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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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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乾知道三弟话说得太硬,忙转了话题:“我兄弟二人此行,除了公事外,还有一件私事。掌门家兄的小女已与巴蜀的白玉树白公子定了亲,下月初十即将完婚,届时邀请张公公和苏大人赏脸到巴蜀一游,饮杯水酒,白、徐两门将蓬草生辉,不胜荣幸。”
张总管也就坡下驴,抱拳道:“恭喜!恭喜!在下先行替我家主人恭贺,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龙凤呈祥。”
徐伯乾正欲答话,突然白眉一扬,袍袖一抬,一道劲风向南面的窗权射去。只听“砰”的一声,两扇木窗倏地分开,晃过一个人影。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快如游鱼,倏地退到南墙之下。徐叔齐大喝一声,袍袖一挥,案上的一钵棋子突然飞散而出。徐叔齐用的是江湖上常见的“漫天花雨”手法,但飞散的棋子却没有射向黑衣人,而是射向了一南面的墙壁。只听得叮叮当当声大作,棋子四面八方反弹而出,速度突然快了数倍,发出凌厉的尖啸!那些棋子竟如长了眼睛一般,无论从哪个方向飞来,目标都是那个黑衣人,宛若无数毒蜂飞至,眼看就要将他罩在其中。这哪里是什么“漫天花雨”了?十个“漫天花雨”也没有这等威势。
黑衣人看着棋子蜂拥而至,鼻中也已嗅到了腥味。这些棋子,经过徐叔齐袖子一拂,竟也喂了不知名的剧毒。他退无可退,不禁暗赞一声,这才是暗器世家!
黑衣人一挥袖,散出一片绚丽的光影,棋子飞人光影,发出一阵密豆般的脆响,然后像飞溅的雨点一般四射。徐叔齐咦了一声,像是看到了天下最难以置信的稀奇事,叫道:“二哥!这个人竟然破了我的‘天罗地网’!”
徐伯乾面色冷峻,看了张总管一眼。张总管也面露疑惑,摇摇头。徐叔齐哼了一声,向黑衣人喝道:“你是大刀苏,还是小刀丁?”他心中思忖,除了大刀苏和小刀丁,天下谁还会有这等手段?
黑衣人一声冷笑,并不答话,突然振衣而起,像只黑鹰般越过了花墙。徐叔齐要追,徐伯乾忙拉住他,使个眼色,摇头道:“三弟,咱们在这里做客,凡事自有主人处置,不要鲁莽。”
他老谋深算,心中明白,知道这里是苏野桥的地盘。能够在这里出现,又有如此手段的,不是苏野桥是谁?至于他为何蒙面不肯示人,定有其他隐情了。
宣逸堂旁的花园中间有一高台,四周围着栏杆。一个清秀的少女正在凭栏眺月,正是徐婉儿。月牙一弯如钩,徐婉儿愁肠百结,心事如潮,眼角淌出了两行清泪。她嘴角颤动,低声喃喃:“臭小鱼,死小鱼……”
身后暗影处,飞起一道黑影,如同一只无声的夜鸟,落到高台之上。徐婉儿出身暗器世家,听风辨形的感应甚为敏锐,感到微风侵来,并不回头,突然衣袖一拂,六枚七缺针已无声无息射向身后,同时脚下一旋,转过身来,龙凤双匕一展,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那黑影毫不退让,向她扑来,手指一翻,六枚“七缺针”竟齐齐被他捏在指间,然后手指暴长,竟在龙凤双匕的空隙之间连连点中徐婉儿胸口的三处穴道。徐婉儿张口欲唿,黑影手起一弹,又点中她的哑穴。
那人手臂一颤,亮出一把青幽幽的短剑,逼在徐婉儿的喉前,低声道:“你也是晋中徐门的人?我现在要解开你的哑穴,如果你喊叫,这把剑就会刺穿你的咽喉。”说罢,手指一弹,解开徐婉儿的哑穴。那人低声道:“我问你话,你要如实作答,我绝不加害于你。”
徐婉儿看着逼在脖子前的剑尖,却摇头道:“你杀了我吧!我本来就……就不想活啦……”话语硬咽,眼眶中又涌出了两滴泪珠。那人不明所以,松开徐婉儿看了看四周,吃了一惊,这个院子竟也与其他院子如出一辙,连花树都是一般模样。他已过了六七个院子,每个院子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似乎是秉承一种奇怪的阵法所建,让人迷茫其中,不辨东西南北。
他看了半晌,突然问道:“丁鱼藏在哪个院里?”
“丁鱼?”徐婉儿失声叫道,“你找丁鱼?”她吸了口气,“我不认识什么鱼呀虾的。”
那人恼怒道:“你这小姑娘再夹七杂八胡缠,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短剑轻挥,徐婉儿耳边几根青丝已被削断。
徐婉儿一惊,顿时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这人正追查丁鱼的下落,显然是敌非友,当下转转眼珠,道:“你封了我的穴道,我便是想指给你,胳膊也动不了啊!”那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可别想耍花样。”伸指解开徐婉儿的穴道,厉声道,“带我去。”
徐婉儿晃了晃手臂,嘟起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带着那人向小院东侧的一个月亮门走去。刚走几步,徐婉儿突然“哎哟”一声,似乎踩到了陷坑,身子一俯就要跌倒。那人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听见一声脆响,眼前炸开一团黄雾,黄雾中无数闪亮的微芒。那人用袖子掩住口鼻,身子如绷簧一般,向后弹出五步,手中短剑舞成一扇圆屏,细细的叮咚声连绵不绝。与此同时,徐婉儿如同一只斜飞冲天的雀儿,掠上了围墙。
“找死!”那人低喝一声,双臂一振,也飞掠而起,身法比徐婉儿快了数倍,转瞬间便追袭到她身后,手中短剑发出一道青光,快捷无伦地刺向她的背心。这一剑石破天惊,徐婉儿哪里能够闪避?
徐婉儿命在顷刻之际,围墙旁突然飞扬起几片落叶,这些叶子仿佛受到那道青光的吸引,盘旋飞舞,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迎向那道青光。味味连声,无数的碎屑四散而出。那黑衣人止住身形,短剑轻轻舞动两下,荡去碎屑,青光一闪即灭,短剑已归入鞘内。
徐婉儿的身形跃过矮墙,不见了踪影。矮墙之下,正伫立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夜已深,露已重。那老人长得甚是瘦小,一身褐衫,腰下丝绦上系着一块青玉。头上白发如雪,脸上皱纹密布,双眼眯成一道缝,领下一蓬花白胡须,梳理得甚是整齐。他服饰虽然简单,骨里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之气。他负手闲闲而立,微笑注视着黑衣人,目光温和。
黑衣人揭开黑巾,露出一张坚毅俊朗的面庞。他躬身拜了下去,口中叫道:“师兄。”那老人垂下袍袖,伸出手来,温言道:“平原,你起来吧。”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名动江湖的一代名侠、刀法如神,却敌不过风刀霜剑的侵袭,岁月倥偬。已是垂垂老矣。楚平原站起身,面对着师兄苏野桥,目光中又是欣喜,又是感伤:“师兄,三年不见,你的头发可是都白啦!”
苏野桥微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岁月悠悠,天下有谁不老?平原,你跟我来。”苏野桥在前领路,二人沿着小径,曲曲折折穿过几个格局几乎完全相同的小院,来到一个池塘边的竹亭上,亭内几把藤椅,围着一张小小藤桌。亭边即是高高的围墙,原来这里已到了山庄的最南边。
二人对坐,桌上已沏好了香茶,却没有旁人。
“师弟,你何时下的山。!”苏野桥摆弄茶具,并不看楚平原。
“已有三月。现今在保定府藩台薛大人门下听差。”楚平原恭敬道。苏野桥为楚平原斟了一盏茶:“五台山梵音常响,清净雅致,远离尘嚣,才是世间净土。”
楚平原微现黯然之色,道:“师兄你成名多年,自然不明自平原的苦衷。人生七十古稀,平原已年届而立,半生碌碌,却还是不名一文,仰愧于天,俯怍于地,何以在当世立足!”
苏野桥道:“人间荣华短如朝露,功名富贵更是黄粱一梦。宦途如苦海,愚兄自踏上此路,不过一年,却早看惯了倾轧和伪善、世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种种丑。态劣性,尽集于此。师弟性格孤傲,正应象恩师那样独善其身,何苦陷身污沼,来搅这浑水?”
楚平原道:“师兄侠名远播海内,早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功名本就在掌中,自然觑其如无物。平原一介布衣,却无时或忘鸿鹄之志。师父淡泊宁静、孤高傲世,还不是被世俗讥为疯顿,最终隐遁山林、终老林泉?”
苏野桥摇摇头:“古之修道者,必入山林,诚因可绝弃世务,远离贪欲,使心不乱也。师父壮年时傲骨狷狂,确是厌俗世之污浊,慕玄理之清白,才遁迹山林。不过,到了老年,却是参透玄理,安贫乐道。境界之高远,心胸之广袤,已远非我辈俗子所知。师弟志向高洁,大有师父遗风,如何却弃了仙土,反投尘罗?”
楚平原道::“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师兄看淡了功名,半世超然物外,如何到头来还是摧眉折腰,投靠了神机营?”
苏野桥一愕,顿时语塞。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走到亭边,仰头望月,半晌才低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又道,“师弟,你入世也可,如何偏偏投到薛时冲门下?此人貌似忠厚,内藏奸诈,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平原半生默默无闻,幸有藩台大人青眼有加,着意提携,平原感激涕零,必将肝脑涂地,以报薛大人的知遇之恩。薛大人是忠是奸,与我无干,只要他不负于我,我便不负于他。”
苏野桥摇摇头,眉头深深锁起。他看了看楚平原腰下的鱼肠剑,眉毛跳动两下,问道:“师弟,你竟真的取了这把剑?”
“恩师遗此圣物相传,平原敢不从命?”
苏野桥拊掌道:“唉,师弟,你错啦!师父的真意,恐怕你没有参透——”楚平原脸色倏变,冷笑一声,打断了苏野桥的话:“是,师父的心意,自然只有师兄领会得,平原资质愚钝,哪里及得上师兄冰雪聪明?以前事事不合师父的心意,而今自然又失偏颇,也是当然。”
苏野桥无言以对,不由又轻叹一声。
楚平原缓和了口气,续道:“平原蒙恩师、师兄教诲,十年磨剑,从未懈怠,不敢谈登峰造极,却也视江湖上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如草芥,自下山以来,还找不到一个成名人物敢当我的剑锋。而今乱世,时不我予,正是入世平天下之良机。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其时。”
苏野桥淡淡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师弟却也不要看轻了天下英雄。”
“天下英雄?谁是英雄?除了师兄,还有何人?”楚平原轻蔑地一笑,随即目光又骤然犀利,“在我眼中,或许还有一个人。”
苏野桥沉默片刻,道:“你说丁鱼?你这次是为丁鱼而来?”楚平原道:“是!此人与薛大人为难,平原职责所在,要将其捉拿归案。”
“据我所知,薛时冲的目标并不是小刀丁,而是小刀丁护着的一个女子。更确切点说,是那个女子牵系着的一批金银。”
“不管有何内幕,非平原所敢知。但凡薛大人有令,平原唯有全力执行。”
“薛时冲下错了令,你也要听从?”
楚平原默认。苏野桥目光中满是忧虑,沉默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情,我已接下。你先回去向薛时冲交差,就说我十天后要陪张统领到保定府,到时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楚平原道:“我受命而来,却空手而回,怕是无颜面对薛大人。”
苏野桥脸上现出怒色,沉声道:“你眼中只有薛大人,便没了我这个师兄?薛时冲权势熏天,也未必敢不把我神机营放在眼里。”
楚平原愣了半晌,躬身行礼:“苏大人见教的是,楚平原谨遵号令,这便回复我家主人。”声音生硬至极。说罢,他一振衣衫,身形飞起,掠过了高高的围墙。
苏野桥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便要用力向地上掷去。可是他的手停在半空,愣了半晌,终于还是长叹了口气,垂下手臂,将茶盏缓缓放回到桌上。
丁鱼木雕泥塑般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绝望,胸中却似涌起万顷波涛。旁边几案上放着个托盘,托盘里有四盘精美小菜,一盘酥皮点心,还有一碗莲子粥。一个白衣丽人在一旁静静陪着他,秀眉微锁,正是段青衣。段青衣挽挽衣袖,将细瓷花碗盛的莲子粥,递到丁鱼面前。丁鱼恍若未见,依旧痴痴发呆。段青衣暗自叹了口气,将花碗放回案上。忽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丁鱼骤然起身站起,喜道:“婉儿,是婉儿回来啦!”
一个绿衣少女急急冲人,面带忧急,气喘吁吁叫道:“有人要杀你!”袖子挥出,桌上的灯倏地熄灭。
房间里一片昏暗,但夜空清朗,月光透进窗来,屋内一片淡淡清辉。两女一男都隐在窗边,一动不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等了好久,却听不到一点声息。徐婉儿知道这个院落按五行八卦阵法所建,那黑衣人定然找不到这里。她松了口气,心神渐渐放松下来,忽然低声道:“好香,是莲子粥吧?”
段青衣重点油灯,道:“妹子,多亏你救了我和大哥,青衣还没有叩谢。你一定还没吃饭,如不嫌弃,就先喝碗粥吧。”
“大哥?”徐婉儿心中醋意又生,对丁鱼道,“你的妹子真是聪慧可人,照顾得你如此周到,难怪你……我便喝一碗。”
段青衣笑靥如花,将莲子粥递给徐婉儿。徐婉儿接过碗,却转递给丁鱼。丁鱼一怔,见徐婉儿粉面含霜,连忙接过。徐婉儿伸手指了指丁鱼的嘴。丁鱼苦笑一下,只得开始喝粥,心中五味杂陈。
段青衣轻声轻气道:“妹子,你适才说,有人要杀我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婉儿思忖片刻,答道:‘他这么寡情薄义,自然有人要杀他。段姑娘,你知道吗,最想杀他的人就是我。“段青衣一愣,随即微笑道:”妹子说笑啦!“
徐婉儿眼珠一转,冷笑道:“我可没有说笑,我明告诉你吧,刚才的那碗莲子粥里,我已放了徐门的断魂散。中此毒的人若没有解药,一时三刻就会七窍流血身亡。”话音未落,只听丁鱼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成铁青,手中的碗失手落到地上。
段青衣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两步,搀住丁鱼的胳膊,只觉得他手臂簌簌抖动,像是痛楚难当。
段青衣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徐婉儿。徐婉儿转身面对着她,面罩寒霜,道:“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试试看,有没有觉得天池、膻中两穴,有酥麻胀痛的感觉?因为你也中了我徐门的断魂散。昨日给你治伤之时,我已给你下了药。”说罢,突然出手,在段青衣的天池、膻中两穴上各点了一指。段青衣只觉得两穴骤然像针扎一般,不禁一声低唿,松开丁鱼,捂住肚腹蹲下身去,疼痛难当。
丁鱼挣扎道:“婉儿,请你……放过段姑娘。对不起你的是我,跟她没有相干。”
“怎么不相干?若不是她,你怎么会对我……”徐婉儿脸上一热,说不下去。丁鱼肚里如刀绞一般疼痛,知道药性已然发作。他身子软倒,低声道:“妹子,以往我待你的那些不好,这便全抵消了吧—”突然声音哑住,已被徐婉儿点中了哑穴。
徐婉儿停了片刻,脸色微微和缓,对段青衣道:“这个负心寡情的家伙对我无情无义,我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不过嘛,你终归是无辜了些。好吧,我便饶你一命。好在我这里还剩一粒解药,正解断魂散之毒,你便服了它吧!”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粒蓝色的丸药,递给段青衣。
段青衣抬起头,手不住地抖动,但还是小心翼翼接过药丸,低声道:“谢谢妹子。”她挣扎起身,竟走到丁鱼旁边,将丸药放到他嘴里。丁鱼想要推拒,无奈身子松如轻棉,嘴巴无法并拢。段青衣用水送人丁鱼的口中,帮他服下了丸药,转头对徐婉儿道:“好妹妹,一命抵一命,你放过他吧,青衣来世也要报你的恩德。”
徐婉儿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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