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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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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呢?即使儿童是领主、亲王、国王,也会得到原谅的,他那无辜的年龄使人忘记家族的罪恶,他的弱小使人忘记等级的距离;他那么小,以至人们忘记他是大人物。奴隶原谅儿童当他的主人。黑人老头喜爱白人小男孩。西穆尔丹狂热地爱这个学生。儿童有一个难以言喻的特点,即你可以将全部爱倾泻到他身上。西穆尔丹身上的爱,可以说全部倾泻到这个孩子身上。这个温顺的、天真无邪的孩子被西穆尔丹的孤独的心所捕获。他以全部的爱去爱他,既像父亲、兄长,又像朋友、创造者。这是他的儿子,不是指肉体,而是指精神。他不是父亲,这也不是他的作品,但他是主人,这是他的杰作。他将这位小领主培养成人,谁知道呢?也许成为伟人。这是他的梦想。他把自己的全部优点都传授给学生那位年轻的子爵,主人家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培养智力、毅力和正直品德难道也必须得到批准吗?他把自己可怕的美德病毒注射给学生,将自己的信念、良知、理想输进学生的血管,将人民的灵魂灌进这位贵族脑中。
  精神能哺育。智力是乳房。喂奶的乳母和喂思想的家庭教师有相似之处。有时,家庭教师比生父更配得上是父亲,乳母也往往比生母更配得上是母亲。
  西穆尔丹对学生怀着这种精神上的深挚父爱。一看见孩子他就动情。
  应该说明一点。西穆尔丹替代孩子的父亲并不难,因为孩子没有父亲,他是孤儿。他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只有一位瞎眼的祖母和一位不在身边的叔爷照看他。后来祖母也去世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叔爷远离家族的古老城堡。他是出身大贵族的军人,又在宫中担任多项职务,便住在凡尔赛宫,并常去军队视察,留下那孤儿独自呆在荒僻的城堡里。因此,从各种意义上说,家庭教师就是主人。
  还有一点:西穆尔丹是看着他这个学生长大的。孤儿年幼时患了重病,生命垂危,是西穆尔丹不分昼夜地守护他。医生治病,看护救命,西穆尔丹救了孩子的命。不仅学生的教养、知识、学问归功于他,学生的痊愈和健康也归功于他。学生的思想归功于他,学生的生命也归功于他。人往往喜爱受惠于自己的人,西穆尔丹喜爱这个孩子。
  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分离出现了。西穆尔丹在完成了教育以后,不得不离开已成年的学生。这种分离之冷酷是人们意识不到的。主人家心安理得地辞退家庭教师他留下了思想;辞退乳母她留下了肺腑!西穆尔丹领了工钱,被赶出大门,从上层社会出来,又回到下层社会。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的门关上了。那位年轻领主生来就是军官,很快被任命为上尉,并且出发去某地驻防。卑微的家庭教师内心早已不是顺从的教士了,便急忙回到教会的阴暗底层,即所谓的下层教士中去,于是他失去了学生的音信。
  革命来临。他一直怀念被他培养成人的那个学生,这种怀念虽然被庞杂的公众事务所掩盖,但并未熄灭。
  塑造雕像并赋予它生命,这是很美妙的;塑造智慧并赋予它真理,这更美妙。西穆尔丹是塑造灵魂的皮格马利翁人
  精神也能生孩子。
  这个学生,这个孩子,这个孤儿,是西穆尔丹在世上唯一爱的人。
  然而,像他这样的人,在这种感情中,能做到无懈可击吗?
  我们将拭目以待。 

正文 第二章 孔雀街的小酒馆

  文件旁边有一个笨重的墨水盒,它是铝制的,呈圆形,刻有条纹,本世纪初上小学的人都记得这种墨水盒。一支羽毛笔被扔在墨水盒旁边。文件上放着一个大铜印章,上面刻着“帕卢瓦作”,外形是一个巴士底狱的精细小模型。
  一张法国地图摊在桌子中央。
  守在门口和门外的是马拉的看门狗、科尔得利街十八号的跑腿伙计洛朗·巴斯。后来,在六月二十八日以后两周,七月十三日,这个巴斯就用椅子砸破了一个名叫夏洛特·科尔戴③的女人的头,而此时科尔戴还在冈城想入非非。洛朗·巴斯负责送《人民之友报》的稿样。这天晚上,他随主人来到孔雀街的咖啡馆,奉命为马拉、丹东和罗伯斯比尔看门,不让任何人进来,除非来人属于救国委员会、公社或主教府。
  
  ③暗杀马拉的女人(一七六八一七九三)。
  罗伯斯比尔不愿将圣茹斯特拒之门外,丹东不愿将帕什拒之门外,马拉不愿将古斯曼拒之门外。
  会议已经开了很久,议题是桌上那摊文件,罗伯斯比尔已经朗读过了。他们开始提高嗓门,仿佛愤怒在他们中间鸣响。从外间只能听见只言片语。在当时,公众论坛似乎使人们习惯于使用听的权利。书记员法布里西于斯·帕里常从锁眼里偷看救国委员会在干什么。顺便说一句,他这样做并非毫无用处,因为正是他在一七九四年三月三十日至三十一日夜间去向丹东报信的。洛朗·巴斯将耳朵贴在丹东、马拉和罗伯斯比尔密谈室的门上。他为马拉做事,但他是主教府的人。
  二 MAGNA TESTANTUR VOCE PER UMBRAS①
  丹东使劲地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大声说:
  “听我说。只有一件事十万火急:共和国在危难中。我只知道一件事:从敌人手中拯救法国。为此要不惜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以各种办法来应付各种危险。处处是危险,我也就什么也不顾了。我的思想是一头母狮。必须采取彻底的措施。于革命不能假装正经。涅墨西斯②不是假装正经的女人。我们要变得恐怖可怕,要讲究实效。大象奔跑时还看该往哪里下脚吗?我们要粉碎敌人。”
  
  ①拉丁文,是对维吉尔诗句的借用,可译为:他们彼此高声作证,声音响彻黑暗。原编者注
  ②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罗伯斯比尔轻声回答说:
  “我也愿意这样。”
  他又接着说:
  “但是要弄清敌人在哪里。”
  “在外面,我把他们赶出去了。”丹东说。
  “在里面,我在监视他们。”罗伯斯比尔说。
  “那我就再把他们赶走。”丹东说。
  “内部的敌人不能赶走。”
  “那拿他们怎么办?”
  “消灭他们。”
  “我同意。”丹东说。
  他又接着说:
  “我跟你说、罗伯斯比尔,敌人在外面。”
  “我跟你说,丹东,敌人在内部。”
  “他们在边境上,罗伯斯比尔。”
  “他们在旺代,丹东。”
  “你们平静下来,”第三个声音说,“敌人无所不在,你们完蛋了。”
  说话的是马拉。
  罗伯斯比尔瞧着马拉,平静地说:
  “不要再泛泛而谈了。我可以说得具体,这里有事实。”
  “书呆子!”马拉喃喃地说。
  罗伯斯比尔将手放在摊在面前的文件上,说道:
  “我刚才给你们读了马思省的普里厄尔送来的急件,也向你们通报了热朗布尔提供的消息。丹东,听我说,与外国交战算不了什么,内战才是关键。与外国交战只是在臂时上擦破点皮,内战却是破坏肝脏的溃疡。我刚才说的话归结到一点:旺代。在此以前,旺代有好几个首领,兵力分散,而现在它正开始集中,它将有一位统一的指挥员……”
  “土匪头子。”丹东说。
  “这就是,”罗伯斯比尔继续说,“六月二日在蓬托尔松附近登陆的那个人。请注意,这次登陆与我们派往外省的代表遭逮捕在时间上是一致的,在同一天,六月二日,科特多尔的普里厄尔和罗姆在巴耶被卡尔瓦多斯的叛逆分子逮捕。”
  “而且被押送到冈城城堡。”丹东说。
  罗伯斯比尔接着说;
  “我继续归纳这些快件。他们正在组织大规模的丛林战,同时英国人准备登陆。旺代人和英国人,这是布列塔尼和不列颠人菲尼斯泰尔省的休伦人和科尔努阿伊地区的图皮人讲的是同一种语言。我把截获到的皮伊塞的信给你们看了,信上说‘给起义者发放两万套红制服,就能使十万人揭竿而起’。等到农民都参加暴动,英国人就该登陆了。这里是地图,我们来看看吧。”
  罗伯斯比尔将手指放在地图上,继续说:
  “英国人可能在康卡尔至潘波尔之间选择登陆点。克雷格会挑选圣布里厄湾,康沃利斯会挑选圣卡斯特湾。这是细节。卢瓦尔河左岸被旺代叛军占领,至于昂瑟尼至蓬托尔松之间那二十八法里的开阔地带,有四十个诺曼底教区已答应协助。登陆将在三个地点进行:普莱兰、伊菲尼阿克和普莱纳夫。从普莱兰可以去到圣布里厄克,从普莱纳夫可以去到朗巴尔。第二天他们就会到达迪南,那里有九百名英国俘虏,同时他们将占领圣德昂和圣梅昂,在那里留下骑兵。第三天,两支队伍分头推进,一支从圣儒昂推向贝代,另一支从迪南推向天然堡垒贝什雷尔,并且建立两个炮兵阵地。第三天他们抵达雷恩。雷思是布列塔尼的钥匙。谁掌握雷恩谁就掌握一切。雷恩一陷落,夏托纳夫和圣马治就保不住。目前在雷思有一百万发子弹和五十门野战地……”
  “他们去抢光的。”丹东小声说。
  罗伯斯比尔接着说:
  “我这就说完。从雷恩兵分三路,一路攻富热尔,一路攻维特雷,一路攻勒东。由于桥梁已被破坏,敌人会使用浮桥和厚木板,你们已经看到这个细节了。敌人的骑兵将由向导带领通过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从富热尔推向阿弗朗什,从勒东推向昂瑟尼,从维特雷推向拉瓦尔。那时南特会投降,布雷斯特会投降。勒东打开维兰的大门,富热机打开诺曼底的大门,维特雷打开巴黎的大门。两星期后,匪军人数将达到三十万,整个布列塔尼都将拥护法国国王。”
  “也就是英国国王。”丹东说。
  “不,法国国王。”罗伯斯比尔说。
  他又接着说:
  “法国国王更可怕。驱逐外国军队只需要十五天,消灭君主制可需要一千八百年。”
  丹东坐了下来,手肘枕在桌子上,两手抱着头遇想起来。
  “你们看到危险了吧?”罗伯斯比尔说,“维特雷向英国人敞开巴黎的大门。”
  丹东抬起头,两只紧握的大拳头敲着地图,仿佛在敲铁砧一样:
  “罗伯斯比尔,当初凡尔登不是也向普鲁土人敞开巴黎的大门吗?”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我们会赶走英国人,就像当初赶走普鲁士人一样。”
  丹东又站了起来。
  罗伯斯比尔的冷手搭在丹东发热的拳头上。
  “丹东,香槟省不喜欢普鲁士人,而布列塔尼喜欢英国人。收复凡尔登,那是对外国作战,而收复维特雷却是内战。”
  接着,他用冷静而深沉的声音说:
  “这可大不一样。”
  他又说:
  “你坐下吧,丹东。别用拳头敲,好好看看地图。”
  然而丹东完全陷于自己的思路之中,他大声说:
  “真没道理!灾难在东边,你却偏说是在西边。罗伯斯比尔,我承从英国在大西洋上台蠢蠢欲动,然而,西班牙不是在比利牛斯山蠢蠢欲动,意大利不是在阿尔卑斯山蠢蠢欲动,德意志不是在莱茵河上垂垂欲动吗?此外还有远处的俄罗斯大熊。罗伯斯比尔,危险是一个圆圈,我们在圈里头。外部有联盟,内部有叛逆。在南方,塞尔旺向西班牙打开法国的大门。在北方,迪穆里埃①向敌人投降。再说敌人主要威胁巴黎,而不是荷兰。尼尔温登抹杀了瓦尔米和雅马普。哲学家拉博·圣埃蒂安这个新教徒和叛徒,和蒙泰斯基乌有勾结。军队伤亡惨重。现在没有一个营超过四百人。英勇善战的双桥团只剩下一百五十八。帕马尔营地已失陷。吉韦只剩下五百袋面粉。我们在朗多后退,维尔姆瑟进逼克莱贝。美因茨英勇地陷落,孔代和瓦朗西安都由于有叛徒而陷落,当然,保卫瓦朗西安的尚塞尔和保卫孔代的老费罗都不愧是英雄,就像保卫美因茨的默尼埃一样。可是其他人都叛变了。达尔维尔在埃克斯拉夏佩尔叛变,穆东在布鲁塞尔叛变,瓦朗斯在布雷达叛变,纳伊在林堡叛变,米朗达在马斯特里奇叛变,斯唐热叛变,拉努叛变,利戈尼埃叛变,迪荣叛变,这都是迪穆里埃的恶劣影响,必须严惩以做效尤。我认为居斯蒂的反方向行军十分可疑,我怀疑他不想攻占科布伦茨,而想攻占法兰克福是为了钱。不错,法兰克福可以为战争提供四百万法郎,但是与粉碎流亡贵族的巢穴相比,这算得了什么?这是叛变。默尼埃六月十三日阵亡,克莱贝现在孤立无援,布伦瑞克却不断壮大,步步进逼,而且在攻克的法国堡垒上都插上德国旗帜。布兰登堡的这位总督现在居然成了欧洲的主宰。他吞并我们的省份,还会吞并比利时的,你们瞧着吧。我们好像在为柏林工作。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不予纠正,那么,法国革命仅仅有利于波茨坦了,革命的唯一后果是为小小的腓特烈二世扩大了疆土。我们杀了法国国王,却为普鲁士国王卖力。”
  
  ①法国将军(一七三九一八二三),曾在瓦尔米和雅马普战役中战胜普军和奥军,后在尼尔温登战败,投降奥军。
  丹东可怕地大笑起来。
  马拉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各有各的想法,你,丹东,你想的是普鲁士,而你呢,罗伯斯比尔,你想的是旺代。我也来说说。你们看不见真正的危险,那就是咖啡店和赌场。舒瓦瑟尔的咖啡店是雅各宾派,傀连咖啡店是保皇派,约会咖啡店攻击国民卫队,圣马丹门的咖啡店却拥护国民卫队,摄政咖啡店反对布里索,科拉扎咖啡店却拥护市里索,普罗科普咖啡店崇拜狄德罗,法兰西剧院咖啡店崇拜伏尔泰,圆顶咖啡店的顾客撕毁指券,圣马尔索咖啡店的顾客情绪激愤,马努里咖啡店为面粉问题争论不休,富瓦咖啡店里喧嚣打斗,在佩龙咖啡店里,金融大胡蜂在嗡嗡叫。这可是严重的情况。”
  丹东不笑了。马拉仍在微笑。矮子的微笑比巨人的大笑更为可怕。
  “你在开玩笑吧,马拉?”丹东责怪地说。
  马拉扭扭腰,这是他的著名姿势。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呵,你总是这样,丹东,在国民公会上你称我‘马拉这小子’。听我说,我宽恕你。我们正经历一个愚蠢的时刻。呵!你说我开玩笑?我是怎样一个人?我揭露了夏佐,我揭露了佩西翁,我揭露了凯尔塞,我揭露了莫尔通,我揭露了迪弗里什一瓦拉泽,我揭露了利戈尼埃,我揭露了默努,我揭露了巴思维尔,我揭露了让索内,我揭露了比龙,我揭露了利东和尚邦,我做错了吗?我嗅得出叛徒身上的叛逆味道,我认为应该抢在罪行以前揭露罪犯。你们说的话,我在头一天就说过了。我向大会提出过一项关于刑法的完整方案。我做了些什么呢?我要求你们对各区进行训练,让它们遵守革命纪律,我叫人启封了那三十二包文件,我索取了罗朗手中的钻石,我证明了布里索分子给公安委员会提供了空白逮捕证,我指出了兰代关于卡佩罪行的报告中的疏漏,我投票赞成在二十四小时内处死暴君,我为莫孔塞伊和共和者这两个营队辩护,我阻止了公开宣读纳尔博和马卢埃的信,我提出了保护伤员的动议,我叫人取消了六人委员会,我在蒙斯事件中预感到迪穆里埃的叛变,我要求逮捕十万名流亡贵族的亲属作为人质以换回被出卖给敌人的特派员,我建议宣布任何代表一旦越过壁垒就被视作叛徒,我揭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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