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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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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亲王会和我说话吗?”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吗?”
  阿尔马洛摘下帽子。
  “所有的人一看见王后的这朵百合花都会热情接待你。别忘了你去的地方有山岳派和傻瓜。你要乔装打扮,这很容易。共和派都很蠢,只要你穿上蓝衣服,戴一项三角帽,再别上一个三色帽徽,你便可以通行无阻。军团没有了,军服没有了,部队番号没有了,谁爱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你去默尔韦见戈利埃,人称大皮埃尔。然后你去帕尔内营地,那里的人们脸都被熏黑了,他们把小石子装进枪筒,再塞进双倍的火药,因此枪声很响,他们干得不错,你特别要告诉他们,要杀、杀、杀。然后你去黑牛营地,它是在山上,在夏尔尼树林中央,然后你去阿瓦内营地、绿营、蚂蚁营。然后你去高船壳,也叫高牧场,那里住着一位寡妇,她女儿嫁给了特雷通,绰号英国人。高船壳是在凯兰教区。你去到埃皮内勒舍弗勒伊、西耶勒吉纳姆、帕拉恩,去见那些在森林里的人。你会找到朋友的,你派他们去梅恩河.上游和下游。你会在韦吉教区看见让·特雷通,在班尼翁看见无悔者,在邦尚看见尚博,在梅宗塞尔看见科尔班兄弟,在圣让絮尔埃弗看见小无畏者,他也叫布尔杜瓦佐。等你做完这些事,将起来反抗,毫不留情的口号传遍四方时,你就去参加大军,天主和国王的大军,它就在那一带。你会看见那些活着的首领们:德·埃尔贝先生,德·勒斯居尔先生,德·拉罗什雅克兰先生,你把代表指挥权的花结给他们看,他们会明白的。你只不过是水手,不过卡特利诺也只是赶车的。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们:现在应该同时进行两场战争,大战和小战。大战造声势,小战收实效。旺代战争正规,来安党叛乱不正规,但是在内战中,不正规的是最好的。战争的优劣取决于它的破坏程度。”
  他停了一下又说:
  “阿尔马洛,我跟你讲这些话。有些词你听不懂,但你明白事理。我见你如何驾船,我就对你产生了信任。你不会几何学,却在海上表现出惊人的灵巧。谁会驾船就会指挥起义。既然你对大海应付自如,我肯定你能圆满完成我给的任务。我再说一点。这一点你可以对首领们说,按你的方式大致说说就很好了。我喜欢森林战甚于平原战。我不想将十万名农民排列在蓝军的枪口和卡尔诺先生的炮口下。不出一个月,我会将五十万杀手埋伏在树林里。共和军就是我们的偷猎对象。偷猎就是作战。我是丛林战略家。好了,这个词你不懂,没关系,你懂得这一点:毫不留情!四面埋伏!我愿意多一点朱安党叛乱,少一点旺代战争。你还要告诉他们英国人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对共和国进行里外夹攻。欧洲会援助我们。让共和国完蛋吧。国王们对它进行王国的战争,我们对它进行教区的战争。你这样对他们说,明白吗?”
  “明白。应该烧光杀光。”
  “对”
  “毫不留情。”
  “对,不管他是谁。”
  “我去到各处。”
  “但要当心,在这些地方随时会送命。”
  “死亡与我无关。走第一步时穿的也许就是最后一双鞋。”
  “你很勇敢。”
  “要是有人问起老爷的名字呢?”
  “现在还不能说。你就说你不知道,这也是实情。”
  “我在什么地方再见到老爷?”
  “在我将去的地方。”
  “那我怎么知道呢?”
  “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不出一个星期,人们会谈论我,我会作出儆戒的例子,为国王和天主教报仇。你会看出来人们谈论的就是我。”
  “明白了。”
  “别忘记我的话。”
  “您放心。”
  “现在你走吧。愿天主指引你,走吧。”
  “我会按您说的一切去做。我将去,我将说,我将服从,我将指挥。”
  “很好。”
  “如果我成功……”
  “我授你圣路易骑士勋章。”
  “和我兄弟一样。如果我不成功,您将下令枪毙我。”
  “和你兄弟一样。”
  “一言为定,老爷。”
  老人低下头,仿佛陷入严肃的沉思。当他抬起头时,已是独自一人。阿尔马洛成了地平线上渐渐缩小的黑点。
  太阳刚刚下山。
  白海鸥和黑海鸥都回来了,大海不是它们的家。
  空中弥漫着黑夜之前的不安。雨蛙在叫,抄锥叫着从水塘中飞起。云雀、乌鸦、甲虫,都在作黄昏时分的鼓噪,岸边的鸟儿相互呼应,但是没有一丝人声。这是深沉的寂静。海湾里没有船,田野上没有人。放眼望去是一片荒凉。高高的大蓟在沙地上颤动。黄昏时的白色天空给沙岸洒下一大片灰白光线。在远处,阴暗平原上的水塘像是平贴在地面上的锡片。风从海上吹来。 


正文 第四章 泰尔马什

  “快一点,弗莱夏。是从这里走?”
  “不,走那边。”
  对话在这一高一低的两个声音中进行:
  “我们现在住的那个佃户庄园叫什么?”
  “埃尔布昂帕伊。”
  “还远吗?”
  “再走一刻钟。”
  “咱们快一点赶去喝汤。”
  “咱们真是晚了。”
  “应该路。但是你的小家伙都累了,我们又是两个女人,抱不动这三个孩子。你已经抱了一个,弗莱夏,她像是块铅。这个小贪吃鬼,你给她断了奶,但是老抱着。这习惯可不好,得让她走走!呵,活该,汤一定凉了。”
  “呵!你给我的鞋真好,好像是专为我做的。”
  “这总比光脚强吧。”
  “你快一点,勒内让。”
  “就是他让我们耽误了。他一碰见小姑娘就说话。像个大男人。”
  “唉呀,他还不满五岁。”
  “喂,勒内让,你干吗和村里的小姑娘说话?”
  一个男童的声音回答:
  “因为我认识她。”
  女人又说:
  “怎么,你认识她?”
  “是的,”小男孩说,“今天早上她给了我虫子。”
  “呵,真了不起!”女人叫了起来,“我们才来了三天,他这个小不点儿就有情人了。”
  声音远去。一切归于寂静。
  二 AURES HABT,ET NON ALjDIET①
  老人一动不动,他不在思考,几乎也不在冥想。在他四周是宁静。平和、信赖、孤独。按丘上还很亮,平原几乎进入黑夜,而树林里就完全是黑夜了。月亮从东方升起,淡蓝色的天顶上挂着几颗星星。老人虽然满腹心事,情绪激动,却沉入一种难以表达的、无限的宽容大度之中。他感到心中升起了隐隐的曙光,也就是希望,如果希望这个词可以表达对内战的期盼的话。就眼前来说,他刚刚逃离凶狠无情的大海来到陆地,危险似乎都已烟消云散。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独自一人,敌人不知他在哪里。他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因为海面不保留任何东西。他已无影无踪,无处可寻。他感到极大的宽慰,差一点睡着了。
  
  ①拉丁文,可译为:他有耳朵,但听不见。这是《圣经·诗篇》中一句话的变体。原译者注
  这位无论是心态还是处境都为所有这些纷扰所困的老人,在此刻的宁静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魅力。大地和天空一片寂静。
  他只听见从海上吹来的风,风声是持续的低音,久而久之,几乎不再是声音了。
  突然间,他站起身来。
  他的注意力骤然间被惊醒,他瞧着地平线。有什么东西使他的目光凝定不动。
  他注视的是在他前方,在平原远处的科尔默雷的钟楼。钟楼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钟楼轮廓清晰。楼顶上有一个锥形体,在塔身与雄形体之间是钟室,钟室呈方形,楼空,没有防风板,四面八方都能看见,这是布列塔尼风格。
  而此刻,这个钟室仿佛在均匀有序地一开一合。高高的窗子一会儿全白,一会儿会黑,一会儿漏出后面的天空,一会儿又挡住了,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光亮又被逮住,一开一合,持续不断,就像锤子敲打铁砧一样很有规律。
  这座科尔默雷的钟楼在老人正前方,离他大约两法里远。老人朝在边看看,地平线上矗立着巴盖一皮康的钟楼,它的钟室也像科尔默雷钟楼一样一开一合。
  老人瞧瞧左方的塔尼钟楼,它的钟室也像已盖一皮康的钟室一样一开一合。
  老人瞧瞧地平线上一个又一个钟楼,左边是库尔蒂、普雷西、克罗隆、克鲁瓦阿弗朗香的钟楼,右边是库万农河峡、莫尔德雷、帕镇的钟楼,对面是蓬托尔松的钟楼。
  所有钟楼上的钟室都一黑一亮。
  这是什么意思?
  这表明所有的钟都在摆动。
  它们一黑一亮,肯定在猛烈摆动。
  怎么回事?显然是在敲警钟。
  人们在敲警钟,疯狂地敲警钟。四面八方,所有的钟楼,所有的教区,所有的村镇都在敲警钟,而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因为一来距离太远,声音传不到这里,二来从相反方向刮来的海风将陆地的声音更吹向内陆。
  四方的钟在猛烈地敲,而他这里是一片沉静,还有比这更阴森的吗?
  老人瞧着,听着。
  他听不见警钟,只能看见。看见敲警钟,这是多么奇异的感觉。
  大钟在指摘谁?
  警钟是针对谁的?
  三 大字的效用
  显然有人在被追捕。
  谁?
  这个刚强的人战栗了一下。
  不可能是他。人们不可能猜到他来了。驻这个地区的特派员们不可能知道,因为他刚刚登陆。巨剑号已经沉没,没有一个人能死里逃生,何况即使在巨剑号上,除了布瓦贝尔特洛和拉维厄维尔以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钟楼继续它们猛烈的游戏。老人仔细观察,本能地数数,思绪起伏不定,从一种猜测跳到另一种猜测,从深深的安全感转到可怕的危机感。然而,这警钟可以有多种解释。老人最后一再安慰自己说:“总之,谁也不知道我来了,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几分钟以来,在他头部上方,在他身后,有一种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树叶的沙沙声。他最初没有留意,声音在继续,也可以说在坚持。他终于回过头来,的确有一个东西,是一张纸。在他头部上方,里程石上贴着一张大告示,正在被风吹落。它贴上去不久,因为纸还发潮,又在招风的地方;风与它嬉戏,慢慢将它撕下。
  老人是从另一面爬上沙丘的,没有看见这张告示。
  他踩上坐着的那块界石,用手抚平被风吹起的告示一角。天空宁静,六月的黄昏很长。沙丘下部昏暗不清,但顶上仍然明亮。告示的一部分是用大号字印刷的,借着暮色他还能看清楚,这就是他看到的:
  统一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共和国
  我,马恩省的普里厄尔,派驻瑟堡海防军的人民代表,发布命令如下:前贵族德·朗特纳克侯爵,德·丰特内子爵,所谓的布列塔尼王公,已在格明维尔海岸偷偷登陆。我宣布此人不受法律保护,并悬赏捉拿。凡知情告发者,无论该犯是死是活,都将得到六万利弗尔的赏金。赏金将用黄金,而不用指券支付。瑟堡海防军即将派遣一个营前去搜索前贵族德·朗特纳克侯爵。各市镇务必予以协助。
   此命令于一七九三年六月二日,于格朗维尔市政府发布
  签署人:普里厄尔马恩省
  这个名字下面还有另一个签名,但字体小得多,由于光线不足,无法看清。
  老人将帽檐压到眼睛上,将大衣领一直拉到下巴,然后迅速走下沙丘。在这个明亮的丘顶滞留下去显然毫无意义。
  他也许在丘项呆得太久了,丘顶仍然是唯一明亮的地方。
  他下到山脚,进入黑暗,放慢了脚步。
  他按照刚才勾画的路线朝佃户庄园走去,可能认为那边更安全吧。
  一片荒寂。在这个时刻没有人从这里走。
  他来到荆棘后面,站住,脱下大衣,将上衣的皮里翻到外面,又用绳捆好破大衣然后系在脖子上,这才又开步走。
  月光泻地。
  他来到两条路的交叉口,那里有一个古老的石十字架。十字架的底座上有一块白色正方形,大概是和刚才看到的一样的告示。他走近告示。
  “您去哪儿?”一个声音问道。
  他转过身来。
  树篱中站着一个人,像他一样身材高大,像他一样年老,像他一样满头白发,但衣衫比他更褴褛。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此人拄着一根长棍,又接着问:
  “我问您去哪儿。”
  “首先我这是在哪儿?”老人回答说,声音平静,带几分高傲。
  “您是在塔尼领地。我是领地上的乞丐,您是领主。”
  “我?”
  “是的,您是德·朗特纳克侯爵。”
  四 凯门鳄
  德·朗特纳克侯爵我们以后可以这样称呼他沉重地回答说:
  “对。去告发我吧。”
  那人继续说:
  “我们两人都在自己家里,您在城堡,我在丛林。”
  “结束吧。动手吧。去告发我吧。”侯爵说。
  那人又问:
  “您是去埃尔布昂帕伊在园吗?”
  “是的。”
  “您可别去。”
  “为什么?”
  “那里有蓝军。”
  “有多久了?”
  “三天。”
  “农场和村民们抵抗了吗?”
  “没有。他们敞开了大门。”
  “呵!”侯爵说。
  那人用手指着稍远处,树梢上方露出了庄园的屋顶。
  “您看见屋顶了吗,侯爵先生?”
  “看见了。”
  “您看见屋顶上有什么吗?”
  “有东西在飘动。”
  “是的”
  “是旗帜。”
  “三色旗。”那人说。
  侯爵在丘顶时,引起他注意的就是这个东西。
  “是在敲警钟吧?”侯爵问道。
  “是的。”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您。”
  “可是我听不见。”
  “因为是逆风。”
  那人又接着问:
  “您看见告示了?”
  “是的。”
  “他们在通缉您。”
  他朝庄园那边看了一眼又说:
  “那里有半个营。”
  “共和派?”
  “巴黎来的。”
  “好,我们去吧。”侯爵说。
  他朝庄园走了一步。
  乞丐抓住他的手臂说:
  “别去。”
  “那您叫我去哪儿?”
  “去我家。”
  侯爵瞧着乞丐。
  “您听我说,侯爵先生,我的家并不好,但是安全,它是比地窖还低矮的小窝,海藻当地板,树叶青草当顶棚。您来吧。您去佃户庄园会被打死的。在我家里您可以睡一觉。您一定很累吧。明早蓝军又要开拔,那时您愿意去哪里都行。”
  侯爵端详这个人,问道:
  “那么您是站在哪一边?共和派?保皇派?”
  “我是穷人。”
  “既不是保皇派,也不是共和派?”
  “我想不是。”
  “您拥护国王还是反对国王?”
  “我没有时间想这些。”
  “您对眼前发生的事怎么看?”
  “我没有饭吃。”
  “可是您还救我。”
  “我看到您被宣布不受法律保护。法律是什么东西?这么说一个人可以在法律之外?我不明白。那我呢,我是在法律之内?还是在法律之外?不知道。饿死,这是在法律之内吗?”
  “您挨饿有多久了?”
  “一辈子”
  “但是您救我?”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说:这个人比我还穷,我有权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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