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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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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飏,你好好看看周围,印溪小筑的弟子都中了迷魂引,没了理智。”苏沐承说着,又以弯刀一指那团浮在半空的白霜风雾,道,“你又可知这是什么?”

邵飏凝目望去,此时才见那风雾原并不是白霜,而是由无数极其细小的白色飞虫构成。他忽而想到过去师傅曾提到过的一种毒物,皱眉道:“莫非就是极乐谷雪蚊?”

“还不算孤陋寡闻。”墨离淡淡道,“我现在只需一挥手,雪蚊便会扑向你的师弟师妹们。不知到底是定颜神珠重要,还是这些人命重要?”

邵飏怔立不语,岳如筝心如刀绞,她偷偷望着师傅,江疏影紧抿朱唇,冷冷盯着墨离道:“墨离,你也算是一方之主,竟要以这些后生晚辈的性命来要挟我?”

墨离嗤然一笑道:“我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又何来道义?对了,江夫人,还有一事我倒是险些忘记告诉你。当天你那两位高徒在我那寻求龙心草,可惜在下当时不慎大意,错将另一种龙爪草给了他们。这二者一字之差,却有截然不同的药效。龙爪草正是调制迷魂引的重要一物,也就是说,其实你自己也早就中了迷魂引。只不过我墨离从不与女人为敌,故此减轻了药量,你至今还安然无恙。但只要我稍用手段,你也会跟这些人一样迷失心神。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自己交出神珠呢?还是等我催动竹哨,使你变成行尸走肉?”

第二十九章 灯已阑珊月下寒

岳如筝与邵飏俱是面色发白,江疏影内心却反倒安定下来,先前她一直在暗中猜测为什么这次墨离会如此胸有成竹,却原来,早在上次他便已经设下了圈套,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不过墨离根本不知,他所想要得到的定颜神珠,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不归印溪小筑所有了。

想到此,江疏影只觉造化弄人,但又不能让墨离看出端倪,便冷了脸色,道:“墨离谷主为了要得到神珠,可真是煞费苦心。”

“哪里哪里,世人皆知定颜神珠乃道家修炼内丹之宝,印溪小筑能占据此物长达二十多年,也已是足够了。江夫人,只要你交出神珠,我即刻就能解除印溪小筑周围所有的毒雾,从此再不会来打搅各位。但如若不然,我也只好让这片清幽山水成为极乐谷的附属了。”墨离说着,左手五指一动,那片雪蚊忽然急速飞舞,距印溪小筑众弟子仅不到一尺之远。

江疏影贝齿轻咬,黛眉紧蹙,此时岳如筝既担心众人安危,又生怕墨离对师傅不利,不禁出声道:“墨离,那定颜神珠已……”

“如筝!”江疏影见她要说出真相,当即厉声喝止,转身向墨离决绝道:“定颜神珠是先父遗物,绝对不会交给你!你既然已在我体内种下迷魂引,索性将毒雾全加之我身上,不要牵扯进我的弟子!”

墨离脸色一沉,苏沐承作势附耳道:“谷主,这女人很是顽固,恐怕她还不信自己已经中了迷魂引。不如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见墨离并未反对,便也从袖中取出一枚竹哨,冷笑一声便呜呜吹响。这一来,原先已经中毒的那些人俱是脸如土色,浑身颤抖不已,有的甚至倒地不起。江疏影双臂一展,长剑直刺向苏沐承,苏沐承口中还在吹响,身子往后一飘。江疏影剑招连绵,墨离见苏沐承无暇顾及,便一扬折扇与江疏影战在一处。

墨离身法诡异,看似浑无力气,却又常于不经意之间出招,一柄折扇如电似刃,飞点江疏影身上各处要害。江疏影剑招连绵不绝,忽而飞身而起,越过墨离剑挑苏沐承心口,却不料人在半空只觉心神一震,眼前骤呈五光十色之境,好似到了另一片世界。

岳如筝正在她身后,眼睁睁就见江疏影身形忽落,双足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强自以剑支撑才勉强站住。她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师傅,见江疏影眉心隐现冷汗,唇色发白。苏沐承此时才不再吹响竹哨,得意道:“怎么样?任你剑术高明,也敌不过我们这极乐迷魂引。”

“师傅!”邵飏仗剑上前,见江疏影双目紧闭,表情十分痛楚,不由狠下心来,朝墨离道:“实话告诉你,定颜神珠早就不在印溪小筑!你想要的话就自己去七星岛找连海潮!”

孰料墨离冷笑不已,以折扇一指邵飏道:“不要以为拿这样的谎话就能将我蒙骗过去,我只要定颜神珠,其余一切都与我无关!”

邵飏怒极反笑,手腕一振,扬剑便要上前。“师兄!”岳如筝大叫一声,用力将他拉住,道,“你不要意气用事!”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邵飏袍袖一扬,指着师傅与那些还在不停颤抖的子弟,厉声道,“反正已经成了这样,倒不如鱼死网破。墨离,我叫你什么也得不到!”

“给我时间,给我时间!我去取回定颜神珠!”岳如筝一手扶着江疏影,一手揪住邵飏的衣袖,慢慢屈膝跪倒在地,悲伤地大声道。

墨离双眉一轩,苏沐承上前低声道:“谷主,小心有诈。”

墨离微微颌首,打量了岳如筝一眼,道:“小丫头,你说定颜神珠究竟在哪?你果真愿意交出?”

“不用多说……”岳如筝吃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道,“我可以将定颜神珠交给你,但是你必须先解除我师傅还有印溪小筑其他人身上的毒!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神珠归他人所有!”

墨离扬起眉,唇角露出一丝微笑,道:“这个不难。”说罢,他转身向苏沐承说了些什么,苏沐承便又向手下传话,有几人即刻朝林中走去。

“他们很快会将解药送来。不过……”墨离悠然道,“这只是暂时压制毒性,并不能根除迷魂引之效。只有等我真正得到定颜神珠之后,才能给你们最后的解药。孰轻孰重,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如筝……”江疏影此刻才渐渐清醒过来,紧锁眉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岳如筝。

岳如筝缓缓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却以很坚决的语气道:“师傅,我会守住印溪小筑的。”

阳光穿透云层重新照耀着大蜀山下的一草一木,极乐谷的人马渐渐离去,但岳如筝知道,他们并不会走远。只要墨离袍袖一挥,那暂时散去的雪蚊便又会飞回印溪小筑。她慢慢地站起身,不远处,刚刚从毒性中苏醒过来的众人犹未摆脱痛楚的侵袭。

邵飏随着江疏影走进正门,经过岳如筝身边的时候,他稍稍迟疑着停下脚步,道:“如筝,这一次,你是否下定决心了?”

岳如筝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着地上不断晃动的树影,眼神低落。

当天,岳如筝便又一次离开了印溪小筑。走出庐州城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原本熟悉的道路变得无比陌生,来来往往的人群也好似都面无表情,各种喧闹声在耳边回荡,一声声刺入心中。

细细想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踏上前往南雁荡的路途,可为什么每一次的前去,都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情。之前那两次,无论目的如何,她都是觉得时间不够,恨不能立即飞向那个地方。而如今,虽也是不容耽搁,但她的脚步却如此沉重,甚至有一种畏惧感萦绕心头。

她还深深地记得,那天细雨中,千里迢迢赶来庐州的唐雁初,在大门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那疲惫而温暖的微笑。还有他走的时候说的那番话,以及那种失望哀伤的眼神……

岳如筝牵着白马,走出了庐州城,望着漫漫长路,想到唐雁初也曾怀着憧憬走过此处,又曾在雨中满心无奈,失落而归。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伤感,伏在古旧的城墙上,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南雁荡的夜晚幽静安谧,唯有山间清流湍急,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山中又下过雨的缘故。漫山遍野笼在淡淡月光之下,时而微风吹过,洒落叶尖点点水珠。

唐雁初默默地走在无人的小道上,他早已换回了往常的打扮,脸上没有什么伤感的神情,只是眼神幽寂,映着那清冷月色,宛若沉沉湖面。

他回到山坳里的小院时,天色已黑。原本应该无人的屋子里却有灯光亮着,唐雁初怔了怔,却也并没有十分惊讶,而是直接走到自己的卧房门口,抬起腿轻轻推开门,便看见一身深蓝衣裙的连珺秋正坐在他的床沿上。

“大姐。”他低着头叫了一声,站在门口。

连珺秋霍然站起,看着他,正色道:“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唐雁初慢慢走到桌前坐下,道:“没去哪里,只是下了次山。”

“连珺初!你至少已经整整消失了十多天!我都几乎要忍不住对父亲说了!”连珺秋气恼地走到他面前道,“你倒是说说看,究竟去了哪里,要花那么多时间!”

唐雁初怔怔地望着桌上不断闪烁的烛光,漠然道:“只是觉得在山里待得久了,就出去走走……”

“你当我是傻子吗?”连珺秋冷笑一声,“你自从住到这以后,从来没有离开过平阳。”

唐雁初紧抿着唇,不再说话,眼神决绝。

连珺秋扬起双眉,一下子将他床前衣柜打开,指着里面道:“前年我给你送来的那身衣衫,想让你穿得好一点,不要被人笑话,你却从来没穿过。你说你不习惯穿长衫,我也明白。可是你这次竟然带了出去对不对?你到底是去找什么人才这样郑重?”

唐雁初绷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道:“大姐,你不要再问了。不过是一身衣衫罢了,没什么重要的含义。”

连珺秋一把夺过他肩后包裹,解了开来,很快就翻出了那套素缎衣衫。她抚过衣襟上的斜纹,缓缓道:“珺初,你是不是去找岳姑娘了?”

唐雁初肩膀震动了一下,低声道:“不是。”

连珺秋顾自翻着他的包裹,忽见底层还压着一个翠色锦缎的香囊,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那我问你,这是什么?”连珺秋紧紧抓着香囊上的五色丝带,将之送至唐雁初眼前,“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随便买来的东西!”

唐雁初的眼里渐渐起了迷蒙,他低下头,声音也有一些颤抖:“你不要问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出去了,不会了!”

连珺秋无奈地将香囊放在桌上,抚着他的背,柔声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可是,珺初,那个姑娘与你不合适。”她顿了顿,低声说,“你应该找个能很好地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唐雁初抬起头,黑黑的眸子望着她,脸上满是哀伤。

“大姐,我不要做一个只能由人照料的废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不想。”

“那你想怎么样?”连珺秋狠狠心,看着他道,“你难道还想去照顾岳如筝?珺初,你最清楚自己的情形,你能勉强照顾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你又凭什么去照顾她?”

唐雁初忽然站起身,苍白着脸道:“大姐,为什么连你也这样说我?!为什么连你也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

连珺秋震了震,蹙着眉想要走上前抚慰他几句,他却猛地后退一步,紧紧倚靠在桌边,颤着声音用力喊道:“我一个人在这里过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麻烦过别人!如筝受伤的时候我可以照顾她的!我可以的!可她还是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没有用的残废!”

连珺秋被他这愤怒不已的样子震住了,她缓缓伸出手扶住唐雁初的肩膀,轻声道:“珺初,珺初,你不要这样想……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再牵挂那个岳姑娘了……你看,她只不过是在你这养伤而已,她终究是属于江湖的,对不对?她是印溪小筑的弟子,怎么可能跟你待在这深山里?她既然已经不愿回来……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就把那段日子当成是一次巧遇,以后你会慢慢忘记她的……”

唐雁初的眼里闪着波光,他仰起脸,深深呼吸着,竭力忍住泪水。

连珺秋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往后避了一避,连珺秋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又望见了那个香囊,便抓起道:“别再留着它了。我给你去扔掉。”

“不要!”唐雁初也不知怎的,就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个他原本也就打算要永远埋入土中的香囊,此时被连珺秋拿着,他却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连珺秋一怔,气道:“你还要留着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自己也说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香囊快步往外走。唐雁初咬牙追上,用身体挡在门口,神情憔悴地望着她不说话。

“你这是要干什么?!”连珺秋抓着香囊的手微微发抖,愤怒地道,“留下它只会徒留伤悲你懂不懂?!”

“我自己的事情请让我自己去做!”唐雁初迸发出这一句之后,执拗地站在她身前,再也不肯退让半步。

连珺秋悲伤地看着他,奋力将香囊掷到他身上,但他无法去接,便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在了脚边。

“你好自为之!”连珺秋抛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三十章 此心唯有明月知

唐雁初一个人在烛影下站了许久,才慢慢蹲下身,衔起了那个翠绿色的香囊。他低垂着头,默默地走出了院子,在茫茫夜色中一直不停地走,直至走到了当天看到从山坡上摔下的岳如筝的那个地方。他俯身松口,将香囊轻轻放到了草丛边,然后坐在了地上,用双足夹着尖利的石块,用力地挖掘泥土……

等到将最后一掊土覆盖在香囊之上时,夜凉风起,衣衫单薄的他已经冷得有些发抖。可他还是顶着夜风,在那荒草丛中坐了很久,然后才回到了院子。

躺在床上的时候,唐雁初便觉得浑身发寒,骨骼酸楚。连续不断地奔波,耗尽了心神体力,耗尽了所有希望。

他想沉沉睡去,忘记这一切,但是那酸楚阵阵袭来,让他无法入眠。

那一晚,他几乎是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那周身的寒冷感又变成了不住地发热。他筋疲力尽地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光线,却觉得自己一直处在昏暗之中。中午的时候,他才无力地起来,却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点连珺秋留在桌上的茶水,便又躺回了床上。

临近黄昏时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雨。这山间的雨水,就是如此频繁而丰沛。唐雁初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点点滴滴,寂寥不绝。他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闭上了双眼。浑身发烫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但又不愿起身,他吃力地依靠双腿和腰腹的力量侧转身体,朝着墙壁睡着。起先还是难以静心,后来倒因发热而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好像有人在用凉凉的手巾轻拭着他的脸颊。唐雁初闭着眼睛,没有转身,喃喃道:“大姐……你怎么又来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慢慢伸手过来,解开他内衫的系带,随后他便觉得背上一凉,她已用手巾为他擦着汗水。唐雁初借着这丝凉意才清醒了一些,忽然觉得不对,猛地回过头去。

时已入夜,雨也已停了。窗外月光皎洁,清泠泠照进屋子。借着这月色,唐雁初看到,床边坐着的并不是连珺秋,竟然是一脸忧郁的岳如筝。

“如筝?!”

唐雁初惊愕万分,用力一蹬双腿,支起上身转身坐起。但他的内衫已被岳如筝解开,这一动,衣服便松落了下来,因为未曾盖被,他的上半身便完全暴露在外。

没了衣服的遮挡,他那残余的手臂更显得触目惊心、孤弱无力,与他整个人很不协调,很是怪异。

岳如筝的脸色有些发白,愣在了那里,手里还拿着替他擦汗的手巾。

唐雁初也怔了一下,但随即拼命俯下身,用嘴去咬滑落的白衫。但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因为慌乱,他的身子都在不住颤抖,只勉强咬起了衣衫,却很难甩到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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