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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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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
汪霞越想事越多。她想着想着就责备起自己来。“是的,为什么我从听了刘文彬的那场批评,就没把他以后的一些事情,像对我的流氓举动,在年轻的妇女面前说些下流的话,跟房东耍态度……向刘文彬反映呢?要是早反映了,也就早解决了,也或许把他早处理了,我俩也不会被捕。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让革命受到损失!唉!我……”
“汪霞,你最近好?我这些日子病了,没顾得看你来!嘻嘻!”一种轻佻、低贱的嘤嘤声从汪霞的背后传来。
这种令人厌恶的怪声,狠戳了下汪霞的心。听声音,她知道是马鸣,心房陡地剧烈跳动起宗。她站着没动,口问着心:“这个该死的叛徒,趁刘文彬被提出审讯的空隙,他走来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来……不能让他先张嘴,要把他撵回去!”她心里决定得快,身子转得更快,圆睁二目,逼视着马鸣,恼怒地质问“你来干什么?好不好关你的什么事?你这块没骨头的稀泥软蛋,这个出卖同志的叛徒!你有什么脸来见我,你滚,滚,滚出去!”她的声音很高,叫得屋子嗡嗡山响!身背驳壳枪的马鸣,可能来前专修饰了一番,看来比早先洒脱、利落了许多。不仅衣服穿得洁净,梆子头似的脑袋瓜上,还留起寸半长的头发。今天,他像块木头,对汪霞满脸恼火的大声喊叫,根本就没理论,很不知羞耻地欠身坐在杌凳上,接着,吸着一支刚从烟盒里抽出的纸烟。
马鸣双肘一抱,叼着烟卷的那副讨厌的流氓相,汪霞越瞅越从心眼里讨厌,气得她直在当屋打转转。
“看你气得那个样!干什么拿着个棒槌认起针(真)来啦!我问你,”马鸣见汪霞不言语,光抖动肩膀生大气,便屁股离开了杌凳,身子一纵,又坐在靠北墙山的一张八仙桌上。“你这么逞英豪,能逞出日本人的手心?”
“我逞不出去,我可以死!我绝不像你,缴枪、投降,出卖了良心!”
“一分奈何你当我愿意缴枪?我也是叫人家逼得没法啦!叫你说,”马鸣像个剁了尾巴的猴,腾地又从八仙桌上跳下,右手揎揎左胳膊的衣袖,没一点廉耻地比划:“好几个枪口都逼住了你,你怎么动?你怎么掏枪打?上下嘴唇一碰,说什么都不费劲,遇上真的,恐怕谁也得老毛子看戏——傻了眼!”“这么一说,你那投降敌人,出卖同志还蛮有理啦?”
“问题就瞧你怎么看,从形式看,我是投敌了;从我心里看呢,我还是在抗日,不过,眼下这抗日有明抗暗抗之分,我这叫暗抗。为了叫鬼子完得更快,我才钻到他们内部来。反攻的时候一到,我们这样的人在里一闹腾,就这么一里应外合,那不就把胜利抓过来啦!其实,像我这样抗日的,并不少,好些有名气的将领,不是都在这么作着?不用朝远处说,就拿庞炳勋、孙殿英……”
“闹半天,你是把蒋介石的那套‘曲线救国’论给搬来啦!你原来是个国民党、小蒋介石啊!”
“国民党怎么啦?小蒋介石又怎么啦?曲线救国论你能说不是抗日?汪霞,上头说的那个咱撂下,谈谈咱们的私事好不好?”马鸣摇晃着梆子头,咧着牙齿把话转了题。
一提到私事,汪霞就知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像丝线勒着那么疼,眼珠转个不停,脑子在考虑怎么来应付。
“你年纪才二十挂一点零,有本事,又聪明,难道就不能退一步想?打开窗户说亮话,不管你怎么骂我、挖苦我,我对你还是没变心。你要肯依着我,留在城里,那我……”马鸣手指搔着脑袋,说到这里停顿住。他的两只眼睛贪婪地瞅着汪霞,观察汪霞听后的面部反应。
汪霞回答他的是一种愤怒的神色。她再也不能忍受了,嘴唇气得抖动着逼问:“你跑到我跟前胡吣些什么?你的良心放到哪里去了?共产党哪一点错待了你?你为什么光为了你,办些坑国害民的事?”
“良心?干上了这一行,”马鸣横了汪霞一眼,顺手拍下装在皮套里的驳壳枪,鼻孔发音地说道,“就知道吃、喝、玩、乐,根本就不管良心的存在。眼下,谁有奶,便是娘,乐呵一天少两半晌,什么国家、人民,管他呢!”他说完,将指缝夹着的纸烟送到自己的两片薄而长的嘴唇间狠劲吸了口,灰蓝色的烟圈,一个挨一个地从他嘴里吐出来,越朝上升越扩大,慢慢地变了形,消散了。
“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在松田队长面前费那么多唇舌,你今天也不会坦坦然然地呆在这,你会和刘文彬一样,被提出去审讯、过热堂!”
他像蚊子吸血般地死盯着不言语的汪霞,狠吸了几口烟,将烟蒂扔得不知去向,转身,又抽着一支烟,跳坐在八仙桌上,继续讨好地说道:“别太任性,钻牛犄角找套里间啦!人生一世,青春几何?不在年轻的时候,抓住时机享受享受,那可真是个大傻瓜。”
马鸣在咕囔什么,汪霞一个字也没朝耳朵里装。本来,她知道刘文彬被提出就是刑讯,现在听马鸣幸灾乐祸地一说,更证实了她的想法。她好像看到了刘文彬在受鞭打、杠压、灌凉水……也像看到了刘文彬在咬牙地忍熬酷刑的折磨,豆大的汗珠滚滚往下滴。她的两行热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滚流下来,滴落在衣襟上。
汪霞的两行热泪,将马鸣从八仙桌上引下来。他以为汪霞的啜泣是心眼活动了,忙笑脸迎上来凑近汪霞,下流地说:“我捉摸你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特别是跟我!”说完,一口烟喷在汪霞痛苦的脸上。
汪霞像挨了蝎子螫,“嗷”地一声:“你干什么?流——氓!”
“你骂什么都行!只要听我的话,留在城里,和我……”马鸣活像个绿头苍蝇,任什么不顾,只是嗡嗡地围着汪霞转。汪霞哪容马鸣再在她面前随便胡吣,趁他不防备,一步蹿近他,就听啪的一声,巴掌扇打在马鸣的左脸上,扇得马鸣眼睛乱冒金星,半边面颊热乎燎辣的疼。马鸣现在变成一匹野兽,再也不顾礼义廉耻了,借机抓住汪霞没抽回的那只手,跟着又三抓两挠地把她的左手攥住。“今天就是今天吧!这可不能怨我!”
汪霞一看情势不对,急了。她嘴咬、脚踢、脑袋撞地使劲挣扎、反抗,时间一长,女的总是敌不住男的,慢慢被马鸣占了上风。马鸣见汪霞的反抗力减弱了,咧着嘴淫邪地说着:“累吧?我送你歇着去!”抱起拚命挣扎的汪霞紧朝床跟前拖。终于将挣扎着的汪霞按倒在床上。
就在马鸣像饿狼似地按住汪霞,汪霞大声叫骂的时候,刘文彬一步跨进了屋门。他像父亲见到女儿在受污辱,顾不得腿上刚受过的刑伤,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跟前,铁锤般的拳头,像擂龟盖子似的照着马鸣的脑袋、身上没头没脑地擂打起来,擂打得马鸣晕头转向猪一般叫起来。待他清醒过来,才忙把皮套里的驳壳枪拽出来,枪口对准了刘文彬。
“叛徒,你别比划,来!照这儿打吧!”刘文彬指着自己的胸膛。“你们杠子压了,凉水灌了,鞭子抽了,烙铁烫了,老子并没怕!你拿枪吓唬谁!有种你就开火!”多半宿的酷刑,折磨他个精疲力尽,眼下他没顾这些,照旧像个精力充沛没受熬煎的人,一面说着,一面逼近马鸣;汪霞也摇晃散乱的短发,气咻咻地跟在刘文彬身后。她虽说还是她,眨眼却增添了不少力量。“来,姓马的,要打你一块打!干什么像条夹尾巴狗似的朝后退?”
马鸣确实草鸡了,特别在刘文彬的面前,他就像个偷儿,挨了顿臭打,也不敢张嘴出点声音;虽说武器在手,比个老鼠还胆小。他一步一步地朝后退,退到门口,才从腔子里说了句:“打死你们?别忙啊!”扭头溜走了!四
一切伎俩都没有在刘文彬、汪霞的身上起到作用,松田再也不把他俩待如上宾,留在夜袭队后院的宽敞洁净的屋里供养了。就在刘文彬、汪霞赶走叛徒马鸣的第二天拂晓,夜袭队用汽车把他俩送进了南关的监狱里。
他俩一投入监狱,就被钉上了二十多斤重的铁镣,这一来,压得脚迈不开步。一天两顿饭,两顿饭都是两个橡子面的窝窝头,一片咸萝卜,一碗照见人的稀米汤。他俩分住在男女狱里,只在提审时能在囚车里会上一面,平时就很难见到面。
进到监狱里,刘文彬见到了县财粮科的邱科长。他是去年冬天来边缘地区检查公粮坚壁的情形时,在路上遇到下乡清剿的夜袭队而被捕的。当时,敌人怎么盘问,他都作了巧妙地回答。敌人要检查证件,他拿出了“居民证”,敌人没有看出丝毫的破绽。偏偏这时叛徒马鸣走来了,马鸣上来只说了句:“这不是咱那管钱管粮的邱科长吗?”他再也混不过去,便被捕了。
老松田开始确实把他三个人当成圣宝贝。他认为只要把他们三个人争取得回心转意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八路军坚壁的公粮,会一掏一个净。哪知,软办法使尽也没有掏出一个字来。由此,他这才急了,由软换了硬。差不多三、六、九都要提出来,由汽车押运送到西关——夜袭队里去审讯。特别将近麦收,青纱帐将起时,松田审讯得更勤了。松田频繁审讯的目的,是希望在秋庄稼长起以前,用尽办法从刘文彬他们三人的嘴里掏出需要的东西: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分布和党员名单;公粮坚壁的地点和数字。
进四月,连下了两场透雨,春苗像水葱般地欢长着,一天一个样。老松田对刘文彬他们三人的审讯更加紧了,差不多是天天提出,天天过堂,天天审问。哪怕是假日,也没有间断过。
刘文彬、汪霞由夜袭队队部解押进南关监狱的当天晚上,魏强他们就从可靠的“关系”那里得到了情报。过了十几天,县委派专人送给他们一件极机密的信。
魏强、吴英民从县委送来的极机密的信件里得知:目前国际形势是在急转直下。苏德战场上,红军已进入了德国国境,希特勒完蛋的日子就要到来。根据当前有利的国际形势,根据党中央指示,敌后各抗日根据地的武装部队,为了给四月二十三日党的七次代表大会献礼,纷纷向敌人展开了局部反攻。仅分区的部队,几天的工夫就将石门桥、辛中驿……等大据点攻克了,还一度占了任丘城。打得各处敌人急急忙忙地抽调据点里的兵力,保卫大城市和交通要道。保定四周的敌人也准备集中兵力,向市沟附近靠拢。县委根据这一情况,要魏强他们随时截击撤退的敌人,并拟出以后朝市沟里面突的办法。
从机密的信件里,魏强、吴英民确切地知道:刘文彬、汪霞虽经过多次刑讯,仍坚贞不屈地和敌人斗争着。
末后,县委在机密的信件里,特向他们提出一个搭救刘文彬、汪霞的意见。整个的意见旁边,都点上了加重的红点,意思要他们特别注意这个意见,研究执行的办法。
魏强一见到县委提供的意见,脸上立即豁朗起来,笑容挂在嘴角上。他高兴得用眼示意一下身旁的吴英民,吴英民也欢喜得眼睛挤成一条缝,随后两人都张开大嘴笑起来。随着“呵呵”的笑声,县委给他们的那件极机密的信,被一根划着的火柴毁掉了。五
阳历四月二十九,这是日本天皇的诞辰。
这一天,按照日本国内的习惯,保定城的日本兵营、机关、企业、学校……一律放假一天;连伪机关、伪军营里担任顾问、指导官的日本人,也都歇了班。
这一天,保定的所有能逛的地方,能玩的场所,什么城隍庙、马号、西关、古莲池……都拥着很多很多的日本人:有徒手的日本兵;有挎战刀的军官;有穿和服的日本商人;有梳高头、踏木屐的日本艺妓。电影院、剧院都让日本人包了场;酒馆、饭庄都让日本人占了座;平康里、干草林等娼寮地带,今天完全变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日本人放假庆贺天皇诞辰,在保定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在这一天的大拂晓,启明星还没露头,公鸡还没张嘴的时候,魏强率领赵庆田、贾正、辛凤鸣,悄悄地摸进了保定南关,在警备第七中队部的前院,自己的秘密“关系”——金汉生家里又落了脚。
“老金,我们这一来,明天你这个班该怎么个上法?”“来得巧,明天我是个大歇班!”金汉生大手抹了一下大胡子,笑呵呵地回答。“怎么?是鬼子又在乡里清剿啦?还是在这里掩藏着捉摸个事,像黄庄那样的再捡它个便宜?”“咱一不是躲鬼子的大清剿;二也不是想再捡黄庄那样的一个便宜。我们这次来,是想,”魏强将嘴凑近金汉生的耳根下咕哝了几句。
金汉生听过,像喝了半斤老白干,兴奋得朝大腿上一拍:“好,你魏小队长思摸的真周到,要真成了,我可再不为咱老刘他们发愁揪心了。你们是不知道,”他若有所思地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只要我上白班,就碰上特务汉奸们用汽车装着老刘、汪霞他们朝西关夜袭队里解运;每次碰到,我那心哪,真比那刀子刺都难受!谁叫咱在人家的脚底下踩着呢?真没法。听说他们俩都是硬骨头,好样的!唉,你们总算来啦!天一亮,我就去。”
天刚麻麻亮,房后面,伪军警备第七中队部里传过了嘀哒嘀哒的一阵起床号音。金汉生穿上他那长年不离身的破夹袄;后又将件棉袍披在身上,快步走去,跟着传来不大响的锁门声。
魏强他们从头明钻进南关,潜入金汉生家,直到金汉生走去,谁也没合一下眼。天,大亮了;阳光和煦地撒满了整个大地。一切都已苏醒,魏强他们的精神更大了。
在这里,如同钻进了老虎嘴里。从神情上看,好像在自家炕头上那么安闲,谁也没把可能遇到的危险搁在心上,既不惊奇,也不紧张,大家坦坦然然地静坐在床上、凳子上;但是耳朵,却十分警惕地辨听着门外和房上传过的响动。
“到这时候啦,怎么还不回来?”魏强隔着窗口朝东南角上高挂的日头瞅了一眼,低头又瞧瞧腕上的手表,怀着异常焦急的心情,自言自语地说。
魏强这样焦心是有根据的。以往,敌人从监狱里提刘文彬、汪霞他们去西关夜袭队里过堂审讯,多在早饭后八点钟左右。现在已经是十点三刻了,而去侦察这一情况的金汉生却一直没有回来。
魏强刚把窗前的位置让给贾正,贾正却欢天喜地地低声嚷起:“来了来了,小队长!”
不一会儿,喀当!大门上响起开锁的声音。这声音给魏强带来了喜,也带来了怕。喜的是敌人可能又将刘文彬他俩提走了;怕的是在日本天皇诞辰的这天,鬼子放假,夜袭队也不审讯了。
“叫你们等急啦!”金汉生快步走进屋,负疚地小声说。他披出的那件青棉袍不见了,手里却提了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准把你们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他紧忙打开,里面包的是一大堆夹肉烧饼,外带一小瓶酒。他指点酒瓶说:“我知道咱八路军不兴喝它,咱要走走老辈子出兵打仗的法门,盼望来个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所以我领头破下格,不管会不会,都在嘴边上沾一沾。来,魏小队长!”
魏强深知金汉生的意思,接过来闹了一口,回手递给了身旁的赵庆田。
今天不同往日,谁也没客气,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从金汉生欢乐的神色上看,魏强知道刘文彬他俩又被提出审讯去了,也就没再多问。
既然刘文彬他们被提出,为什么金汉生回来这么晚呢?是这样:金汉生出了门就朝南关监狱走来。吃早饭以后,他也没见到监狱里解押犯人的汽车开出来。“怎么?难道鬼子给他们天皇做寿都放了假,夜袭队的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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