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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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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却很丰富。遇上这样一位素所仰慕而又意气相投的前辈,难怪一向狂放的李白才会收拾起不羁的狂傲,一再表示敬意。
人以群分,其实就是这样浅显的道理。有些人一辈子相处也只是个温暖的陌路人,彼此点头问好,互相关照几句,此外,难有其他;有些人与人的相识,亦可以是花开花落般淡漠平然,彼此长久的没有交集,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待到遥遥一见时却已是三生石上旧相识,以前种种只为今日铺垫。相悦相知,却没有清晰完整的理由。
我因此可以理解李白为什么在黄鹤楼送孟浩然时表现得依依不舍。而对杜甫,李白就没有那样激动眷恋的亲切表示。虽然小杜对他倒是念念不忘。我觉得这和杜甫酒量小有直接关系,李白倒不是薄情,只是有时候不是个正常人,不喝酒他要死的。
想起那首著名的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前长江岸,孟浩然登船走了,李白还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帆,怅然若失。大概也只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式的一见如故,才能让一向洒脱的仙人失了常态吧。
说起来,孟浩然是个有人缘而无官缘的人,一生隐逸,倒是七分本性、三分天意的事。他四十六岁游京师时,适逢中秋佳节,长安诸学者邀他赋诗作会。他以妙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令在座众人拍手称绝,纷纷搁笔不敢再写。与这样的辉煌、镇定自若相比,《新唐书·孟浩然传》中记载的他,就有点战战兢兢,举止失仪了。
他曾经到王维的官署做客。恰好唐皇李隆基驾到,这位“孟夫子”生平第一次钻到床底下,正好被皇帝看到。皇上对他印象还不错,没有责怪他失仪之罪,命他出来献诗,等于直接给了他一个面试机会。结果孟浩然就上了《岁暮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这诗写的自然是好,可是献的也真不是时候。开口就是“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这也就罢了,四十多岁人了,偶尔发点小牢骚,皇上也可以理解;可是紧接着两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不明摆着排揎皇上的不是吗?孟浩然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李隆基听了果然大为不悦,说:“先生你根本就没来求仕,我也从来没有抛弃过先生,先生你干吗要诬蔑我呢?”说完拂袖而去。当时不要说孟浩然魂飞天外,连王维也吓得半死。
说来又要忍不住夸我们可爱的大唐。这事要是搁清朝文字狱那会儿,孟浩然十个脑袋也砍没了,还能安然地出京师,回襄阳归隐田园,“还掩故园扉”吗?可能直接株连九族了,砍得坟头上草都不剩一根。
我突然想到,这次献《岁暮归南山》的失败是不是孟浩然的潜意识在作怪呢?他一直过着那种隐逸的生活,因为现实的逼迫不得不上京求官,不是被皇帝征召的,总有点失意才子的感觉。合着那天见皇帝又太突然,一时懵了,本性毕露,导致他的发挥完全失常。
事后,王维也忍不住说他,说你那么多淡然清雅的好诗,怎么就想起来献这一首落寞失意还满口怨言的诗呢?
这件事让孟浩然很黯然,不过也及时地帮他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真不是官场上混的料。你说,像这样一对一的歌功颂德机会,旁边还有王维的帮衬,都能把事情给搞黄了,可能我孟浩然真的是没官运吧?看来吴越的山水才真是我的家,我的乐土。我还是回家做我的隐士罢。
他很快冷静地放弃了不应追逐的浮名,离开京城,回老家襄阳做起了专业的隐士。一次一次在孟浩然的诗里看到浓浓乡意,惹人动情。我能看到他对襄阳山水的眷恋,那种深重的珍惜远胜对世间浮名虚利地追逐。虽然他后来也有写给张九龄的自荐诗,但是那只是图个世有知音的意思。白头霜鬓的孟浩然绝不是一个热衷名利,至死不休的人。
最后他死在了故乡,死在家人和好朋友的怀里。比起那些宦游他乡、孤独以老的人,他要幸福得多。
我也因此想起杜甫的死,据说也和食物有关。晚年的杜甫益发贫病交加。没有了严武的接济,老杜到最后连草堂也住不起了,仅有一条小破船,漂泊江上。有个县令知道杜甫的诗名,给杜甫送去白酒牛肉。好多天没吃饭的杜甫吃的太多,结果腹胀而死。《唐才子传》上记载如是。不过很多书上隐匿了这种说法,只说是杜甫因病故于舟中。恐怕后来人有为圣者讳的意思,生怕杜甫是撑死的,玷污了他的名声。其实,杜甫这样的死法,并不会让人看低。相比千秋以来那些安享富贵尸位素餐的家伙们,他不知道要高尚几多。
杜甫一生际遇凄苦,和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浪费劲儿,简直不能比嘛。老杜穷得家徒四壁,老李好像走到哪儿都带着自动取款机似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叹!叹!叹!
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可是饱经忧患到底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杜甫若有知,也必然会觉得孟浩然的食鲜疾动而死,是比较温暖的死法。
25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35 AM《人生若只初相见》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当时只是道寻常
当时只是道寻常
终于有宁静的夜,心无别念的只写他。再不是,在我的文中随手牵引的只字片语,也不是借着他的词去写杨贵妃和班婕妤。
瘦尽灯花又一宵,为了他,拼得黑眼圈再深几重,也是值得。这个男人,说他殊世难得,不是因为他是相国公子,天生富贵;亦不是爱他丰神俊逸,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太多的浊世翩翩佳公子,都是无用的草包,又或者是女人心上的一道刻痕,不提也罢。
甚至,不是因为他天资聪慧,学富五车,不是因为他的词写的好。词写得好的多如恒河沙砾,负心薄幸的事照做。中国的男人们,习惯了一手鞭子一手糖地对待女人。
犹记得《世说新语》里那段凄恻动人的故事:“荀奉倩与妇甚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荀奉倩和纳兰若容这样的男子一样,深情为世所稀。女人,爱极了他们的绕指柔肠,如海深情。
当然,纳兰词是真的好。王国维极赞他的真,称他未染汉人习气,不好堆砌典故。《饮水词》朗朗若白云苍狗,流动无形,所以治学严谨、讲究意境的王老先生说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然而,也有人看不上眼,说纳兰词失之娇媚,有绵绵深情,却写不出笔力遒健、感慨深沉、音韵铿锵的词来。并例举清人朱彝尊的《卖花声·雨花台》比较——
衰柳白门湾,潮打城还,小长干接大长干。歌板酒旗零落尽,剩有鱼竿。
秋草六朝寒,花雨空坛,更无人处一凭栏。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
又说,同是写情,纳兰并不如与他同时代的黄景仁。黄没有纳兰的福贵儿郎气,缠绵旖旎却胜过纳兰——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黄仲则《绮怀》
我承认黄景仁这首小诗写的极好。“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是天然妙语,承继了李商隐的“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的诗意,然而语意更深情。可惜他这是点滴文章,不及纳兰是以伤心做词,由始至终。
纳兰的词读一首不过寻常,但是通部词集读下来,就感觉荡气回肠,与众不同。文有文气,要如长河贯日,一气始终。能将伤心一咏三叹,悲切绵延不绝的,只有容若。王国维说他是“千古伤心人”,并不是妄语。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可以说是王国维的个人偏好,难免有溢美之嫌,但他的个人之见隐隐有悲意无奈,却是明确的。这样的赞誉,对纳兰一人是称许,对宋之后整个中华的文坛,却有语尽意不尽的指责。北宋以后,战乱纷迭,南宋、元、明至清,近千年的文化凋敝如寒秋,再不复盛唐之风,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盛,是一种昂然的姿态,诗经楚辞是盛,汉赋唐诗是盛,千金买马是盛,醉笑陪君三千场也是盛。孟浩然一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是盛,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也可以是盛。
盛如春之最浓艳时,万花纷落,安心踏足其间时惋惜激烈的放纵。这样的姿态,宋之后,再无一人。元曲,明清小说,是士与民的结合,士已凋敝了,民的文学倒像繁星在月晦时都亮了,好的很。可惜称不上盛。
纳兰容若的备受推崇,自然有不能抹灭的历史原因,似一种无可奈何的出场,像他的人,虽然心羡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得不生在一个权相之家,接受礼教的束缚;有建功立业之心,安邦定国之志,然而过分显赫的家世,却阻碍了他的仕途,一生只得了个一等侍卫御前行走的虚衔,跟随着皇帝扈从出关,却不是去饮血沙场。皇帝多武士,不需要他去征战沙场。康熙最爱的,不是他的武功,是他的倾国文才。
他是郁郁寡欢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效力于金戈铁马的军营,出现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却始终落寞得不沾半点世俗气,像他口中吟诵、赞美的雪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采桑子·塞上咏雪花》
他后来渐渐弃绝了富贵之心,登龙之意。他不爱牡丹,却迷恋雪花,他说,不是我刻意偏爱雪花轻灵的模样,真的是它有自清冷漫出不可言说的好处。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伊人已逝,世人多爱牡丹富贵,谁知道你别有根芽,不似人间富贵花。
每每读采桑子的下阕,我都会觉得容若还站在秋风萧瑟的塞上,迎面遥遥是万里的黄沙。雪已落满他的双肩,那双迎着雪花的眼睛,冰雪般明亮。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这句话叫我想起黛玉。黛玉葬花心事,是女子的纤弱无助。容若呢,为什么也要发出“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慨叹?他仿佛和黛玉有某种关联;不是有一种说法,贾宝玉的原型是纳兰容若,甚至乾隆读到《红楼梦》时也笑言?此乃明珠家事也!
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一样的金娇玉贵;两个人,一样心事,一样高贵清洁的诗魂。世事沧桑轮转,昼夜春夏,每每看去不一样了,其实我们还停在原处,揭下面具的瞬间,面具后的脸,依然如昨。
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容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终年31岁。
七日了,我来到这花树下。梨花苍白如雪,暮春的风又起了,扯碎梨花瓣,零落无情。我已去过你们定情约会的回廊了。我看见卢氏的倩影。她给我常戴的翠翘。现在我来到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听君诉,一生愁肠。
你的绝色表妹,站在阳光里,黑发如丝缎,对你微笑。她身量未足,再过几年,不知美得如何?你以为她可以嫁给你,却选进了宫,做了皇帝的爱妃。
少年时的绚美如蝶的梦,翩然而落。
你也有了妻,卢氏雨蝉,高官名宦之女,和你,是一对璧人。不是不爱她的,只是当时,仍有一点心绪记挂表妹。直到,她郁郁而终。你不知道年少深爱,竟催表妹速死。你心伤难补,却凛然,古人早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至此时,才明深意。
不能再辜负一个。人会由痛苦变得记忆清晰。记得那日春睡,她为自己披上衣衫的体贴。记得她也是吹花嚼蕊弄冰弦,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灵慧人,于是琴瑟相和,“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
谁知,好夫妻恩爱不长,三年后,卢氏因难产而亡。
古之悼亡词,由《绿衣》开始引而不绝,纳兰的悼亡词,是绝对可以与潘岳、元稹、苏子并举的。潘岳热衷名利;元稹风流有余,有时难免口不对心;东坡天生洒脱,他是以天地为家的自然之子,不似你隽隽深情,甘愿在对亡妇的思念中耗尽余生。
你平常看她的画像亦题词——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南乡子》
生活于衣香鬓影中的相府贵公子,不是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以善良忠诚之心对待所爱,对待朋友。“一片伤心画不成”,如此深情仍自悔薄情,容若呵,你要置天下其他男人于何地?
你的《饮水词》少了悼亡词会怎样?她死后的十一年,与你日夜缠绵的,不是继室,不是侧室,甚至也不是那个红颜知己,后来怀了你的遗腹子的江南女子沈宛。只是卢氏雨蝉,你纳兰容若一生最爱的女人。
丁巳重阳前三日,夜已阑,月华如水,你在晃动的烛影里渐渐睡去,白日所思夜入梦来:“丁巳重阳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醒来遂做《沁园春》——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这阕词在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里成了纳兰容若和冒浣莲相识的契机。书里,在塞外,纳兰容若以马头琴弹出了这首哀歌,冒浣莲闻听之下,不禁心旌摇荡。
这种不加节制的悲伤,正是纳兰词动人心魄的地方。正所谓哀怨骚屑,中国诗学讲究的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一贯尊崇传统美感的梁羽生,这次却借冒浣莲的口说出一番“好诗好词不必尽是节制”的道理来。书中纳兰和冒浣莲一见如故,书外,我对梁羽生也有改观。看他的小说,总觉得他正邪观念太邱壑分明,人物个性单一。然而他对诗词,看法却新鲜亮丽。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这一句,翻出前人新意,用词浅淡,却将深情写到极致。梦醒后,想起她,心底充满不可言说的惆怅。你又在深夜痛哭一场,日日如此伤筋动骨,你怎么能不早殇?
七月初四夜,风雨交加,卢氏的忌日前一天,你终宵不眠,写了《于中好》,提醒自己明日是亡妇生辰。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于中好》
中国的诗词真的不可以逐字逐句去解释,否则意境全失索然无味。“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仍是爱你这些淡语,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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