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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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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咯噔一下停了,费青妲浑身一震,以为到了,连忙献殷勤:“小姐安坐,妾身下去,陪他们去看场址。”

她着急要下,却听车夫说:“马车轮陷坑里了。”

前几天天气好,有一些凹坑积水,冻个软滑,马车竟然被陷了,在那儿打滑。随行的赶快上来推,车一晃一晃,往车后看,后面几个人影。费青妲觉得上头张罗的金银铜器太多,还坐四个人,上不来,是因为太重,要下车,回头看看田小小姐,却没下车的意思,她想想,人家自己可以摆谱的,就没叫田小小姐一起下来,自己带着自己的丫鬟,和那罗丫儿摆了一摆头,下来了。

外头上来六、七个人,在马车屁股后面嗨幺着往上扛。

然而那马车车身太阔,全是沉重的梨木什么的,前头的马也不配合,就是走不动,安县长,黑师爷,还有王志的长僚,都等在底下干着急。

费青妲一下来,立刻换了在田小小姐面前的恭顺,慵懒地问:“怎么回事儿呀。推呀。”

安县长连忙让人都来推,回头扫视片刻,却发现少了个熟悉的弓卒,奇怪地问:“那谁呢。那谁呢。”

大伙跟着找,还没有找到不见了的弓卒,一个去用板儿和稻草垫马车轮的人大喊:“县爷,不好,这轮被把子别了,脱了轴……”

安县长口中说着“怎么会这样”,到跟前一看,只见一条横竹,当即失色,冒然叫道:“这,怎么会被别了?这咋像扁担,半截插车里,半截……,这一边还带着绳,不管咋别的,肯定人布置的,快,提防游牧人的埋伏。”

周围人顿时慌乱起来,大声叫着“注意”。

几个田小小姐的人连忙上车,一定护送田小小姐下来。

田小小姐不下,被一个大个子按着头抓出来,在车门舞手踢脚,唧唧乱叫。大伙也不太在意,四处张望,最后决定弃车,到附近的一个哨所避一避,还没来得及,不知谁哼了哨音,身后一个坑里响了声马嘶,大伙扭头看去,只见里头站了匹马来。当时,就有人抽出兵器,有的叫“保护县老爷”,有的叫“保护田小小姐”。

大伙齐齐舍车后撤,却见那只是一匹马,没有什么埋伏。

正奇怪着,那马往人这儿奔。

弓卒们慌忙扯出弓箭,还没来得及上弦,田小小姐哭笑不得地招呼一声,激动地在脸颊面纱边抓动两只小手,两只眸子郁闷灰暗,弱弱地告诉说:“哎呀,你们这一群、一群的笨蛋,是保护我的吗?!我已经做了俘虏。”

众人这才注意到,刚刚进车抓田小小姐的大个子是个陌生人,拽了帽脑门的叠面线头,让叠面儿扒拉下来,挡上了脸,人们只顾推车,抢救田小小姐,乱哄哄的,谁也没在意他是啥时候混来的。

他们只好眼睁睁看着这盗贼掂着田小小姐的后襟,手握一条县卒佩戴的铁皮刀,杀气腾腾,也只好耳张张地听那田小小姐的尖叫,说什么“你怎么这样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傻里傻气的话。

黑师爷连忙往两边看,看向自己的人,似乎有点儿惊讶和意外,也似乎为自家带来的手下们没发现来人混入愤怒,站那儿发愣。

安县长看看对方,不像游牧人,倒像当地盗贼,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命令说:“你是那个村的,光天化日,当着我的面干绑票?!赶快把她放下。”

那人也不吭声,倒是田小小姐附和:“是呀。”

黑师爷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制止箭在弦的弓手,连连说:“有话好好说。”

众人想田小小姐身份贵重,也不敢乱射,只好看着那田小小姐跟盗贼讨价还价。她虽然尖叫,却镇定自若地反对对方的虐待,说些莫名其妙的,让人善待自己一个“小女子”,光天化日太不应该的话,而那盗贼却不改初衷,提上田小小姐就跑,掖在肋下,像提个棉芯娃娃,跑近马边一喝,就把人搭上了,而自己跟着马跑一段,也一按马鞍上去,顷刻跑了个没赢。

安县长自然知道当地不靖,民和匪几乎没什么区别,头疼不已地指挥手下去追,自己追不利索,只好在黑师爷那儿说安慰话。

他发觉那个田小小姐喊话未免太可笑,而黑师爷不大担心,反而拉住要追去地自家人,再回头,更见费青妲才像真正的大家小姐,有李代桃僵之嫌,也不揭破,只一味保证说:“各位放心,这人跑不了,我们这儿人收不到庄稼,饿呀,回头,他们找到你们,要两斛粮食,就把人放了。”

正在这时,县城方向奔来一骑,上面的人手持一端红巾,在雪泥中狂呼:“县爷,县爷,有人到衙门投案……”

安县长的心思在田小小姐身上,第一个反应,就是抓田小小姐的人投案,旋即一想,不对呀,怎么这么快?

再一想,还不对,什么人投案,县里把仅有的快马派了出来。

他还来不及反应,只听那人又喊:“不得了了,人把县衙包围了。”安县长这才惊跳起来,震惊道:“民变”。他要走,被王志的人一把扯上,为自己看着可怜的田小小姐讲话:“民变,你回去也没用,由王将军去解决,咱得先找到人家田小姐。这么一个岁数的千金小姐,哪点不好……”

他这么一说,本来无动于衷的黑师爷也不能不表示。

黑师爷也连忙上前,真真假假地动强,拦着不让走,说:“是呀,你甩手不管了,我们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是好?!”

安县长走走不成,留,心不在,干脆一抱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嘶喊道:“这他娘的什么县,民像匪,官反处处受欺。”

随后,他斩钉截铁地站起来,跟众人说:“走。找齐蛟爷,他是这儿的乡长,让他去找田小小姐更容易些。责令他一天之内给我交人,交不出来,我,你们几个,还有你,就住他家里,我们,回县城,先把民变熄喽。”

第一卷雪满刀弓四十八节

安县长带着人,跋涉去见到齐蛟。

见到齐蛟,齐蛟也弄不清那个突然敢截县长车驾的是不是本地人,虽然一口推诿、否认,还是心虚地答应县长,自己一定发动百姓,尽快找到田小小姐。安县长为了让田小小姐的人安心,顺势逼他下军令状,只等他无可奈何地一应,立即就脚步不歇地回县城。

雪下雪晴,也是数十里。

在他们之前,那个挟裹人质的盗贼正在相反的方向奔驰。

田小小姐被他提溜在马上,心底怒气冲天,却是腹贴马胯,晃得像是一把稻草,除了呜呜啦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后来,连面纱都飞了,飞到那盗贼身上,被那人顺手一扯,扬长后抛。

这种挂在马上的滋味不是一般的难受,五脏六腑整个儿翻江倒海,再加上血气逆行,头颅起伏不定,头也懵,脑也涨,呼吸也有几分困难,那刚刚吃的羊肉,全都翻腾到嗓子眼,田小小姐虽然娇气做作,毕竟在类似马上的生涯中长大,受到过种种训练,别看平日慵懒,却极耐折腾,否则早就颠背过气儿了。

当然,背气才是她这会儿最想要的,背了气儿,至少不用清醒地享受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好不容易,那个盗贼才记得一丝恻隐,把她掂掂,往回挂挂,让她舒服上一些,她这便得了机会,嗷嗷呻吟:“阿呜,我疼死了!”旋即大叫:“巴牙狗儿,你看看,我是谁!”

盗贼理也不理,把她挣扎起来的头重新按下去。

田小小姐想让自己像平时受到委屈一样哭哭,发觉眼角没一丁点儿眼泪,只有苦笑不得的气愤,只好“啊啊”咬下牙,在心里念叨:气死我了。阿哥在哪儿找来的这一个巴牙,早知道他笨,却想不到他这么笨,可怜我这个天下最最聪明,最最杰出的小富婆,偏偏遇到极致的蠢货就走厄运,每一次都被他拎皮囊一样,提上就走。

这也太无视伟大的,英明的,神武的长生天阁下了,怎么让这种对比鲜明、鲜明的事儿发生呢。她渐渐服从命运安排,不时疑惑不解地用小手扣扣自己的脑袋。安静在随奔纵起伏中,不知忍受了多久,马蹄渐渐慢了下来,能让痛苦的她数得清落蹄数目,她迅速清醒,寻思,发觉面纱没了,请求说:“我,我是阿田小姐啊。那个谁,巴牙儿(狗),阿哥,放我下来吧,再过一会儿,你就后悔了,我就,我就散了架了。”

她知道自己一直带着面纱,这个阿哥的人很可能认不出自己,自己得告诉他,自己是谁,然而嘴巴张得大大的,才知道自己忘了这人的名字,当时,不全是忘记,自己是故意不记,以表示这个对自己无礼过的人的蔑视,顿时无比后悔,后悔自己和对方多次见面,却故意傲慢得不记对方名儿,想不起来,不能用来解困。

给他说“阿田小姐”,他知道阿田小姐是哪个?!万一不记得呢,那怎么办?!

怎么让对方认出自己?

怎么让对方下马道歉,磕头认错,将鞭子交到自己手里,任自己抽打?!

田小小姐百忙中找到法门,丢掉做作,大声呼喊:“我是狄阿鸟的阿妹,你再敢这样对我,我让我阿哥拔了你的皮!”盗贼仍然不作搭理,转去了一条小径,田小小姐甚至听得一个村口路边,走路的两个人小声嘀咕:“这个后生真胆大,单枪匹马,抢回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田小小姐该喊的也喊了,此刻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阿哥是越长越没手段,他阿妈天天骂他,他该不是没有我那样让费丫儿俯首称臣的手段,使这个手下一时肚子饿,一时贪图富贵,背叛了他吧,是呀,不然,他听到我的名儿没反应,听到我阿哥的名儿也该有点反应吧?!而且这一慢下来,风也不对呀,如果是我阿哥授意他把我带走,到哪个地方见面,他也该去县城才是,怎么往北跑。她当即吓了一身冷汗,心道:“不好。这家伙背叛我阿哥了。”

她求神抱佛,喃喃念叨:“求求你了,长生天,可别说我阿哥曾经多次地、无礼地、残暴地虐待他,不给他饭吃,不给他衣穿,鞭打他,毁他的容……只要不是这样就好,他就是存有什么目的抓我,也不会活活地折磨我。我还是个聪明、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呢,长生天赐我做女人的魅力,长生天赐我看透凡人的欲望,长生天赐我幸运,让我知道这个卑微无耻的人到底需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有没有仁慈之心,保佑我抓住他的弱点和欲望,利用他的愚蠢与无知……”

绵绵不断的虚拟假设像一条河,在她的脑袋瓜中流淌。

一刹那功夫,她已经不愧于自己自夸的头脑,设想三种可能,并初步地做出应对策略:第一种,这个人要去投靠某个部落,碰到自己的那支队伍,忽然记得阿哥对他很不好,报复地把我抓走。我呢,自然得像他区分我和我阿哥的不同,表现我的富裕,宽容和给予的大方,利诱之;第二种,他和我阿哥还有什么条件没有谈拢,抓我的目的,也许是向我阿哥索要钱财,讨价还价,那么,我就不能露富,应该引导他,为他出谋划策,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并让他知道,要好好对待我这个俘虏,不能让我少根毛,才好顺利地达成他的目的;第三种,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乱跑,乱抓,因为背叛了阿哥,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噢,这样呢,最好对付,也最难对付,首先,我得表现出一些诚意,让他相信我,听我的建议。

正是她如火如荼,绞尽脑汁的时候,马停到了一片旷野,盗贼下了马,顺手把她提了下来。她头晕眼花地荡几个圈,往四处张目,只见这里荒僻无人,四周千沟万壑,山坪像是雨后拔牙,张望一阵,找找人家,没见着,恐怕十里也不会有一户。

雪虽然停了,天却蒙上一种让人恐惧的黄。

田小小姐立刻感到寒冷的侵袭,加上担心和害怕,有点儿发抖,却把自己的微笑抿上嘴角,连忙打上个哈哈,亲热地搂上对方的胳膊,笨笨地跳动两步,提前先说:“这位阿哥,见到了你,好好(倒霉),高兴,你一脸的严肃,心情,心情自然不好,没喝酒?没喝酒,那就没有头重脚轻,仍然明理。遇到什么事儿了吧?!肯定遇到了,先不要告诉我,先听听我,一个仰慕您的声音?!我,我一直觉得你好勇敢,好壮,好强大,我的那个阿哥我知道,他生在骆驼群却没有胼胝(掌垫),长于马栏,却惬生膏腴,成事不足,能有今天,绝不是他的功劳,是的,绝不是他的功劳,他那些见风就吹走的威名,是建立在您,一个真正巴特尔的弯刀闪烁的光辉之上。一直以来,我都感到委屈,这回您往北走,正是最最英明的选择,是不是要投靠哪部的英雄呀?!正好可以一块儿去,我会五种语言,无论咱们一起到哪儿,都可以做您的向导。你没有带刀吧,带了,别,别,别摸给我看了,我见了它头晕,我这是提醒您,到哪儿,一定要刀不离身,是吧,刀不离身。啊,不要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哦,我狄阿田,和我阿哥不一样,也没什么关系,当我的阿哥们龌龊地勾引马中最丑陋的那匹跛脚母马,欺负羊圈最小的那只羊羔之时,就已经有了一颗纯洁善良的心愿,希望能辅助一位像您一样的巴特尔……”

赵过愕然,问:“你不是——”

田小小姐立刻打断说:“我不是。虽然你认为我是,其实我不是,你看看我的脸蛋儿,我是吗?!”

她踮了脚看后脚跟,她抓起裙看尾巴,说:“你认为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哦,能是什么?!”

赵过抢不过话,只好后说:“你不是阿鸟的阿妹?!怎么说你阿哥呢?!”

田小小姐觉得情况有待观察,一收脑袋,把弯勾食指挂上嘴角,皱了皱眉,想到对方认不准,自己可以糊弄过去,又舒展说:“你认得我?!我可是田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哦,你不是我阿哥的咳咳,那个年轻有为掌柜?不是?!我阿哥,叫田——鼠,你是?!”

赵过眼皮跳动,似乎想把对面莫名其妙的小女孩看清,却还是看不清,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就说:“我没做过他的掌柜,也不知道他还有个名叫田鼠呀,你确实是个小小的女孩,什么都不懂,这和我想的一样,被人利用了。肯定是被人利用了,他们到底给你说什么,难道恶意(中)重伤阿鸟,告诉你,他以前勾引,勾引,勾引马中最……肯定不是真的。”他说不下去,只好问:“哦,对了,你阿哥不是把你送走了吗?!你怎么还在长月,现在又到了这儿?!”

田小小姐张大嘴巴,迫不及待地问:“我阿哥没和你闹翻呀?!你也没打算另投名主?!天哪,那你一直往北走?!”

赵过想了想,说:“你阿哥前两天和我吵架,你不在呀,怎么知道的呢,是谁跟你说的吧?!看来,我们的提防,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解释说:“我往北走?!是为了让那些追兵误会。我见过黑明亮,也不敢保证他的人不认识我,挡着脸,也还是怕他们看我眼熟。我要是往别的方向走,他们就会从他们觉得身影和人熟悉上判断,我要往北走,官府就先判断我是北虏,或者是北乡马客,就是黑明亮提供线索,他们也半信半疑,对吧。”

田小小姐舌头耷拉出来,牙齿横抵,轻轻地问:“巴牙阿哥,我蒙着自己的脸,你,一直没认出我来?!”

赵过挠挠后勺,说:“我抓了弓骑,问他了。”

田小小姐急切地问:“什么也没问出来,是吧?!”

赵过笑着说:“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我问,姓田的贼丫头多大,他说了,我问,她长什么样儿,他说不出来,我问他生活习惯,他说了,我问了……”

田小小姐和善地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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