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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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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便也不敢过问。

车内;岳如筝侧躺于座位上;但毕竟空间狭小;她只能蜷缩起身子。道路颇不平坦;车厢也在不停地摇晃;她闭着双眼只觉头晕,睁开眼睛又正望到坐在对面的连珺初。他心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夜晚即将到来。

岳如筝的关节处被硌得生疼;她撑着硬邦邦的位子侧转了身,过了一会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一望,却见连珺初正费力地弯着腰,抬起脚夹着外袍往下扯。

岳如筝心生讶然,下意识地想要撑着坐起。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不用过来。”

“你干什么脱掉衣服?”岳如筝讷讷问了一句,又躺回座位,脸朝着他。

连珺初没有回应,低头咬住袖子,挣了几下,总算是将长袍脱了下来。也正是因此,岳如筝第一次看到了他那连在上臂末端的铁器,此时夜幕初降,马车内光线晦暗,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两截青铜色的东西硬生生地“长”在他的臂上,双肩之上还有无数利刺张牙舞爪。

岳如筝此前一直不知他的衣袖中装了什么,竟能够弹出双剑,甚至还能射出暗器。此时见到他这个怪异的样子,又想到之前连珺秋说的那番话,不由悲从中来。她奋力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就想要站起来。

连珺初正用脚扯着那件长袍,见她站了起来,急道:“你又想干什么?”

岳如筝扶着车壁挪到他跟前,苍白着脸,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双臂。连珺初往后坐了一点,似是有所回避地道:“不要看了。”

岳如筝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目光还是落在他身上。

“快回去!”他有点焦躁起来,用脚拉了拉身边的长袍,“这个,可以铺在位子上。”

岳如筝抿着唇低头看着,忽然道:“你的膝盖都破了,干什么还要费这劲?”

他怔了怔,别过脸道:“不用脚,还能怎么样?”

“我不是说这个……”岳如筝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清楚,此时体内的那阵阴冷真气又一次猛窜,她只觉手足冰凉,脸上却滚烫如火,一时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连珺初见她眉头紧蹙,急忙道:“坐下来。”

岳如筝恹恹地坐在角落里,马车途经山野弯道,稍稍有所颠簸,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漩涡一般,晕眩之感突如其来,她紧紧趴在车壁上,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这时却觉得后腰处有什么在碰触着,她垂下眼睛往后瞥了一下,见连珺初侧坐着,用右足拉着那件玄青长袍放在了她的手侧。

岳如筝其实并不是怕冷,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过了他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车轮滚滚,车内一片寂静。夜色愈加浓重,天际几粒寒星,闪闪烁烁,遥遥相应。外面传来一阵交谈声,随后,应龙敲了敲车壁,道:“公子,我们准备了一些吃的,要不要给你拿来?”

连珺初看了看倚在一边的岳如筝,道:“拿进来吧。”

应龙这才探身送来一包点心,放在了他座位边,又静静地回身出去。

连珺初思忖了一下,低声道:“要吃吗?”

“吃不下。”岳如筝背朝着他,声音有些发抖。

“又怎么了?”他皱眉,有些沮丧的样子。

岳如筝心想,莫不是他觉得自己又是在赌气?想到此,不由得硬撑起身子,转过来,道:“我是难受,才吃不下。”

连珺初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可是在这暗色中也无法看清她的脸色,只觉她声音疲惫,很是虚弱。他闷闷地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什么了。”

岳如筝迟疑着朝那边坐近了一些,伸手拿起点心,低头咬了一小口。

“吃吗?”她虽是侧对着连珺初,眼睛却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瞟。

“中午吃过了。”他回答得有些一本正经。

“现在都已经天黑了!”岳如筝垂着头,反手拿起点心,朝着他递了过去。她自己的东西还没有吃完,极慢极慢地咬着,左手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由于是背对着他,并不知道连珺初现在是什么神情,安静的车厢中,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的肩膀酸胀难忍,可还是始终不肯缩回手,过了许久,她的指尖上方感觉到淡淡的呼吸。岳如筝下意识地将手抬高了一些,却正触及他的脸颊。

她有点慌乱地转过身,夜色中,他正望着她,朦朦胧胧的,眼眸沉静得像幽潭下的水珠。

“你的手为什么还那么冷?”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岳如筝的手臂沉得快要坚持不住了,她无力说话,努力地将点心递到他面前。连珺初低下头,他的呼吸浅淡温暖,拂在岳如筝冰凉的指尖上。

于是他也很小心地咬了一口干粮,好像生怕碰到她的手一样。他吃东西的时候始终没有抬眼看一看岳如筝,睫毛覆下一抹淡淡的阴影,本就幽深的眼眸似是有意躲藏,让人捕捉不到他的情绪。

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车厢,宛如给两人披覆上了一层透白的薄纱。

夜色愈加浓重了,应龙将马车停在了路边,连珺初起身出去,向毕方交代了些什么,随后,毕方便带着两名随从立即上马,朝着远处驰去。

岳如筝隔着窗子见应龙点起了篝火,连珺初就站在那忽高忽低的火苗边上,光影跃动间,他眉眼清冽,但双臂下连着的两道黝黑的铁锥却与他的样子极不相称。平野间的夜风甚是寒冷,他只穿着浅色的夹衣,岳如筝看着他的衣衫被风吹得簌簌而动,不由得将他留在车内的那件玄青长袍从窗栏间塞出,小声地喊了一下:“给你。”

连珺初闻音回身,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岳如筝见他不肯领情,也不肯回来避风,忍了一会儿,再次小声叫他:“连珺初。”

坐在一旁的应龙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早觉得这个印溪小筑的女弟子与公子不像是初次相识,但听她竟然直接喊着公子的名字,不禁很是意外。连珺初看着应龙那种吃惊又不敢表露在外的神情,颇为不悦地快步回到车内,朝岳如筝蹙起眉道:“你浑身冰凉了,还不要这棉袍?”

岳如筝攥着衣服,执拗道:“受了内伤发冷,又不是衣服穿少了的缘故。”

“你也知道自己有伤了?”连珺初坐回到她对面,“这就把你送回庐州,以后的事情不归我管。”

岳如筝心口发闷,连珺初看她仍很虚弱的样子,便不再多言。两个人各自坐在一边,倚着车壁不做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已有些睡意的连珺初忽然听到对面传来辗转反侧之声,睁开眼睛,只见岳如筝正侧躺于座位上,双膝蜷起,抵在胸前,似是在强忍着巨大的痛楚。

他在暗沉沉的夜色中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有些吃力地蹲下去。

岳如筝紧闭着眼睛,呼吸很是沉重。连珺初心里一寒,凑近到跟前,借着月光可看到她额头上全是冷汗。

“哪里难受?”他低声问着。

岳如筝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勉强睁开眼,声音很是沙哑:“说不清……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话还没有说完,后背脊骨处又有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袭来,她咬住牙关,竭力想将身体蜷起,似乎这样可以使自己减轻了痛苦。可刚一弯腰,脊背处“咔咔”作响,竟像是要断裂了一般,一直隐忍至今的岳如筝再也承受不住这种钻心的疼痛与恐惧,浑身颤抖不已。

连珺初侧身坐下,用肩膀抵着她所躺着的座位,望着她道:“忍一会儿好吗?我已经叫人去搜寻墨离的下落了。”

“为什么要找……”岳如筝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着,身上各处经脉中寒气游走,冷得她紧紧裹住了连珺初的那件长袍。

“我怀疑是他打伤了你……”连珺初说了半句,见她又闭上了眼,也不再开口,心里一阵焦急,便低下头,伏在她面前小声叫着她的名字。

此时的岳如筝就好像坠入了冰窟一般,背上刺痛无比,她在意识模糊中伸出手,却正触摸到连珺初肩头的那密密麻麻的尖刺。连珺初急忙将肩头一沉,岳如筝喘息了一阵,松开手指,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我很难过,小唐……”

连珺初深埋着头,压抑着声音道:“你不要多说话了。”

“我很想你……”

岳如筝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便咬着下唇,屏住了呼吸,直直地望着近在眼前的连珺初。他似乎也颤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眼,忧悒地看着她。

岳如筝哆哆嗦嗦地再次伸出手,轻轻地摸着他肩膀上的铁刺,忽而憔悴地笑了一下:“你长满了刺,是想让我没法再接近你了吗?”

连珺初的呼吸一促,他垂下眼帘,侧过脸,很轻微地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岳如筝忍着痛拂过他的脸颊,眼里泛着泪影,却又带着极度欣悦的微笑。

连珺初就这样跪坐于她面前,安静无声地低着视线,岳如筝没有精力再开口说话,只是右手一直都放在他的心口,能感受到他的一点点温暖。

半夜时分,岳如筝已经陷入昏睡中,外面有马蹄声响起,连珺初谨慎地站起身,趁她还未苏醒,悄然离去。

篝火即将熄灭,毕方他们刚刚下马,正与应龙小声交谈,见了连珺初,毕方便急匆匆上前道:“公子,我们已经找到了极乐谷众人的下落。”

“在何处?”连珺初走远几步,示意他压低声音。

毕方望了一眼马车,放低了声音:“就在巢湖附近。”

“公子,”应龙上前道,“他们久久不离开此地,莫非于贺之也就在这里?”

连珺初沉吟了一下,向毕方道:“你带我去找墨离所在之处。”

众人一怔,应龙皱眉道:“公子,为什么要赶着这时候去?我看你好像也有伤在身……”

“轻伤而已。”连珺初轻描淡写地说着,回头望着马车,“应龙,你们几个留下,看着岳如筝。倘若……”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倘若她问起,就说我去找人替她疗伤了。”

夜风凄紧,连珺初跨上马背,因无法持缰,只能由应龙替他将缰绳钩在了双臂的铁器之上。马蹄轻疾,两道黑影转眼没入沉沉夜色之中。

应龙与另几人目送他们远去,方才回到马车边守着。但他们却不曾注意到,在那黑黢黢的树林中,有一道人影微微一晃,朝着连珺初离去的方向急速追去。

第六十二章环玦随波冷未销

朔风吹过巢湖千顷波涛,湖水上下翻涌;潋滟生寒。白茫茫的苇丛在夜色中混沌一片;似是下了漫天的大雪。

崎岖小道上;两匹骏马齐齐而来;连珺初坐在马上;完全依靠腰背与双腿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稳住身形;故此无法过分快速地前行。毕方也有意放缓了一些速度;等着他一起行进。

“公子,我们刚才查探的时候,见墨离好像身体不适,正在运功疗治。”毕方望着前方,沉稳地道。

连珺初一蹙眉;若有所思地道:“那天在庐州古城外,他与我只一交手,便撤身离去,应该也是内力不稳,才会放弃了机会。”

“前两年间,他的功力好像大有增长。”毕方想了想,“或许是他练功过急,走火入魔乱了心脉?”

连珺初沉默片刻,忽道:“毕方,那定颜神珠原本可是出自罗浮山神霄宫?”

毕方一怔:“是,属下曾听二小姐说过。”

“只凭一颗珠子就能使内力提升如此之快?”连珺初蹙眉望着前方茫茫夜色,语气疑惑。

毕方也不知此事内情,此时两人已接近巢湖深处,毕方低声道:“公子,前面不远便是他们驻扎之地。”

“我们在这下马。”连珺初说着,双臂往后一沉,牵扯着缰绳。毕方亦伸手替他控制住马辔,两人悄然下马,将马匹留在路边树林中,朝着巢湖深处的芦苇丛而去。

白絮飘舞,湖岸边的苇丛高过人头,连珺初与毕方潜行一段路程后,在湖面之北放慢了脚步。

湖水一望无际,与暗蓝天幕相融汇于一起,倒映着数点寒星,荡漾起伏。远处有一孤洲伫立湖中,上面亦长满芦苇,掩映之间时或有人影闪动。

毕方伏在岸边苇丛间,低声道:“公子,他们就在那小洲上休息。”

连珺初望着那小洲,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毕方,你就留在这里,不用过去了。”

“你一个人去?”毕方一惊,“墨离周围还有不少部属……”

“我并不是去和他拼命。”连珺初淡淡道,“而且我独自前去,他也未必能确定我有没有带人设下埋伏。”说罢,不等毕方回应,已然起身。

那湖中小洲离岸边尚有十丈开外,连珺初右臂一抬,短剑自铁锥中弹出,在月下闪着幽白的光。只见他右臂急旋,那剑刃划过身后苇丛,一时间断苇散落,他抬足飞踢,那一截截的苇杆飞出,飘落于水面。

这时他已经从岸边纵身掠起,借力掠出数丈开外,身形微微下沉,足尖正踏上漂浮的苇杆,一起一落间,又掠出数丈。

连珺初踏上小洲之际,四周寂静无声,一切都陷入了幽寂黑暗之中,甚至连刚才从岸边隐约望到的人影也全然不见。他轻动肩膀,将右臂上的短剑收了回去,径直朝着陆地中央大步而去。

小洲上杂草丛生,时有夜宿的水鸟被惊起,扑棱棱横冲直撞飞去。脚下泥土湿滑,连珺初双膝上本就有伤,走路之时不得不放慢了几分。这块陆地并不宽阔,走不多时,已经到了中央地带,但周围却仍是一片死静,听不到半点声响,看不到一个人影。

唯有巢湖之水不断拍打岸边,波涛起伏,哗哗作响。

连珺初朝前走了几步,忽而停下了脚步。

“墨离谷主,请出来吧,我并不是来偷袭于你,你又何必躲藏?”他头也没回,眼睛还是望着前方。

四周原本是杂乱的草木,片刻之后簌簌轻响,有人从荒草之后缓步走出,停在了连珺初身后三尺开外。

“月黑风高,连公子寻至这里,我不得不有所防备啊!”墨离淡淡笑着道。

连珺初转过身,略扬起脸望着他,目光深敛:“我很想知道,极乐谷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要与七星岛较量出高低?”

墨离沉下双眉,语气稍稍上扬:“连公子指的是那天在庐州古城外,我向你出手的事情?”

连珺初冷笑一声道:“岂止?这一路上,先是我三名部属无端失踪,后来才知是与你的人发生冲突后被擒,再又是庐州古城外你想以毒虫围困于我。墨离,我只因有要事在身,当时并未与你多加纠缠!但你却变本加厉,岳如筝与你又有什么仇怨,需要你出手如此之重?”

“岳如筝?”墨离哂笑着打量于他,目光落在那模样怪异的铁器之上,“连公子,岳如筝暗中跟踪我的属下,我教训她一下又有什么错?何况你不是已经将她从我手下救走,难道为了此事还要专门来质问我一番?”

连珺初盯着他,缓缓道:“那天我带走她之后,不是你再次追击,将她打成重伤吗?”

墨离背着双手,朝前踏了一步:“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击伤她……”他顿了顿,又清高地笑了笑,“连公子,我墨离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做事向来都是有原因的,不会乱开杀戒。”

“那我就想听听你的解释了。”连珺初直视着面前这个看似文弱,但目光闪烁不定的人。

墨离一扬袍袖,挑眉道:“你一味说我几次三番追击七星岛的人,可是,连公子,我极乐谷也并不是任人宰割之地。一入黄山境内,我的手下被遭遇伏击,死伤数人。你是否也应该向我解释解释?”

连珺初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派人先偷袭?你这样说话,可有依据?”

墨离哼了一声,朝后微微侧身,只听其后的草丛中有人阴测测地笑了一下:“连公子,这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说话间,一个精瘦男子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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