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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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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捡了顶白毡帽?”人们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很明显,这是刘太生的帽子,因为冀中老乡很少戴白色毡帽的。二
在约定的地点,刘太生和联络人员顺利地接上了头。他把一切事情办完,转身背着一层薄云遮不住的日头,像个平常串亲访友的人,不紧不慢地朝东北的黄庄走去。
离着立夏虽说还有十几天,天气却越来越热了。
辽阔平坦的冀中大平原上,远近都呈现一片绿苍苍的颜色,真是一眼望不到边。这青翠有活力的景色把刘太生感染了,他情不自禁地小声哼哼起:“二月里来好风光……”他知道自己有个健忘的毛病,脚步不停地迈动,右手常往怀里摸,摸他那内衣口袋里队长给魏强的那封叠成三角形的信;有时还背诵一遍杂七烂八的事。对周围的炮楼、据点却不拿眼皮瞟一瞟。他坦坦然然地走着,有时一个骑车子的人儿从背后响着铃铛撵上来,他朝旁边一闪,让了过去;有时遇上汗水津津、推搡重载小车过道沟的人,他就上去搭把手帮助推。虽然这是敌人的“确保治安”区,他觉得,今天还算平静。
快走到小屯里,他找个叉巴道,准备绕过村去。朝北一蹅,离村半里来地,正好有条东西笔直的大道,道上还走着一个浑身是土的庄稼人。他紧走了几步,等前面的人一扭头,才看清这人三十来岁,于是,就很和气地问道:“借光!大哥,这是上大冉村去的道吗?”
那个人把脚步放慢,扭头瞅瞅他:“是啊,你到哪去?”“我想进城,你是哪村的?”刘太生急走两步撵得和他并了肩。
“就是这村的。听语音你也是当地人哪?”
“是啊。我家在南乡,唐河沿上。你做什么活去?”刘太生就跟他闲聊起来。
“唉!我正浇着园,听说孩子放牲口把驴放跑啦,我去找一找。你这是打哪里来?进城干什么去?”他好像对刘太生的打扮感到奇怪,总是用眼角偷偷地打量他。
“家里老娘病了,到白城、白团接先生,都出门啦。想到大冉村再碰碰。不行!就豁着个钱进城请一位。”刘太生看到老乡的眼神有些不对,就漫天撒谎地说了一下。接着他又说:“怎么?大哥,你看我这穿戴有点……”
“嘿嘿,没有什么。”
“我常春前秋后地进山赶个牲口。这穿戴还是在山里制买的呢!只说家来换换季,没承想老娘病了,只好再将就几天!”“咱是老乡,说真的,你这穿戴就是有点扎眼。哎,你常上山里去,那边八路多不?”庄稼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声很低,也很亲切。
“嗯?”刘太生又打量对方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顺话题小声地说:“嗬!可多着哪!一进山,咱冀中的十八团二十四团都在,净是老乡。”
“十八团?我兄弟还在上头呢!你不进山啦?要去,捎个信该多好!我娘净念叨。他在二营六连,指导员姓曹,叫曹天池,是个细高挑,白净子,说话山西口音。”
“没有今朝有明日,多会儿进山,一定找你。大哥,你怎么称呼?”
“我叫何殿福,俺们老二叫何殿禄。你进村一打听,都知道。”
“行呵!只要我进山,这事儿很容易,就在小祝泽过路,不用绕脚就把事问了、办了。”两人越说越投契,越谈越合辙。刘太生也就从侧面问了一句:“何大哥,咱这边有没有八路军?”
“有哇,就是不明着干算啦!听说,新近过来一伙武工队,净是能文能武本事大的人,走起道来像阵风,鬼子的汽车都追不上他们。可是我没有见过。”
“真的?那敢情好。”
“嘿!老百姓都哄嚷动了,要不鬼子老下来清剿!”两人东拉西扯说话搭理地来到村东北角。刘太生张大明亮的眼睛,扇子面地一望,心里不由得愣了一下:在村边上站着三个人,好像在看什么;在迎面大道上,前头一个,后头两个,拉开一定距离,一边缓慢地走动,一边也在张望着什么。他俩虽然还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刘太生的心里却七上八下地犯了猜疑。“大忙的时候,怎么有闲逛的人?”他很随便地问道:“何大哥,村头上那三个人是干什么的?”“村头?”何殿福扭过脸去一瞅,马上也站定了脚步,摇摇头:“摸不清,不是俺村的。”
“前面溜溜达达的那三人呢?”
“也不认识,看样子都挺闲在。”何殿福也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奇怪。
刘太生的眼珠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脑子里一闪一闪地捉摸:“莫非今天要出事?”他想找个抄道、叉道绕过去。抄道、叉道没有望到,他却看清了周围的地形:有树林、大坟地,有安水车的井,有半人高凹字形围着井的短墙。“万一碰上躲不开,在这个地形上也能顶挡一气。”他回头望望,村西北角又有三个人空着手儿朝大道上走来,好像把退路也卡断了。“管他是狼不是狼,得做打狼的准备。”他想到这,对何殿福说:“我解个小手。”就朝几墩柳条丛子走去,假装解裤带,便把驳壳枪从腰间拽出来,顺手又摸摸口袋里的信,对自己上下检查了一遍,把枪身插在左边袖筒里,装作抄手的样子,右手握着枪把,大拇指紧抠着保险机,食指贴在扳机上。他一转身,迎面大道上那个走在前边的人,快步地朝他俩迎上来。
刘太生像没事人似的紧走几步,高声地说:“殿福哥,今年雨水勤,什么庄稼都长得这么好!”
“可不是,庄稼人就盼着庄稼好。”何殿福随话答音地说了一句。
他俩和迎上来的人越走距离越近了。
刘太生看着对面来的人,也就肯定自己的预料:虽说是个平常人的打扮,两个牛蛋子般大的眼睛,瞪个圆上圆,满脸横肉,让人一见就讨厌。“嗯!冤家路窄,碰上啦。”他咬住下嘴唇告诉自己,精神上作好了战斗准备。
“你们是哪儿的?”对方像老鸹似地叫唤一声。
“我就是这村的。”何殿福站住了脚。
“他呢?”对方的脑袋像个拨朗鼓似的向刘太生一拨愣。“他是南乡的。”何殿福说。
“你们的‘居民证’呢?”
“这不是!”何殿福飞快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举着给他看。“你是干什么的,要看‘居民证’?”双方虽然仅仅离着二三步,刘太生不慌不忙地在探询。
“妈的!老子是干这个的。”那人刷地从腰间拽出一支“快慢机”,刘太生没容他端平枪,一步蹿上去,用乌黑的枪口抵住对方的胸膛,左手一伸,把对方蓝汪汪的驳壳枪抓夺过来。
“别误会!别误会!我……我是‘联合清剿队’的。”敌人吓得说话直打嘟噜。
“就凭这个,才误会不了。你们来了多少人?”
“他们,他们都是。”敌人浑身筛着糠,用脑瓜乱指点。他所指点的就是那几伙溜溜逛逛、走走望望,使刘太生心里发生怀疑的人。
“妈的,到底来了多少?”
“这……这个不知道,反正村村都有。同……同,八路老爷,你……”
“少废话!”刘太生平端着驳壳枪,退了两步,对直愣两眼呆看着的何殿福说:“大哥,你快朝北走,周围都是化装出来的敌人清剿队。”
“啊!”何殿福惊叫了一声,撒脚便朝北面跑了去。东、西、南三面穿便衣的敌人,都手提驳壳枪,快步朝刘太生这厢跑来。刘太生用枪口点着敌人:“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就拿他当成护身皮,也朝北面大步杈子地走去。
敌人发觉了。啪啪啪!椅子圈形地朝刘太生射击起来。刘太生左手用枪督着敌人后背,同时右手用枪还击一两下,朝矬墙那边跑去。
枪声越响越密,敌人越来越多。东、西、南三面的敌人一边射击,一边朝上攻;北面伏着的敌人,也露头射击起来。密集的子弹,一个劲地在刘太生身旁钻,脚底下落。
刘太生逼着那个敌人,三步两蹿地蹿进凹字形的矬墙里面。他看见何殿福在里边,急得跺脚说:“大哥,你怎么还不走?”
“不!我地理熟,要走一块走。”何殿福像对待自己哥们兄弟似的关心刘太生。
“我的好大哥,不行!我是八路军,你是老百姓,不要为我牵累上你!”刘太生喊着,急得胀红了脸。
“可我是抗属,我不能瞅着家里人出了意外!快把他收拾了,跟我走。”何殿福更着急。
“咳呀!老爷们,你们饶了我吧!我家还有八……”那个敌人听到“收拾他”三个字,急忙跪爬在地上,磕头礼拜地闹腾起来。
敌人这种行动,让刘太生从心眼里厌恶。他眼望着这个跪拜的敌人,立刻联想到自己母亲的惨死。他眼珠瞪圆,一抬手枪,就要结果这个家伙;忽又想起俘虏政策,举起的手枪又放下来。“住嘴!”他朝趴着喊叫的敌人踹了一脚。枪声更紧了。啪!一颗子弹从刘太生的耳根底擦过去,把矬墙打起一股黄烟。刘太生眼望四面进攻的敌人,着急地喊:“何大哥!你是老百姓,鬼子逮住也不会怎样,我掩护你,快走。”这时,一个敌人从东面蹿上来,刘太生一挥驳壳枪,把敌人打了个倒栽葱。当啷!敌人的一颗枪弹揳在水车轮子上。刘太生扭头一瞅,北面的敌人,像豺狼似的唔呀呐喊,三三两两地疏散圈围上来,再想让何殿福走,也走不出去了。他望望何殿福,何殿福正使膝盖抵住被俘的敌人后背,用搭布倒剪二臂地捆绑着,勒得敌人直劲地喊饶命。
何殿福把敌人拴在水车上,咬着牙说:“饶命?一会要你的狗命!”
何殿福粗犷的行动,刘太生很满意。他笑着把何殿福叫过来,咬咬耳朵:“大哥,你把他身上的子弹掏给我,我打他们个转遭转。”
何殿福很快爬到敌人跟前,急急忙忙去掏皮五联里的子弹。一共掏出七条,还摸出两个四十八瓣的日本手榴弹。他凑近刘太生:“给你!”
“嗬!还有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刘太生很高兴。“好,有它更不怕了,咱光着屁股淋闯雨,干吧!”他狠劲用牙一叼,拔掉手榴弹的保险针。
刘太生蹿蹿跳跳,东打西射,全无一点惧怕的劲头。这些,何殿福看到眼里,从心里起敬。他觉得这个八路不是个普通人,就像浑身都是胆,大战长板坡的赵子龙。有这个人给他堵挡四面,使他忘记了担惊,扔掉了害怕。
“朋友,缴枪吧!”敌人的劝降声音逼近了。
“缴吧,卖命为什么?难道就为的五黄六月捂棉衣,戴顶破毡帽?”
刘太生一摸脑袋,才发现白毡帽跑丢了,跟着责备自己地骂了句:“妈的,马马虎虎被敌人捡了个胜利品。”
“北面上来了!”何殿福像个观察员似地喊着。刘太生扭头看去,五六个敌人抱成团,嘴里“缴枪”“缴枪”地乱喊着,奔凹字口处蹿上来。
刘太生把手榴弹朝水车轮子上当地一磕,“缴你个脆甜瓜!”一抡右臂扔了出去,轰!在敌人群里爆炸了,炸得敌人呼爷喊娘,连滚带爬。
“好啊!”何殿福情不自禁地跳起来,跟着“咳呦”一声,忙猫下腰。
“怎么?负伤啦。”刘太生急忙问。
“没有。同志,叫你这一折腾,把我也给折腾糊涂了。”他指着安装八卦水车的那口不大的砖井说,“你看,这不是俺村北的小砖井?守着它,咱还耽的什么心!不行就来个跳井!”“跳井?”被绑在水车上的敌人以为他们想要跳井自杀,像看到希望似地说:“朋友,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只要放了我,把枪一缴,我保证你俩都有好处。”
“你胡说八道!我日你姥姥,你想找揍?”何殿福骂着就要朝上闯。
“趴下!”刘太生大叫了一声。何殿福身子刚贴了地,轰!一颗炸弹在砖井沿上开了花,弄了何殿福满脸土。他用袄袖抹擦一下,望望刘太生:刘太生像个碰到洋灰地上的皮球,霍的从地上跳立起来;他又望望捆绑在水车上的敌人,敌人的天灵盖掀去少半块,白花花的脑子搅和着黑红的血浆,直劲的往下淌。
“哎!有来有往,也送给你一个!”刘太生嘴里叨念着,就把第二颗手榴弹狠劲地扔到矬墙外面。“又撂倒他几个!”他乐洋洋地回头向何殿福说。
他俩占的这块五六平方米大的地点,好像出了活佛的圣地,四周围炮楼、据点的敌人,都先后跑出,往这里来朝拜。敌人越来越多,越聚越密。在凹字形的矬墙四外,一百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有穿军服的,有穿便衣的,有戴闪亮钢盔的,有戴黑色大檐帽的;有说中国话的,有讲日本语的;有骑马的,有骑自行车的。手枪、步枪、机关枪,密匝匝的围了个转遭转。敌人好像闻到蜜味的绿豆蝇,都想飞来尝尝,可是又怕被蜜沾住脚。他们瞪着凶狠的红眼,准备伺机猛扑上来。“朋友,你看看周围的阵势。”“想出去是不可能啦!”“没有人给你们解围来。”“皇军喜爱你这样的英雄。过来有一千块钱的赏。”“让你当大队长!”“唯一的出路是缴枪,投过来。”敌人枪不响,炮不鸣,在周围互相助威地嚎叫着。
“同志,咱跳井吧!”何殿福一见墙外敌人的声势,觉得时候到了。
“跳井?”刘太生看着何殿福,何殿福并没有半丝为难的神色。
“嗯,跳井。我先跳。”何殿福贴着刘太生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就扒在乌黑的水车斗子,刷刷刷跳了下去。刘太生趴在井沿上,朝井下一望,井筒子有两丈多深。平静的井水,让何殿福一跳,荡起了一层不大的波纹来。他朝井里投了块砖,噗咚一声,使他感到井水很深。“妈的,要真跳,保准完蛋!”他把自己的驳壳枪往腰间一插,又小心地摸摸口袋里的信,和背后插着的那支刚缴的快慢机,按照何殿福跳井的动作,扒着水斗子跳了下去。井水又受到震动,但是,慢慢地平静下去,平得像面大镜子。
日头挨了地皮,喊叫的敌人并没得到一声回响。
老松田气得小胡子噘了老高。他拄着鲨鱼皮把的军刀,凝眉瞪目吼了一声:“吹号!”
随着凄厉的号音,四周的步枪、机关枪像火药库爆炸似的骤然响起来。所有的子弹,都朝凹字形矬墙里边放射,中间,还不断地响起掷弹筒的爆炸声。
一阵剧烈的枪声响过,敌人端起刺刀,猫着腰,“呀呀呀”地嚎喊着冲了上去,冲进了凹字形的矬墙。矬墙里面仅仅发现一个倒剪二臂,掀去半边脑袋的尸体。
松田昂头阔步地跟进去。审查一下周围,周围一无所有;探头瞅瞅井里,井帮毫无痕迹。“嗯!他们地遁了?!”他拧眉望着落日,心中有些茫然。三
深夜,万籁俱寂。
远处传来一阵驴叫的声音,天交半夜了。
魏强同刘文彬做了商量,一抬屁股从炕上立起来,对大家说:“今天敌人清剿公路西边,备不住明天到公路这边来,大家休息,拂晓转移。”人们这才七手八脚地安排睡觉。“谁的哨?换岗去。”魏强问。
“我。”贾正拿起自己的马步枪,沉着脸走出去。
“汪霞同志,你怎么个宿法?”魏强想跳下炕来,一眼瞅到今天还有个女同志,就蹲在炕沿上问。
“我在房东屋里,跟老奶奶在一堆宿。”汪霞说完,凑到魏强跟前:“你看刘同志。”魏强扭过头去,见刘文彬这会儿像个泥菩萨似地坐在那里,回过脸来说:“他是比别人难过,因为我们没有回来的这个同志,是他的亲侄子。”
忽然,门帘一掀,贾正像吃了喜鹊蛋似地闯了进来,张着没有门牙的大嘴光傻笑。大家睁大眼睛一看:五大三粗的刘太生,光着脑袋,咧嘴笑着跟在贾正身后。
“小队长,我回来了。”刘太生说。
刘太生的猛然到来,人们像发高烧的患者吃了块冰凌核似的那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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