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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的白粥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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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戒嗔在院子里扫地,最怕的人就是戒尘,因为如果刚扫了一半,他从院子里走过,长长的袍子就会把灰拖得到处都是,又要重新扫上一遍。

戒尘人小,但是却最容易吸引施主们的目光。那时候寺里也时常有香客来访,常常有施主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地在戒尘的脸上捏一把。

戒尘对他们也很警惕,每次见到有人对他有此企图,便急速绕开走掉。

有一年,寺里来了几位外国的女施主,寺里的师兄弟们很少见到外国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们几眼。那几位外国的女施主在寺里转来转去,看到戒嗔在旁边,便向戒嗔咨询一些佛教方面的问题。

非常意外的是,除了声音怪异了一点,这几位女施主的中文说得相当不错。

戒嗔耐心地向施主们介绍寺庙里的事物,转着转着,忽然看见戒尘拖着长袍从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位女施主惊奇地指着戒尘对其他人说:“有个很小的和尚。”

戒尘也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他惊奇地打量着对方,双方对视了良久。有位女施主向戒尘走了过去,这种情况戒尘已经碰到过很多次了,所以还没等女施主接近,他就警惕地转过身,准备跑开了。

可是那位女施主拿出一块巧克力,对戒尘说:“给你。”

戒尘转身转了一半,看到巧克力,于是又转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接过巧克力。女施主把巧克力搁在戒尘手上,顺手摸了摸戒尘的头。戒尘人虽然小,可动作是很敏捷的,若是平时,施主们还没有摸到戒尘的头,他就跑得远远的了。只是今天拿了施主的巧克力,注意力有些分散,加上心有感激,便没有闪避。

女施主伸手在戒尘的头上摸了好几下,忽然蹲下身子,在戒尘的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师兄和戒尘本人一下子被女施主的举动惊呆了,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戒尘撇着嘴巴,嘴唇开始轻微颤动,女施主也被戒尘奇怪的反应惊呆了。戒尘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拖着长袍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边哭边说:“破戒了。”

女施主有些疑惑地问我们:“小和尚怎么啦?”

一时之间,戒嗔也不太好向女施主解释为什么戒尘要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便赶快跑回后院去看戒尘。

戒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哭,戒嗔坐在门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了。那么小就犯了色戒,换了谁都是不太能接受的,可是外国的那位女施主显然不懂宗教的戒律,也不好过多地怪责她。

戒嗔安慰了戒尘几句,谁知道他哭得更厉害了。戒嗔只得悄悄地走开,也许这时候让戒尘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比较好。

吃中饭的时候,吃到一半,智缘师父忽然问:“戒尘去哪里了?”

戒嗔怔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一个看到事情经过的师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智缘师父。

师兄们都很替戒尘难过。智缘师父叹了口气,让戒嗔先去看看戒尘,等一会儿自己再去看他。

戒嗔拿了几个馒头去了戒尘的房间,戒尘仍旧关在房间里哭,只是毕竟已经哭了很久,声音还是小多了。

戒嗔说:“戒尘呀,咱们做和尚的过午不食,就要到中午了,如果还不吃东西,今天就不能吃了。”

过了一会儿,戒尘把门开了一条小缝,伸出小手接过戒嗔手中的馒头。戒嗔乘机钻进屋里,看着戒尘很伤感地吃着馒头。

才吃了半个,智缘师父就进了屋子,戒尘又想到了伤心事,难过得再次抽泣起来。

智缘师父看着戒尘说:“其实,即使被女施主亲到了,也未必算犯戒的。”

戒尘很惊奇,放下馒头,疑惑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说:“犯戒并不一定是在行动中体现,心念更为重要。”

智缘师父问戒尘:“戒尘,被女施主亲到的时候,你的心念可曾动了?”

戒尘伤心地说:“心念还没有来得及动就被亲到了。”

智缘师父说:“是了,那就不算犯戒了。”

戒尘终于不难过了,开开心心地吃掉了好几个馒头,只是后来见到女施主的时候闪躲得更快了。

【2。爱画画的戒尘】

对于戒尘师弟画画的爱好是从哪一天开始养成的,戒嗔其实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候,戒尘师弟还很小。

那段时间戒尘忽然心血来潮,喜欢上了画画。开始的时候,戒尘只是拿着各色粉笔在寺院的地上画,画的多是寺里的景物,有香炉、木鱼,也有树木。

不过爱好归爱好,天赋归天赋,戒尘画得也不是很像。香客们见到戒尘趴在地上画画便忍不住问他:“小师父,你在画些什么呀?”戒尘便会耐心解释给他们听,他画的是一些什么景物。当然如果戒尘不解释的话,施主们也不太容易看出来戒尘画的是什么。

虽然戒尘画得不好,但是来往的施主们总会出于鼓励的目的,对戒尘的画表示赞赏。

戒傲师弟后来说,通常我们做某件事情时,最好的状态便会引发良性循环的出现。就拿画画来说,戒尘的画得到了施主们的夸奖,然后戒尘的画功就有了进步,然后施主们再夸奖,戒尘的画功就会再进步,这种局面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不过,戒傲师弟以上的话只是举个例子,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戒尘师弟的画画水平非但没有因为施主们的夸奖而进步,他胡乱画画的决心反而因此更加坚定。

戒尘生日的时候,智惠师父特意下山从镇上小店买了一盒彩笔,外加一叠白纸,送给戒尘作为生日礼物。收到礼物的戒尘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第二天,戒尘在早课结束的时候拿出了一张画给大家看,说是昨天晚上画的。翻开画纸,上面有个人像,寺里的众人看后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画中人一看便知是戒嗔,因为那神态和体形与戒嗔有几分神似。

没想到戒尘第一次在纸上画画就画出了这种效果,看来之前众人真的是低估了戒尘。原来不是戒尘画得不好,而是我们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寺里的人在吃惊之余,自然不忘称赞戒尘的画功,智惠师父也很得意,觉得戒尘在绘画方面是一个可塑之才。他还说,下次镇上那位画画很好的贺施主若是来寺里,一定要让他指导一下戒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戒尘听了大家的赞叹仿佛不那么高兴,大家说着说着,戒尘忽然一扭头跑了出去。大家都说,戒尘居然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戒嗔路过戒尘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隐隐有哭泣的声音。戒嗔赶快推门进去,只见戒尘正趴在床上哭泣。他转头见到戒嗔进来,哭得更伤心了。

戒嗔坐在床边,搞不懂戒尘为什么哭,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默默地看着他哭泣。戒尘哭着哭着,忽然抬头问了戒嗔一句:“师兄你觉得我要画下去吗?”

戒嗔这才明白,原来戒尘哭泣是因为画画的缘故。戒嗔把他拉到身边,诚心诚意地安慰他说:“你画得很好呀,你看你把师兄画得那么神似,说明你是很有潜力的,只要有信心,一定会有所成就。”

结果戒尘听到戒嗔的话,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边抽泣边说:“我画的是智恒师父,不是你。”

这一次轮到戒嗔意外了,因为智恒师父比较胖,而戒嗔偏瘦,如果戒尘画的是智恒师父的话,那么画得确实有些不太靠谱。

这下戒嗔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戒尘了,这种打靶一枪命中了边上靶子十环的感觉,戒嗔也挺理解的。戒嗔只好安慰戒尘说:“画画重在神似而不是形似,其实你的画风属于抽象派。”戒尘这才稍微感到安慰了些,也就慢慢收住了眼泪。

小孩子的信心往往是变化莫测的,戒嗔原先担心自那次打击后,戒尘对绘画的态度会有所变化,会失去往日的随意性,但是戒嗔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段时间,镇上有位画画水平非常高的贺施主对戒尘进行了指导。在贺施主的提议下,戒尘开始拓展画画的范围,原先只是画静态景物的戒尘,慢慢地也开始画一些其他风格的作品,比如人物和动物画。

风格的转换也导致了绘画难度的提高,当然这种难度并不是来自于戒尘自己,而是来自于我们这些替戒尘做绘画模特的人。通常来说,给戒尘做模特的人不会再做第二次,因为在经历过整整半天动也不能动的折磨后,大家都不肯再去了。

戒嗔有幸做了一次模特,还收到了戒尘的作品。看到作品的时候戒嗔有点儿傻眼,虽然《心经》上说了色即是空,但是被画得如此抽象,戒嗔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寺里能够长期做戒尘模特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戒言,因为只要戒言睡着了,那么不论戒尘怎么让它摆姿势都没有问题,而如果戒言是醒的,它便会摇着尾巴在寺里乱逛,任戒尘怎么引诱也不肯停下来。

所以,在戒尘的笔下,戒言一般都是睡着的。戒嗔知道戒尘也曾经做过一些努力,比如把一大碗好吃的放在戒言面前,可惜戒言吃饭的速度太快,总是等不到戒尘完工,就已经吃饱去山里散步了。

对此,戒尘也多有抱怨,可戒言依然做不到善解人意。

在戒嗔的印象中,戒尘只画过一张戒言醒着的画作,叫作《戒言饭后散步图》。那一次戒言午饭吃得太多,以至于吃完之后动作缓慢,再加上戒尘那次绘画潜质大爆发,所以才完成了那幅相当难得的画作。

寺里还有一个模特是戒傲,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戒尘在清醒中摆布的人。戒傲也尝试过逃逸,可惜身体刚转过三四十度,戒尘便会在后面说:“我要告诉师父某师兄在面壁时还偷吃饼干,我要告诉师父某师兄在床下藏了可以爆炸的东西,我还要告诉师父某师兄把戒言身上的毛剃了做实验。”听了这些话,戒傲只好转了回来。

对于自己的作品,戒尘一直很宝贝,每次画完画,他都会小心地把它们藏在自己屋子的柜子里。有一年,到了梅雨季节,戒嗔和戒傲还特意提醒戒尘,这种天气,收藏起来的画作很容易受潮长霉。

于是戒尘小心地把这些画拿出来,然后用夹子夹在晾衣服的绳子上晒晒。

戒嗔和戒傲走进后院,站在这些随风轻轻摆动的图画中间,仿佛正在观看戒尘师弟的个人画展一般。

虽然所有的画作的神与形与模特都不太相似,但戒嗔知道,不管是画中人,还是画画的人,心中的快乐却是真实存在的。

确实,世间的万千事不一定要做到完美极致才能算得上称心如意。

只要怀着喜悦的心情,做任何事情,不管好与坏,我们的嘴角自然都可以翘起来。

【3。爱吃糖葫芦的戒尘】

戒嗔的师弟戒尘很聪明,只是常常不记人,天明寺来来往往的施主很多,即使来过寺里很多次的施主,戒尘也搞不清他们谁是谁。但淼镇里有两位施主戒尘是印象深刻的,因为这两个施主都是在镇上卖糖葫芦的。

这两位卖糖葫芦的施主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他们一个在镇中心位置的小街上叫卖,而另一个吴施主则古怪很多,他是在镇上临近茅山的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摆摊。

淼镇本来也不是商业发达的地方,所以吴施主的生意自然很一般。

有一次,戒嗔和戒尘从吴施主的摊位前路过,恰好碰到镇上的一位大婶带着孩子从旁边经过。孩子哭闹着要大婶给他买糖葫芦,大婶可能是不舍得给孩子买,便吓唬孩子说:“你看这位卖糖葫芦的爷爷,虽然面相和善,其实非常凶,平时最喜欢欺负小孩,谁吃了他的糖葫芦谁就会被拐卖掉。”孩子将信将疑,哭闹着走开了。

戒尘那次听到了大婶的话,从那以后,每次我们从镇上回寺里,经过吴施主的摊子时,不管之前有多开心,戒尘都会突然变得格外紧张,双手紧紧抓着戒嗔不放。

戒嗔于是费力气地和戒尘解释道:“吴施主绝对不是拐子。”可是戒尘还是不太相信。

可能是戒尘长相可爱,所以吴施主对他也挺好奇,每次戒尘路过,他都亲昵地想靠过来。

于是,戒尘便更加紧张了,他还对戒嗔说,拐子都喜欢拐卖像他这样长得可爱的小孩。

戒嗔解释了许久都不起作用,戒尘始终觉得吴施主是个很有企图的人,后来戒嗔只好说:“没有头发的小孩是没有销路的,所以拐子也是不拐的。”戒尘半信半疑,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只是戒尘对吴施主依然很怕,直到有一次,戒尘在路上看天上飞的风筝,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吴施主的摊子旁边。等发现的时候,刚准备逃,吴施主忽然递给他一根糖葫芦,戒尘迟疑了半天,终于接了过来。

那之后,戒尘和吴施主的感情便与日俱增,戒尘也不再惧怕吴施主了,每次还会主动凑上前去。

戒嗔后来觉得,戒尘和吴施主的关系也挺有意思的。如果我们一味地对别人设防,人生便会失去很多的乐趣,所以说,应该试探性地敞开胸怀对待别人,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然,戒傲师弟一直觉得,居心叵测的坏人其实还是会很喜欢戒尘师弟这样的小朋友的,这也不完全是因为他长得可爱,更重要的原因是作案的成本很低——一根糖葫芦就足以打开戒尘师弟的心扉了。

第07个 长条石板

去年的时候,因为戒嗔的屋子有些漏雨,所以师父们特意请了工程队把寺里后院的几间屋子一起做了一次简单的维修,戒嗔还因此回家住了几天。

等戒嗔回寺里的时候,屋子已经维修好了,而工程队的施主们也离开了寺院,只是后院的围墙边上多了一块长条的石板。戒嗔心中纳闷:只是修个屋顶,要这么大的石板做什么?如果放上屋顶还不压塌了房子?

戒嗔跑去问师父和师兄们,个个都说不知道。智惠师父说,这么大一块石板,应该不会没有用途吧,暂且不管它,工程队的施主们也许过几天会来拿。

院子的围墙比较窄,长长的石板放在那里其实挺碍事。过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人来取石板,戒嗔索性打了电话咨询工程队的施主们,得到的答复是:这块石板是废料,已经用不上了。

戒嗔把施主们的回话告诉师父们,师父们说:“那你和戒傲一起把石板抬出去吧,省得碍事。”

戒嗔点头答应,和戒傲一起去了后院,把大石板往外抬。石板很重,抬起来很吃力,我们每抬一小段就需要坐着休息一会儿。戒尘和戒痴两个小和尚看着我们抬石板却开心得很,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跃跃欲试着要帮忙。我们急忙拒绝了。以石板的重量,只怕两个小家伙是越帮越忙,非但减轻不了压力,如果石板砸下来,还极可能砸到脚丫。

走到寺外不远处的山路上,看到空旷的地方,戒嗔实在不愿意再抬了,便和戒傲一起把石板丢弃在山坡下。

这件事很快就被大家淡忘了。

过了几个月,戒嗔和戒傲一起去山下,为了节省时间便从小路走。戒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几个笑话,边说边走。戒嗔一不留神,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爬起身来,细看草丛,绊倒戒嗔的居然是当初随手丢弃的那块长条石板——它在草丛里露出了一小截,戒嗔没有留意到。

戒嗔急忙把石板推到路边,不想让它再绊到别人了。

回到寺里,戒嗔擦着药水,心中不免有些怨气,但是仔细想来,自己如今摔的这一跤,恰恰是几个月前自己的过错所致。

如果那一天自己和戒傲再多费点儿力气,把长条石板丢到不会有人经过的地方,今天也就不会摔得那么狼狈了。

世间的因果往往就是如此,我们常常抱怨自己受到了伤害,其实这些伤害都是由自己的过错所引起。

第08个 不说话的同桌

戒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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