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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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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高兴之中,却也有哀愁。在即将离开瓦刺的前夕,云重自然而然地更加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这的消息?周山民不是已经见了他们么?为何还不到京城来和自己相会?种种疑惑,都在心头涌起。云重本意要多留几日,等待家人团聚的,可是想不到和约缔结得那么顺利,而祈镇又迫不及待地日日派人催云重起行,这个被俘的皇帝心中所想的无非是早日赶回,重登大宝,他哪里会知道云重的心事。

在离开的前夕,云重也自然地想到了张丹枫,这次出使的成功,大半是靠了张丹枫之力,可是为了两家的世仇,他不愿到张家拜会自己祖父的仇人,而张丹枫也不来看他。云重不知怎的,一想起来,就觉心中怅惘,这期间澹台镜明也曾劝过他不下数十次,劝他和张家释嫌修好,可是羊皮血书的阴影还重重地压在心头,他怎肯踏入仇人的家门?但虽然如此,他对这不久之前还视为仇人的张丹枫,却有了一种舍不得分开的感情了。

“张丹枫明早会不会赶来和我同行呢?”云重想起了这个问题,心情矛盾之极。他心底里似乎是盼望他能赶来,但又似乎不想他赶来,若然他真的赶来,和自己重归故国,那么将来自己的父亲怎样看法,他对云蕾的纠缠,又肯不肯就此割开?自己的父亲会不会骂自己和妹妹是一对不肖的儿女?

欢欣、忧虑、恩怨、愁烦,种种情绪,打成了一个个结,结在心中,剪不断,理还乱,云重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心情。他独倚栏杆,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地已听得外面打了四更了。

云重正想回房稍睡片刻,忽听得下面人声嘈杂,随从上来报道,客栈里跳进了一个蒙面的夜行人,口口声声说要立即谒见使臣,不知是否刺客,请云重处置。云重大为奇怪,想了一想道:“好,让他进来。”过了一阵,卫士将一黑衣少年推了上来,是蒙古武士的装束,但身材苗条,却与一般蒙古武干的粗豪,大不相类。

云重好生奇怪,道:“你深夜求见,是何事情?是谁人遣你来的?”那青年武士面上蒙着一块黑巾,露出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只见他眼波一转,低声说道:“请大人摒退左右。”云重的侍从怀疑他是刺客,一人上前禀道:“请大人小心。”另一人便待上前搜他的身子,那武士陡地闪开两步,眼光中露出又羞又恼的神情。云重心中一动,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咱们天朝使者,以诚待人,何须戒惧。”待随从走开,云重随手关上房门,笑道:“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只见那年青武士将面巾撕下,脱了斗篷,却原来是个俏生生的蒙古少女。她第一句话便是:“我是也先的女儿!”云重吓了一跳,那武士女扮男装,早已被他看出,不足惊异,但她竟是也先的女儿,此事却是云重万万料想不到!云重不知也先耍什么花招,急忙起立让座,道:“尊大人有何见教?为何要你前来?”

脱不花摇了摇头,表示并非父亲遣来。云重更是奇怪,只见脱不花神色仓皇,冲口说道:“云大人,你和张丹枫是不是好友?”云重道:“怎么?”脱不花道:“如今已敲了四更,只要天色一亮,张丹枫全家老幼,都要化为飞灰!他的性命如今悬在你的手中,你救他还是不救?”云重惊骇之极,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脱不花道:“我父亲恨他助你,更怕他回到中华,将来永为瓦刺之患,所以已派兵围了他的府邸,只待天色一亮,就要用炮来轰!”云重道:“我如何可以救他呢?”脱不花道:“立刻到张家去!”

云重亦是聪明之人,惊惶稍定,心中一想,便知其理,自己是中国的使臣,若然赶到张家,也先正急于与中国媾和,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炮。他要等待天亮动手,那自然也是避免给自己知道。

这一瞬间,云重心头有如平静的海洋突然被风暴激起千重波浪,这一去不但要踏入仇人的家门,而且误了行程,而这日期又是瓦刺的国王和明朝的“太上皇”与他早约定的了!

脱不花双睛注定云重,几乎急得要流下泪来,忽地颤声叫道:“你到底救他还是不救?”云重心中烦乱之极,脑海中陡地闪过张丹枫那丰神潇洒的影子,闪过在自己遇难之时,张丹枫揭开帐幕,笑吟吟地突如而来的神情。这样的人,谁能忍心让他死去?

不待脱不花再问,云重已蓦然跳起,打开房门高声叫道:“派两个人立刻飞赶去瓦刺皇宫,通知黄门官,叫他立即转达瓦刺国王,说我明天不走!”随从们一拥而进纷纷问道:“怎么?”云重道:“你们立刻整装,随我出发,我要去拜会张宗周!”这时他把誓死不入仇人之门的誓言早已抛之脑后了。

刚才那一阵骚动,澹台镜明亦已惊起,这时正站在云重的卧室门前,瞥见一个蒙古少女,脸上带着笑容,眼角却持着泪珠,而且还紧紧地握着云重的手,心中正在莫名其妙,忽闻得云重说出要去拜会张宗周的话,更是惊诧。云重道:“好呀,澹台妹子,你也去!”澹台镜明心中欢喜无限,无暇再问情由含泪笑道:“是呀,咱们早就该去了!”这时她才和脱不花互相请问姓名。

客栈离皇宫不远,离张家却有六七里路,云重一行乘着快马,在深更夜静冲出街头,自然引起骚动,但他们打着明朝使者的大红灯笼,却也无人敢予拦阻。云重为了避免经过皇宫,抄过僻静的街巷,绕道而行,刚刚转出葡萄大街,这是瓦刺京城中心的大街,走到尽头,再转过西边,就可望见张宗周的丞相府。横街里突然奔出一骑健马拦在前面,云重喝道:“我是大明使者,谁敢拦阻?”马上人身手矫捷,给云重的马头一冲一个筋斗翻在地上,仍然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面金牌,朗声说道:“明朝天子御旨,请云大人接诏。”

云重吃了一惊,随从上前,把灯笼一照,云重定晴一看,认出是在土木堡明兵大败之时被瓦刺军俘去的大内侍卫之一。那次皇帝身边的侍卫,除了战死与自杀之外,还有四五个人,同皇帝一齐被瓦刺所俘,初时本是分开囚禁,至云重到来谈和之后,瓦刺国王将祈镇接到皇宫,待以君主之礼,拨了一座宫殿给他居住,这几个卫士也就被释放出来,仍然让他们侍候他们的故主。

用金牌命令大将,乃是中国皇朝的惯例(宋代的岳飞就是被皇帝一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祈镇在目前严格来说,实在还是俘虏的身份,他却仍不忘“祖制”,这金牌自然是借来的了。祈镇似乎怕云重还不相信,金牌之外,尚有诏书,诏上写着一行草字:“宣使臣云重进宫朝见。”金牌加上招书,而且是深夜相召,可以料想,那一定是极紧急的大事,所以才如此郑重。

云重把诏书接过一看,那上面还盖有明朝天子的私章,字迹也确是祈镇手书,那自然是不会假的。云重吃了一惊,不知所措。现在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若然去朝见皇上,只恐时辰一到,张丹枫全家老幼就要在炮火之下化成飞灰!但若不去这不接圣旨的罪名可是非同小可!云重拿着诏书,踌躇难决,澹台镜明叫道:“到了张家之后再入宫朝见。”云重道:“好就是这样。”那捧金牌的卫士仍然跪在马前,不敢起身,云重道:“你回去禀告皇上吧,明早暂不动身,最迟午间,我一定进宫朝见。”那卫士仍然直挺挺的跪着,不肯拿回金牌。忽听得后面马铃之声急促地响,又是一骑骏马奔了上来,马上人一跃而下,又跪在云重的前面。

这人也是伺候祈镇的卫士,像先前那个卫士一样,也是一手高举金牌,一手掏出诏书,诏书上写道:“宣使臣云重立即进宫朝见。”字句与上一诏书相同,只是多了“立即”二字,云重捧着诏书,手指颤抖,没有主意。脱不花叫道:“管它什么诏书,咱们还是照刚才的说法。”话声未了,又是一骑快马追来,大声叫道:“云大人接诏!”这是云重旧日的同僚,皇帝贴身的侍卫,樊忠之弟樊俊。只见他也是一手高举金牌,一手递过诏书,诏书的字句与前一封完全相同,但在那“立即”两字旁边,又打了两个圈圈,表示十万火急之意。云重问道:“樊侍卫,究竟是什么事情?”樊俊道:“咱也不知是甚事情只是皇上亲口吩咐,一定要云大人立刻进宫朝见不得稽延。”

云重叹了口气,须知这金牌召唤,实是最严重的圣旨,昔日宋朝的名将岳飞,尚自不敢违抗,何况云重?而且他也怕宫中有变,攻败垂成,两相权衡,自是皇帝更为重要。云重接了三面金牌,只得拨转马头对澹台镜明道:“好,你们先去。”立刻策马飞奔,与祈镇的三个卫士同进皇宫。

澹台镜明已从脱不花口中知道张家之事,焦急非常,心中恨道:“张丹枫挽救了明朝的江山,这倒霉的明朝天子却要累张丹枫送了性命!”但云重决意要去,她自是难以阻拦,只好率领云重的十八名随从,快马疾奔。

哪知在大街的西边,瓦刺的京师太尉(武官名,相当于明朝的九门提督)早已严阵相待。云重的卫队长上前叫道:“咱们奉云大人之命,前往拜访你们的右丞相。”那蒙古太尉道:“那你们的云使臣呢?”随从道:“云大人刚刚奉诏进宫,就要赶来。”蒙古太尉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云使臣来了再说吧。我们奉命保护明朝使节,你们的使臣不在,这担子我们可挑不起。”

脱不花悄悄说道:“咱们冲过去。”只是那边蒙古太尉早已下了命令,铁骑横列,弓箭手、绊马索都已准备停当,严阵相待。澹台镜明与云重的随从识得大体,知道若然硬冲,事情就不可收拾,两国帮交,也许因此破裂。何况敌众我寡,亦未必冲得过去,急忙止着脱不花,仍然和他们说理。可是蒙古太尉下了命令,便退入阵中,任云重的侍从叫嚷他竟毫不答理。

两边僵持不下,澹台镜明和那十八名随从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空自心焦,毫无办法,看来只得等候云重赶回了。可是他们可等,张丹枫却不能等。只听得城楼上敲起五更,再过些时,天色就要亮了!脱不花忽然大叫一声,驰马向前冲去!澹台镜明想拉也拉不住!

蒙古兵忽见一个本族的少女冲来,怔了一怔,弓箭手拉着弓弦,不敢放箭,挠钩手的绊马索也不敢抛出去。黑夜之中,初时本看不清楚,但到了阵前,在松枝火把照耀之下,却有过半数的官官认得是也先的女儿脱不花!蒙古的男女之防本不如中原严谨,脱不花又好骑马射箭,与许多军官都很熟识。

那蒙古太尉急忙上前说道:“我们奉了太师之命,不许闲人通过。”脱不花柳眉倒竖,斥道:“我是闲人么?我也是奉了我爹爹之命,一定要过!”拍马直冲。蒙古太尉见脱不花从明朝使者那边冲过来,虽觉极为奇怪,但谁都知道她是太师的爱女,见她发起泼来,横冲直闯,无人敢加拦阻,只好两边闪开。脱不花冲过了重围,抬头一看,只见东边天际,已露出一线曙光!

此时张家被围,合家上下,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有张宗周神色自如,似乎对生死都已不放在心上。张丹枫亦是甚为镇定,但想起临终之前,不能见着云蕾一面,心中却是无限悲痛。

这家人团坐在围墙之下,围墙外面时不时传来了蒙古兵叫嚣的声音,那是死亡的威胁。围墙内一片静寂,只听得敲了三更,不久又敲了四更,北国的冬夜甚长,但在这群在死神阴影下的人们,却感觉到“寒宵苦短”!

时间慢慢过去,死亡的阴影越来越重,围墙外面叫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好像四更刚敲了不久,城楼上又传来了五更的的声音。张丹枫叹了口气,跪在父亲面前,道:“爹爹还有什么吩咐吗?”张宗周轻轻抚摸儿子的发头,含笑说道:“若是一年之前死了,我将死不瞑目。如今呢,你总算为中国做了一些事情,我呢,也出过一点点力,虽然还未能赎罪,心中却也无憾了。”笑得甚是凄凉。张丹枫见他父亲面色奇异之极,禁不住心头一动,但此时此际,还有什么可问?张丹枫只是觉得在临死之前,他父亲的心意和自己特别相通,他感到有生以来从来未曾与父亲有过像此刻的接近!

澹台灭明也笑一笑,道:“主公,咱们今日互相告辞!”向张宗周拜了三拜。他心意已决,要在敌人的炮弹来到之前就横钩自刎。这时已敲了五更,再过片刻天色就要亮了!

忽听得外面一阵叫声,澹台灭明道:“天还未亮他们就要炮轰了?”双钩一横,张丹枫道:“呀,不像!”澹台灭明停下双钩,道:“什么不像?”张丹枫道:“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咦,来人正在和他们□杀!”跳上墙头一望,只见半里之外,有三匹健马冲入后阵,围在前面的蒙古兵也禁不住骚动起来,只是那尊红衣大炮还对准自己的家门。

额吉多带来的武士都是百里选一的精锐,个个能拉五百强弓,一声令下,千箭如蝗,纷纷向那三骑健马射去。只听得呼喝声中,战马狂嘶,远远望去,只见那三匹马跳起一丈来高,马腹马背都被利箭洞穿,马身全被鲜血染红,狂嘶跳跃,忽然四蹄一屈,跳翻地下。那三个骑士骑术精绝,只见他们一个筋斗,在马背上凌空飞起,倏忽之间,飞起一片绿光,跟着一团白光,一道青光也交叉飞起,利箭一近,便纷纷堕地,张丹枫这时才看得清楚,来的三人正是轰天雷石英和黑白摩诃!黑摩诃挥动绿玉杖,白摩诃挥动白玉杖,石英挥动青钢剑,舞到急时,便只见绿光、白光、青光三个光球,直冲敌阵。

蒙古武士纷纷堵截,黑白摩诃一声怒吼,挥杖乱打,打得人仰马翻,有些轻功较好的,跌翻之后,仍然冲上,却又被石英剑戳掌劈,简直近不了身。这三人横冲直撞,锐不可挡,眼看就冲到中央。白山法师大怒,抢上前去兜拦,第一个碰着石英,白山法师一招“独劈华山”碗口般粗大的禅杖当头扫下。这白山法师乃是青谷法师的师兄,武功在额吉多之上,这一杖之力,足有千斤,剑杖相交,当的一声,飞起一篷火星,白山法师大喝一声“倒下!”禅杖力压,石英身躯微微一晃,忽地笑道:“不见得!”手腕一翻,青钢剑突然脱了出来,扬空一闪,转锋便戳白山法师的肩背。白山法师自恃气力过人,却不料适才那一杖并未将敌人打翻,剑杖相交,自己的虎口也隐隐发疼,正在吃惊,突然间只见剑光,不见人影,敌人意已转到了自己的背后发招。石英以飞蝗石、惊雷掌、蹑云剑三绝驰名武林,尤其是蹑剑法,飘忽异常,最为难敌。白山法师闪开两剑,正在倒转杖头,想挡开他的第三剑,只听得石英大喝一声“着!”青钢剑在禅杖上一碰,骤地反弹起来,反手一剑,在白山法师的肩头划了一道伤口。白山法师练有一身“铁布衫”的功夫,中了一剑居然不倒,禅杖在地上一点跃出一丈开外,抡杖翻身,尚欲□杀,石英早已冲入阵中去了。

白山法师怒吼如雷,忽听得一声喝道:“贼□乌鬼叫得讨厌,吃我一杖!”白山法师正自发火,见黑摩诃疾奔而来,大吼一声,禅杖拦腰便扫。哪知脚步刚起,黑摩诃已到了跟前,绿玉杖一挑,有如铁棒击冲,嗡的一声巨响,白山法师的禅杖脱手飞到半空,吓得魂魄齐飞。他自己以为气力惊人,哪知黑摩诃比他还要厉害,眼见黑摩诃第二杖已打下,白山法师哪里敢接,急忙斜跃数步,恰撞到白摩诃面前。白摩诃骂道:“贼□乌,阳关有路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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