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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生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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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突出的例,如果出租汽车司机的待遇比大学教授高几倍,那就怎么样喊重视精神文明,也必成为空话。

其三是制止下坠。下坠指一切反精神文明的活动,大至刑事犯罪,小至求神问卜之类都是。这方面的工作相当难做,一是常常未必容易抓住;二是该管不该管之间,难得有个明确的界限。比如扫黄,很应该,可是有些出版物,颜色只是微黄,或者只是低级趣味,管好还是不管好?这就使我们想到前面一再提到的原则,最重要最有效的办法仍是提高人民的教养。文治,最好是能够做到,人人乐于向上,不争气的只是少数或极少数。

三四 武功

世间生物不只一种,图生存,都离不开自卫和侵他的“力”。演变发展为人类社会,靠力以求能够生存,还是与其他生物一样。只是力的级别高了,花样多了“国”成为一个整体,力有专业的组织,也就有了专名,曰“武力”。花样,大别有两种:一种对外,曰军队;另一种对内,曰警队。专业化以后,职能与其他生物有了大分别。其他生物用力,一般是对付异类,如虎豹吃鹿,蚊纳叮人,等等。人类就不同,杀象取象牙,杀羊吃烤羊肉串,等等,已经用不着在战场一较高下,也就像是可以不必用力;用力都是对付同类,举历史事件为例,如明朝的镇压李自成起义是对内,抗清是对外,内外都是同类。

准备武力对外,是因为不同的国度,尤其邻近的,会有利害冲突,或只是感情不融洽,或其中一方想扩张;不管由于什么,都会形成心理的不信任。专就不信任说,既然认为不保险,当然就要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准备武力对内,是因为花花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就说是少数吧,无德因而也就不能守法,成为害群之马,而这样的害群之马,通常是既有力而又滥用其力,所以为了维护群体的利益,就不能不有更大的力。这样分内外是就合理的情况说若至于实际,在旧时代,奢主家天下,是也常常动用武力对内的,如历代镇压反政府的活动就是这样。

互相不信任会引来严重的后果。初步是扩军(包括改进并增加武器)备战。这会耗费大量的财富,而财富,显然只能由人民身上来。这就必致出现一种难以解决的矛盾:准备武力是为了保障人民的生活,却又不能不影响人民的生活。说难以解决,是因为,至少在不很短的时间之内,在大同理想没有实现之前,国与国界限分明,想变不信任为信任是不可能的,那就听说对方造了枪,我们就只得赶造炮,此之谓军备竞赛。竞赛,主观也许都可以说是为了威慑,即以求对方不敢轻率动手。但人心之不齐,有如其面,上天生传说的太王(邻国欲得其土地,他就带领人民转移),也生希特勒,于是有时不免就要诉诸战争。这就带来更大的矛盾:本来养兵是为了人民的生存和安定,却可能引来死亡和破坏。矛盾如何解决?理论上非绝对不可能,如国都变为传说的太王,因而都不争,是一条路;另一条路更彻底,是全世界大同,不再有国别,也就不再有国与国之争。显然,至少是在目前,这两条路都是幻想,因而也就不能避免,都要扩军,都要备战。

看来问题的难于解决,首先是因为有国与国之别,其次是有权动用武力者,有的不甘心于自卫而想扩张。两个原因都根硬,也就都很难消灭。看各国的历史,都是人由少而多,社会组织由分而合,合几乎都是来于强凌弱,众暴寡,即力大者扩张。如中国,传说的尧舜前后,部落也许不下几百吧,到春秋时期,大大小小的国还有几十个,到战国时期就成为七雄并立了。在专制君主统治时期,扩张主义是不可避免的,积极方面是想扩大统治地区,消极方面是卧榻之旁,不容他人奸睡。扩张成功,其后还是靠武力,使心不服者不敢造反。现代情况有变,是绝大多数国家,也就成为舆论,都反对扩张;而心不服者(主要来于民族问题)却不少要求独立。去国界以实现大同的理想,至少是暂时,破灭了。剩下的唯一希望是有动用武力之权者都安于自卫而不想扩张。这如何才可以做到?精神的条件是掌政者明智,制度的条件是发号施令不是来于个人,而是来于代表人民的集体,集体,信理智的慎重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武力的。

信任理智,举措能够明智,也是理想。如果此理想成为现实,各国武力的军队部分就可以削减,直到殆等于没有。但这终归是理想,正如《镜花缘》中君子国之为理想,成为现实是万难的。那就不能不实事求是,求尽量多的国家,由制度和教养保障,关于武力,安于自卫而不求扩张。为了防备万一,这样的国家可以联合,不管如何称名,目的主要是反联合体以外的扩张主义。如果这样的联合体团结紧密,内部没有利害冲突,扩军备战的情况就会有所缓和。

另一个理想,是最强大的武力属于联合国,它就可以履行世界警察的职能,使个别的想扩张的国家不敢动,各国也就可以不扩军备战。这也许是一条可行的路,可惜太长,非短时期所能到,因为在现时,联合国的一点点力量是来自参加的各国(如经费就是)和一些国际舆论,与各国拥有的真刀真枪相比,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我们就常常听说,虽然绝大多数人,甚至更多的人,不愿意打仗,可是终归不能消除战争的危险。所以准备武力总是不可避免的。达则兼善天下,太远大,太困难;只好退一步,只求独善其身。这是为了社会安定繁荣和人民的幸福,关于武力,规模应以适用于,对外,自卫,对内,制止刑事犯罪,为度。超过这个限度,如对外,为了自己的什么利益,军队开入邻国的境内,对内,为了对付异己而使用武力,都是不合理的。动武通常是理已不起作用的时候,而反要要求合理,像是有些缠夹,可是讲武功,却应该勉为其难,尽全力争取做到这一点。

三五 变易

《论语》记孔老夫子在川上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心情,浅是由恋旧来,深是由怕老死来。但恋也罢,怕也罢,客观情况还是逝者如斯。这里是谈社会问题,只好躲开似水流年,着重谈生活以及生活条件的变化。

我们命定生在以时间为框架,一切都在动的世界里。动有大的,如推想的宇宙正在膨胀,银河系在转动。等等;有小的,如脉搏跳动,呼吸,等等。动就必致有变化。我们这里着重谈人为的变化,、因为如地球绕日运行,从而地上有季节变化,你欢迎也罢,不欢迎也罢,它还是要变。人为的变化,或者说文化的发展变化,与人的苦乐密切相关,因而其情况,以及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值得特别注意。

先说变的情况。这很复杂,只说荤荤大者的一些方面。变有断续,一般是续多断少。以衣着为例,忽而西服像是高雅了,有些人勇于趋新潮,做了西服,换上,这是断;可是回到家,也许脱下西服,仍旧贯,这是续,还有,由群体看,也许有更多的人到家门之外也是仍旧贯,这也是续。这种断续的情况,在头脑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如五四前后,有不少人也宣扬白话,可是写书札和日记还是用文言,就是好例。这情况告诉我们,某种生活方式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斩钉截铁式地弃旧从新并不容易,纵使这新是较好的。变有大小,如私有变为公有,信唯心变为信唯物,是大变;平底换为高跟,信观世音菩萨换为信《易经》,是小变。大变较难,因为与旧习惯距离太大,短期间不容易适应。变还有好坏的分别。一般说,变总是由幽谷迁于乔木,如换木板为席梦思,躺下必舒服得多。但也不尽然。这有客观的,如前些年,无冠变为加了冠,就等于堕入地狱。有主观的,如苦茶变为可口可乐,有些老朽就喝不惯,不欢迎。变还有心物或内外的分别。如上面所举,由信唯心变为信唯物是内心有变化,换木板为席梦思是外物有变化。心,像是与物有别,不硬梆梆,可是说起变,常常更难,所谓“匹夫不可夺志”。

变有原因。泛泛说,是求遂心。这心应该是己之心。说应该,因为也可能,或常常,是他人之心。如换木板为席梦思是遂己之心,加冠就反是,而是遂他人之心。再说遂心,为什么不说由坏变好?因为如加冠,或放大,说改朝换代,未必就是由坏变好;还有一种情况,比如玩古钱币时间长了,有些烦腻,改为集邮,两者像是并无高下之分,只是求遂心罢了。这是旁观者清的看法。换为由主观愿望方面看,情况就不同,无妨说都是求由幽谷迁于乔木。求而真就变,原因可以大别为内外两种。内是由自已感到不方便来,如茹毛饮血变为火食,椎轮变为大辂,清朝早年之设立军机处,晚年之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都是。外是由与己之外的什么比较来,觉得人家的好,至少是接受过来也不坏,于是就变:如五四前后之欢迎德先生和赛先生,换文言为白话,目前之遍地可口可乐和卡拉OK ,都是。不管什么原因,变都有难易问题,只说难,主要障碍是两种。一种,几乎所有的人,尤其年高的,改要舍去旧的,就不免,一方面会难于适应,另一方面会产生失落感,也就是都会带来小苦痛,苦,因而就不欢迎。另一种,是一部分人,改会触动自己的既得利益,如君主专制改为议会制度,说了算的人物是不会赞成的。

专就群体说,变有两面性:大趋势是由坏变好;可是其中的各个部分.具体说是某一时期的变,某种形式的变,也可能带来苦痛,甚至大苦痛。旧时代的改朝换代是个突出的例。新统治者都是马上得之,就是说要经过战争(有极少例外,如曹魏之代后汉,那是战争移前,胜负已定)。战争,举起刀枪,就不再讲理,就不再顾道德法律,遭难的自然是老百姓,严重的被杀或自杀(多数是妇女),其次也是颠沛流离。等到战争停止,新君登极之后,制度难免小变,人事难免大变,又来了受影响、难适应等等问题。所以就无怪乎不只在朝的,就是在野的,易代之后,过故宫而有禾黍之思了。

改朝换代之后或之外,还可能有对群体生活有大影响的变。这种变通常是来自有权者的一念之微和金口玉言,其后又常常跟着朝令夕改。如清朝初年的强迫被征服的男性剃发,太平天国之强迫人民拜天父天兄,就是此类。这种变,由发令者方面看,是改不正确为正确,改不合理为合理。而受命者所面对的实际则成为,在遵命与死之间,必须选择一种。不幸而不愿意变,处境就非常可怜了。可怜,是由于短期内不能适应而必须适应,其结果是苦。在金口玉言一方,只成全自己的理想(或竟是幻想)而不顾及群体的难干适应,是揠苗助长。讲治平,应视群体的幸福为至高无上,切不可揠苗助长。

那么,就应变也不促使其变了吗?当然不是这样,是变,要兼顾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变之后,有把握比不变好,如修铁路、扫盲之类就是这样;另一个方面是,要群体不难适应,如规定学龄儿童必须入学校受义务教育就是这样,顾及群体不难适应是个重要的原则,根据这个原则,由群体方面着眼,如果变可以分为主动和被动,那就应该尽力求主动多,被动少。还有,如果变可以分为小和大,那就应该尽力求小变多,大变少,甚至有些事物,真是可有可无,如果有也无大碍,那就暂保留也好。有人也许会忧虑,说这样讲变易,治平之道不就成为尾随主义了吗?其实不然,因为与尾随并行的,或说先行的,还应该有大方向并容许因势利导,说尾随,只是以民意为重,不凭奇想大变,使群体不能适应,从而人民幸福与举措实效两败俱伤而已。

三六 国际

我们住的这块地方,也大也小,都由比较来,比如与家门之内比,它太大,与宇宙(宇宙之外,会不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比,又太渺小了。可是纵使渺小,其内涵仍然过于复杂,单说大块头的,以自然之眼观之,有几大洋和几大洲,以人事之眼观之,有大大小小若干国。足不出国门,如前面所说,问题不少口我们的老祖宗生在闭关自守的时代,心目中的世界是中央一块土,四面有水围着,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也知道居中之外还有四夷,但心情上是看不起,万一有不得不重视的时候,就修长城,把称为夷狄的挡在外边,然后安坐在宝座上,妄自尊大。现在大不同了,正如我们常听到的,是不想化也得化。换句话说是,在这个大球或小球上,有很多国家并存。而且不只此也,来往还过于容易,上飞机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可以脚踏另一块国土;如面谈更省时间,摘下某种电话机,一拨,就可以同对方谈大事或家常。总之,国与国关系近了,因而必致引来更多的问题。如何处理呢?现实是文则谈判(其实后面也隐藏着武); 武则战争。理想当然不能这样。理想与现实不能合拢,又是问题。问题很多,这里只想谈一点点概括而大的。

问题最突出的表现是争。争也有不同的形式,如文雅的,可以用经济,争取出口多、进口少,出日成品多、进口原料多,等等;常常欲文雅而不成,就只好不文雅,动用飞机、大炮口争是求得利。其结果呢,必是或一方失利,或两败俱伤。如扩军备战也是两败俱伤,因为都不能不用大量的本来可以用来改善生活的财富去造杀伤的工具。这样说,解决问题的理想办法,或说原则,就成为“不争”。

可是理想终归是理想,它与现实碰,正如俗话所形容,鸡蛋碰石头,必是立即破碎。难于做到不争,是因为有许多造成争的原因,我们还不能消除它。这原因几乎多到无限。作为举例,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实利冲突。比如秦汉时期,匈奴总是南下,因为长城以南生活条件好,气候温暖,生产丰富,得之,生活就舒服得多。他们南卜,由秦汉的人民看是侵略。可是匈奴未尝不可以说,同是天之生民,为什么你们独占肥美的土地?应该有福同享,有罪同受。在这类问题上,必是有理说不清。也就只好反君子之道,动手不动口。古代如此,现代也一样,利害冲突,谈,各不相让,忍,坐立不安,只好动员,打,打还有不来于实利冲突的,如可以是个别野心家的想扩张,邻国只好抗,也就不得不举起枪。还有,如《格里弗游记》所讽刺,只是情绪不安适,此方吃鸡蛋先磕大头,彼方看着心里不舒服,彼方先磕小头,此方认为不合理,结果各不相让,也就打起来。这虽然是为了讽刺而编造,却也不能说完全是无中生有,因为时至今日,许多所谓民族问题,其中至少有些成分,与感情不能协调的关系近,与实利冲突的关系远。

争的对面是不争。如上面所分析,那就先要消除争的原因,即不再有利害冲突,不再有其他种种不协调。这在理论上并非绝不可能,而实际则可以说,至少在不很长的时期内,必难于做到。原因,除了上面提到的民族问题以外,还可以说个总的,是文化的差异。这可以分作质和量两个方面。质是诸多的生活方式(大到政治制度、宗教等等,小到服饰、食品等等)不同,不同,就会各是其所是,因而就成为不协调。量是有高下之分.分高下,排在下位的会感到不舒服,但这是事实,也就只好承认。有高下,比如有人提议合,推想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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