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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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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何用信仰抓住群众

新的教条一旦在群体的头脑中生根,就会成为鼓舞人心的源泉,它由此会发展出各种制度、艺术和生活方式。

在这种环境之下,它对人们实行着绝对的控制。正因为如此,实干家才一心要让这种普遍接受的信仰变成现实,立法者一心想把它付诸实行,而哲学家、艺术家和文人全都醉心于如何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它,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从基本信仰中可以派生出一些短暂的观念,然而它们总是具有那些信仰赋予它们的印记。埃及文明,中世纪的欧洲文明,阿拉伯地区的穆斯林文明,都不过是寥寥几种宗教信仰的产物。在这些文明中,即使那些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也都留下了它们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印记。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信仰的存在,才使得每个时代的人都在一个由相似的传统、意见和习惯组成的文明环境中成长,他们不能摆脱这些东西的桎梏。

我们知道,人的行为首先受他们的信念支配,也受由这些信念所形成的习惯支配。这些信念调整着我们生活中最无足轻重的行动,即使是最具独立性的精神,也摆脱不了它们的影响。

在不知不觉中支配着人们头脑的暴政,是唯一真正的暴政,因为你无法同它作战。

比如说,古罗马皇帝提比略在位的时候,其杀戮行径令人侧目,成吉思汗为欧洲带来了比黑死病更大的灾难,拿破仑让三百万法国儿郎命丧疆场,这些人的确都是可怕的暴君。但是他们只要死去,这些暴行也就得到了终止。而那些躺在坟墓深处的人,诸如摩西、释迦牟尼、耶稣和穆罕默德,却在他们死后,还对人类实行着更深刻的专制统治。

我们可以利用政变来推翻一个暴君,也可以利用战争来打倒一个独裁者,但是对待那些坚定的信仰,以及那些牢固的信念,我们却没什么手段可资利用。

在同罗马天主教的暴力对抗中,最终屈服的是法国大革命。尽管群体的同情显然是在它这一边,尽管它采用了像宗教法庭一样无情的破坏手段,但最终的结果是,无形的信仰打败了实实在在的杀人放火。上帝的概念深植于人的内心中,无论是刀还是火,都没办法把它斩断或是烧毁。

所以说,人类世界中的唯一暴君,历来就是他们对死人的怀念或他们为自己编织出来的幻想。

我们可以看到,从哲学角度分析,这些普通的信念往往十分荒谬,但这从来不会成为它们获胜的障碍。因为群体在智力上有所欠缺,又习惯沉迷于幻想,它们只会相信最偏激的东西。而如果这些信念缺少了提供某种神奇的荒谬性这一条件,它们也不可能获胜。

正因为如此,抓住群众的关键,就是让他们在崇拜和服从中,找到自己的幸福。

如果我们了解到这一点,就可以得到一些新颖的结论。

就今天来看,社会主义信念虽有明显的破绽,这并没有阻止它们赢得群众。这是因为它成功地抓住了群众,让它们开始信仰社会主义。

然而,和所有宗教信仰相比,其实它只能算是等而下之的信仰。因为前者所提供的幸福理想只能实现于来世,因此也无法反驳它,而社会主义的幸福理想要在现世得到落实,因而只要有人想努力实现这种理想,它的许诺的空洞无物立刻就会暴露无遗,从而使这种新信仰身败名裂。

照这样看来,社会主义力量的增长,也只能到它获得胜利,开始实现自身的那天为止。由于这个原因,这种新宗教虽然像过去所有的宗教一样,也以产生破坏性影响为起点,但是将来它并不能发挥创造性的作用。

(4)形形色色的意见

我们已经知道了牢固信念的力量,然而在这个基础的表面,有时还会派生出一些生灭不定的意见,观念和思想。

其中一些也许朝生暮死,较重要的也不会比一代人的寿命更长,但是它们同样会对群众产生影响。

在前面的研究中我们知道,群众意见的变化有时不过是些表面现象,它们总是受到某些种族意识的影响。

比如说,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几乎在一夜之间,形形色色的派别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这里面有保皇派、激进派、帝国主义者、甚至还有社会主义者。从表面上看,这些政党是绝不相同的,但实际上,它们却都有着一个绝对一致的理想——建立一个强大的专制法国。

这个理想完全是由法兰西民族的精神结构决定的,因为凡是那个革命时代的人,无一不饱受拉丁文学的熏陶,他们从心底里崇拜古老的罗马共和国,幻想着采用它的法律、它的权标、它的制度。然而法国最终没有成为罗马,因为后者是处在一个有着强大的历史意义的帝国的统治之下。

在另一些民族中,在相同的名称下会看到一些完全相反的理想。

比如说,在南美洲的许多民族中,都存在着大量名目不一的政党,这里面有农工党、小农党、天主教民主党、人民解放阵线,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打出了民族解放、民族独立的旗号,然而在这旗号下面,却有着种种不同的政治主张。

于是我们终于知道了,无论是给那些意见所起的名称,还是其骗人的用法,都不会改变事物的本质。

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研究古代的信念在其表面变化背后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它们,在不断变化的意见中找出受普遍信念和种族特性决定的成分。

(5)意见的循环过程

人们普遍认为,群众经常随意改变他们的政治或宗教信念。但是只要我们做一下深入探讨,就知道这是完全错误的。

群众的意见确实会改变,但那只是暂时的现象。

一切历史,无论是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文学的历史,似乎都证明了事情就是如此。

作为例证,让我们来看看法国历史上非常短暂的一个时期,看一下在1790到1820年这30年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代人的时间里,原本忠心拥戴波旁王室的群众,忽然在一夜之间由保皇派变成了最坚定的革命派。当拿破仑出现之后,他们又开始追随他,妄图将法兰西的旗帜遍插欧非两洲,从而成为了极端的帝国主义者。最后又随着拿破仑的垮台,重新变回了君主制的支持者。

在宗教问题上,法国民众在这段时间从天主教倒向了无神论,将上帝抛弃得一干二净。随着科学上不可解释的事情逐渐增多,他们又倒向自然神论,进行着原始的自然崇拜,而最后又回到了最坚定的天主教立场。

这样的变化不只发生在群众之中,甚至发生在他们的领导者中,就连那些最高层的议员和革命领导者也不能例外。

我们吃惊地发现,那些国民公会中的要人,曾经是国王的死敌,他们既不信上帝也不信君主,到最后竟然会变成拿破仑恭顺的奴仆。而在路易十八的统治下,这些人居然又手持蜡烛虔诚地走在宗教队伍中间。

在以后的几十年中,群众的意见又发生了无数次变化。即使在国际关系方面,也是这样。

在本世纪初,那些曾经与法国发生过两次战争,被法国民众痛声斥骂为“背信弃义英国佬”的英国人,忽然又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友好邻邦、最值得信赖的盟国。而两度遭到法国入侵的俄国,怀着满意的心情看着法国人内讧不已,最后也变成了法国人的盟友。

在文学、艺术和哲学的领域,这种意见变化更为迅速。诸如浪漫主义、自然主义、神秘主义、怀疑主义等各大流派轮番登场,生灭不息,[·]一位昨天还受尽吹捧的艺术家或作家,可能在第二天就会被人痛加责骂。

假如我们对这些表面的变化进行深入的分析,我们会发现什么呢?

一切与民族的普遍信念和情感相违背的东西,都没有持久力,就像一条分叉的逆流,最终还是会回到主河道一样。它们只能是在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下形成的一种暂时现象,它们匆匆成熟,又匆匆消失,就像海边沙滩上被风吹成的沙丘。

(6)缭乱的当代形势

目前,群体中易变的意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这里面存在着三个不同的原因。

第一点原因,昔日的信仰正在日甚一日地失去影响力。

因此它们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能够形成称雄一时的短暂意见。由于那些传统信仰的衰落,一大堆既无历史也无未来的偶然意见便得以百花齐放。

第二个原因,群众的势力在不断增长。

由于政府的软弱无能,群众势力越来越没有制衡力量。这使得我们已有所了解的群体观念的极其多变这一特点,得以无拘无束地表现出来。

第三个原因,由于报业最近的发展,使得它们不断地把完全对立的意见带到群众面前。关于这一点,我们后面还要谈到它。

由于有这三大原因的存在,群众的意见层出不穷,其变化的速度也令人目不暇接,从而使得我们这个时代呈现出空前的缭乱态势。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是因为每出现一种个别的意见,总是会出现一种对立的意见。而当它开始产生暗示作用的时候,很快就会受到对立意见的暗示作用的破坏。

有了这种互相制约的关系,其结果是任何意见都难以普及,最终使它们全都成了过眼烟云,以至于一种意见甚至还来不及被足够多的人接受,来不及成为普遍意见,往往已经寿终正寝。

就在过去的时代里,政府的政策、少数作家和寥寥几家报纸的影响,常常能够成为民众舆论的导向,而在今天,这种影响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作家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影响力,他们一个个地沦为卖文为生的普通劳动者。

报纸出于经营需要,真正地做到了百家争鸣,然而这就意味着,它们只会把形形色色的意见印在纸上,却拿不出一个自己的观点。

对于政府来说,政客们别说是引导各种意见,就是追赶意见还怕来不及。政客们琢磨不透某种意见究竟会引发什么后果,这使得政府开始害怕来自民间的意见,有时甚至变成了极度的恐惧,这使得政府的政策不能稳固,往往飘忽不定。

由于缺乏引导与制约,群体的意见开始左右社会风气,左右人的行为准则,左右政府的政策运行,甚至越来越倾向于成为政治的最高指导原则。它已经发展到了一种空前的地步,竟然能够迫使国家之间结盟。

比如说,最近的法俄同盟,就几乎完全是一场大众运动的产物。当德国人大肆造舰,几十艘万吨级战舰航行在大西洋时,法国民众对此大感恐慌,一封封信函如雪片般飞往政府内阁,一场场的集会在全国各地举行。这种舆论迫使政府急急忙忙地调整了战略,通过与俄国结盟,使欧洲的整个格局发生了改变。

目前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情形,就连教皇、国王和皇帝们也同意接受记者的采访。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当社会上出现一条大新闻后,王室和教皇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表明意见,仿佛他们也愿意把自己在某个问题上的看法交给群众评判。

我们常说,在政治事务上不可感情用事,过去这种说法也许还算正确,但是当政治越来越受到多变的群众冲动的支配,而群众又不受理性的影响,只受情绪支配时,这种说法恐怕就很难再成立了。

(7)媒体的堕落

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媒体正在堕落。

这种所谓的堕落,并非说这些媒体都在道德方面走了下坡路,而是说它们正日渐变得人云亦云起来。

在过去的时代里,作为一个社会的精英阶层,媒体掌握着丰富的信息来源,同时也以其学识和理性,担负着引导意见的作用。然而,它却在逐步丧失自己的影响力。

和政府一样,报纸在群众势力面前也变得卑躬屈膝,看不到一点自己的立场。

当然,在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后,报纸仍然有相当大的影响,然而这只不过是因为它成了群众意见的传声筒,或是群众情绪的晴雨表。

当报纸只能提供信息的时候,它就放弃了自己的地位,放弃了让人接受某种观念或学说的可能。

于是,报纸便在公众思想的变化中随波逐流,出于和其他报纸竞争的需要,它只能大幅度扩充版面,加大信息量,尽量使每一个读者都能在报纸里找到自己支持的观点,因为它害怕失去自己的读者。

在过去的时代里,曾经有一些稳健而又不失影响力的报纸,比如《宪法报》、《论坛报》或《世纪报》,它们曾被上一代人当做智慧的传播者,如今,它们不是已经消失,就是变成了典型的现代报纸,最有价值的新闻被夹在各种轻松话题、社会见闻和金融谎言之间。

如今,没有哪家报纸富裕到能够让它的撰稿人传播自己的意见。因为对于那些只想得到消息,对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所有断言一概表示怀疑的读者,这种意见的价值微乎其微。甚至评论家也不再能有把握地说一本书或一台戏获得了成功。他们可以做到恶语中伤,但决不能提供有价值的服务。

同样的,这些报社也十分清楚,在形成批评或个人意见上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于是它们便采取压制批评的立场,只限于提一下书名,再添上两三句“捧场的话”。在未来几年的时间里,同样的命运也许会降临到戏剧评论的头上。

在今天这个时代,政府和报社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密切关注各种意见上,这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第一要务。它们需要在没有任何中间环节的情况下知道一个事件、一项法案或一次演说造成的效果。

这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因为没有任何事情比群众的想法更为多变,一件事情可能今天还会得到褒扬,第二天就会遭到群众的痛骂。

(8)历史观的消亡

我们可以在此得出结论:现代人的历史观正在逐渐消亡。这指的是他们在判断问题的时候,很难秉承一个长久的标准。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是由于没有一种能够引导意见的力量,再加上普遍信仰的毁灭,最后的结果就是极度的分裂。

这种分裂波及到所有的方面,比如说,人们对于一切社会秩序,都存在着至少两种极端分歧的信念;更有甚者,如果一件事情不明确地触及他们的直接利益,他们就绝不会关心。

比如说,像社会主义信条这样的问题,只在极度缺乏文化的阶层里得到赞成,比如那些矿山和工厂里的工人,最为拥护这一主张;而那些中产阶级的下层成员以及一些受过教育的工人,不是彻底的怀疑论者,就是对此保持谨慎的观望的态度。

在过去的25年里,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在此之前,人们的意见还可以大致预料,因为它们都来自一些基本信仰,也就有着屈指可数的几种来源。

比如说,只要某个人是君主制的铁杆拥护者,那么就可以断定他有着怎样的历史观和科学观。同样的,只要某个人是共和主义者,就可以断定他有着完全相反的观点。

拥护君主制的人十分清楚,人不是从猴子变过来的,而共和主义者同样十分清楚,人类的祖先就是猴子。

拥护君主制的人有责任为王室说话,共和主义者则必须怀着对大革命的崇敬发言。凡是提到一些那些革命领袖,如罗伯斯庇尔和马拉,语气中莫不必须着宗教式的虔诚,还有一些人名,如凯撒、奥古斯都或拿破仑,也必须在提到时予以猛烈的痛斥。

目前,由于讨论和分析的缘故,使得一切意见都失去了名望;它们的特征很快退化,持续的时间之短,以至于很难唤起我们的热情,让现代人日益变得麻木不仁。

尽管这标志着一个民族生命衰败的征兆,但是我们对于这种理念的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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