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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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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也有弓,说:“我回去拿。”

他一句话说动了吕花生,吕花生灵机一动,哄给几个小孩说:“你们带他回家,我就给你们买糖果。”

几个小孩渐渐经受不了诱惑,领走阿狗。

吕花生发他们一枝枪,回头就往窑洞里走,进了窑洞。

里头静悄悄无了动静,几个兵和郭华在一旁站着,其中一个一嘴是血,桌子最里头坐了狄阿鸟,旁边放件破衣裳,手里拿了把短刀。三个像领头的兵士脚下碎了几只破碗,撒出来的酒掺着霉窑酵味,让人有点作呕。吕花生定定神,只听到狄阿鸟在那儿发飑:“老子今儿来发财,就是要跟你们赌,不赌个究竟,哪一个也别想走,你们都是当兵的。当兵干什么?!卖的是命,命都敢不要,赌几把不敢了?!”

吕花生朝郭华看看,发觉郭华在瞅自己,偷偷溜过去,问:“怎么了?!”

郭华说:“他来,要把袍子换钱,别人不收,推他,说他搅事端,没能摁住,他就把小二黑的嘴打伤了,回头就说别人把他的袍子扯破了,那袍子,值一百两银子的,让赔,不赔也行,就赌它……”

旁边立刻上来一个衣冠不整的营兵,说:“什么呀,他是你找来的人吧,我就问你,他那袍子能是万岁爷赐的?!值一百两,妈的……讹人,来找死也不看地方。”

吕花生和他们怒目对视,不防狄阿鸟突然问话,回过头来才听清,是问他阿弟呢,吕花生好像受到了侮辱,事头上被他推去照顾阿狗,没好气地说:“他回家了。”

狄阿鸟点了点头,回头道:“我就讹上你们,怎么?!”

他把袍子一撑,撑起来,问:“你们见过这样的袍子吗?!拿去,看一看什么做的?!奶奶的,不当老子一回事,老子打声招呼,用金子也砸死你们几个杂种。哪一个来,雕阴城里的兵都是没爷的种么?!”

一个大胡子的老兵——吕花生认得,是跟自己耍过狠的。他两眼还是那般通红,道:“你是来找死来了。你一片破袍子,我们不要,要赌,赌一只手。”

狄阿鸟看看自己的手,说:“那好。你用什么给我赌。”

那兵隔桌而站,说:“用老子的手。”

狄阿鸟微笑道:“那好。来吧。上酒……借一碗酒喝。”旁边一个兵头往一旁动了动脑袋,顿时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兵在墙角里捞,再过来,抱了一罐酒,狄阿鸟伸手拿了一只碗,遥遥递过去,让他倒,接过来就喝,尝尝,酒不是酒,水不是水,带着腥味。

要赌自己手的那大胡子兵头拉拉脖子裹着一团破棉絮,捋大袄坐到对面,说:“我敬你是条好汉,今天就给你玩一把,输了,你也别后悔。”

狄阿鸟点一点头,把刀放在桌子上,推到对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别人立刻送来一个碗,三颗骰子,狄阿鸟捏了一颗回去,上看,下看,别人都以为他要验骰子,无不相信他是一条厉害的赌棍,陡然,一个兵从一旁嚎了一声,跪下来,趴到大胡子腿上:“大哥。他就是吃这碗饭的,我们不能跟他赌……”

狄阿鸟捻着骰子往前平视,微笑说:“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大胡子一把将腿上的弟兄推来,说:“赌就赌吧。”

旁边更多人劝,其中两个拔了刀,横到桌子上头,都说:“大哥,他就是来找事的,杀了他。”

蒙蒙的蓝光从纸窗户的破洞里射来,更使大胡子的乱发、胡须缭乱一团。

他抽了下嘴角,盯住狄阿鸟,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敢打赌,雕阴城,没有你这号人。”

吕花生和郭华都有些寒蝉,因为这些兵都操了兵器,要是真赌,这里都是那大胡子的人,他输了,可以耍赖,他赢了,狄阿鸟耍得了赖?!

这胳膊,这手,都是人身上长的,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咬咬牙不当回事的人,恐怕世间没有,有,也是人吹嘘出来的。

屋子里一个劲地灌寒风,人的牙根都在打抖,郭华轻轻一扯吕花生,往外面一比划。吕花生顿时明白过来,这就趁他们被吸引住注意力,偷偷往外溜,溜出去,去找人。

两个人说走就走,到了外面,都跟飞一般狂奔。

但是屋子里的人还是注意到他们俩了,那大胡子蔑视地说:“小子,你的人跑了。”

狄阿鸟哈哈大笑,二龙戏珠一样捉住骰子,举起来,众人只听得“咔吧”一声,那副牛骨,竟然断了。狄阿鸟看向那大胡子,又捏了一个,递过去,问:“怎么样?!”

大胡子以为他说骰子有问题,一时没反应,良久,醒悟到除了自己闹不清的理由,人家还是在那儿炫耀武力,勃然道:“你什么意思?!”

狄阿鸟见他不接,又把手里的一颗捏烂,碗里只剩一颗。

狄阿鸟轻声说:“你那双手,有我这双手值钱吗?!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你能吗?!”

大胡子捞起最后一颗。

狄阿鸟盯住他,问:“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只是在想,你怎么也不往四周看一看?!此值狼烟四起,边患频繁之时,大丈夫战场上建功立业,博求富贵,要靠坑蒙拐骗,勒索人家的一、二小钱,有意思吗?!你现就是在破坏军纪,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前途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我问你,你这双手,省下来怎样?!”

大胡子怦然心跳,却还是说:“省下来,岂不是怕了你?!”

狄阿鸟说:“这里还有一颗骰子。我丢下来三次,倘若有一次不是六,我就把我的手给你,如果都是六,那就是天意,让我买你的一只手,去济世救民。”

说完,他就探过身子去拿,一窑兄弟都愣了,纷纷交头接耳。

大胡子死死抠住那只骰子不丢,突然用另一只手一推狄阿鸟的胳膊,猛地站起身来,将骰子往桌子上一拍,骰子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四处迸射。

大胡子说:“不用赌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狄阿鸟说:“上天派来的人。你,是害怕看到上天的旨意,不甘心听命吧?!”

他拿出三枚铜钱,说:“我掷三次铜板给你们,哪一次不是字面朝上,我,就把一双手给你,不是一只,而是一双。要是三次朝上,你以后……一双手,就让我来使。”

大胡子回头看了一眼,说:“我知道你,你肯定是新来的校尉大人。大人,只要你能让兄弟们过一个好冬,兄弟们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了,大人,只要你让我们过了这冬,以后,要是哪一次冲锋陷阵,我和我这些弟兄,哪一个落到人家后头,你尽管取下来当夜壶。”

狄阿鸟大吃一惊,说:“朝廷还没能发上饷?!”

大胡子说:“粮是现发了。可我们是守楼关的兵,丢了楼关,现在除了吃的,什么都没有呀,上头说打败仗怪我们,调我们去守西川坝。我们一百兄弟,死得死,伤得伤,西川坝子上,还躺着十来个,好着的,几乎全站在这儿,上头不补发军帐、军辎。西川坝子,左边是峡谷,右边是个大风口子,坝面上那些斗大的石头,都能被吹得往下滚……弟兄们职能靠住山洞,拣棉絮度日,我听说新任的校尉调任,几天前就来了,按说,这叫擅自,可弟兄们来时都已经想好了。要是将军们还不给东西,他爱让谁守,谁守去,要杀要剐,我们伺候着,大不了,他娘的,进山去当土匪。”

狄阿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隐情。他正在沉吟,外头喊了一声,闯进来七、八号人,都提着刚刚打造的兵器,为首的是杨二,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说:“误会。误会。”

外头还在往里挤人,只听到李多财大叫:“少爷,我带人来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我替你拔他的皮。”

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人,外头乱烘烘一团,狄阿鸟一边澄清,一边让他们走。

大胡子喘着气,带着他的兄弟出来,刚刚安心,又来了一队人。

这一队不同于衣色杂乱的助拳的,衣甲鲜明,大老远就见前头走着,一个按剑带盔,到了跟前,举了一块令牌,对着正要走的大胡子晃一晃,后面的兵,上去就摁人。

狄阿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得为首的军官大声说:“统勋大人让小的跟小相公传话,说他治军不严,让小相公见笑了,他处置完这些败类,一定亲自登门赔罪。”

第一卷雪满刀弓第七节

夜晚降临,家里多出来的小孩、大人纷纷散尽,远远近近,只剩下脚下碎开的“咯嘣”,一串、一串的,和狗吠互闻。

狄阿鸟记得王统领传过话,没有去睡,在灯头底下摊了杨宝的笔墨,抄书、练字,念念有词,而杨小玲则把阿狗哄睡,丢到床上,坐在一旁缝棉衣,时而唤他一声,把一根麻绳挂他身上,量个尺寸,事儿一边缝,一边责怪:“出来上路,也不知道准备些衣裳,你看这天冷的……”

狄阿鸟笑道:“我又不觉得冷,再说了,不是有人正给我做衣裳?!”

杨小玲没好气一笑,说:“谁给你做?!不知道冷,不知道热的,这天要是不冷,人家好好地当兵,能冻得受不了,去坑华子兄弟的钱么?!就该不给你做,看你还在这儿嘴还硬?!”几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壶酒,摸摸,是刚烫过的,狄阿鸟倒了一杯,凝凝神,发觉阿狗横于身边的大炕上,杨小玲坐在炕头,抱晖缝补,四周暖洋洋的,一时间无比感动,心想:“这才像个家呀。”

杨小玲见他痴痴地盯着自己发愣,胸口渐渐起伏,紧接着,欠身往里坐坐,将脚从草鞋中拿出来,盘到被褥里,给了狄阿鸟一个背。狄阿鸟捉了她的腰肢,把手伸进她的衣裳。她便软绵绵地靠过去,轻轻地说:“你家的媳妇漂亮吧?!她们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偷腥?!”狄阿鸟靠着她的脸颊,说:“你也嫁给我吧?!你二哥说了……”

杨小玲轻轻地摇头,说:“我二哥,他说了?”

狄阿鸟说:“说了,他说,准备把他那的手艺传给我,咱也开个铺子……铺子,开不开是一回事儿,意思,都说了。”杨小玲没有吭声,狄阿鸟摸进了小衣,在柔峰上爱不释手,继续说:“你给我的,她们给不了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着像个家,你缝衣裳,我种地,让小虎读书,让阿狗习武……”

杨小玲有点意动,稍稍转了一下脸,沙哑地说:“上天在惩罚我,我,没法儿生孩子!”

她哭了,说:“上天在惩罚我,惩罚我勾引了你。”

狄阿鸟从后面揩她的眼泪,感到眼泪热滚滚的,一颗、一颗从指头结上滚过,失色解释,忍不住一使劲,将杨小玲从胸往后一揽,搂结实,搂得紧紧的,发觉她很轻,于是,把她窝在怀里,把半拉棉衣扔出去,说:“你以后把阿狗当成你儿子,他长大了,代替我,保护你——”

杨小玲说:“你媳妇呢?!别。现在就很好,我还要什么名份?!我什么都不要,等你有家有业,到时,二嫂撵我,你让我住你家里,看着阿狗和小虎长大成人,就行了,啊?!你以后收一收心吧,都长大了,别没有顾忌地惹祸,要想想将来……”

她还要说什么,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僵着身侧耳。

狄阿鸟说:“王统领来了。”

杨小玲“噗嗤”一笑,说:“人家是给你客套,你当真了,人家凭什么来给你赔罪?!”她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今儿太任性,把他们全都得罪了,以后……,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正说着,门口响起杨锦毛的声音:“阿鸟睡了没有?!”

杨小玲撒谎说:“睡下了。”

杨锦毛着急地说:“让他快起来,快,快,王统领来了。这个天,外面又下雪了。”

杨小玲吃惊回头,看着狄阿鸟,继而忙着整衣裳,下炕。

狄阿鸟问:“你起来干什么?!”

杨小玲说:“这么冷的天。总要烫些儿酒菜吧。”

狄阿鸟一再说不用,见她还是慌里慌张往厨房跑,只好任她去了。

他慢吞吞走到堂屋,见又是陈绍武陪着他来,就冷笑说:“王将军,我瞅着你这位部下初来乍道,光围着你转呢?!小心呀,这样只知道围着上头转悠的人,将来怎能带兵打仗?!”陈绍武顿时燥得满脸通红,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狄阿鸟大喝一声:“站住。谁让你走了。”

杨锦毛吓了一大跳,跳到一旁就说:“将军息怒,息怒。”

王统领也没有想到,见陈绍武应声站住,背对着人站在门边,连忙打圆场:“这是我的不对,我的不对。今日鞑子进袭,差点到了城下,我们这些人,都忙着议军机。小相公遇到了事,陈校尉也没来得及来看一眼,这不,这时候才得了点空,跟我一起来。说起来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治军不严,哪会有这事儿发生?!”

狄阿鸟依然声色俱厉,说:“将军不用为他掩饰,那几个人,都是他的人。”他回过头来,说:“人家做过御林军,厉害了,学会怎样为人混事,以后呀,还就靠这个升官发财……”

他骂的太刁,陈绍武眼泪都要下来。

杨锦毛大为着急,王统领也好不尴尬,陈绍武只好认错。

狄阿鸟这才说:“真的知道错了就好,去柴房帮忙烧火去,你嫂子她,正在里头烧菜,倒了那儿,一个人好好想想,自己哪错了?!等一会儿,给我说说。”

陈绍武委屈万端,应了一声,往外走。

杨锦毛连忙陪同着,劝着,王统领走到门边追看,见他们真的往柴房去了,只好站在那儿跟狄阿鸟吆喝:“小相公这是干什么?!你让下官以后还敢不敢登门?!让他回来,都当下官的不是,好不好?!也是,日他娘,今天没赶上时候,厨子睡觉,早知道把他们轰起来,赶做一些下酒菜。”

狄阿鸟携了他的胳膊,小声说:“王兄说哪了,区区流囚之身,蒙他不弃,敬我重我,已很难得了,确不该冲之说教。可我骂他,也是爱护他。”继而叹道:“老陈初为校尉,尚无经验,要学人家钻官场门路,不练兵,不恤下,怎能协兄向战?!王兄,王兄,当切责之,使其成材。”

王统领微微点头,还是说:“他刚来,那几个兵油子,确不是他的过错。”

狄阿鸟说:“这样的兵,万不能轻饶,你交给他,我看他怎么处理?!”

王统领大笑道:“那当然,那当然,我把人交给他,要是他不能给兄弟一个交代,为兄也不愿意。”

狄阿鸟这就带他坐下,问:“鞑子来侵,是粮乏,将军无须过虑。”

王统领感慨说:“我也是初来乍到,没有应付的经验呀。这敌军粮乏,我们原是该坚壁清野,可是?!地方上不愿意,他们说,这样的酷冬,没法安顿百姓,让军方拿一个既不惊扰百姓,又能不让敌军袭扰的良方?!”

狄阿鸟道:“不是有吗?!”

王统领赞道:“原来,兄弟你已有成竹在胸。”

狄阿鸟笑了笑,说:“王兄不也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看王统领,发觉王统领皱了眉头,不应声,知道他没有想好,只好说:“战。”王统领吃了一惊,伸了指头,说:“鞑奴足有三、四千,以他们的战力而言,可抵我上万兄弟。我军守城可勉力支撑,战,则必败。”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战。则必胜。”

他轻声说:“鞑奴大致知道我军情形,心中轻敌,烧杀,不过冲着粮草去的,昨日,试探多于掳掠,改日,就会大肆出兵,到时,部众一定会分散成小股,王兄若能挑选数百精兵,对良莠不齐的小股敌兵作战,战则必胜。一来,可以挫敌士气,造成敌人人心思退,二来,可以鼓舞士气。”

王统领点了点头。

狄阿鸟又说:“我军营兵,加上丁壮,垦屯,足有五、六千人,打起仗来,黄龙可援,下郡可援,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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