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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心理学-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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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一切都是艺术,这话我以前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不过也有一些人不承认这句话。我以为这些人是误会了,他们把艺术和审美的感受力混做一回事,实际上却是两回事。一切创作,一切行为,都有艺术的性质,这不但以人类的自觉活动力然,一切自然界的不自觉的活动也可以说多少有些艺术的意味。说生命是艺术,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种老生常谈,卑之无甚高论,要不是因为时常有人作为矫情的反面论调或口头上虽承认而行动上却全不理会,我们也无需把它特别提出来。就现状而论,说不定也正因为这种矫情与言行不相呼应的人太多,我们忍不住要说,要是人生是艺术的话,那大部分不是美好的艺术,而是丑陋的艺术。
    我们说人生大部分是丑陋的艺术,指的是一般的人生,但若就性爱的人生领域而论,我们似乎更忍不住要说这样一句话。我们常听见说,两性之间,真正更能在自然界表示或流露艺术的冲动的是阳性,而不是阴性,这话是不错的,许许多多动物界的物类确乎是如此(我们只需想到鸟类,就明白了),但若就在性爱领域以内的近代男子而论,就汉密尔顿、戴维斯、狄更生三位医师所和盘托出的种种事实而论,这样一个总括的结论,就很不容易达到了。
    这是很不幸的一个局面,因为恋爱这个现象,若当作性关系的精神的方面看,实际上等于生命,就是生命,至少是生命的姿态,要是没有它,至少就我们目前的立场而言,生命就要消歇。时至今日,我们对恋爱的艺术所以受人责备、忽略以至蔑视的种种原因,已经看得很清楚,并且可以很冷静地把它们列举出来,例如,宗教的、道德的、精神的、审美的等等。而这些原因的活动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根据,即基于成见者多,而基于事理者少,我们如今也看得很明白。这样一番认识,一种看法,是很重要的,我们今后要改进恋爱的艺术,这种看法是个必须的条件。我们也知道这种看法在目前已渐渐发生影响,即使与真正的事实与学理未必完全相符,但终究是个进步。有的人甚至根据这种新的看法,从而作为矫在过正的主张,就是,想把性的活动完全看作一种寻常日用的活动,一种尽人必须例行的公事,好比穿衣吃饭一般,或一种随时乘兴的娱乐,好比跳舞与打球一般,事前既不需广事张罗,临时⑦这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特里斯坦的叔父,是康沃尔国(Cornwall,今英国西南部)的国王,名字叫做马克(Mark);他衔叔父之命到爱尔兰迎娶新后叫依索尔德(lsoldethe Beautiful),在回程中,他和这位新后共饮了一种药水,遂至彼此相爱,固结不解,后来终于被马克刺死。也毋庸多加思索;他们认为只要采用这样一个看法,一切性活动所引起的问题便根本可以不致发生,更无论解决之烦了。这样一个主张,虽属矫在过正,也和以前的有些不同,就是,以前的人若有这种主张,往往是出于一时的意气,而今日的人作此主张,则大有相当的理论做依据。不过这种主张,终究是不健全的。英国的文学家与批评家赫看黎(Aldous Huxley)对当代的生活风尚是有很深刻的观察与评论的一个人,他根据诗人彭斯(Robert Burns)的见地,曾经说过一句很真实的话:“冷漠而没有热情的放纵行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件事。而恋爱这样东西,假如可以随便发生的话,结果一定是冷漠而没有热情的。”⑧还有一层我们不得不加以说明的,就是即使我们真把恋爱降低成为一种例行公事,或一种随兴消遣,我们对两性关系的协调问题,不但并不能解决,并且可以说很不相干。不久以前,我们把性结合看作一种义务,初不问其间有没有一些感情或浪漫的成分;那种情形固然是离开应有的健全状态很远,如今把性结合当作一种公事,一种娱乐,其为违反自然,其为与自然睽隔,事实上是同样远。》上自文明的人类,下至哺乳类以降的⑧兼顾到精神方面的恋爱观,在中国也似乎发展得相当迟,除了重视同性恋一端而外,中国文化在这方面和希腊的很有几分相象。我们现在用的恋爱二字,已经是后来的假借,恋爱二字并用而成词,更是近年来才流行。《说文》爱原作■,经传都以爱为之,而■字遂废。爱字最初训惠,训仁,训慕,并不专用于性爱的方面。《诗经·国风》中多男女相悦之词,但遍索的结果,只找到两个爱字和性爱有关,一是《静女》的”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二是《将仲子》的三句相同的”岂敢爱之?”《国策》中的《齐策》“有与君之夫人相爱者”一语中的爱显然是性爱之爱,但注里说,爱犹通也。孟子提到过:“昔者大王好色,爱厥妃。”总之,爱当性爱用、在最初大概是很不普通的,偶一用到,也没有多大特殊的意义,更说不上意义中有多少精神的成分。《孝经正义》于“爱亲者不敢恶于人、’一语下引沈宏的注释说:”亲至结心为爱。”结心二字的说法极好,但可惜所指并不是性爱,而是亲子之间的爱。恋字比起爱字来,似乎要更有性爱的意义。戀、孌、攣、■,古书上大率相通,从,从丝,有乱烦之意。《老子》说,不见可欲,则心不乱,戀字既从墩从心,可见应与性爱的情绪,最为相近。但在古时候也不见得如何通行。《易·小畜》,“有孚攣如”,子夏《传》作“戀如”,注谓“思也”;思字富有性爱的意味,说详下文。《诗经》上戀字皆作孌,如《泉水》的“孌彼诸姬”,《静女》的“静女其孌”,《猗嗟》的“猗嗟孌兮”,《车■》的“思孌季女逝兮”,《候人》与《甫田》的“婉兮孌兮”——大都用作形容词。而不用作动同,作“可爱”讲,而不作“爱”讲。我以为自形容词转用为动词,是后来的一个演变。好比婉字,最初显然是一个形容词,例如《野有蔓草》的“清扬婉兮”,后来三国时阮璃为曹操致孙权书中,有“婉彼二人”(刘备张昭)语。即用作动词,即作爱字讲。》的《国风》,不用说是最富有性爱情绪的一部文献,而恋爱的概念却始终不曾有过清切的表示,这是很可以惊异的。不过《国风》有两个用得比较多的字,比爱字恋字要普通得多,我以为倒很有几分恋爱的意味。第一个是“怀”字,如《卷耳》的“嗟我怀人”及“维以下永怀”;《野有死麝》的“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终风》的“愿言则怀”;《雄雉》的“我之怀矣,自治伊阻”;《载驰》的“女子善怀”;《将仲子》的三句“仲可怀也”。第二个是“思”字。如《汉广》的“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桑中》的三句“云谁之思?”;《伯兮》的“愿言思伯,甘心首疾”与“愿言思伯,使我心海”;《褰裳》的“子惠思我”与“子不我思”。《东门之。。》的“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子衿》的“悠悠我思”;《出其东门》的“匪我思存。。聊乐我员”与“汇我思且。。聊可与娱”。《伯兮》与《出其东门》二诗里的几个思字,最足以表示真正的恋爱的情绪。《伯兮》的主角是一个十分贞洁的女子,当丈夫不在家的时候,连修饰打扮的功夫都暂时废弃,而思慕之深,竟到一个“甘心疾首”与“心痗”的程度,所以我以为两句“顾言思伯”里的思字决不只是代表寻常思虑的一个字。《出其东门》里的“思存”与“思且”,因为有下文的“聊乐”与“聊娱”做对照,也是比较有特殊意义的,其意盖谓,东门外的游女虽则多如云,闉闍动物界,性结合的行为,就一般正常的状态而论,事先总有几分犹豫,几分阻力,而要消除这种犹豫与阻力,而使结合的行为得以圆满的完成,其间必须有充分的热情与相当的艺术。如果我们想否认这个自然的基本生理事实,我们是一定要吃亏的,而所吃的亏还不限于一种方式。
    至此我们就说到了恋爱的艺术在卫生学与治疗学上的重要,而不得不多加一番申说。在以前,这种申说是不可能的,并且即使说来,也没有人能了解。在以前,所谓恋爱的艺术是可以搁过一边的,可以一脚踢开的,因为妻子的性爱要求既向来无人过问,而丈夫的性爱要求很多人都认为可以暗地里在婚姻以外别求满足的途径。不过时至今日,我们对于夫妇双方的看法都已经改变了。我们现在的趋势是承认妻子和丈夫同样有性爱的权利;我们也渐渐指望着,所谓一夫一妻的制度会切实地经过一番修正,不再像已往及目前的那般有名无实,掩耳盗铃。因此,在今日,不讲求恋爱的艺术则已,否则势必最密切地牵涉到另一个问题,就是单婚制或一夫一姜制的培植,因为,婚姻之制,除了一夫一妻的方式以外,实际上是行不通的,无法维持的,而即在一夫一妻的方式下,婚姻生活的维持已经是够困难的了。
    恋爱的艺术,就它的最细腻最不着痕迹的表现而论,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在人格方面发生最亲切的协调的结果。不过就它的一般粗浅的程度而论,这艺术也未始不是寻常性的卫生的一个扩展,亦即未始不是医师的工作范围的一部分,换言之,如果寻常的婚姻生活产生困难的问题或遇到困难的情境时,是很有理由可以向医师领教的。目前一部分提倡性卫生的人还往往忽略这一点,但我相信这种忽略的态度终究是不能维持的,事实上也已经很快地正在那里发生变迁。我们到了现在,再也不能说,求爱与性交的知识是天授的,是天纵的,是良知良能的一部分,因而无需教导。好多年以前,英国名医师贝杰特就说过,至少在文明状态下,这种知识是要授受的。我们不妨补充说,就在文明程度不高的民族里,这种授受的功夫其实是同样的需要,在这些民族里,男女青年到了相当年龄,便需举行很隆重的成人的仪式,而性交知识的训练便成为这种仪式的一部分。还有很多人所不大注意而值得提出的一层,就是这些民族所处的环境既比较自然,对于性交前的种种准备步骤也往往能多所措意,而性交方式的繁变,也是一个比较普通的现象。这些参考之点都是很重要的。求爱或交接前的准备必须多占一些时间,因为,在生理方面,时间不多,则欲力的累积有所不足,上文很早就说过,所谓积欲的过程是要充分的时间的;而在心理方面,时间不多,则恋爱中精神方面的一些成分便无从充分的发展,而真正的婚姻生活便失所依凭,因而不能维持于久远。我们也必须承认,交接是可以有许多不同的方式的,不同的方式虽多,要不至于超越寻常人性的变异范围之外,换言之,它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并不是一些恶孽的根性的流露。我们更需承认,这些方式的变换也是必须的,因为对于有的人,或在有的时候,某一方式要比另一个更相宜,更有满足的能力。新婚夫妇,有时要经过好多年,才发见只有在某种情况下,采用某一方式,性交方才发生快感,或单就妻子方面而言,虽无快感,也至外的游女虽则美如茶,在诗中的主人看去,只配做些寻常调情的对象,可以相互娱乐罢了,而说不到什么比较真正与深刻的性的情绪(按注疏的看法与此完全不同,孰是孰非。目前姑不深论,惟注疏一方面受了《诗序》的文词的限制,一方面又兔不了家族主义的道德观念的支配,所说的一大套实际是很牵强的,译者不敏,未敢苟同)。
    少可以把不快之感减到最低限度。这两层,即交接前求爱的准备功夫与交接方式的变换与选择,如果能得充分的注意,我以为大多数女子方面所谓性能薄弱或性趣冷淡的例子已经可以不药而自愈。
    上文所说的种种,我们如今渐渐了解,是一个贤明的医师所不能不过问的。我们应知即就受孕一端而论,女子的性的满足也未始不是一部分的条件,因为女子的地位,至少就受孕一点而论,决不是完全被动的。英国前辈中著名的妇科医师邓肯(MatthewsDuncan)认为为保障受孕起见,女子的性快感是万不可少的,后来别的专家如同基希(Kisch)等对这个看法又曾经加以坐实。我们以为性交时快感的有无未必是受孕与否的一个万不可少的条件,因为世间大量的婴儿的孕育,总有一大部分是和这种快感之有无没有关系的;换言之,性交而有快感的女子既少,而婴儿之孕育却如此之多,足征两者之间不会有很大的关联。不过基希也发见性感不快的症候(基希认为这是和性交的不得满足是一回事)和女子不生育的现象有很密切的联带关系;他发见38%的不生育女子有这个症候,不过基氏所提到的只是一部分资料,至于一般的情形是否如此,或一般的关联程度是否如此之高,他却略而未论。
    上文所谓求爱的准备功夫指的并不是、至少不止是、结婚以前的那一个耳鬓厮磨的阶段,而是每一度性交以前很自然也很必须的一个先决条件。这是恋爱艺术里最单纯与基本的一个事实,上文也曾提到过。开始求爱,大抵是男子之事,如果他从察言观色之中,觉得时机是相当成熟,他就不妨建议(他一定得察言观色,时机成熟与否,女子是决不会告诉他的);建议是他,交接前后过程中始终取主动地位的当然也是他;不过如果女子也表示一些主动的倾向,这其间也丝毫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因为假定女子是一百分的被动的话,恋爱的艺术是无从说起的。在纯粹的生理方面,求爱的准备功夫,即一些性爱的戏耍,直接可以引起女子的愉快的情绪,而此种情绪又转而激发生殖器官一带的腺的分泌,总要等到这种分泌相当多,使生殖器官呈一种浸润的状态,才可以开始交接,⑨否则勉强交接也是不愉快的,甚至于有许多困难。有时,因为分泌的缺乏,不能不用滑腻的油脂之类来代替,但如准备的功夫充分的话,这种替代品应该是用不着的。
    上文说的这些,在文明社会中虽往往受人忽略,但在所谓不很“进步”的民族里,却了解得很清楚。例如新几内亚的马来人,据说配偶的选择是很自由的(但需不侵犯图腾的界限和血缘的限制),并且男女可以同居好儿个国风》中所开辟的这个思字的用法,到了后世,也还继续地发展。《方言》十,凡言相怜爱,江滨谓之思,其实我们根据《国风》立论,思字的这个用法并不限于江滨,我们见到的是《郑风》里最多,但卫、啵⒅艽耐蹒艿鹊匾灿小!渡胶>返摹洞蠡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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