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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传奇-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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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女子听此话时,蓦地翻转面孔,怒眉冷目,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奸贼,害死我全家,奸骗了奴妻,你教我回哪里?”骂罢嚎陶大哭,疯疯癫癫去了。
世贞自觉尴尬,看她面孔益熟,更觉诧异。见她呼喊远去,欲探个究竟,便疾步跟上。
原来这疯女子,正是隐娘贴身丫环玉嫣,恰是那上元夜搭救隐娘时与她相遇,后因杨继盛遇难,查抄满门,玉嫣感隐娘待她恩深,危急之际,劝隐娘男装潜逃,自己却扮作隐娘,代主赴难。及至被拿到严府,世蕃因见她貌美,强纳为妾。洞房之夜,玉嫣怀揣剪刀,欲替主人报仇,奈何是柔弱女儿身,又因世著强悍,一时慌乱,行刺未成。世蕃自是恼怒,喝人将她捆绑起来,剥光衣肌将她奸污之后,又赏与汤裱褙为妾,那汤裱褙婆娘,端的醋心忒大,因见她貌美,恐自家汉子被蛊惑,也怜她是旧主王府的丫环,衔一点感恩之心,趁汤裱褙不在家时,寻个事端,将她赶出家去;暗里倒是有心将她放了。那玉嫣含羞忍辱,流落街头,孤苦无告,不想郁愤成疾,竟至疯癫。世贞只看她熟识,哪里想到这层!
且说世贞只因看她熟识,一时疑惑,跟定她身后,直到岳庙殿前。也是合当有事,刚到阶下,不想内里一片喧嚷,拥出一班男女、正是随欧阳氏来进香的侍从。原来欧阳氏前来进香,这日正是二月十九,是南海观音菩萨生日,便命世蕃相陪,乘轿来岳庙进香。适才庙里好不热闹,钟鼓齐鸣,焚香诵经,又做水陆道场超度亡灵。诸颂功德做毕,正是心下欢喜,欲待转轿回府,不想刚出庙门,就撞见这个疯癫魔女冲上阶来。
那疯女子见一般男女侍从,拥出个凤冠霞帔的一品夫人,并不退让,嘻笑呼骂,迎面冲上。待看到那贵夫人身旁相伴的瞎眼肥躯男子时,呆痴痴一双眼里,射出冷冷光亮,咯咯挫响牙齿,冷笑数声,步步向世蕃逼近,手儿连连招道:“来来来,我与你结为夫妻!”
世蕃突然见一疯女子冲来,看她青春妙龄,虽是蓬头污面,衣衫不整,容貌颇俊俏,心中反叹道:“不想她沉鱼落雁之姿,竟落这等光景,倒是叫人惜怜!”
眼见家人拥上,欲驱赶她去时,偏做个手势止住,见那疯女子连连招手,口口声声唤道与他做个夫妻,只觉有趣,仰首哈哈大笑起来。及至将近身旁,疯女子蓦地尖啸一声,犹如哀猿突鸣,使人毛骨悚然。道,“还我债来!”纵身扑上,举那手中明晃晃的利刃,直朝世蕃咽喉刺来。那欧阳氏受此惊吓,险些昏厥过去,被婢女慌忙搀扶住。便是世蕃,听她一声尖啸时,魂先飞了,又见她纵身挥刀扑来,啊地尖叫一声,连退数步,跌翻在地。家人见伏,蜂拥而上来阻拦。先是一阵乱棍将疯女子打翻在地,又有两个恶奴将她踩住,照胸前连搠数刀。眼见鲜血飞溅处,疯女子惨叫两声,自是不动了。
且说世贞正跟定那疯女子后面,见此情景,心中暗道:“她原本疯癫女子,如何认得这贼,敢怕那厮运数已尽,天意如此,遣一疯癫侠女,尽除天下之恨!”欲待拼命护持这个女子,并伺机刺杀世蕃,因家人防范甚严,一时无法下手,只呆呆站立阶前。
却说世蕾喘息未定,正待乘轿去时,忽见世贞仗剑立于廊下,惊慌失口问道:
“你来此地有何事?”
世贞哼一声时,冷冷笑道:“岳庙乃香火圣地,慈悲佛门,恶人可来得,善人也自来得!”
世蕃自知失言,且又心虚,见世贞傲慢冷漠神情,连忙掩饰住内心慌乱,故作姿态笑道:“兄弟向是读书用功,今日如何有此闲清游耍?”
世贞冷笑道:“今闻岳庙有戏,正是‘血染空门’,特来观看。”
但凡世间狡诈之徒,脸皮最厚,世蕃明知世贞对其戏谑,装作不知,假惺惺笑道:“兄弟今日有何新著?府中可有甚好看小说否?”
世贞道:“若问金钱美女,自不敢比贵府,若问藏书么,当是应有尽有!”
世蕃道:“何书最有妙趣?”
世贞信口诳道:“妙书是有,只怕此书你看不得?”
世蕾道:“却是为何?”
世贞道:“此书天下最奇、最淫,敢怕皇室御苑,也不曾见!”
只这一奇一淫,自教世蕃动心。此时欧阳氏已上轿欲去,使人连唤数次,世蕃竟自不理。赶忙追问道:“此书何名,竟有这般奇妙?”
世贞蓦地一抬头,见那僧房窗前,有一金瓶,插梅花数枝,便信口说道:
“此书名《金瓶梅》,尽述闺房趣事。”
世蕃击掌赞道:“妙哉!妙哉!”想得入迷时,哪还记得两家仇冤,只恨不得立时上手,急切央求道:“兄弟若不嫌,可否借我一阅?”
世贞信口而言,原本暗里含恨,讥讽他淫乱无耻贼态,不想他不悟其味,反信以为真,苦苦相求,蓦地脑中一念闪过,点头允道:“要看何妨,只是字迹多有漫灭,且宽限几日,容我抄正后自当送览。”
世蕃听罢,连连称谢。因见母亲催得紧,长长一揖,上轿去了。只因世贞这一番戏谑诳言,有分教:
冤业随身恨无穷,漫语诳夸造化功。
他日毒汁濡墨处,月缺花残送落风,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待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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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回 妙锤炉手神笔衍化 寄意时俗血透纸背
第二十四回妙锤炉手神笔衍化《水浒传》寄意时俗血透纸背《金瓶梅》
话说王世贞偶遇世蕃,见他问有好看小说否?因见案上一金瓶插有梅花,随口说道:“正著金瓶梅巨卷。”原本随口说来,见他急切求之,脑中忽闪一念:
此贼贪淫,我何不投其所好,著此书将其父子持奸弄权、陷害忠良、祸国殃民的丑恶嘴脸扮演书中,尽教天下人知晓,以舒胸中积愤!遂又答道:“既不耻看,自当奉送,奈何字迹漫灭,且容宽限数日,待抄正后便送览。”
回到府中,世贞一连数日品茶无味,吃饭不香,睡眠不安,只将《金瓶梅》苦苦构恩。果真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这日思得苦了,躺在床上,追寻往事。
严嵩老迈龙钟之态,狡黠浮肿笑眼,嘿嘿沙哑之声,如在眼前;世著短颈肥躯,瞎眼骄横之状,奸邪淫荡之态,历历在目;且朝中、府上、花园、深闺、街巷、市井诸般画面,声情并茂,浮现眼前,真个是才思奔涌,激清冲动,只觉得坐立不宁,待到案前持笔,却一时又紊乱无章,理不出个头绪,诸多人物,又似钻人雾中,若隐若现,呼唤不出。一时焦躁起来,拍地掷笔于案上,往返踱起步子。
竟连连以掌击额道:“我本天下名士,怎地今日却著不得此书,敢怕是徒负盛名,江郎才尽!”
这夜月色正好,窗外凤摇竹影,寒色寂寂。世贞苦于无线串球,结构不成。
又翻水浒,从二十三回读到二十六回武松杀嫂一段故事,悠地脑子里囚过一念,独自道:“何不以武松杀嫂为引子,衍化展开,便把那西门庆作个集官僚、恶霸、富商为一体的人物,叙其家事,演其淫态,以尽述其恶!”
这般想时,心头冲动,欣喜异常,一时难捺心头激动,起身在房内转几个圈子,放开思路,口里只喃喃不住说道:“西门庆,潘金莲,西门庆,潘金莲……
若这般写,当名托宋代,演今日之兴亡,西门庆恶霸刁赖之徒,播金莲奸诈淫荡之妇,只让他们从水游里跳出,再到我金瓶梅中演练一番罢了!”
想到高兴之处,又回案前坐下,边寻思时,边用笔敲点,暗自问道:“西门庆有了,如何把严嵩那厮化作西门,以叙其恶……”想得苦时,无意把西门、西门在纸上写个没完。蓦地脑里有火花迸起,忽地想到,世蕃那厮,号东楼,名庆,天作巧也!想那东楼,正对西门,一个庆字,恰恰同名;写西门庆暗喻世蕃;妙哉!妙哉!想得高兴时,竟连连以手拍掌,嚷出声来!遂挥笔将人物表列起:
西门庆——东楼、庆、严世蕃也蔡京——奸相严嵩妖人林灵素——术士陶仲父奸贼朱缅——奸贼陆炳应伯爵——汤裱褙将那奸险恶诈人物对准时,又寻思道:“那淫妇潘金莲,正合我金瓶梅词话之金字,尚有瓶、梅二字空缺,便再与那西门庆寻两个小妾、丫环,小妾唤作李瓶儿,丫环唤作春梅罢了。将金瓶梅三字对得贴切,其他妻妾淫妇,写时再作主张。
可惜世蕃那厮,包占二十六个淫妇,书中只用不得这许多,所剩多人,尽去守寡罢了!”
想得顺时,自是惬意舒畅,冲动不止,益发兴起,遂胸中开河,脑里打桨,只把全书脉络走势,港港岔岔,曲折回转,跌宕起落,布局筹划开来,暗自想道:
“此书虽名托宋代,意在寓言时俗,我只以西门庆发家与衰亡作线,巧将他经商、理刑、交通官吏、仰攀权贵、嫖妓请客、偷奸淫占以及妻妾争风吃醋等诸多故事串联成球,连缀成一幅世俗画卷,正如《清明上河图》一般,自当醒人耳目;较之古今神魔、侠义、传奇小说,更加别开生面,不落巢臼也!”
想到此外,自感得胸有成竹,觉得瞌睡上来,已是困乏,便上床去睡。迷蒙之中,只觉床头枕畔,有那无数奸佞、淫妇人影恍动,嘻笑不休,挥之不去,苦苦相缠,世贞个个认得,尽是金瓶梅中人物。被他们搅醒之时,却又不见,便孤单一人,望着灰蒙蒙屋顶只将那全书故事轮廓往细里想。初时如烟笼云遮,不甚清晰,想得细了,犹如云开雾散,豁然开朗起来,处处明晰可辨。一时激动心喜,悠地跳将起来,披衣伏案,秉烛挥毫疾书,只将那骨干架儿,粗记下来:
却说西门庆,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一家生药铺的老板,后渐渐地发达,也挣了一官半职,以财势横行乡里间。
(自是靠行贿送礼,巧取豪夺、称霸一方。
步步高升的)。
他奸占潘金莲,谋杀其夫武大,买通仵作团头验尸时遮着,又行贿知县,并央求京中权贵关照,将为兄报仇的武松刺配孟州。
他起意并吞寡妇的财产,骗娶富孀孟玉楼。仗着知县知府都和他往来,新近又攀东京扬提督结亲,连骗带抢,尽将盂玉楼财物、嫁妆占为己有,现银也有上千两。
他勾引结义兄弟花子虚老婆李瓶儿成奸。花子虚气闷郁郁而死。正待侵吞其财产、住宅,谋娶李瓶儿时,因官司事所累,搁置下来,李瓶儿失望招赘太医蒋竹山,资助他开生药铺。西门庆官司一了,买嘱地痞,捣毁主药铺,又将蒋竹山送官,终将李瓶儿及财产抢掠到手,成为豪绅、富户,可与本地官府平起平坐。
后兵部尚书王辅及提督杨戬,因北虏犯边,失误军机被劾,拿送南牢问罪,因西门庆名列杨党生祸,便遣家人进京,重贿五百石白米结交奸相蔡京,遂轻易免去横祸,反趁机霸占了陈家大宗财物。蔡京过生日,又送去“生辰担”,买得蔡京高兴,赐一张空名告身扎付,要西门庆作了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
西门庆趋炎附势,做暴发户极是兴旺起来,益发贪赃枉法,好占贪淫,终因纵欲过度亡身。
于是家道衰落。播金莲被逐出门,恰遇武松赦归,为他所杀。庆妻吴月娘有遗腹子孝哥。金兵南侵,举家逃难,月娘一日宿寺中,梦到自家因果报应,遂大悟。
孝哥也出家为和尚。
世贞伏案疾书,乘兴将《金瓶梅》全书骨子一气呵成,回味片刻,自觉甚是满意,心热起来,欲罢不能,越发按捺不住心头冲动,又磨得墨浓,铺得纸正,狼毫蘸得饱满淋漓,稍稍思忖片刻,拟定先以酒色财气开卷,便洋洋洒洒,从第一回写起:
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豪华去后行人绝,萧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沉,空琴零落金星灭。
(上解空去财)
玉阶寂寞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
(下解空去色)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晴里教君骨髓枯!
(色箴)
这一首诗,是昔年大唐国时,一个修真炼性的英雄,入圣超凡的豪杰,到后来位居紫府,名列仙班,率领上八洞神仙,救拔四部洲沉苦,一位仙长,姓吕名岩道号纯阳子祖师所作,但道世上人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到头来同归于尽,着甚要紧!虽是如此说,只这酒色财气四件中,唯有财色二者,更为厉害!怎见得他的厉害?假如一个人,到了那穷苦的田地,受尽无限凄凉,耐尽无端澳恼,晚来摸一摸米瓮,苦无隔宿之炊:早起看一看厨前,愧没半星姻火;妻子饥寒,一身冻馁,就是那粥饭尚且艰难,那付余钱沽酒:更有一种可恨处:亲朋白眼,面目寒酸,便是凌云志气,分外消磨,怎能够与人争气?!到得那有钱时节,挥金买笑,一掷巨万。想饮酒,喝的是琼浆玉液,有的是琥珀金杯;要斗气,用钱通神,果然是颐指气使。趋炎的压肩挨背,附势的吮痈舐痔,真所谓得势叠肩来,失势掉臂去,古今炎凉恶态,莫有甚于此者!这两等人,岂不是受那财的趋使么?如今再说那色的厉害:请看如今世界,你说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闭门不纳的鲁男子,与那秉烛达旦的关云长,古今能有几人?三妻四妾,买笑追欢的,姑且不论。还有那一种好色的人,见了个妇女,略有几分颜色,便千方百计谋取到手,只图那一时欢娱,既不顾亲戚名分,也不想朋友交情,甚至斗狠杀伤,性命不保,妻孽难顾,事业成灰!
就如那石季伦泼天豪富,为绿珠命丧囹圄,这样的人岂不是受那色的坑害吗?!
说便如此说,这财色二字,从来只没有看破的,若有那看得破的,便把那堆金积玉,看作是棺材里带不去的瓦砾泥沙;沉鱼落雁,是皮囊内装不尽的臭汗粪土;高堂广厦,是坟山上起不得的享堂;锦衣绣袄,是骷髅上裹不了的败絮!只有那金刚经上两句说的好:“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见得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结果时,一件也用不着:纵使你有举鼎荡舟的神力,到头来少不得骨软筋麻,纵使你有铜山金谷的奢华,正好时却又要冰消雪散;纵使你有闭月羞花的容貌,一到了垂眉落眼,人皆掩鼻而过之。到不如削去六根清净,披上一领袈裟,看透了空色世界,打磨穿生死机关,直超无上乘,不落是非窠,落得个清闲自在,不向火坑中翻筋斗也!
说话的为何说此一段酒色财气的缘故?只为当时有一个人家,先前恁地富贵,到后来煞甚凄凉,权谋智术,一毫也用不着,亲友兄弟,一个也靠不着,享不过几年的荣华,倒做了几许多的活靶!内中又有几个他的宠姬爱妾,起先好不妖娆媚妩,到后来也兔不得尸横灯影,血染空房!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话说: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中,有一个旧家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这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
世贞写到此处,窗外鸡啼报晓,案上蜡烛燃尽,且风冷清凉下来,舒口气时,肚里咕噜噜又作乱。世贞停笔起身,回首又将那文字翻看几页,安慰自己道:“开头顺时,下面便快了,但急不得。今夜骨子架搭起,开头写了,已是不小收获,暂到此吧!”
说毕自寻些酒菜,连饮十数杯,待酒意上涌。面颊发热,便纳头倒在床上,呼呼睡起。正是:
长剑不识人间恨,翻却水浒著奇书;泼墨尽演兴亡事,毫端血泪淌千古。
旦说世贞自此两耳不闻窗外事,通宵达旦,昼夜著书。世态人情,跃然纸上;胸中悲愤,尽诉笔端。想得苦时,真个脑袋憋出犄角;写的顺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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