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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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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会儿,他又拔腿,一边走,一边又吟哦:“古道峰多树,风凌渡险要……”一直天黑,来到一个茅茨不剪,半荒废了的宅院门前。

他辨认一番,以掌拍门,大叫:“福伯。福伯。”出来一个咳嗽不休的老家人,他往前一挑灯笼。这人放下麻袋说:“福,福伯。我爹死在,在老家,我,我没,没,给,给,给他守孝,我,哥,他守的孝,我,我游,学四方,今,今天回了京城,看看您,你还在不在。”老家人的灯笼撞在地上,轰隆一团火燃,冲上去,抱着他,哭道:“老奴就知道,就知道,老奴哪也没去,一直守着门户,一直守着。”

第二卷大漠孤烟三十四节

谢道临留了几卷书稿,文稿内容极为简白,却都让狄阿鸟吃不透,吃不透并不是因为生涩难懂,而是因为要阐述的思想古怪,第一卷中论及阴阳,言道:“圣人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谈者时常论及,又曰:万物负阴而抱阳,作何解哉?!”

“万物中之任一物皆有生有灭也。

“阴阳加此一物否?!抑或,此一物自有阴阳?两者应尽之,故吾作如是解,阴阳外加一物,则为此一物之造化,阴阳藏一物,则为之内中干系,世间万物,之任一物皆如此,然也。如是,造化何解?!山石耸立,风吹之,雨啄之,造化哉?!造化也。造化哉?非造化也,为何?尚有日晒之,人挪之,它石击之,无形之物影响之。

“不知几造化。故一石之造化,万物予之,万物予之,其任一物与之何干系?!世人论及阴阳,笼统概括,从不知一物与另一物作何干系。”

“或有人云:仍可以阴阳区别之,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故生万事万物,逆而论之,一物作用于另一物,分化之阴阳,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兑代表沼泽,终是此八类加之,无以尺量,知之可矣,何故深究?!吾以为大谬,窥究天道,如是似是而非,浑浑噩噩,分不得一物也,譬如用饭,一餐为饭,下餐为腐,可混用哉?!”

这些都极难理解,而哪里难理解,又说不上来,隐隐约约当成明了,往下读去,他的外父就开始蔑视圣人了,问:“圣人先作八卦,后作五行,八卦在五行之先,然八相之中无金,金乃取山石炼制,想必圣人作区分之日,无金,至于后来,归金于八卦之上,乃鄙陋之人生添之,试问,乾为天,天为金乎?!如是则自惘,误众生甚。”文中推翻众家言论,开始细归物理。

先讲到水,问:“置一石,没,置一朽木浮,置一沉木亦没,而开凿沉木,使之中空,则浮,为何?!岂非水之性?!”

接着又说了:“以牛羊尿泡充气,压至水,使之没,非用力不能,故知,水有上浮之力。”

这只是概述,提到后文才讲论水的上浮之力,接着,提到水如君子,在平面之上铺开,在坑洼不平的地方,向低地流流淌,以及结冰,气化,甚至重量不一,等等。

此后,又论及土和山石,提出疑问,为什么有的山石只能烧制石灰,有的山石能冶炼出众多的金属。

接着论天,天是什么,为什么无论射箭,还是抛石,都会落下来。

再接下来,论为什么人要上举才能将物脱离地面之上。

最后又论雷电,金属,光亮,大风。

所谈均是日常现象,却偏偏人无法解释。

他头昏脑胀,进展缓慢,却又偏偏丢不开文稿,只是将书中严明的东西,一样、一样验证,做得最无聊的事,就是向天空扔石头,向天空射箭,然后看它们落下,甚至喃喃自语,问:“星星怎么不落地。”

几天煎熬下来,他就处于半疯状态,家里妻妾看着不忍,都走马打转,劝他别读了,再读人都疯了。

尤其是谢小婉,坦然说道:“我爹就是个疯子,下雨时放风筝,引来雷火,把大殿都烧过,你要是学他,那就惨了。”

狄阿鸟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后来痴迷得熬一大桶小米糊糊,与一桶清水比较上浮之力,后来又打算买鸡蛋试验,灌油试验,不舍得丢下文稿去县城,搁置了,之后,还开炉打铁,打着打着,拨掉上头一层红铁皮,冷了,看它与铁为什么长得不一样,找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去看火为什么插里面灭。

嗒嗒儿虎的好奇与日俱增,眼神中的亮光越来越多,每日都会用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往四周打转,看完面前的死物,去看经过的活物,只需你一停滞转脸,就分辨出你有一双眼睛,是在看他,立刻摔一把皮老虎,带着询问的口气说:“嗯。”毫无疑问,精心的照料让他的身体很好,身体健康,神经就会安定,他是一个非常安详的孩子,不大爱缠母亲们,总喜欢静静地去观察什么,爬去一旁摸摸,乐乐呵呵笑一串银铃,时不时就瞄着他爹,看他为什么在面前坐不住,走来走去走不休。

恐怕,他心里在问:好奇怪哦,也不逗我玩了。

狄阿鸟却越来越焦躁,饭吃不下,脾气也越来越大,觉也睡不好,脸上老长豆子,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走火入魔了,偏偏管不住自己。

直到有一天,翻到后面,他外父画了一张大表,上头用卦卜表示,写道:“伏羲作先天八卦,文王演周易,世人不知其究竟,皆牵引附会,以为可以占,却不知,实乃示以万物哉。今谢昙斗胆,作一百二十八卦,以示阴阳衍伸之元本之物,列图如下,大半缺失,由后来者验证之。”

他这才稍稍好转,原来岳父竟认为这个世界至少有一二十八种纯粹物质构成。

如果没有看过这些文稿,不像狄阿鸟这般求知,如痴如狂,定然菲薄之,若是大儒,怕是收拾行装,前来对骂,可是狄阿鸟却信了,因为他岳父记载,他曾引来雷电击水,得到两种气,一种是水之气,一种是火之气,又作仙气,人片刻离不开。

万物燃烧,皆需要火之气,但凡火花,放到火之气中,就会耀眼明亮。正因为此,他岳父又往矿石,硫磺上推广这种理论,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纯粹的物质组成,而这些物质也确实与阴阳有关,他尽可能地析离着,发现了许多种这样的物质,硫磺中有,烧制的木炭中有,金银铜铁,一些铸剑师加入的一些金属,究其比重,逐渐似乎有些关联,以八、八六十四卦作表,按比重归纳,隐隐可以归位,一时豁然洞开,因此作了一百二十八位表,作以假想,再作推算,规律已经初步归纳,竟得出它们都有固,液,气三态,再按位寻找,又得不少纯粹的元物。

他急切需要放大的翡翠镜,想看看这些原始物质,故而让人为他作镜,而作镜的人在作镜的同时,却发现了千里镜。

之惊心动魄,非常人可以想象。

所以,他外父本身都有点心惊,不知道将这些道理公布于众,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就他认为,上古时期的神仙,就是这么点播造化的。

他现在就可以制造大量的毒气,可以冶炼锋利无比的宝剑,可以制造比爆竹中的火药更厉害的炸药,将炼丹炉崩成数块,可以制造别人不曾见到的东西,可以制造火沙铳,也可以制造溶传金属的液体。

他一边恐惧着,一边却又忍不住验证着,正因为这种自我矛盾,认为这些都有违天合,故而只称修仙,而不敢尽付弟子,需要将这一切,教给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而这个人,最好跟他有血缘关系,能让他监督着。

此外,他还发现了地表对万物有一种吸引力,天上的星星都是类似于这个世界一样的圆球,相互吸引,排斥。

手稿上密密麻麻都是术数文字,图案,例如水上浮之力的推演和计算,地表吸引力的计算,地表吸引力与速度的关系,而所谓的几何,也早在他手里得到应用,这还是冰山一角,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最后几卷书文,谈到雷电的本质,谈到磁铁,谈到田忌赛马,进而推广到弈棋,照样是浅入深出,简直是帝王必须掌握的学问,也谈到了人体,技击,谈到人脑,谈到人的思考,谈到人与人为什么看起来不同,智慧有高低,技艺有高下,谈到五味对人的感触,谈到五音对人的影响。

谢小婉的魔琴,道理也在其中。

那魔琴,无疑是五音、旋律对人的影响。

也许这在他外父看来,这些手稿都是很基础的东西,所以,阐述都比较简略,除了那些物理,别的都是粗略提到,好像只是在罗列他平生所学。狄阿鸟觉得他外父真不愧被人称为天师,这是真正的天师,他甚至怀疑,他外父已经就快成仙了,不一定哪天就要白日飞升,为此特意问谢小婉,外父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飞升,被谢小婉骂了一通。

谢小婉知道他的本意之后才释怀,来了一句:“他从来也没炼出过仙丹,要不,我跟我娘早一人一颗,长生不老了。”

对于这点,狄阿鸟苦笑摇头。

可怜的女儿呀,竟然一点不了解她自己父亲,反而以世俗的仙丹大道来看他父亲,真正的天道,又哪是几个金丸一吞,就飘飘,扇扇飞走的?!自己手里拿的才是天道呀,才是成仙的根本呀。

他忍不住想:外父一定不是凡人,一定会飞升的,也许飞升在即,才跑来,要将平生所学都传授给自己。

第二卷大漠孤烟三十五节

狄阿鸟到木匠邻居家定做一幅大案子,摆放在当门,一天到晚坐在后面,铺开一卷一卷的宣纸,利用刚劲有力的手腕勾点笔头,划拉炭条,拨拉算盘,口中“嘤嘤嗡嗡”念个不停,转眼间,眼前的大雪已经像弦拉子下头倾泻的音符,纷纷扬扬洒落。女人们一天到晚凑到一起,自欢自娱,忧虑地抬眼望着他,而在他眼里,这是一个疯狂旋转的冬季,文字,山河,大雪,女人和孩子都在不停地旋转。

数十天过去,谢小桃去为他收拾拉在地上的纸张,拉出了整整两、三麻袋的纸张和十余个笔头。

直到某天,嗒嗒儿虎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才抬头,已经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了。嗒嗒儿虎有雪地的保护,不怕磕伤,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几个女人的注视中,跑在雪地地上,到处乱撞,十个月左右,就能蹒跚独行,甜剌剌地叫人,他学会了一个新技能,一天到晚,盯着房檐的冰刺舔嘴唇。

狄阿鸟出师了。

他几乎想把自己学到的知识告诉任何人,胸中盛满欢快、狂野和欢呼,怀中抱着儿子,于远近轻纵马蹄,四处飞奔,让马掌在河沿上嗒嗒撞击,也刮过一道道土烟。

可是?

能吗?!

能把这些奇妙的知识和体验告诉别人吗?!

桃花在大地上挂得娇艳,白粉粉的梨朵儿接踵而至,很快,轮到沼泽地里的海棠花了,它们一绽,铁杆虬枝上,花团锦簇,绿叶一铺,时隐时现,似少女掩面,绰约羞涩之盛,那微黄的河水像铜镜一样铺开,该耕作了。

狄阿鸟去了几趟牧场,发觉里头并没有几人请假,自己却连忙回去,脱掉外面衣衫,往腰间裹一道大腰带,头顶再扎道白头巾,吆吆喝喝,把牲口和犁铧调出了门,与邻居们一起下田扬鞭。

王小宝还不忙,扎扎衣裳,喊几个伙计来帮忙,与众多邻居,好象是在田里一字摆开,喊一声起耕,相互较着劲往前跑。

狄阿鸟家是用马耕田,又都是战马,脖子下的铃未有取下,一旦耕地,震动晃荡,再加上鸣角指挥,同样的地,回回狄阿鸟率人先到头,与他一起耕作的人都觉得奇怪,以似曾听到鼓角之声,人和牲口劲头格外充足为话题私下谈论。

大雁口衔鸣啼,往北过往,像在捎送什么喜讯。远远只见那大雁底下走来了几个人,眼看就要快到傍晚了,农户们累了,躺在田间歇一气,上前询问,只听百姓议论,纷纷说:“我看不是我们耳鸣,确实是角鼓之声,狄小相公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其中一人只一问,众人争相告诉他说:“狄小相公居住这里,与我们一起耕田,我们时常听到金铁之声,他一不耕,声音就没有了。”

来人大为吃惊,问:“果真如此?!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儿?!”

农户们看他长相,非比寻常,身后的人个个牵拽马匹,乱杂杂地站了起来,连忙说:“不敢欺瞒大人,这事确确实实,我等都曾听到。”那人也就信了,问明狄小相公的住处,要了一个带路,匆匆奔了过去。他们一走,后面的农户们就并头说:“这些人的官话都很好,莫不是京城来的?!”

狄阿鸟想着外父很快会有消息传来,虽然照样忙于耕地,却也在收拾行装,挑选什么可以扔,什么可以送人,此时,桑树发叶,蚕子刚长,几个女人都去采新鲜的树叶了,马不芳放养还没回,就他和做饭的谢小桃在家,此时,正在门口教儿子跳舞,轻轻把儿子的小手抓上,弯着腰,时而绕他一圈,时而提醒:“踏脚。嗒。嗒。踏脚。”几个陌生人的到来,显然打搅到他,他抱起儿子,疑惑地看着。邻家男子看他不认得,连忙上前,说:“小相公,这几位客人来找您呢。”

说完,回过头,给几位客人点点头,退到一旁。

为首那位问路的贵客立刻上前一步,说:“前面可是狄阿——”“鸟”字终究不大好呼出口,他改口说:“前面可是狄公子。”

狄阿鸟一听口音,就是京城来的,连忙说:“正是。”

那人再上前一步,双脚叉开,挺了胸腹,伸出手,待后面的人来到身边,大吸一口气,唱道:“狄阿鸟领旨。”狄阿鸟犹豫了一下,想做个“火居道士”(娶老婆,在家修行的道士),应该无须圣旨颁布,纳了一股闷,却还是整整衣衫,给儿子揩一揩鼻子,跪下接旨。

刚刚满岁的儿子怎会知道什么跪不跪,背靠着阿爸,擦来擦去,呓语:“阿爸。抱。”狄阿鸟安慰了句:“懂事,别闹。”就见那人接过一卷黄绢,打开了,忽然记得什么,连忙问候皇帝的身体。那人走了过场,说了句“龙体安康”的话,两眼下扫几下,大声念道:“察上将军狄南堂精忠许国,大功于社稷,所犯罪责多为奸佞罗织,不足为凭,系为冤案,而身先卒,其弟后乱,亦不得受牵。朕荣登数载,而不知其功,朕之过也,故赦其子还,复爵,赠太保,谥武毅,昭示天下。其子狄阿鸟屡有奇功,亦有建树,赐锦罗三千匹,田宅一所……责令回京。”

狄阿鸟眼泪一下就迸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被赦免的一天,可他没有料到,秦纲除了赦免他,还为他父亲洗刷冤屈,并承认自己失察,追忆自己父亲的功劳,谥武毅,告知天下。这也许在明白人看来,不过那么回事儿,无非是朝廷惯用的权谋,过后补你一个名誉,可是,谁曾去想,这对一个含冤而死的人,该是多大的恩,对于他被人戳脊梁骨,世人尽骂的后人,又意味着什么,而这些名誉和荣誉上的点滴,你就是花费巨万,一生以德报怨,澄清补偿,也换不来。

无数被赦免,被洗刷的家庭都会发自内心地感激这种给予。

换作上代有个奸臣,姓某某,到了今代,这一姓的人犹被人鄙视,哪怕你与他不是一个族阀,出门在外,正在与人攀交,人家一听说你的姓名,就会鄙夷地说:“某某是你先人乎?!”当时就能把你一个好生生的人,羞得没脸,故而,那些大奸贼之后,与他同姓的人后会烦恼地说:“愧于之同姓。”

狄阿鸟抑制不住激动,立刻磕头谢恩,接着,又督促儿子说:“给皇帝爷爷磕头,快,告诉他,我们家世世代代都铭记此恩,永不背德。”

嗒嗒儿虎扒他的脸,视若罔闻,狄阿鸟只要挟过他,让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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