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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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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一下被触动了,转身看着鱼木黎:“你说,他受了伤?!”
鱼木黎说:“没错,他受了伤,他的人都走了,他带一个随从回来找我,这也不知为何,不告而别。”
狄阿鸟与赵过对视了一眼,问:“随从是不是像个女人,带了两把短刀?!”
鱼木黎踌躇了一下儿,说:“随从一直在帐外,刀?!后来,他要我不顾你女人的事儿,送他走,我分不开身,他就送了我一把刀,确实是一把宝刀,我正想把这把刀送给你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说完,一转身,拿了一把刀,放到狄阿鸟跟前。
狄阿鸟看一眼,确实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把“角月”,青体青身,把手上都是青牛乱毛之纹,他仰天大笑,赵过反倒脸色难看得很。
鱼木黎一下儿醒悟了,转身抓着赵过,不敢相信地问:“就是这个拓跋久兴拐走了我们宝特殿下的女人?!”
他一扭身,再也呆不住了,到帐篷门边用手一砍厚帘,站到门外大喊,顷刻之间,就聚了数十健儿。
狄阿鸟杀心再起,出了门边,他已问明了方向,霍地回来,站到了跟前,毕恭毕敬地请罪,说:“都是我的不是,阿鸟,你等我把人给你抓回来,你再处置我。”
狄阿鸟倒无心怪他,转身上了匹马,这才记得自己在他营地出入,生怕以后消息传开,低声向他讨了一幅武律山下最盛行的金色胖脸面具,挂在脸上,覆下暖帽,这才上路,一路人奔得雪气冲天。
狄阿鸟更是牙根发痒。
他原想这一来一回,已经一两天了,真要是跑了,找到的机会不大,却没想到,人竟然误打误撞,跑鱼木黎这儿了,想必是鱼木黎出动人手寻找他们动静过大,惊动了他们,他们定然不知鱼木黎来路,送了一把宝刀收买,眼看收买不了,心里不安,连忙慌不择路,刚刚才离开,更是咬着牙,箭一样猛蹿,心说:“不杀你个贱人,我这一辈子,都都要带个面具做人?!”
几里路一闪而逝,往前已能看到一支马队。
他的心反倒平静了,这时若谁揭开他的面具,可以看到,他脸上,已经无一分暖色,冷如坚铁。
众人腾着杀气再一追,很快就接近了前头的人,有人心知鱼木黎必然恨极那些跟着拓跋久兴逃走的人,抄在一旁,开弓便射,只见前头那只马队最后面的几个人翻了个身儿,惨叫着落马,众人再一赶,就把他们包抄在一片山谷中,团团围个结实。
第一卷雪满刀弓一百六十五节
一干被拓跋久兴诱骗的健儿惊慌失措,先后滚落下马。
拓跋久兴前日身中弩箭,伤还未好,让所乘马车就地调转,扶坐车头,迎面大喊:“鱼木千户恼我无礼,取我人头来?还是念我伤势,与我送行来?!”
这个世界用实力说话,再怎么说他也是拓跋氏的贵族,背后有十数万雄兵,他虽不知道鱼木黎怎么插手这件事,料想也不敢轻易射杀自己,仍保持着镇定,却不知鱼木黎自夏侯氏沦落,怀有为被掠之女,被欺压之众伸张的一口恶气,何况他要拐走的是根本就是夏侯家族的女人呢。
鱼木黎并不答话,立刻举起了一只手,顿时,箭头攒转,一张张弓四面开拉,弓身发出一阵“咯吱吱”响,压得众人噤声。
拓跋久兴没想到反而刺激到他,大吃一惊,旋即笑了,说:“尔等今日杀我,明日,白羊王必杀尔等,提尔等头颅献于王庭。”
他看着鱼木黎几人,而段含章就在他的侧后方。段含章地也看着几个人缓缓走来,辨认出居中的是一位带着金色面具的年轻骑士再熟悉不过,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牙关紧闭,嘴唇发黑,拳头捏得紧紧的,关节在格格作响,一对瞳仁僵直在睁大的眼眶里一闪不闪,直到他们快到跟前了,才连忙拉扯拓跋久兴,拓跋久兴虽然还不知道什么致使身边的女人惊慌失措,却早就从鱼木黎走在左边,出动人手上怀疑过很多,嘿然责问:“为什么他人走失了妻子,鱼木家族要插一手,难道他们已经不受白羊王的驱使了么?!”
这么一说,倒是让鱼木黎迟疑了。
他不知道狄阿孝那儿是什么一个样,究竟能不能与白羊王和拓跋氏决裂,而杀了这对男女,很可能就是开启了战端,只能唯狄阿鸟是从。
狄阿鸟却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杀了他,也许不会走漏消息,而不杀他,走了他,反而让白羊王立刻警惕起鱼木黎两个人,这就把目光从段含章身上移开,去打量这个与她私奔的男人,只见他的头发从一条狼尾巴中伸出来,未髡未扎,油光可鉴,国字脸被雪光一照,好似褐铜,额间有道疤痕,斜进眉毛一觉儿,扫帚眉浓黑稠密,两只眼睛深凹外扯,目光即粗野不逊,又显出几分深邃、阴沉,一只鹰钩鼻下头。撇须已经浓密起来,因为厚嘴唇略往上翘,压迫出两个钩儿,旁边两腮,略有点络腮胡子茬,果然是仪表不凡,粗犷而英俊,特别是一双深陷在眼窝里却又往鼻尖方向去的瞳孔,使得眼睛看起来是往两耳外延的,两者已经连了起来,耳动则目即转,一眼看过去,就让人为之惊心动魄。
这么一眼看过,狄阿鸟就忍不住去想,这哪是个人,分明是一头狼。说来也怪,看到他长成这个模样,狄阿鸟的气反消了不少。如果妻子跟着一个品行恶心,龌龊,外表又满身虱子,一脸猥琐的男人跑掉,那就不光是夺情之仇,奇耻大辱了,光是想想自己曾把自己的妻子当天鹅爱护,而她却淫荡到可以与猪角狗贼相舔、交耩并私奔,那就要一辈子吃了苍蝇一样,所以与之相比,与之私奔的男人才貌稍有所长,反倒让人稍稍可以接受,不过,这也只是相比之下。
赵过自一侧一拽,把他从车上拉下来。
段含章俯在车边儿,抓他后衣,却没能抓住,只好回头端坐,倨傲翘头,不屑一顾地饮泣。狄阿鸟倒是顾不上她,收紧马缰,看着在雪上翻滚的一团人,居高临下用马鞭一指,走马一鞭,问:“你就是拓跋久兴?!”
拓跋久兴早知道他是谁了,受疼之后,在雪地上猛地蜷缩,大声喝道:“鱼木首领,你做博格阿巴特的走狗么?!博格阿巴特是汗王大仇……你,你是不是被牛油蒙了心?!”
知道我是谁,还敢?!
狄阿鸟胸中恶气蓬发,兜着小圈走马,换了一只长鞭,四面抽打,抽了十来鞭,他便喊不出来了,鬼哭哀号,往马车下爬。
狄阿鸟低头看了看,见他衣衫寸裂,背上鞭痕之后,躯体一道、一道,收手不打了,握着马鞭,朝段含章看过去,不看不生气,一看,刚刚出了的一口气又拢到胸口了,原来赵过竟然自作主张,苦口婆心地劝她跟自己回家。
他不忍心向赵过发脾气的,一鞭子向段含章抽去,卷飞她的帽子,又一鞭,缠在她身上,把她甩下马车。
段含章却是笑,说:“你要是个男人,就杀了我。”
狄阿鸟正想杀她,投了鞭子,抽了狼牙王斩。她恬淡地往上看看,却说:“你要杀我,我便一动一动不动,我只有一个条件,你把面具拿下来,然后再杀我。”
狄阿鸟冷涩地说:“死都死了,我就是不拿下面具,你又能怎么样?!”段含章爬起来,仰天大笑,问:“你怕什么呢?!不就是怕人家知道你是谁么?!难道你连拿掉面具的胆量都没有?一辈子藏头缩尾么?!我不知道你拿什么收买了鱼木大首领,就是看不起你行径,有本事,你拿下面具,我给你杀?!”
她扯拉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一段洁白,说:“杀呀!”
狄阿鸟说:“我拿与不拿一样杀你,趁早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段含章一下醒悟到了什么,扭着圆臀,飞快跑回马车,跳上去拿出一块厚板,跑到鱼木黎面前一跪,双手捧着:“鱼木大人乃金贵之身,哪有功夫过问奴隶们的家事?!小女想来想去,想必是为了这东西,我今日把它献给大人,只求大人放我夫妻一条生路,让小女夫妻远走高飞,拓跋久兴也是个有恩必报的汉子,回到王庭,定然会在汗王面前美言几句。”
丑态,看着丑态,狄阿鸟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问问自己,怎么把她娶进门的,他看到鱼木黎呸了一声,劈脸吐到段含章脸上,突然觉得她万分可怜,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以为拓跋久兴是拓跋氏贵族,却不知道他们逃走的这一路,没有回到拓跋氏的地盘,就什么都不是,自己足可以派遣上万部众劫杀她。
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值还是不值?!
他又往前看去,段含章揩了揩脸,又厚颜无耻地问:“鱼木首领,博格阿巴特许了你什么东西,我们都能给你,回到汉庭,我们可以给汗王说,思达明软弱无用,鱼木首领才是大大的英雄。”
赵过也不忍心再看她出丑,下马走过去,站在一侧,说:“你求谁也没有用,还是诚心给阿鸟认错,跟他回去吧。家里还有儿子,他一定不忍心杀你的。”
段含章撇了他一眼,连忙跑回拓跋久兴身边,将他搀扶起来,急切地说:“拓跋久兴,你醒醒眼,发一个誓,到了汉庭,你不去说鱼木首领的过错,也不会跟任何人说,天书落到了鱼木首领手里。”
拓跋久兴倒也是一条好汉,张口喷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轻蔑地说:“你跟他回去好了,我发了誓,到时再破誓复仇,岂不为难?!”
段含章照脸给他一巴掌,瞪着眼问:“谁让你再破誓复仇来着?!快给我发誓。”拓跋久兴颇有点畏惧她,无奈地说:“我就是发誓,发真誓,你以为他们会信么?!”刚刚说完,段含章又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
拓跋久兴欲哭无泪,只好举手发誓。
狄阿鸟开始同情拓跋久兴,数尺高的一条大汉,被一个女人“啪啪”当面打了脸,威胁着要发誓,就不得不发誓,干脆下马,到鱼木黎身边走去,还没到跟前,段含章又扑了过去,跟鱼木黎说:“拓跋久兴都发誓了,鱼木首领还要怎么样?!”
狄阿鸟发觉赵过在一旁空忙,又要来做说客,给他伸出一只手,反倒给她的表演气笑了,用手一指,给周围的人说:“你们都看到了吧,这是个自命不凡的女人,一天到晚,说她自己会做国后,看看她的丑态呵,我为之羞耻。”
他伸出狼牙王斩,轻轻地说:“还要求谁?!鱼木首领都说了,你求他,不如求我。”
周围一团哄笑,鱼木黎也下了马,一边笑,一边在狄阿鸟耳边说:“阿鸟,你从哪抢来的女人?!你要是还恋着,甭管她答应不答应,捆回家吧。再这样下去,把我们夏侯部落的脸丢光了!”
段含章苍白的脸上现出一团病态的嫣红,吃笑不止,看着一旁的狼牙王斩,请求说:“你杀了我,就把你的面具给娶下来,怕什么?!不就是怕没法再回去当狗了么?!是不是舍不得了?!你难道光明正大地杀死一个女人都做不到么?!你只要把面具取下来,我就是死在你刀下,做鬼也甘心了,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什么?!懦弱,心慈手软,到处利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而且,你现在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手软,当初你入关的时候仅有的那一点儿气概也不见了,你现在就是一条狗,一条中原皇帝驱使的野狗,妻子死了,只会坐在野外哽咽,仅此而已。我知道鱼木首领为什么听你的了,你一准做了说客,可惜英明伟大的鱼木首领,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了,你狠狠心,杀了我呀,你杀了我,我就永远都是你的女人。”
她还在挑拨离间,还不放弃对鱼木黎的游说。
狄阿鸟一脚把她踢了一跟头,把手放到面具上,眼前似乎涌现了阿孝的怒脸,云烟般的往事又在心头凝聚,翻滚,似乎阿孝在冷冷地凝视着自己,说:“你身上流的是狗血。”似乎樊英花临走之前,在旷野中回头,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地摇头,他苦涩一笑,心里大恸,两眼似乎可以剜出一捧水来,思及前后,凄然暗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决定?!所以我最疼爱的女人会横死在我跟前,阿弟会向我拳脚相加,孩儿他阿妈也要捡个人私奔……如果是我的过错,杀她一个女人不过是迁怒,杀她一个女人,不过是迁怒而已。”
他拿手按了按面具,发觉段含章直直地盯着,心又被刺了一下,心说:“这是命呀,早知今日,我为何要强暴她呢?!”
沉沉盯着这个神经紧绷的女人,他突然发觉有的时候杀一个人太容易了,你只要一伸手,一个生命就飘往长生天那儿去了,有的时候,你这一刀,要刺下去,就先要把自己的心给刮破了,将来自己的儿子长大,他会像自己问自己的父亲一样,我的阿妈呢?!
我怎么说呢?!
告诉他,你阿妈跟别人私奔,被我赶上,一刀刺在后心?!
还是告诉他,你阿妈抛下你走了?!
杀了这个女人,将来自己的儿子长大知道不知道他阿爸心里有多少痛苦,有多少恨,他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对他母亲不好,他母亲才要走的,而不会去想,他的阿妈有多狠心,多绝情?!
他心里越发酸楚,暗暗去想:我所做的一切,谁真得知道?!我向别人屈膝,又何曾快活?!为了一家人不自相残杀,也为了栽下我家族复兴的种子,我散尽家财,阿妹在我脸上抓了四道口子,血淋淋的;为了让部众不作无谓的牺牲,我向当今天子投诚,天子宽宏大量,恩养了我,未曾负我,非要我反噬一口,才是你们眼里的英雄豪杰?!我忍辱负重,亏着恩仇必报的良心,为阿弟博了一个高奴王,让他安身立命,他却毫不客气地骂我“一身狗血”,差点因为我一身虚弱,要我性命;他们,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阿弟阿妹,我要抚养他们成人,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别人欺负,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恩养了一个奴隶,给她衣穿,给她肉吃,真挚地去爱她,她却丢下我的儿子与别人私奔,振振有词,说她根本看不起我,这一切,也许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无耻换来了,可是,天下人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他们没有资格……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可是他们都那么做了。
他笑了,心里哭了,脸上却笑了,顺手一抓面具,投掷在地上。
段含章的脸色仅有的血色也散了个精光,却不是惊喜,也不是死而无憾,狄阿鸟鄙夷地吐了一口吐沫,淡淡地说:“我今日不杀你,志此耻辱也,你离开我,是因为你认为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不杀你,是要用你一双狗命来激励自己,只要我有一息尚存,不管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再将你们擒获在帐下,让你们见证我的对和错。”
他看一看手中的狼牙王斩,顺手一投,又说:“我拿走我的东西,这你父亲留给你的,你视若姓名的东西,还给你呗。”
段含章懵了,蹒跚而起,往四周看看,只见周围众人举着马刀欢呼,连忙去找拓跋久兴,将他扶起来,说:“我们走,我们快走,鱼木家族背叛了汗王……”
狄阿鸟大笑说:“是呀,赶快忘掉誓言,带信儿回去吧。”
他抓来一只马鞭,举起来,宣布说:“我们已经不会再跟中原人打仗了,我们本来都没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相互厮杀呢?!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毫无目的去流血,我们需要粮食,可以向他们交换,而不必用性命去掠夺,遇到了灾荒,我们可以请求中原的皇帝向我们借贷粮食和羊羔,你们的鲜血从此再不白流,不再向中原发动战争,你们应该尽情地蓄养牲口,尽情地娶老婆,生孩子,一心一意地保护他们吧。”
今年的战争除了给他们带来死亡之外,并没有带来别的,大多数人至今食不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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