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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高地有了名-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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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汝良指导员和仇中庸排长率领二排。细高的指导员好象变成另外一个人,由平日的殷恳虚心的样子变成了昂首天外,英勇矫健。仇排长还是不慌不忙,安安稳稳,可是脸上带着坚定与威严。二排的后面跟着卫生员王均化,带着两个帆布挎袋,满装救急包和绷带——还怕不够用,他把自己的被单和汗衫都洗好,放在帆布袋里。背上,他背着几副夹板。他的矮小而横宽的身体上处处是力气与胆量,他不但要抢救伤员,也要打几个地堡,抓几个俘虏。他的身旁是带着一部步行机的谭明超。小谭的脸上身上都没有多少肉,可是四肢百体全象铁筋作的,他轻快活泼,而且有劲。另一位电话员,紧跟着小谭,也带着一部步行机。在他们的后边是由炊事员、文书、理发员组成的战勤队,由副指导员率领。炊事班长周达顺先前就那么作过,现在还想那么作:到必要的时候,加入战斗!教员沈凯也来了,他的样子和战士一样,更打算证明自己的胆量与勇敢也和战士一样!
副连长廖朝闻和排长金肃遇率领一排。轻便灵活的副连长好象觉得山路太平平无奇,不值得他一走似的,就那么毫不经心地走着。他的小尖下巴高傲地翘起一些,两眼随便地一动就看清楚一切。他看不起敌人就象看不起一只乌鸦似的,他随便一瞄准,就能把它打下来。高大而老实的金排长恰好跟副连长相反,他知道自己老实,所以不敢松懈一点,他的大脚跺得咚咚的响,脸上的筋肉全紧张地绷紧。他老实,打起仗来只有一个心眼——死拚!在他们后边是有名的机枪手靳彪和巫大海,还有……“尖刀第三连”走完,又上来一面红旗,执掌红旗的是有名的“四好班”——二连六班。
唐万善上士在二连的最后边,带领着战勤队。他很想说话,可是不敢开口,只对自己有声无声地嘟囔:常若桂班长怎么没露面?难道他已经到前面去了?……乔团长拦住了队伍。钮娴隆首先冲过去,别的女同志跟着她。她轻巧的象一只小鹿,跑到参谋长前面。她的满脸上全是笑意,可是眼中微微有些湿润。这样英雄气概的部队使她感动得要落泪。她控制住自己。轻快地她把一朵大红花戴在参谋长的胸前。文工队员们一齐喊:“光荣花,朵朵红,祝贺首长立奇功!”
她们给庞政委戴上红花,给贺营长,给黎连长……也都戴上红花。
“光荣花,朵朵红,祝贺首长立奇功!”
乔团长亲自敬酒,大家一饮而尽,连向来酒不沾唇的庞政委也一口干了杯。
“胜利酒,请干杯,立了奇功凯歌归!”
“祝你胜利!”
“祝你胜利!”乔团长和每个人握了手。
热烈的握手,英雄气概的握手,用力地一握,立刻分开,比千言万语更亲切而明确:手碰到手,心也碰到心。坚决、果敢、光荣、胜利,就是手的言语!
每个人都接到胜利烟。
“英雄吸了胜利烟,一举攻下‘老秃山’!”
战士们回答:
“吸了首长的胜利烟,一定攻上‘老秃山’!”部队移动,往山下走。
欢送的人们不肯离开,立在原地向英雄们的背影招手,向闪耀在春月春风中的红旗招手。
“好!”团长望不到部队了,这么说了一声。
这个“好”不是随便的夸赞。我们的军容、士气,的确好!我们的每一班的火力比过去强了许多,都有自动火器,使参军多年的团长没法子不夸赞;况且那么多的武器是掌握在英雄战士们手中!
钮娴隆们提出要求:明天,她们到阵地去慰问,去鼓动。团长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勇敢!我可是不能教你们去冒险!有你们经常鼓舞战士们,大家才能打胜仗!”队员们还一再地要求,团长最后答应:“只准你们到营指挥所去,不准再多走一步!”
出征部队到了驿谷川渡口。
工兵们在这里等候着呢,怕敌人万一发冷炮,打坏了桥梁。
除了木桥与浮桥而外,还有两只橡皮船,这两条小船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好多好多日子了,它们就那么“野渡无人舟自横”地闲呆着。青年工兵闻季爽看见了它们,收拾了一下,准备在打仗的时候作救急之用。今天,他就想试用一下。虽然载人不多,可是早渡过几个人去也是好的,这里是封锁线啊!
小船居然能用,这使闻季爽非常满意。及至战士们告诉他:攻“老秃山”还有“海军”哪!他就更觉得高兴,而且告诉战士们:有眼睛才能没有废物啊!
过了河,战士们对战争的感觉更亲切了:前面就是“老秃山”!明天这时候,“老秃山”就必须换了手!这种感觉使大家极肃静,极谨慎起来,要说话就彼此耳语。这是大家的责任,必须不教敌人发觉任何一点声音,一点亮光。程参谋长和庞政委直奔营指挥所去。贺营长留在河边,向连长排长又作了指示。接受了指示,他们就向屯兵洞前进,极轻巧地肃静地前进,因为他们是在“老秃山”的眼底下,而且是到“老秃山”的山根去。战士们在这里守备过三个多月,晓得什么叫作小心谨慎。在守备期间,大家都知道,炊事员到河里或小水沟里取一桶水,都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一点声响会招来无数的子弹!战争是最复杂的事,头脑简单的人连一桶水也取不回来!
每一排奔向一个屯兵洞去,洞子就在“老秃山”的下面。
敌人在上面,我们怎么在下面打的洞子呢?这是战士们的智慧,也应当是个秘密!
看到末一个人渡过河,贺营长才带着两个通讯员和两个电话员到一连去看看。一连不必到屯兵洞去,所以早渡过河来。
这一带,山不大,可是很多,你挤着我,我遮着你。走到个适当的地方,贺营长立住,低声对谭明超说:“看见了吧?那是‘老秃山’的主峰,明天这个时候,红旗已经插在那里!”
“一定!”谭明超看着那秃秃的凶恶的主峰说。
十七
时间仿佛是停住不动了!屯兵洞是那么矮,那么窄,那么小,那么潮湿,战士们到里边一会儿就已感到烦闷。空气慢慢地减少,变热,衣服穿不住了。可是,不能出去,绝对不能出去,敌人就在上边!不能脱衣服:你紧挨着我,我紧贴着你,左右靠得严严的,对面膝顶着膝,谁也不能动一动;身上都带着那么多的武器,一脱衣服就必发出声响;敌人就在上面啊!什么时候了?熬过几点钟了?天亮了吗?大家问,大家看表,啊,时间仿佛是停住不动了,过一分钟好象是过一年!
他们要在洞里过一夜一天啊!
干粮很充足,可是谁能下咽呢!他们热、闷、急躁,胸口上象压着石头!他们口渴,渴得厉害!有的是水,可是谁敢多喝呢?喝多了,小便麻烦哪!
这就是考验!没受过长期的部队培养的人,没受过革命斗争锻炼的人,一定会狂喊着冲出去!可是,我们的英雄们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等候那仿佛不知什么时候才来到的冲锋命令!低声地,他们彼此安慰,谈论着他们所要学习的英雄,彼此鼓励!打开手电筒,他们照一照手中的英雄事迹的连环图画,英雄的像片,英雄的小传。他们急、闷、烦躁、口干、腿酸,但是他们用英雄的形象,英雄的事迹,英雄的气魄,鼓舞自己去克服那无可忍受的苦痛!不能忍受痛苦,怎能实现英雄的决心?不受这么多痛苦,怎能担起抗美援朝斗争中的光荣任务?他们的毅力,镇定,深入心灵的组织性与纪律性,教他们宁可死在小洞里,也不抱怨一声,不违犯命令!他们的高贵品质,与崇高的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表现在战场上,宿营里,村落中,也表现在屯兵洞里!他们不仅是来自田间的纯朴的青年,而也是将要去作马特洛索夫与黄继光式的英雄人物。他们要忍受的就是一个英雄所要忍受的;这是考验,他们经得住考验。
在他们的头上的敌人兵营里,三五成群的敌兵正在玩着扑克牌,每一张牌上印着个裸体“美”人,口中用最淫秽的词汇发泄着卑鄙的感情。三十个或五十个的敌兵,正看着来自好莱坞的电影,欣赏着流氓与大盗的“英勇”行为。有的敌兵,独自凝视着刊物上的封面女郎,或阅读着情杀案的侦探小说。有的敌兵正怀念着被美国的“援助”与“友善”造成的南朝鲜的、日本的、或台湾的妓女。
山上与山下,相隔不过二百多米,多么不同的两个世界啊!
把红旗插上山去!我们要歼灭敌人,也唾弃他们的那种扑克牌,那种电影,那种“文艺”!我们尊重妇女,保护妇女,不使她们受蹂躏!
我们的几个小洞子是多么可爱呀!它们窄小,潮湿,闷气,可是里边坐着的都是英雄战士呀!多么纯洁的洞子,多么纯洁的人!这些小洞子里的语言、思想、感情,必能打败侵略,消灭丑恶!
有人昏过去,大家轻轻地,默默地,把他移到靠洞口的地方,吸些清凉的空气。小司号员郜家宝已昏过去两次,可是依然不肯退下去,他要跟别人一样地坚持到底。
炮声!炮声!我们的炮!我们的炮!什么时候了?刚刚正午!还要再等整整八个钟头!忍耐,坚持,我们已熬过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啊!时间并没有停止,不是已经走了十六个小时么?听我们的炮,多么雄壮,多么好听!打的好啊!再打!再打!
可是,我们的炮停止射击。前天,我们发射了那么多炮;昨天,一炮未发,今天却在正午只发了几十响。对!迷惑敌人,不教敌人摸到我们的规律!战争是斗智的事啊!
什么时候了?下午三点,四点,五点!多么慢哪!快一点吧!快!什么时候了?六点半,太阳落了山!快!快!七点,换句话说,就是十九时!
十九时!一切都已准备好!担架队在河东在河西都向前推进。观测员在南山在北山都进入观测所。电话员按段分布开。医生、护士,在包扎所在医院都已打点好一切。工兵在驿谷川渡口预备好……春月发出清新的光辉,照亮了群山ZEi8。Com电子书。“老秃山”是静静的,哪里都是静静的,隔着二三里可以听见驿谷川由石坎流下的水声。外面这么安静,坑道里和洞子里可万分紧张,每个人的心都在激跃,只盼着群炮齐鸣,杀上前去!
十九时,营指挥所里程参谋长、庞政委、娄教导员都眼盯着表。团指挥所里李师长、陈副师长、乔团长、炮兵指挥员、炮团团长,都眼盯着表!
十九时,所有的炮兵单位的指挥员都眼盯着表!十九时,贺营长到了屯兵洞。
“虎子”连长始终跟战士们坐在一起,忍受着洞中的苦痛。战士们知道连长的脑子受过伤,比别人更容易感到憋闷,屡屡劝他往外挪一挪,多得些外边的凉气。连长不肯。他必须以身作则,必须和战士们共甘苦。在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他咬上牙。刚刚缓过一口气来,他马上鼓舞左右的人。营长到了,黎连长挪近洞口,吸到了几口凉美的空气。他马上想到战士们,应该教大家都出来吸些清凉的空气,舒展舒展已经僵直了的四肢。
他报告给营长:战士们情绪很高。尽管洞里是那么难过,大家可是没有一句怨言。
营长点了点头。营长深知道他的战士必能这样经得住考验。“大家的次序乱了没有?”营长问。他唯恐大家的排列次序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容或已经紊乱;那就在出洞进攻的时候需要从新调整队伍,耽误了时间。
“没有乱!我们怎么演习的,怎么作!营长放心吧!听到命令,我们马上整队出来,一点也不会乱!”黎连长低声地回答,话里带着满意的音调。
“好!”
“营长!还只有一个钟头,教大家肃静地出来,好不好?”连长请示。
“为什么?”
“洞里太闷气!战士们的手脚已经不灵活了!先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进攻的时候,动作好快啊!”连长以为自己的理由很充足,而且表现了对战士们的关切。
“绝对不可以!”营长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出来,万一敌人的炮火打到,伤了我们的人,谁负责呢?不要说多了,光把突击班班长打伤了,谁去指挥这一班?”
“营长,我明白了!可是……”
“可是什么?”
“也……也不会那么巧吧?”
“只许我们执行命令,绝对不许存侥幸的心!军长这么命令我们的!”
“是!营长!”
“到十九时三十分,我们的友军由南北进攻,为是把敌人的炮火吸引到两边去。听到炮声,绝对不许洞里的人动一动!传达下去。到二十时零分,我们的炮火急袭,可以教爆破班出去,往山上移动,等到我们的炮延伸,他们才可以接近铁丝网。其余的人,一定在二十时零四分出洞进攻,一分钟不差!”
“是,营长!”黎连长退回洞内,传达营长刚才交代的话。并且告诉大家,他几乎又作错了事。
战士们听了连长的话,精神为之一振,一致地决定再忍耐一个钟头。他们了解连长的心理,因为他们在过去也是每每专凭自己的勇敢,而想碰一碰看,明知危险而说“怕啥呢!”现在,他们看清他们和连长的看法是不对的;他们必须遵从营长的吩咐。
贺营长去到每一个屯兵洞,依照不同的情形分别作了交代。在他来到阵地之前,曾经这么想过:一切都已经预备好,每个战士都知道自己的任务,他自己实在没有亲自上阵的必要。首长们迟迟地批准他亲自来领导强攻是有道理的。现在,他可是看明白,他幸而亲自来了。我们的干部与战士的极度勇敢,和过去作战的经验,使他们很容易忘记了计划,或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必须亲自在阵地,随时地交代,减少错误。他必须在这里,作为老经验与新经验中间的桥梁,和上级首长与战士们中间的桥梁。
“十九时三十分!”乔团长在指挥所喊了一声。一秒不差,“老秃山”南边约有一千公尺远的德隐洞北山打响了!这是按照团长的布置,三营的小出击部队先猛扑那座小山。
听到枪声,黎连长把虎眼睁圆,低声而有力地说:“听!南边打响啦!真跟钟表一样准!”(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战士们都想欢呼,可是谁也没出声。连这样,连长还轻喊了句:“肃静!”
紧跟着,北边,约有一千五百公尺远的石岘洞北山上,也打响了!这也是事先布置好的友军的出击。
“看!”黎连长对大家低声地解释,“南边北边一齐吸引敌人的炮火,好教咱们顺利进攻,不受阻碍!”
果然,“老秃山”后面,敌人的炮群向南向北开始射击。“这就是斗智呀!”连长非常得意地说,“打这样的仗真长见识!同志们,我们必须极快地攻上去,别等敌人的炮火掉过头来!”
十九时四十五分,消息传来,三营的出击部队已经占领了南边的小山!
战士们的心都要跳出来。三营已经得胜,我们还等吗?进攻吧!”
“不准动!”黎连长的命令!紧跟着,他鼓动:“三营胜利了,我们能丢人吗?一定不能!好,还有十分钟,准备!”
营指挥所里,炮兵各单位,都在电话机上听到乔团长的声音:“十九时五十分!十九时五十分!”
乔团长的眼盯住了表,所有的人都眼盯着表。乔团长的大长脸上煞白,带着杀气。还有十分钟!十分钟!一切的准备,一切的心血,一切的热汗,都为了二十时零分!顺利还是困难,政治的与军事的影响,都取决于二十时零分!炮一响,没法子再收回来!他是团长,他负实际准备与指挥的责任!
当他打游击战的时候,他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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