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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云梦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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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扶归〕背书窗,斜倚低枝,倦玩梅花,难将意马栓。艳娇红,恨这浪蝶粉帘儿动,紫燕衔情转。鸾音未听,渴心潜,雨风妒染柔枝蹇。
〔玉娇枝〕时光易去,爱三春,愁听比鹤,恨双双花底莺和燕,怎教人不妒情怜。粉蝶穿花,惯入灿花妍,却不道寒窗静里想思现。说不尽风光万千,寄不尽情思万千。
〔江儿水〕瞬息风云志,青灯误少年,往花溪妒尽春容面。月沉沉暗里嫦娥殿,馥纷纷香惹芝兰羡。愁听竹窗萧卷,芍药栏前,却没个人儿见。
〔好姐姐〕一年和韶光先显,明艳艳纱厨愁遣。想琴书可怜,吹箫谁弄,学空成乐,香魂花影难寻见,斋寄春词绰约篇。
〔月上海棠〕最可怜花随嫩柳青青线,翠户中香散满壁馨烟,霎时间翠减香消,断却了生前夙缘。儒客另起书篇,愁见瑞气连连。
〔玉芙蓉〕想思步院前,忆昔刘阮杏林边,霞云常护芳鲜。或黄鹏对对衔残片,银样花毬赛月圆,身消遣。厌的是更残和夕晚,好一派晴光霁晓未留全。
〔园林好〕草萋萋皇孙过转绿阴边,沉沉暗泉一任鱼书未传,零落了茜红颜,又是荼蘑开遍。
〔清江引〕光阴迅速多缘蹇,不觉春将尽,凄然行雨烟。露罩残红面,忆天涯媚名花开去已远。
王云又吟哦了一遍。贴于壁上,复再看玩之间,张兰退堂进来,不见王云,就寻到后园来,只见王云在小室中,遂问道:“清霓兄独自一人在此看甚么?”王云道:“小弟偶然步来,见壁上有《春闺曲》一调甚雅,弟今凑成《春词》九阕,望长兄改正。”张兰向前细细就吟玩一番道:“句句春景,字字相思,真出清才之手。”
二人谈论之间,家人摆下酒肴,就此对饮。王云问道:“秀芝兄有几位令郎了!”张兰道:“惭愧,小弟尚未有子。前岁又值寒荆亡故,因在京应试,未曾与兄说及。”王云惊道:“已应前番道人之言矣。”张兰道:“果应此言。”王云道:“如此说来,长兄与小弟一样风流。”张兰笑道:“却又来。”王云遂转到彩姑身上:“莫若说与他续弦也罢。”张兰见王云若有所思,遂问道:“清霓兄有何事不决?可与弟说。”王云笑道:“小弟所思非别,要与兄作伐。”张兰呵呵笑道:“兄己事参差,还与别人做媒。”王云正色道:“弟非戏言,实是本城中有淑女,正在妙龄。”张兰道:“兄乃客寓于此,何以就知人家宅眷?弟难取信。”王云道:“小弟于别家其实不知,所晓者是弟作寓之家,主人姓顾名瑕,曾授浙江教授。有一女名彩姑,今春年交二十。他本属意于弟,弟曾权允过,兄若不嫌寒微,弟当与兄五成其事。”张兰道:“小弟焉敢割兄之爱?此是断乎做不得!”王云道:“长兄不必多虑,弟若安心为己,岂肯与兄言及?”张兰才相信应承。
次日,王云着人到顾瑕家求亲,说:“留寓府上的王相公着我们来相求令爱之婚,老相公若允,可发一庚帖去。”顾瑕夫妇闻言,喜之不胜,遂发了庚帖与来人。彩姑闻知,欢喜无及。王云见要了庚帖来,接着来与张兰商议择吉下聘。不几日就亲迎,一面吩咐衙役,各事齐备。到了吉期,派县官的职事去迎娶彩姑,顾瑕亦备妆奁送去,这日迎娶好不热闹。将彩姑娶到衙中,出轿同张兰参拜天地后,入洞房交拜,多少绅衿俱来贺喜,当夜王云吩咐丫环,候老爷进房,可将灯尽彻在外厢,众丫环领命行事。是夜张兰与彩姑结亲,疑与王云有染,谁知竟是处子。彩姑认是王云,一夜的恩爱难尽于言。次早夫妻起身,看见新人貌美,欢喜不尽。彩姑见张兰不是王云,好生烦恼。张兰已知其意,遂道:“夫人不必烦恼,下官就是本县正堂。因前岁丧偶,与王兄谭及,后王兄言与夫人之事,他已聘有二妻,不忍将夫人作妾,故此作成下官。”彩姑见张兰也是一表非俗,已居县令,自己就是一位夫人,心上也就罢了。少许请王云来相见,彩姑道:“下该与你这负义之人相见。”王云道:“嫂嫂恭喜。”彩姑不答而入。王云就到顾家说明此事,顾瑕见女儿嫁了县令父母官,无有不喜之理。张兰又到顾府谢亲赴宴。后来张兰也知彩姑就是虎丘唱曲的女子,不胜奇异。
话说王云在张兰任上住着,那知光阴荏苒,又经两载。日日所念者不过两个美人,那里有志于功名。一日张兰来书房中闲叙,向王云道:“清霓兄,明春试期不可错过,月下已是仲冬,正该饯行了。明日与兄饯行。”王云道:“小弟实是无意于此。今承兄美意,勉力也要去走走。”张兰道:“兄正在妙龄,何出此败兴之言。”次日王云命锦芳收拾了行囊,张兰备酒饯别,又送程仪。王云谢别了张兰,主仆望京进发。
不题在途的风景。一日,到了京中,仍寓旧处读书。一日闲步街坊,正遇万鹤、钱禄二人,各各相见,叙了一番寒温。万鹤道:“清霓兄一向还在京,是在那里?小弟去岁秋榜同钱兄侥幸得中,在京访问兄,竟不知下落。今日方得相会,少解心怀。”王云道:“承兄垂念。小弟自不第之后,被秀芝兄留在任上,盘桓两载,是去冬才到京中。”万鹤道:“兄原来在秀芝兄任上。弟去岁在江西经过,欲到秀芝兄任上候他,又恐打搅,故此终止。”王云道:“这个何妨。飞仙兄去岁几时北上的?怎生遇着钱兄同来?”万鹤道:“去年六月中起程的。府上老仆甚好,常来问长兄信息。钱兄是在京相会的。”王云问钱禄道:“何兄因甚不来应试?”钱禄道:“瑞麟兄去岁偶染小恙,故未上京。”王云道:“二兄可将行李移来旧寓,同伴如何?”二人道:“极妙。”遂叫家人搬取行李,三人遂同来寓,正走之间,见一人昂昂然,头戴软中,身穿华服,左右相从二人,在前摇摇摆摆而来。他三人定睛细看时,却是臧新。回避不及,只得向前相见。臧新道:“兄们几时到京的?也不来我府中走走。”王云闻言甚厌,他道:“弟等一介寒儒,怎敢登府!”臧新道:“王兄何出此言?”王云不答,遂促二人扬扬而去。臧新大怒道:“王云这小畜生,如此无礼!见了我臧大爷这般模样,明日教他晓得我的手段!”这两个帮闲的白从、刁奉道:“王云也曾与大爷相交过,今日见了怎么就欺大爷?其情可恶。明日致意老爷,寻他个风流罪过才好。”臧新道:“有理。”遂去游玩不题。
却说王云等三人同到下处,谭论臧新不端,逐日论文究学。不几日,已是试期。三人唱名入场。三场已毕,揭晓之日,三人同去看榜,王云就高高中了第一名会员。本来王云该在下科取中,因他在江西有彩姑阴德,所以今科得中。万鹤中第五名亚魁,钱禄中在第十五名。幸喜三人俱已在榜,各相道喜,同回寓中打发报子,好不兴头。钱、万二人自多欢喜,惟有王云想起梦云,美中不足。到得三月初旬殿试,王云殿了鼎甲第三名探花,入词林供编修职;万鹤二甲,传胪入词林编修职,仍留内阁听用;钱禄三甲八名,在京候选。其余进士各各点毕,俱谢思。钦赐御酒,金花游街,赴琼林宴。合京男女多人来看。房师就是杨凌,自去与梦云、英娘说知:“王云是我房中〔人〕,今已中探花。”二女闻言满心欢喜,其日游街,梦云、英娘出来窥看,见王云第三名,高坐马上,二人暗喜不题。
众进士游街之后,各去参主考,谢房师,忙个不了。却说臧新也入场考,亦是杨凌房中,头场就刮了出来②,臧新倒不在意,臧瑛心中大有不悦,道:“不中我孩儿也自罢了,不该头场就刮出来,扫我之面!”遂怪主考并房官杨凌,少不得奈何他门生。正怒之间,门吏来报道:“新科探花王老爷来拜老爷。”臧瑛命请进,王云步进府门,臧瑛降阶迎进厅上。王云道:“老大人请上,小侄有一拜。”臧瑛道:“贤契乃皇家新贵人,就是常礼。”王云道:“从命了。”揖罢,臧瑛奉坐,王云道:“老大人在上,小侄焉敢坐?”臧瑛道:“那有不坐之理。”王云告座在下,打恭道:“老大人齿德兼崇,朝中元老,小侄初进仕途,全仗老大人青目。”臧瑛见王云少年英俊,自己儿子不如,倒不怪己于为非,心中反忌王云,答道:“老夫年迈无能,怎比得贤契英英梁栋。”正谭之间,报道九卿议事,来请臧瑛,王云遂就告别。
②“刮”字原作“帖”,今据扫叶山房本改,下同。
且说臧新自从遇见王云之后,怀恨在心,无机可乘。那日王云来拜他父亲,见王云又中了探花,更加气他不过,要在父亲面前说些是非,作弄王云。少顷臧瑛议事回来,见臧新面有怒色,因问道:“我儿为何不悦?”臧新道:“怎耐王云那小畜生可恶之极,孩儿在浙曾有一面之交,前日街坊相遇,孩儿与作揖,他竟佯佯不睬而去。”臧瑛道:“有这事!以后便怎么样?”臧新道:“今日来拜爹爹,又不知为何在门外道‘我乃皇家新贵客’,道爹爹一个兵部官儿,不能奈何他。”臧瑛闻言,勃然大怒道:“小畜生,如此无礼!你说是新探花,奈何你不得,少不得叫你认得我这兵部官儿!”臧瑛正恼杨凌,要奈何他门生,就有这样凑机缘的事出来。
不说臧瑛父子要害王云,却说滕武在山寨中兵精粮足,拜陈洪为军师,择吉挥兵下山,封吕安为先锋,战将是李益、张威、孙虎、毕先等众,其余副将有三十余员,飞拥马步军乓二万,滔滔下山,掳掠民财,攻打城池,竟为无故。浙江督抚提兵来除剿,屡次败回。告急文书雪片来京,兵部臧瑛上本奏闻圣上,圣旨批“着兵部保举大将奏夺施行”。臧瑛领旨谢恩,心中喜道:“王云这小畜生无礼,必举荐他,断送他的残生,方消我气。”主意已定,次早上朝,一本特荐新科探花王云文武全才,深通韬略,望陛下着行。圣上闻奏,龙颜大悦,即诏王云上殿。王云俯伏,圣上谕道:“臧卿保奏卿有文武之才,当与朕出力。今敕封汝为平南大将军之职。”又赐剑印与王云,圣旨道:“凡在朝兵将,任卿点用。”王云奏道:“臣乃一介书生,未习战策,恐误国家大事。望陛下另择大将前去剿除贼寇,方不辱君命。”圣上道:“臧卿举荐无差,卿家不得过辞。”王云谅不能却,只得谢恩。杨凌在班中闻知,吃惊不小,道:“王云乃是一个书生,怎能临阵督军?此举自然王云有不到处,故此臧明荐暗害。家中现有二女相待,倘有不测,如何是好?”遂出班启奏道:“臣兵科给事杨凌冒渎天颜。”圣上道:“卿家有何奏章?”杨凌道:“兵部臧瑛保奏王云除寇,恐误国家大事!王云乃一介书生,焉知战策?臧瑛只知公报私仇,望陛下听裁。”圣上闻奏迟疑,臧瑛出班奏道:“陛下不可听杨凌之言。王云已经情愿谢恩,何得杨凌反加阻当?其中必有隐情,望陛下监察。”圣上道:“杨凌所奏不准,王云刻日点军起程无误。”王云出朝,杨凌会着,道:“贤契,此事干系非小,如何就领旨?莫非贤契胸中自有甲兵么?”王云道:“门生此举,非人力能回也,待天命而已。若违圣意,恐触其怒。幸得圣旨许在朝兵将,任门生点用。”杨凌道:“但愿贤契马到成功。只是到教场点将时,可将臧瑛之子要在军前听用,以做防备。”王云道:“承老师指教。”遂辞别杨凌,欲往教场,又见钱、万二人来道:“适间弟闻臧瑛保奏兄征南,兄可能去得?”王云道:“圣意如此,不能挽回,又承二兄可念。”
王云有公事在身,不敢耽迟,遂辞别二人,往教场中听令,着在京将佐,一应军兵俱到演武厅前听点。众兵将闻知有令,不敢怠慢,流水齐集,王云遂选精壮兵马五万,老弱者不用,大将三十员,其时李贵、金圣俱考职在京,王云亦令军前效用。点毕,礼于教场,遂出告示,张挂辕门,众将俱来看道:
钦点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特封平南大将军王,为禁约事。近闻草寇滕武猖獗,侵犯江南,劫掳民财,至今未除。恐为后患,圣上特点本院剿除贼寇,以静地方。奈云幼习书文,恐安邦不足,凡在军将佐,不得袖手旁观,隐谋不限,取罪无宽。盖闻兵贵神速,取胜敌之良机;将知意变,奈锐气之先谋。军贵威严,不得懈怠;队伍整齐,毋为自乱,犯者斩。闻鼓不进,鸣金不退者斩。遇敌不先,畏首退后者斩。抢掠民财,淫人妻女者斩。交头接耳,泄漏军机者斩。持强凌弱,搅扰地方者斩。有慢军令,擅闯辕门者斩。兵器不利,旗帜不鲜者斩。捏造妖言,惑乱军心者斩,窃他人之功,以为己有者斩。自古军令不得不严,各宜遵守,如违令者,罪在不赦。一概大小兵将,在营不端者,定照军法施行。特此告示。
众将看罢,不敢怠慢,各遵规矩,纷纷议论道:“他乃书文之士,倒转兵法无差。”众皆悦服。
次日五鼓,王云升帐,众将士上前打恭毕,王云就传令:“着殷奇——乃殷开山之玄孙——协同李贵为前部先锋,带领三千人马即刻起程。”二人领命去讫。又令:“徐文带领人马一万,副将八员,为前队。”令“刘明带领人马一万,副将八员为二队,依次即刻起程。本院还要入朝,面圣后提后队前进。”徐文、刘明二将领命,挥兵依队而去。王云才入朝面圣,至阶山呼已毕,黄门唱道:“文武官员有事奏来,无事退班!”王云出班奏道:“臣王云蒙圣恩命往征南,军中缺少一员谋划之士。闻得兵部臧瑛之子臧新少年多谋,可着军前效用,望陛下降旨。”圣上道:“昨日朕已有旨,任卿点用,何必又来启奏。”王云谢恩退朝。百官俱已朝散,惟臧瑛闻言胆落,暗思道:“王云这小畜生与我作对,少不得送你一死,谅情不能挽回。”只得回府,打发臧新到王云军营中来,又嘱咐臧新道:“军前不比寻常,须要小心。”
臧新辞别父亲,竟来营中。王云正欲要发令箭去提他,只见一位臧新已走进辕门——所以宦家子弟那知军伍之事——竟到帐前,也不跪下,也不打恭,朝上道:“老兄请了。”王云喝道:“汝是何人?敢违吾军令!”吩咐左右拿下,一声号令,鹰拿燕捉,将臧新绑下。臧新嚷道:“你们不要放肆,何得将我兵部公子擅自绑了?”王云道:“你既是臧新,就该报名传入,何得擅闯辕门,有违军令?推出辕门斩首示众!”左右遂将臧新推出欲斩,两边走过四将程济、罗封、秦国圣、金圣,一齐上前跪下禀道:“启上元帅,臧新擅闯辕门,理正军法无疑。但今出军黄道,若斩家人,于军不利,求元帅暂赦臧新,以后将功赎罪。”王云道:“既然诸位将军代他求免,军法焉有容情,死罪姑免,活罪无宽。与我捆打四十,以戒众心!”说犹未了,左右将臧新拖翻,二棍一换,打了四十,可怜打得皮开肉绽放起。王云吩咐发在后军听用,臧新此时才知军法利害。王云遂传令拔营,挥师前进。正是:
号令一声星斗落,将军兵甲赛天神。
旌旗闪闪如团锦,剑戟森森似雪银。
鼍鼓音高流水急,龙蟠影动落花尘。
肃然队伍无嘶马,绣扮儿郎出海麟。
王云提大军滔滔南下,不载程途。话说大军未一月已抵京口,一路秋毫无犯。却说先锋殷奇同李贵领兵已到毘陵,打听贼兵已入境内,攻打城池。太守孙仁坚守,是日打探得京兵到境,出郭迎接,殷奇将兵扎于城外,与太守孙仁相见。礼毕,遂问贼人来历虚实。孙仁道:“贼兵到此已有数日,与他交战几阵,彼众我寡,不能取胜。”正说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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