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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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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道:“想不到你阿爸一世英名,到头来,儿子连个种都不留。”

狄阿鸟反问:“谁说没有。有了。就这还在努力着呢。”

李芷狂汗,干脆出言去制止,俏目含愠,缓缓地问:“你们这一师一徒,就不知道什么叫丢人么?!”

老人说:“我老了,几十好几了,到时双臂一摊,荒原喂狼,丢人不怕,可你看他?!”

李芷说:“我倒要先说你,庙算之事,生死之决,儿戏么?!你这吵吵嚷嚷,取小掩大,是劝人的道理么?!还不如你吩咐三五十人,将大桶一抬……”

老人笑了,说:“你这个妻不错,阿鸟有福了。不过,你还是不太了解他,我只是怕他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你以为他真的不敢光着屁股爬出来么?!他是在里头犹豫,上万将士,披风带雨,时间越久,他越没法拒绝,这就叫赶鸭,我寻他斗嘴,只不过是避免他胡思乱想,他信口胡缠,说明他又一次出师了。”

这话不大合理,李芷正要截他的话,史千亿叫了一声“姐姐”,她一转脸,才知道狄阿鸟出来一半了。

光着屁股见上万将士,他也敢?!

姐妹二人一话不说,一人一只手,强行硬塞,把他塞回去,一边塞,一边提醒:“你没穿衣裳,爬出来出丑呢。”

李芷格外发愁,这一群将领,都看着这一幕,将来,他们会尊敬这个人么?!这都是什么玩艺儿,一个师傅,一个学生,特别是这师傅,生生把人教坏了。要不是他,狄阿鸟怎么也该是一代枭雄,而不是个没有廉耻,一头撞死的糊涂虫。她把狄阿鸟的日常行为,好的留下,坏的都划给面前的老人,可最后再一想,刚刚老人的话都中了,现在狄阿鸟往外爬,那就是,他心意已决。

他心意已决,是要出去,李芷往一旁一找,摸了他的衣裳,丢进桶里。

狄阿鸟却很严肃,说:“裤子呢?!裤子。”史千亿提了条趴地上的裤子,说:“湿了,都是泥。”李芷连忙往屋里一指,要求说:“回去拿。”不过,狄阿鸟已经先一步出来了,穿着白色的短裤,披了个练功、读书时穿的马褂,他下来,跑到那老人身边,一把抱住,叫了声“风月阿师”,然后在对方耳朵边说了几句,只一句,老人就变色了,狄阿鸟请求说:“先进屋,我们里谈。”

这又一个一个请人,说:“各位将军,我和我阿师都失礼了,你们也知道,我阿师,天地闲人,我,刚刚又是和爱妾,也就是翻江倒海,鸳鸯戏水吧,被堵到了澡桶里,不得已,大大失礼。尔等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们要我答应,并无不可,我只想问你们一句,我真做了狼主,将来,你们的一帮儿郎,穿着盔甲,手持兵器,来到你们面前,逼你们来做狼主,你们怎么办?!”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个子反应快,立刻就说:“那我就杀——”他不说了。狄阿鸟说:“无论一国,还是一家,这帝王,乃是天命所赐,人心所向,只有德昭盖世,命数到了,万万人皆信服的,才可称得。

“我岂可窃之?!

“身为臣子,无论才业如何,都应该忠于主事,尔等捧我,尔等可愿意忠于我?!尔等忠于我,我能不忠于吾主么?!”

他说:“都起来吧,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而是吾主尚在,我要将你们的意思禀告过他,他肯,我才肯。”

第二卷大漠孤烟十六节

李芷连忙朝风月先生看去,却发觉他的脸千变万化,却不发一言了,忽然想到狄阿鸟在他耳朵边凑过,心里纳闷,连忙扶着他进屋,进了屋,给了一杯热茶,问高奴方面的情况,听老人一说,竟然是狄阿鸟在遥相策划,想到他本人竟一声不吭,害自己把部众遣散,遁世消失,内心之中千拐百转,恨极了。

若是知道高奴就是在他兄弟二人手里,自己当日何必还要为部曲愁,以至于现在只能在狄阿鸟家中出入,雕阴城都不敢进?!

上千部曲,放入高奴,高奴岂不是万分牢固?!

这个小狐狸,亏我爱着他,爱到骨子里,他却背着我干这些事儿,真恨不得咬死他,一口口吃干净。

恨完了,她倒是倾向于风月的主张,说:“老先生,你该把他接走,你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呢?!”

风月知道他是正室,话也放心,叹息说:“不瞒你说,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一些人心急,想让她阿弟称王称汗,这高奴之功,首在阿鸟,阿鸟之才,又远过他阿弟,阿鸟和他阿弟虽然相差不大,可是二人,自小就像是十余岁之隔,他阿弟受人欺负,却是让比他大半岁的阿哥保护,你既然是阿鸟的妻子,我问你,他的阿弟称王称霸,他却在靖康为质,你愿意么?!”

风月说:“他兄弟现在尚无大碍,将来呢?!就算阿鸟心里平衡,就算他阿弟心中坦荡,不作忌恨,二人兄弟情深,我来问问你,也是考考你,如果二人意见相左,所亲近的人不同,怎么办?!倘若朝廷知道,故意放归狄阿鸟,搅拌二人,坐等二人相残,怎么办吧?!大事大业,现在成与不成,你我都不知道,这兄弟二人的乱象,作为一个长辈,你让我怎么办?!你让阿孝怎么办?!阿鸟执意下去,到了将来,他自己又怎么办?!天下的事儿,还有比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享富贵更要紧的么?!”

李芷深以为然,自己一家,就毁在兄妹二人失和上,自己一家,就已经酿了一盘悲剧。

未雨绸缪,可见面前这位老人的大智慧。

可她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再坚持了,李芷想起那附耳之言,问:“他刚刚给你说了什么?!”

风月苦涩一笑,说:“他说他妹妹阿田在京城,他还有一个儿子在京城,有两个人为质,他不会跟我走,而且,他不在乎阿孝是否称王,他保证不会兄弟相残,如果明天不免,他愿意骑一匹瘦马,携带爱妻娇子,远走天涯……我还能怎么办?!”

李芷明白了。

阿鸟的桶中躲藏,就是在想这些。

但她也急了,一按脑门,提醒说:“他是骗你的呀,他是骗你的呀。阿田是在帝京,可是,她隐匿了身份,不是朝廷的人质,至于他儿子,他现在都是一个流犯,一个儿子,嗷嗷待哺,朝廷?!未卜先知,拿去作质么?!是不是你带了这么多兵,吓住了他。”

“吓住了他?!他是吓大的么?!我带兵,是怕朝廷听到风声,来抢他的人。”风月“啊”了一声站起来,提腿往院子中跑,到了院子之中,眼看众将都在,连忙问:“阿鸟呢。阿鸟呢?!”

史千斤说:“他心里慈悲,要了一匹马,去抚慰外面的将士了,刚刚风大雨大,将士们都……”

风月一跺脚:“他跑了。”

几个人连忙上前,说:“不会,他的家眷都在。”

风月哭笑不得,叫道:“糊涂呀,糊涂呀。”又气不打一处,说:“他的家眷,你们谁打定主意要碰的,他给他阿弟暂时奉养着,不行么?!”众人慌了。

风月回头跨进去,躁得一味给李芷说:“学生出师了,学生出师了,把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他?!”

李芷说:“追!”

风月说:“离河不过几里,他一过河,你到哪里追去?!”他气恼极了,说:“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他把阿师玩弄于股掌,眼里还有阿师么?!我就让他自生自灭,我就让他去自生自灭。”

他又补充说:“你们都走,下面有一个万人队,护送你们会高奴,让他自己找上门来。”

李芷却摇了摇头,说:“先生又错了,他若是与你们走,我们一家与你们去,也就罢了,他不走,你让我们走,外不能胁迫他,内制造仇恨,倘若他兄弟二人真如你担心的那样,我们夫妻几人,怕是永世不能见了,这就是您的本意么?!”

风月怅然,说:“好一个远见,你的才能与阿鸟的母亲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就放心了。我在这里喝茶,歇息,将士们天明返回,我要借道上京,一是朝贡,一是修好。”

李芷说:“你真的不追了他了?!”

风月轻声道:“不追了,他自小就是一头撞墙上的人,他阿爸不加劝阻,反而鼓励,使得他只知道进取,而不知后退,朝廷已经让赚了二十万丁,岂能再让赚一回?!这是不知进退,只知进,不知退,望你在他身边,你好好地与他说,慢慢地改变他,百折不挠是勇气,不假,可是沽勇过甚,就是让人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了。我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你把几个孩子都唤来跟前,与我见见面呗。”

如果他要追,他肯定能追得上,可是他不追了,狄阿鸟第一时间没有过河,他在逐阵观兵呢。

每一阵,他都不知廉耻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复述,然后大义凛然,说明自己不接受拥戴的原委,给将士们道歉,并且表示,自己要将此事禀明于自己的君主,如果君主同意,再接受拥戴不迟。

一路上风雨又起,他衣冠不整,穿着裤头,去督促将士们结帐避风雨。

身为大禹帝的子孙,他每继承了大禹帝的特征,毛往腿上长太多,使得腿变得有点黑,不过,在黑夜里还是白的。

将士们都亲眼看着一个半身光的骑士一阵一阵地过,不嫌口干,与人道歉,督促众人结帐避雨,心里却是要还他一个人情,皆奋声嚎呼,兵器或鼓振,或哗竖,在风雨中太一致,刷刷翻寒光。

最后,人人都喊:“博格阿巴特巴特尔,高奴王,博格阿巴特巴特尔,高奴王。”

又借风雨,在缝隙梗中爬的几个江湖中人哪见过这种阵势,一个比一个爬快,一个比一个顾头不顾尾,达摩老先生身子肥大,屁股被撑拦了,漏了红,左摇右摆,左摇右摆,就像是后路人的旗标。

众人一鼓作气,一股作气,很快到了河水边儿,河水暗涨几许,到了夜晚,上游的草芽,树枝都在往下流,一眼看去,一片大黑,一片小黑,就像是河里藏了一个个妖怪,和尚也好,道士也好,俗人也好,不是神仙,却是怕妖怪的人,你趴我,我扶你,有的说问河几丈几,有的说自己水性不好。

背后一片一片雄浑的喊声:“高奴兴,博格阿巴特王。”督促他们在河边晃两腿,他们只好鼓起勇气,踏进水里。

黑夜之中,却有一人一马过河,“哗啦啦”作响。

几人初时差点被吓掉老魂老胆,再一看,确实是个人,人在游,马也被迫游,竟然游过河这边了,在浅水里走,马喷着呛进去的水花,尾巴打得水响。十几个人可见着活人,不顾一切地跑上去,他们目力也都很好,看到是条大汉,个个有所求,先吐真言,争先恐后地趟水过去,喊道:“壮士不要再往前走,不可再往前走了,前头都是狼兵,都是接博格阿巴特的狼兵,说不定反戈一击,就攻打雕阴了,你有马,快点回去,快点回去,给无敌的王将军报信,给朝廷报信,存亡在此一句话。博格阿巴特,他要称王了呀,他……”十几个人你抢我的话,我抢你的话。

赵过本来就怀疑他们,听说没事了,也不必搅进兵马中,给人误伤,只是证实说:“你们是什么人?!”

达摩身体大,屁股一扛,就越过了同伴,斜斜伸杖,摆了个义无反顾,斩妖除魔的姿势,单手往下一按,全身一顿,气吞万里地说:“我们,都是一些个——为民除害,为国效力的义士,就是要为朝廷出贼。”

膏药眼身小,钻了进去,说:“没错。”

他用截然不同,担惊受怕过的悲惨语调凑他们的义举,黯淡地说:“却没有想到,博格阿巴特竟从高奴调集上万兵马,保护自己,我们这些人,无不奋力作战,给杀敌数百,突出了重围。”

他拿了一个布袋,“啪啪”往水中倒什么东西,连声说:“开始还割人耳朵计杀人多少,后来,杀不胜杀,就?!”

第二卷大漠孤烟十七节

赵过一点都不信,不但他和阿鸟没有不穿盔甲,在上万人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可能,就是让狄阿鸟的花山岳父来,也未必能办得到,他看着几个人自吹自擂的表演,突然觉得这些江湖中人很可笑。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杀人越货,欺压良民。

自己又怎么说?!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闯荡出来的,买些田产,与官府勾结,成为豪强,是为一方民贼,没有闯荡出来的,充任打手,一个英雄贴,千里趋身,口中说是与人讨什么公道,其实都是盯着人家手里的馈礼,当然,也不能说,他们没干过一点儿好事儿,人总有善性大发的时候。

他们仗着有些能耐,看到无赖子与良民纠缠,上去甩两个耳光。

忽一阵,手上钱多了,看到几个吃不饱的人,买几个馒头扔过去,说:“唉,小子,想不想出人头地?!给我学两手,这条街就是你们的。”某年某月,再从这条街上过,看到几个吃不饱的混出来了,就在这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走时拿点孝敬。

他们会什么?!

除了武艺,还得能说会道,这在江湖上讲,叫懂规矩,或者叫懂礼数。他们各地行走,大多是在吹,把他们干的这点好事儿,夸大十倍百倍。

传扬出去,又给放大。

百姓们都知道他们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小镖一比,开屋凿室,长剑一指,运行千里,运回来一颗人头。

这就是侠客,剑侠,剑客。

但凡正义点的,为打抱不平的,杀富济贫的,都有政治理想,这些人,不在狭义的江湖,他们大多读过书,知些兵法,最后都入了绿林,因为绿林中是一群人,是一群法律之外的人,足以帮助自己完成自己的理想。

如果他们从中找不到理想,就会后悔,盘踞山上,等待官府招安。

这是绿林中坚的一个死结。绿林中人,有的干净有的脏,但名头很坏,因为他们手里的刀多,枪多,不杀人则已,一杀人,杀一地。

侠客?!

名声不错。

可是名头自己吹起来了,做作出来的,却是个个脏,出来行走,出来闯荡,都是为了钱,他们的理想就是钱,就是功成名就,有土地,有徒弟,好多人受自己的保护,有了钱,还可以勾结官府官员。

我们毕竟有武艺,暗杀官员,可能事情大,暗杀小吏,绰绰有余,打你小吏一顿,你受着,威胁你亲戚朋友,你得看着,你必须与我勾结,你不勾结,你干不过我,你生命不安全。于是,一个江湖大网铺开了,最后成立一个个帮派,把持着码头,运输,街道,青楼,酒家。

黎民百姓还寄托着理想,心说:“侠客,高人,道上走的,讲义气。”遇到了,受欺负了,却还不知道,说是恶霸干的。

恶霸与侠客,本来就是一个人。

如果到了太平盛世,这些人就是国家数一数二的大害,而国家,往往因为他们没有政治理想,而不给重视。

赵过在这一瞬间,立刻就认清了他们的面目,回想一下,悚然惊醒,暗道:“我竟还不知道什么是侠客,常常思慕剑侠,唉?!要不是遇到阿鸟,说不定还会效仿呢?!”想到这些,他的体会又上了一层,应付这些人的能力也高了三分,客气地说:“原来是几位大侠,要不是遇见你们,小的不是去找死么?!”

上云道长却知道这条河,已经隐隐成分界线了,盘问说:“你过河干什么?!”

赵过说:“我在牧场干活,看下雨了,不放心,想回家,我家在梨树村……我大名叫李怀德,道长是?!”

上云道长并不报名,却信了,说:“那你赶快去通知王将军,告诉他,博格阿巴特受拥戴,起兵了。”

赵过知道不能与他们硬干,他们那身功夫,确实不可力敌,说了声“好”,往回游了,十几个人其实就等他领路呢,跟在他后面,觉得妖怪先吃,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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