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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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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核心国家是伊斯兰内部和外部普遍发生冲突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它的一个特征。没有凝聚力的意识是伊斯兰虚弱的一个根源,也是它对其他文明构成威胁的根源。这种状况可能持续下去吗?
一个伊斯兰核心国家必须拥有经济资源、军事实力、组织能力和伊斯兰认同,还必须承担充当伊斯兰世界政治领导和宗教领导的伊斯兰义务。人们时而提到的可能成为伊斯兰领导的国家有六个,然而,目前它们当中没有一个具备成为有效的核心国家的全部条件。印度尼西亚是最大的穆斯林国家,经济发展迅速,然而它处于伊斯兰世界的外围,远离阿拉伯中心;它的伊斯兰教具有宽松的东南亚的特点,是伊斯兰教的东南亚变种;它的人民和文化是本土的、穆斯林的、印度教的、中国的和基督教影响的混合体。埃及是一个阿拉伯国家,人口众多,地理上处于中东中心的战略位置,拥有讲授伊斯兰学问的最高学府——爱资哈尔大学。然而它又是一个穷国,经济上依赖于美国、由西方控制的国际组织和石油丰富的阿拉伯国家。
伊朗、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全都明确地把自己确定为穆斯林国家,并且一直积极努力在伊斯兰世界中发挥影响并充当其领导。为此,它们在创立组织、资助伊斯兰团体、向阿富汗战争提供支持、向中亚穆斯林献殷勤等方面,相互竞争。伊朗的面积、中心位置、人口、历史传统、石油资源和中等的经济发展水平,使得它有资格成为核心国家。然而穆斯林中90%是逊尼派,而伊朗是什叶派;作为伊斯兰的语言,波斯语的地位远逊于阿拉伯语;况且,波斯人和阿拉伯人历史上一直势不两立。
巴基斯坦具有面积、人口和军事技术的条件,它的领导人不断试图扮演伊斯兰国家合作促进者的角色,并充当伊斯兰世界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发言人。然而,巴基斯坦相对贫穷,深受内部严重的种族和宗教分裂的困扰,有政治不稳定的纪录,关注与印度的安全问题。这最后一点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巴基斯坦为什么要发展与其他伊斯兰国家和非穆斯林国家,如中国和美国的关系。
沙特阿拉伯是伊斯兰教最初的家园,伊斯兰教最神圣的圣地都在那儿,它的语言是伊斯兰的语言;它有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储量和随之而来的金融影响;它的政府严格按伊斯兰原则塑造了沙特社会。70和80年代期间,沙特阿拉伯是伊斯兰世界最有影响的国家,它花费了数十亿美元来支持全世界的穆斯林事业,从清真寺、教科书到政党、伊斯兰组织和恐怖主义运动,它这样做时相对来说是一视同仁的。另一方面,由于它的人口相对较少,地理上易受攻击,因而在安全上依赖于西方。
最后,土耳其拥有成为核心国家的历史、人口、中等水平的经济发展、民族凝聚力、军事传统和军事技术等条件。然而,它明确地把自己确定为一个世俗社会。阿塔蒂尔克阻止土耳其共和国继承奥斯曼帝国所扮演的那种角色。土耳其甚至不能成为伊斯兰会议组织的创始成员国,因为它在宪法中规定信奉世俗主义。只要土耳其继续把自己确定为世俗社会,伊斯兰世界的领导地位就与它无缘。
那么,假如土耳其重新确认自己呢?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土耳其可能乐于放弃它像乞丐一样恳求加入西方的令人沮丧和羞辱的角色,恢复它作为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主要对话者和对抗者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更高雅的历史角色。原教旨主义已在土耳其兴起;在奥扎尔的领导下,土耳其作了广泛的努力来认同阿拉伯世界;它利用种族和语言的联系在中亚扮演了温和的角色;它对波斯尼亚的穆斯林给予了鼓励和支持。在穆斯林国家中,土耳其与巴尔干、中东、北非和中亚的广泛历史联系是独一无二的。可以设想,土耳其实际上可以“充当(伊斯兰世界的)南非”:放弃与其现状相悼的世俗主义,就像南非放弃种族隔离制度一样,从而把自己从一个伊斯兰文明的赚民变为该文明的首要国家。南非在体验了西方基督教和种族隔离制度中好的和坏的东西之后,特别有资格领导非洲;在体验了西方的世俗主义和民主制中好的和坏的东西之后,土耳其可能同样有资格领导伊斯兰。但是,要这样做,它就必须摒弃阿塔蒂尔克的传统,甚至要比俄罗斯摒弃列宁的传统还要彻底。它还需要一位具有阿塔蒂尔克的能力的领导人,以及这样一位领导人:他将把宗教的和政治的合法性结合起来,把土耳其从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重新塑造为一个核心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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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西方和非西方:文明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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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的普世主义

在正在显现的世界中,属于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之间的关系不仅不会是紧密的,反而常常会是对抗性的。但是,某些文明之间的关系比其他文明更具有产生冲突的倾向。在微观层面上,最强烈的断层线是在伊斯兰国家与其东正教、印度、非洲和西方基督教邻国之间。在宏观层面上,最主要的分裂是在西方和非西方之间,在以穆斯林和亚洲社会为一方,以西方为另一方之间,存在着最为严重的冲突。未来的危险冲突可能会在西方的傲慢、伊斯兰国家的不宽容和中国的武断的相互作用下发生。
在所有的文明之中,唯独西方文明对其他文明产生过重大的。有时是压倒一切的影响。因此,西方的力量和文化与所有其他文明的力量和文化之间的关系就成为文明世界最为普遍的特征。当其他文明的力量相对增强、西方文化的感召力消退之时,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对其本土文化的自信心和责任感也随之增强。因此,西方与非西方关系的中心问题是:西方,特别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推广西方文化的努力与其推广能力的下降这两者之间的不协调。
共产主义的崩溃使西方人更加相信其民主自由主义思想取得了全球性胜利,因而它是普遍适用的,并因此加剧了这种木协调。西方,特别是一贯富有使命感的美国,认为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应当认同西方的民主、自由市场、权利有限的政府、人权、个人主义和法制的价值观念,并将这些价值观念纳入他们的体制。然而,在其他文明中,赞同和提倡这些价值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对于它们的占主导地位的态度或是普遍怀疑,或是强烈反对。西方人眼中的普世主义,对非西方来说就是帝国主义。
西方正在、并将继续试图通过将自己的利益确定为“世界共同体”的利益来保持其主导地位和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个词已成为一个委婉的集合名词(代替了“自由世界”),它赋予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为维护其利益而采取的行动以全球合法性。例如,西方正试图把非西方国家的经济纳入一个由自己主导的全球经济体系。西方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际经济机构来扩大自己的经济利益,并且将自认为恰当的经济政策强加给其他国家。然而,任何非西方国家的民意测验都显示出,尽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无疑会得到财政部长们和少数其他人的支持,但除此之外几乎所有人对它的评价都是不利的。他们会赞同阿尔巴托夫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官员的描述:“一群热衷于夺取他人钱财、将不民主和相异的经济政治行动规则强加于人、压制经济自由的新型布尔什维克。
非西方人还会毫不犹豫地指出西方的原则与其行为之间的差距。坚持普世主义的代价,就是被指责为伪善、实行双重标准和“例外”原则。民主要提倡,但如果这将使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上台执政,就该另当别论;防止核扩散的说教是针对伊朗和伊拉克的,而不是针对以色列的;自由贸易是促进经济增长的灵丹妙药,但不适用于农业;人权对中国是个问题,对沙特阿拉伯则不然;对石油拥有国科威特的入侵被大规模地粉碎,但对没有石油的波斯尼亚的入侵则不予理睬。实践中的双重标准是推行原则的普遍标准所无法避免的代价。
取得政治独立之后,非西方国家便希望摆脱西方对其经济、军事和文化的控制。东亚社会在争取与西方经济平等的道路上进展顺利,亚洲和伊斯兰国家正在寻求与西方取得军事平衡的捷径。西方文明在全球的传播、西方实力的相对削弱和其他文明对自身文化的日益伸张这几个因素一道,决定了西方与非西方之间的关系总体说来是一种困难的关系。然而,这些关系的性质及其对抗的程度却有着相当大的差别,它们可以归为三类。西方与属于挑战者文明的伊斯兰国家和中国的关系可能会持续紧张,并经常出现严重的对抗;与属于较弱文明(部分地依赖于西方)的拉丁美洲和非洲国家的冲突程度则要轻得多,特别是与拉丁美洲国家的关系。俄罗斯、日本和印度与西方的关系可能介乎于上述两类之间,同时具有合作和冲突的因素,因为这三个核心国家时而与挑战者文明站在一起,时而又与西方站在一边,“摇摆”于以西方为一方。以伊斯兰和中华文明为另一方的两者之间。
伊斯兰国家和中国拥有与西方极为不同的伟大的文化传统,并自认其传统远较西方的优越。在与西方的关系中,随着其权力和自我伸张性的增强,它们与西方在价值观念和利益方面的冲突日益增多和加剧。由于伊斯兰世界缺少一个核心国家,因而其各个国家与西方的关系有着极大的差异。然而自70年代以来出现了一个持续的反西方浪潮,其标志就是原教旨主义的兴起,穆斯林国家的政权从亲西方向反西方的人手中的转移,一些伊斯兰集团和西方之间的准战争,以及冷战期间一些穆斯林国家与美国之间存在过的安全纽带的削弱。造成一些特定问题上差异的,是这样一个根本的问题,即:在塑造世界的未来之时,相对于西方而言,这些文明将起什么样的作用? 21世纪的全球体制、权力分配以及各国的政治和经济,将主要反映西方的价值和利益,还是这一切将主要由伊斯兰国家和中国的价值和利益来决定?
国际关系的现实主义理论预测,非西方文明的核心国家将携起手来抵制西方的支配权。在一些地区,这一现象确已发生。然而在最近的将来,反西方的全面联盟似乎还不会形成。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在宗教、文化、社会结构、传统、政治和植根于其生活方式的基本观念上,存在着根本的不同。从根本上来说,这两者之间具有的共性可能还不及它们各自与西方文明之间的共性。但是在政治上,共同的敌人将产生共同的利益。伊斯兰社会和华人社会都视西方为对手,因此它们有理由彼此合作来反对西方,甚至会像同盟国和斯大林联手对付希特勒一般行事。它们可能在一些不同的问题上进行合作,包括人权和经济问题,但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从属于这两个文明的国家携手发展其军事能力,特别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其运载火箭,以此来抗衡西方在常规武器方面的优势。到9O年代初,出现了以中国和北朝鲜为一方,在不同程度上以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为另一方的“儒教…伊斯兰教联系”,它们在上述问题上联合起来对抗西方。
这些使西方和上述其他社会产生分歧的问题在国际日程上变得日益重要,其中有三个问题关系到西方的努力:1、通过不扩散和反对核武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及其运载手段扩散政策保持其军事优势;2、施加压力要其他社会像西方一样尊重人权并实行民主制度,以此来推广西方的政治价值和体制;3、限制非西方国家移民或难民的入境人数,以保护西方社会的文化、社会和种族的完整。在所有这三个领域里,西方在反对非西方社会以保护自身利益时已经并可能继续遇到困难。

武器扩散

军事能力的扩散是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结果。当日本、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的经济更为富裕之时,其军事实力也变得更加强大,伊斯兰国家最终也将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俄罗斯经济改革获得成功,它也会是如此。在20世纪的最后几十年中,许多非西方国家从西方各国、俄罗斯、以色列和中国得到了先进的武器,并建立了自己的精密武器生产设施。21世纪初期,这些进程还将继续下去并可能加速。然而,在进入21世纪后相当一段时期之内,将唯有西方——主要是指得到英国和法国帮助的美国——具备在世界几乎所有地区进行军事干预的能力,也只有美国具备有效地轰炸世界任何地区的空中力量。这些是决定作为世界强国的美国的军事地位的主要因素,也是决定西方作为世界主导文明的主要因素。在近期内,西方与非西方常规军事力量的对比将是西方占压倒优势。
发展一流的常规军事能力需要时间、努力和资金,这就强有力地促使非西方国家寻求以其他方式来对抗西方的常规军事力量。它们认为捷径就是获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其运载工具。各文明的核心国家,以及已经成为或渴望成为在区域中起支配作用的国家,特别强烈地希望得到这些武器。这些武器首先可以使它们在本文明内和地区内控制其他国家,其次可以使它们具有威慑美国或其他外部国家对本文明或区域干涉的手段。如果萨达姆·侯赛因对科威特的入侵推迟两三年,直至伊拉克拥有了核武器,那么他就很可能占领科威特,并极有可能占领沙特的油田。非西方国家从海湾战争中汲取了明显的教训。对北朝鲜的军人来说,这教训即是:“不要让美国人集结他们的军队,不要让他们动用空军,不要让他们获得主动权,不要让他们打一场伤亡极小的战争。”对一位印度高级将领来说,这个教训甚至更为明确:“不要和美国人打仗,除非你拥有核武器。”整个非西方世界的政治领袖和军事将领们都牢牢地记住了这一教训,因为他们有一个似乎合理的推论:“如果你拥有核武器,美国就不会与你开战。”
劳伦斯·弗里德曼指出:“与通常的强势政治不同,核武器事实上加强了国际体系四分五裂的趋势。在这个体系中,以往的大国所起的作用正在减弱。”因此,对于西方来说,核武器在冷战后的世界所起的作用与冷战期间的作用正相反。正如美国国防部长莱斯·阿斯平所指出的,核武器在当年弥补了西方与苏联相比在常规武器方面所处的劣势。它们是“平衡器”。然而,在冷战后的世界,美国拥有“无与匹敌的常规军事力量,我们的潜在对手则可能拥有核武器。结果被平衡的是我们自己”。
因此,俄罗斯在其防务计划中强调核武器的作用,并于1995年计划从乌克兰购买洲际导弹和轰炸机,便不值得大惊小怪了。美国的一位武器专家评论道:“现在我们听到的正是自己在50年代指责俄国人的那些话。现在是俄国人在说‘我们需要核武器来弥补我们在常规武器方面的劣势’。”另一个反过来的相关事例是,冷战期间美国出于威慑目的而拒绝宣布放弃首先使用核武器。为了使核武器在冷战后的世界具有新的威慑作用,1993年俄罗斯宣布放弃前苏联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与此同时,冷战后的中国在发展其有限核威慑战略时,对它于1964年宣布的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提出了疑问,并开始降调。当其他核心国家和地区强国获得核武器和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也可能效仿它们的举动,尽量扩大其武器对西方针对其常规军事行动的威慑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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