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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命谷-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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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客没讲话,只点了点头,梅梦生接着说道:“昨夜与前辈相搏的那位头蒙口袋的人物,是不是先祖父的知友,江湖人称剑圣的司徒大侠司徒雷?再就是前辈可肯将尊名赐示,或将这个竹篓……”
               怪客等梅梦生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微笑出声接口道:“你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我不喜欢心计胜人而自诩的少年,你问的这两个问题,现在我不能答复你,但在不久的未来,我会使你自然明白,如今咱们应该着手正经事了,不过事先我却有句话要你回答。”
               梅梦生无可奈何地点头说好,怪客仍然笑着说道:“你刚刚为什么不问我,令尊所命,要你花费二十年光阴始能完成的事情,莫非二十年漫长岁月不足珍惜?”
               “不!古人有‘寸阴寸金’之训,一日空负尚应惜愧,何况是二十年之久,但家父既有此谕,必非空负时光,为人子者,生不能顺孝,是为忤,肌肤发骨受之以父母,窃身而报尚属份内,晚辈何须多问?”
               怪客闻言,蓦地扬声哈哈狂笑,梅梦生正感愕然之时,怪客却顿止笑声,突然手指梅梦生道:“诚不愧为梅氏子孙,珏娘即便是……哦,我代令尊令堂欣慰,如今你要仔细地听我吩咐,上苍自不负人!”他顿了一顿又道:“这座洞中洞天,本有门户……”
               “前辈可能容我再问一件事?”
               梅梦生恍然有悟似地突地开口,怪人摇手道:“你如今已在‘不归谷’中,不必再问其他了,仔细听要紧的话是正经。此洞另有门户,但要自己去发现它,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石壁有泉,却要费时寻觅,此间洞洞相通,洞内有洞,洞外套洞,是否能够生出此洞,要靠你的灵智和耐心,焦急烦躁,恐将身陷危厄!这是你的第一课,我去之后,不再归来,设若你能解破奥妙,识遇玄机,生出此洞之后,你我必然相逢。两柄宝剑,全留在此处,你身着的衣衫,已无用处,而我正必需,不知你肯否假于我暂时一用?”
               梅梦生皱了皱眉,怪客这番话如同奇怪的故事,无头无尾,他先不发问,并且立将衣衫脱下,只剩了贴身的衫裤。
               怪客毫不客气,也不脱下他那紧裹在肚脐大腿间的金丝猱皮的怪衣,就将梅剑生的衣衫穿上,低头自己看了两眼,自言自语说了句“十几年没穿这种玩意儿了,穿上还是真不舒服”。梅梦生笑了笑没有接话,怪客却问他道:“你脱得只剩了这贴身的衣裤,冷不冷呀?”
               怪客此言说出,梅梦生才霍然惊觉,时正极冷,峨嵋山中尤觉冰寒,但是自从醒来之后,竟觉时季如春,温暖可人。
               怪客并没等他开口,已经接着说道:“此间四时如春,日夜同温,否则我怎说你已经用不着再穿这衣服了呢?如今我要去了,你还有话说吗?”
               梅梦生本来有不少话要问这怪人,但他自以为聪明绝顶,适才悟及一个问题,已能解决离开洞府的难关,因此他有心不再触及此事,却故意指着如今摆在怪客坐处草团上的那两柄宝剑说道:“请问前辈,这两柄剑留在此地何用?”
               “孩子,这洞中洞天内,包罗天象,蕴育经纬,无所不全,两柄剑用处大极,不久自知。”
               “如此晚辈就再无问题了。”
               他俩答问过后,怪客却奇异地喟叹一声道:“聪明人惯走捷径,有时虽能事半功倍如愿以偿,但有些事情,却必须一步一步按规而行,如日之升降,缓不得也疾不得,方能获益,古人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千古不破真理,望你兹后遇事,永记此言!”
               “晚辈当永矢不忘。”
               梅梦生有口无心的立即答话,怪客再次叮咛道:“记住我适才所说,此间洞洞相通,另有门户,洞内有洞,洞外套洞,并且包罗万象,须用最大的耐心和极高的灵智来解破这些奥妙的话!否则生困一世却无人再来救你,言尽于此,我愿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令双亲失望,洞外会了!”
               梅梦生已顾不得答话,他只是点着头,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怪客的动作,怪客却在说罢之后,又叹息了一声,但也毫不停顿,竹篓一摆,身形笔直的飞拨腾起,竟自十丈石顶当中那个五寸圆洞中,疾穿而过!
               怪异的是非只怪客功力罕绝而令人胆凛,连他那头戴着的竹篓,竟也伸缩似具灵性,梅梦生此时方知聪明反被聪明所误,急忙中高呼一声“前辈留步”!但那怪客却停都不停,倏忽而去,疾射无踪。
               梅梦生只恨得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竟打得出了血。原来梅梦生一时自觉聪明,认为只要他注意着怪客的出洞行态,然后自己萧规曹随,即能安然脱身边所谓“洞中洞天”之外。
               岂料怪客走法奇绝无比,竟是施展至高的功法,将全身骨骼软缩,自石顶正中的小洞内穿出,使他目瞪口呆!如今休说依样葫芦他办不到,就这平拔十丈,他也自知难能,因此自己生自己的气,打了个满脸花。
               半晌之后,梅梦生逐渐恢复了冷静,这时方始记忆起怪客临行所说的那些话来,他本聪慧过人,遂静心而坐,沉思出困之策而再不莽撞。久久之后仍无所得,渐觉心慌而乱,恍然想起,自昨夕至今,未进饮食,自然饿得懂。
               怪客曾言“洞中无食、有心人却能不饥”,梅梦生如今却想不通这句话了,无食有心则不饥,这是哪门子道理?再次仔细地注意这座洞中洞天,发觉无食之言不虚,洞成圆形,洞内除掉草团一方,草席一床,枕石一块和叠成尺长方块的很多草垫在一处堆积之外,再无他物。
               他虽已知无食之言不虚,但却仍然难解“有心不饥”这句话的用意,长喟一声,似极疲乏地又卧身软席之上。
               卧处正好斜对石顶正中那个五寸小洞,梅梦生按照日光自小洞射入的斜度,分出了方向和时辰。似是冥冥中的安排,他想到把这些记在石壁上,其实大可不必,但当时他却突然意识到应该如此。
               他是想到就做,立即挺身而起,因为阳光斜射进入角度的缘故,他很自然地走向顺着光线的石壁旁,壁旁堆积着计数不清的那些草垫,要想在壁上以指画刻,必须将草垫搬开或是足踏而上。
               这时他已行近草垫,正要举足踏登,突然发现一件惊心怪事,有一块草垫,残缺近半,残处的痕迹,不似日久自腐,却像是被人或某种嘴巴不小的动物所咬食而成,梅梦生正感饿极,不由地想到了传闻中人食树皮草根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干咽了一口唾沫,是馋还是想到人吃树皮草根而呕心,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那一双眼睛,却希冀地盯着这些草垫,恨不得这些数不清的草垫,全变成干饼或锅巴才好。
               被这件突然发现的事情所阻,梅梦生终止了在石壁上留方向的意念,并已想到这是无为而幼稚的举动。
               但他却无法中止饥饿的需要,也许是因为刚刚咽下了一口馋沫的缘故,如今他不只是饿,并且很渴。想到渴,那却比饿还难受,怪客曾经说过“石壁有泉,却要费时寻觅”的话,何不先来找水,因为水不但比吃食还重要,并且怪客已经指明泉在石壁之上,那么找起来自然也容易得多。
               梅梦生想到这里,随即顺着四壁找去,他走得不慢,刹那走完了一周,在他认为既是泉生壁上,还不是好找得很。
               讵料绕行一周之后,竟是毫无所得,他只当走时匆忙,因而漏过,再觅一周,依然是没有发现泉水出处。
               心中已经有些焦急不耐烦了,他又走了一周,仍无所得,赌气一连着又绕行了三圈,步履一次比一次疾速。终于由烦生燥,由燥转急而变为愤怒,脚步也已快似旋风,最后恼怒至极,猛地扑上石壁,奋力举掌垂然打去!
               “砰”的一声震响,他双手甩抖,两眼紧闭,皱眉苦脸,双足乱跳不止,头上已疼出了汗来。
               原来他以为任这石壁有多厚,自己暴提重力,全身纵起双掌打上,也必然要碎裂部分石块下来。
               谁知石壁依然如故,而自己的双腕,却几乎震断,若非所用乃是浊力而非真力,怕早已震伤了肺腑,就这样已经觉得奇疼如裂,也够他受上半天罪的了。
               痛疼稍减,他不由对着石壁发了呆愣,这是一种什么石头,怎地连威震武林的“碎碑重手”都打它不碎?
               转念至此,不由勾起好胜的刚强劲头,提足真力,气走丹田,施展无敌的指法,捺向这平滑的壁上。
               在他认为无坚不摧无物不蚀的独门指法,这遭碰上了极端刚强的对手,石壁半滑,光亮依然,不现半个指痕。
               这次他灰了心,长吁一声颓然而退,适才怪客在时,自己曾经夸出过狂言大话,言说日取寸石,久必破困,现在已经证明,不但日取寸石是自不量力的妄语,恐怕年取寸石今生也休想办到。
               他不禁悲由衷生,自含威具神的双目中,流下了英雄泪来!
               片刻之后,他霍地仰颈挺胸自责道:“你这般模样,难道要惹人怜悯?丈夫有泪当不轻弹,梅梦生,你这个样子怎配做梅家的子孙?”
               言罢钢牙一咬,摒却一切杂念,立即跌坐在适才醒卧时的那张软席之上,用起功来,刹那已物我皆忘。
               周天始复循循不已,梅梦生功纯自醒,时已夜深。
               怪事再现,洞中非但不觉丝毫寒冷,深夜无灯却是光亮异常,光由四壁所发,柔和均如同日照,使你无法寻得真正的光源。
               梅梦生就在这半日之间,所见已多,此时也不过傲觉诧然而已,自经跌坐用功之后,身心倍觉舒畅,非只精神百倍,饥渴似亦能够忍耐,遂开始习练所学的各种拳脚掌法,藉以打发时间。
               他目光突然触及那两柄宝剑,心中怦然一动,怪客曾说,留下这两柄宝剑是因为用处极大,那是什么用处呢?苦思半响,仍无所得,不由信手将双剑分持掌中,他虽未曾学过剑法,却依然点、削、展、盘地舞动起来。映着洞中奇异的光色,双剑闪射出特殊的瑞影,他盘舞久久,方始将双剑平置于那个草团上面,而倚壁休息。
               突然他发觉那柄双玉剑身之上,竟有似豆般大小奇特如星的光亮在闪动,不!是在流动,乍睹之时,光在剑身上极靠近柄端的部位,就这霎眼光景,已游离而下,离剑柄已有数寸,再注目旁依的腾龙剑,却没有此种怪奇的星芒。
               他摇摇头,走到近前,才待仔细看个清楚,怎知又一颗星芒,起自剑柄,这颗星芒却游动快极,刹那已经追上了头前那一颗,两颗光星相逢,倏地自然交合,变作一颗更大的星芒,仍然向下游动,只是比刚才快了些许。
               梅梦生在第二颗星芒出现而游下的时候,已经看出星芒并非是宝剑自生,但却仍然莫明其妙,待双星相交面合成大珠之时,却突然转悟了这星芒的由来和游动的原因,大喜过望,立即用手分由四方遮避光影。结果这颗星芒在他右手遮住北面的时候,倏忽隐去,他立将右手撤开,而那颗星芒也再次出现。
               此时他竟不再相注剑上,却突然回顾右后方的石壁,注目之下不由哈哈大笑,真是无心巧得,不费工夫!
               石壁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呢?水!一滴滴接连顺着石壁流下来的水珠,目睹此情。梅梦生又怎能不欣喜地扬声发笑呢?
               当他自双玉剑身上面,看出星芒并非由剑身自生,并随即发觉第二颗星芒游动迎疾而与第一颗相遇交合变大的时候,已经断定是水珠了。只有液体的东西,须垂直由一条路线下降,因为第一粒已经将路线滑湿,第二粒方始能够迅疾地流下。也只有水滴映着光彩才有这般透明晶莹的星芒,若系其他流汁或液体,非但不会如此清澈,第二粒滴流的速度,也没有这样快捷,自然“酒”——最上等的美酒,也是这样,但你能相信在一座无人的深山洞壁上,会自然地流出芬芒的美酒来吗?
               梅梦生喜扳而笑,立即奔到壁间,却又出了难题,这样顺壁滴流的泉水。又怎样接取钦用呢?
               但他实在渴极。遂暂时不管接取存放的问题,竟伸出馋舌,迎着水滴,一滴,又一滴,舔个不休。
               他只觉得水滴香甜至极,入口生津,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头脸前襟俱被水湿,直到站得两腿酸麻不能忍耐之后,方才歇息,坐在草团之上,几疑身在梦中。
               稍停,他想到应该接些水滴备用才好,那知举目再望壁泉之时,却已点滴皆无,不禁频频摇头叹息。此时他已觉有些疲倦,幸好这时竟然没有饿的感觉了,遂卧身软席之上,极舒适而宁静的,走入睡境梦乡。
               醒来阳光已自小洞中射入,奇怪的是他设有再觉得口渴,但却极饿,肚中“咕噜,咕噜”不住地鸣叫。他用力扎了扎裤带,这样好像就不觉得饥饿了似的,其实越扎得紧,肚腹胃肠也越觉得难过,但当饥饿不堪而苦无粮食以解饥困的时候,谁人又不是扎紧裤带,自己跟自己这般过不去呢?
               当然这不是解决饥饿的道理和办法,刹那的工夫,肚肠再次“不平则鸣”,梅梦生只有皱着眉头,强忍强耐。
               突然他竟自“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正在忍之又忍,忍不能忍,不忍也必须忍耐饥饿之下,想用别的来代替粮食,说来奇怪,这个时候脑海中却除掉馒头、米饭和鸡、鸭、鱼肉之外,根本不起其他念头。
               他不由*着自己去想那些古今可以代替食物的东西,于是他想起了古人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为大”的这句话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今他离开饿死还早得很,但忍饥的痛苦,却胜过了一切,也许他轻蔑古人所说的真理?也许他饥饿至极之下,以笑解嘲?也许他在笑说那句真理之言的古人,并没有饿死甚或连饥饿的滋味都役尝过!不臂梅梦生是为什么笑吧,他在这个当儿,竟能笑出声来,也已足证他的胸襟气度超人一等了。
               但是尽管气度胸襟异于常人,不过饥饿却是人人皆同,因此他脑海中,不由自己地又想到那句“有心人却能不饥”的怪话,他紧皱着双眉,喃喃不止地重复着“洞中无食”、“洞中无食”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好像有莫大的吸引潜力,口中喃喃此语不绝,肚肠却恰当此时,咕噜咕噜的以怪响来配合。
               他恨自己的肚肠不争气,澎澎地擂了几拳头,自然除了感到痛楚之外,仍然是解决不了饿的问题。其实他早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他若非迫临万不得已而必须的时候,他真不愿意去那样做。如今他想明白了这件事,洞中无食,迟早也必须那样做,如其延迟而徒使自己受苦,莫若现在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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