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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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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髪髪之老!下官殊不恶于洞九,何不一惠顾?”女在署,忽谓刘曰:“张公无礼,当小惩之。”一日张方祝,似有人以界方击额,崩然甚痛。大惧,反卷。刘诘之,使隐其故而诡对。刘笑,曰:“主人额上得毋痛否?”使不能欺,以实告。
无何婿亓生来,请觐之,女固辞之,亓请之坚。刘曰:“婿非他人,何拒之深?”女曰:“婿相见,必当有以赠之。渠望我奢,自度不能满其志,故适不欲见耳。”既固请之,乃许以十日见。及期亓入,隔帘揖之,少致存问。仪容隐约,不敢审谛。即退,数步之外辄回眸注盼。但闻女言曰:“阿婿回首矣!”言已大笑,烈烈如鸮鸣。亓闻之,胫股皆软,摇摇然如丧魂魄。既出,坐移时始稍定。乃曰:“适闻笑声,如听霹雳,竟不觉身为己有。”少顷,婢以女命,赠亓二十金。亓受之,谓婢曰:“圣仙日与丈人居,宁不知我素性挥霍,不惯使小钱耶?”女闻之曰:“我固知其然。囊底适罄;向结伴至汴梁,其城为河伯占据,库藏皆没水中,入水各得些须,何能饱无餍之求?且我纵能厚馈,彼福薄亦不能任。”
女凡事能先知,遇有疑难与议,无不剖。一日并坐,忽仰天大惊曰:“大劫将至,为之奈何!”刘惊问家口,曰:“余悉无恙,独二公子可虑。此处不久将为战场,君当求差远去,庶免于难。”刘从之,乞于上官,得解饷云贵间。道里辽远,闻者吊之,而女独贺。无何,姜瓖叛,汾州没为贼窟。刘仲子自山东来,适遭其变,遂被其害。城陷,官僚皆罹干难,惟刘以公出得免。
盗平,刘始归。寻以大案桂误,贫至饔飧不给,而当道者又多所需索,因而窘忧欲死。女曰:“勿忧,床下三千金,可资用度。”刘大喜,问:“窃之何处?”曰:“天下无主之物取之不尽,何庸窃乎!”刘借谋得脱归,女从之。后数年忽去,纸裹数事留赠,中有丧家挂门之小幡,长二寸许,群以为不祥。刘寻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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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曹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同里,长同斋,相交莫逆。夏少慧,十岁知名。乐虚心事之。夏相规不倦;乐文思日进,由是名并著。而潦倒场屋,战辄北。无何,夏遘疫而卒,家贫不能葬,乐锐身自任之。遗襁褓子及未亡人,乐以时恤诸其家,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子赖以活。于是士大夫益贤乐。乐恒产无多,又代夏生忧内顾,家计日蹙。乃叹曰:“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没,而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生矣,不如早改图也。”于是去读而贾。操业半年,家资小泰。
一日客金陵,休于旅舍,见一人颀然而长,筋骨隆起,彷徨坐侧,色黯淡有戚容。乐问:“欲得食耶?”其人亦不语。乐推食食之,则以手掬啖,顷刻已尽;乐又益以兼人之馔,食复尽。遂命主人割豚胁,堆以蒸饼,又尽数人之餐。始果腹而谢曰:“三年以来未尝如此饫饱。”乐曰:“君固壮士,何飘泊若此?”曰:“罪婴天谴,不可说也。”问其里居,曰:“陆无屋,水无舟,朝村而暮郭也。”乐整装欲行,其人相从,恋恋不去。乐辞之,告曰:“君有大难,吾不忍忘一饭之德。”乐异之,遂与偕行。途中曳与同餐,辞曰:“我终岁仅数餐耳。”益奇之。次日渡江,风涛暴作,估舟尽覆,乐与其人悉没江中。俄风定,其人负乐踏波出,登客舟,又破浪去。少时挽一舟至,扶乐入,嘱乐卧守,复跃入江,以两臂夹货出,掷舟中,又入之;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谢曰:“君生我亦良足矣,敢望珠还哉!”检视货财,并无亡失。益喜,惊为神人,放舟欲行,其人告退,乐苦留之,遂与共济。乐笑云:“此一厄也,止失一金簪耳。”其人欲复寻之。乐方劝止,已投水中而没。惊愕良久,忽见含笑而出,以簪授乐曰:“幸不辱命。”江上人罔不骇异。
乐与归,寝处共之,每十数日始一食,食则啖嚼无算。一日又言别,乐固挽之。适昼晦欲雨,闻雷声。乐曰:“云间不知何状?雷又是何物?安得至天上视之,此疑乃可解。”其人笑曰:“君欲作云中游耶?”少时乐倦甚,伏榻假寐。既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踏之软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遂疑是梦。细视星嵌天上如莲实之在蓬也,大者如瓮,次如瓿,小如盎盂。以手撼之,大者坚不可动,小星摇动似可摘而下者;遂摘其一藏袖中。拨云下视,则银河苍茫,见城郭如豆。愕然自念:设一脱足,此身何可复向?俄见二龙夭矫,驾缦车来,尾一掉,如鸣牛鞭。车上有器,围皆数丈,贮水满之。有数十人,以器掬水,遍洒云间。忽见乐,共怪之。乐审所与壮士在焉,语众云:“是吾友也。”因取一器授乐令洒。时苦旱,乐接器排云,遥望故乡,尽情倾注。未几谓乐曰:“我本雷曹,前误行雨,罚谪三载。今天限已满,请从此别。”乃以驾车之绳万丈掷前,使握端缒下。乐危之;其人笑言:“不妨。”乐如其言,飗飗然瞬息及地。视之,则堕立村外,绳渐收入云中,不可见矣。
时久旱,十里外雨仅盈指,独乐里沟浍皆满。归探袖中,摘星仍在。出置案上,黯黝如石,入夜则光明焕发,映照四壁。益宝之,什袭而藏。每有佳客,出以照饮。正视之,则条条射目。一夜妻坐对握发,忽见星光渐小如萤,流动横飞。妻方怪咤,已入口中,咯之不出,竟已下咽。愕奔告乐,乐亦奇之。既寝,梦夏平子来,曰:“我少微星也。因先君失一德,促余寿龄。君之惠好,在中不忘。又蒙自上天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乐三十无子,得梦甚喜。自是妻果娠,及临蓐,光辉满室,如星在几上时,因名“星儿”。机警非常,十六岁及进士第。
异史氏曰:“乐子文章名一世,忽觉苍苍之位置我者不在是,遂弃毛锥如脱屣,此与燕颔投笔者何以少异?至雷曹感一饭之德,少微酬良朋之知,岂神人之私报恩施哉?乃造物之公报贤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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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符

韩道士居邑中之天齐庙,多幻术,共名之“仙”。先子与最善,每适城,辄造之。一日与先叔赴邑,拟访韩,适遇诸途。韩付钥曰:“请先往启门坐,少旋我即至。”乃如其言。诣庙发扃,则韩已坐室中。诸如此类。
先是有敝族人嗜博赌,因先子亦识韩。值大佛寺来一僧,专事樗蒲,赌甚豪。族人见而悦之,罄资往赌,大亏。心益热,典质田产复往,终夜尽丧。邑邑不得志,便道诣韩,精神惨淡,言语失次。韩问之,具以实告。韩笑曰:“常赌无不输之理。倘能戒赌,我为汝覆之。”族人曰:“倘得珠还合浦,花骨头当铁杵碎之!”韩乃以纸书符,授佩衣带间。嘱曰:“但得故物即已,勿得陇复望蜀也。”又付千钱约赢而偿之。族人大喜而往。僧验其资,易之,不屑与赌。族人强之,请一掷为期,僧笑而从之。乃以千钱为孤注,僧掷之无所胜负,族人接色,一掷成采。僧复以两千为注。又败。僧渐增至十余千,明明枭色,呵之皆成卢雉,计前所输,顷刻尽覆。阴念再赢数千亦更佳,乃复博,则色渐劣。心怪之,起视带上则符已亡矣,大惊而罢。载钱归庙,除偿韩外,追而计之,并末后所失,适符原数也。已乃愧谢失符之罪,韩笑曰:“已在此矣。固嘱勿贪,而君不听,故取之。”
异史氏曰:“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中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夫商农之人,俱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负耒横径,固成家之正路;清谈薄饮,犹寄兴之生涯。
“尔乃狎比淫朋,缠绵永夜。倾囊倒箧,悬金于崄巇之天;呼雉呵卢,乞灵于淫昏之骨,盘施五木,似走圆珠;手握多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己,望穿鬼子之睛;阳示弱而阴用强,费尽魍魉之技。门前宾客待,犹恋恋于场头;舍上火烟生,尚眈眈于盆里。忘餐废寝,则久入成迷;舌敝唇焦,则相看似鬼。迨夫全军尽没,热眼空窥。视局中则叫号浓焉,技痒英雄之臆;顾囊底而贯索空矣,灰寒壮士之心。引颈徘徊,觉白手之无济;垂头萧索,始玄夜以方归。幸交谪之人眠,恐惊犬吠;苦久虚之腹饿,敢怨羹残。既而鬻子质田,冀珠还于合浦;不意火灼毛尽,终捞月于沧江。及遭败后我方思,已作下流之物;试问赌中谁最善,群指无裤之公。甚而枵腹难堪,遂栖身于暴客;搔头莫度,至仰给于香奁。呜呼!败德丧行,倾财亡身,孰非博之一途致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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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

文登景星者少有重名,与陈生比邻而居,斋隔一短垣。一日陈暮过荒落之墟,闻女子啼松柏间,近临则树横枝有悬带,若将自经。陈诘之,挥涕而对曰:“母远出,托妾于外兄。不图狼子野心,畜我不卒。伶仃如此不如死!”言已复泣。陈解带,劝令适人,女虑无可托者。陈请暂寄其家,女从之。既归,挑灯审视,丰韵殊绝,大悦,欲乱之,女厉声抗拒,纷纭之声达于间壁。景生逾垣来窥,陈乃释女。女见景生,凝目停睇,久乃奔去。二人共逐之,不知去向。
景归,阖户欲寝,则女子盈盈自房中出。惊问之,答曰:“彼德薄福浅,不可终托。”景大喜,诘其姓氏。曰:“妾祖居于齐,以齐为姓,小字阿霞。”入以游词,笑不甚拒,遂与寝处,斋中多友人来往,女恒隐闭深房。过数日,曰:“妾姑去,此处烦杂困人甚。继今,请以夜卜。”问:“家何所?”曰:“正不远耳。”遂早去,夜果复来,欢爱綦笃。又数日谓景曰:“我两人情好虽佳,终属苟合。家君宦游西疆,明日将从母去,容即乘间禀命,而相从以终焉。”问:“几日别?”约以旬终。既去,景思斋居不可常,移诸内又虑妻妒,计不如出妻。志既决,妻至辄诟厉,妻不堪其辱,涕欲死。景曰:“死恐见累,请早归。”遂促妻行。妻啼曰:“从子十年未尝失德,何决绝如此!”景不听,逐愈急,妻乃出门去。自是垩壁清尘,引领翘待,不意信杳青鸾,如石沉海。妻大归后,数浼知交请复于景,景不纳,遂适夏侯氏。夏侯里居,与景接壤,以田畔之故世有隙。景闻之,益大恚恨。然犹冀阿霞复来,差足自慰。
越年余并无踪绪。会海神寿,祠内外士女云集,景亦在。遥见一女甚似阿霞,景近之,入于人中;从之,出于门外;又从之,飘然竟去,景追之不及,恨悒而返。后半载适行于途,见一女郎着朱衣,从苍头,鞚黑卫来,望之,霞也。因问从人:“娘子为谁?”答言:“南村郑公子继室。”又问:“娶几时矣?”曰:“半月耳。”景思得毋误耶?女郎闻语,回眸一睇,景视,真阿霞也。见其已适他姓,愤填胸臆,大呼:“霞娘!何忘旧约?”从人闻呼主妇,欲奋老拳。女急止之,启幛纱谓景曰:“负心人何颜相见?”景曰:“卿自负仆,仆何尝负卿?”女曰:“负夫人甚于负我!结发者如是而况其他?向以祖德厚,名列桂籍,故委身相从。今以弃妻故,冥中削尔禄秩,今科亚魁王昌即替汝名者也。我已归郑姓,无劳复念。”景俯首帖耳,口不能道一词。视女子策蹇去如飞,怅恨而已。
是科景落第,亚魁果王氏昌名,景以是得薄幸名。四十无偶,家益替,恒趁食于亲友家。偶诣郑,郑款之,留宿焉。女窥客,见而怜之,问郑曰:“堂上客非景庆云耶?”问所自识,曰:“未适君时,曾避难其家,亦深得其豢养。彼行虽贱而祖德未斩,且与君为故人,亦宜有绨袍之义。”郑然之,易其败絮,留以数日。夜分欲寝,有婢持金二十余两赠景。女在窗外言曰:“此私贮,聊酬夙好,可将去,觅一良匹。幸祖德厚,尚足及子孙;无复丧检,以促余龄。”景感谢之。既归,以十余金买缙绅家婢,甚丑悍。举一子,后登两榜。郑官至吏部郎。既没,女送葬归,启舆则虚无人矣,始知其非人也。噫!人之无良,舍其旧而新是谋,卒之卵覆而鸟亦飞,天之所报亦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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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鉴

李司鉴,永年举人也,于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打死其妻李氏。地方报广平,行永年查审。司鉴在府前,忽于肉架上夺一屠刀,奔入城隍庙登戏台上对神而跪。自言:“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遂将左耳割落,抛台下。又言:“神责我不应骗人钱财,着我割指。”遂将左指剁去。又言:“神责我不当奸淫妇女,使我割肾。”遂自阉,昏迷僵仆。时总督朱云门题参革褫究拟,已奉谕旨,而司鉴已伏冥诛矣。邸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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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羖大夫

河津畅体元,字汝玉,为诸生时,梦人呼为“五羖大夫”,喜为佳兆。及遇流寇之乱,尽剥其衣,夜闭置空室。时冬月寒甚,暗中摸索,得数羊皮护体,仅不至死。质明视之,恰符五数。哑然自笑神之戏己也。后以明经授雒南知县。毕载绩先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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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狐

农子马天荣年二十余,丧偶,贫不能娶。芸田间,见少妇盛妆,践禾越陌而过,貌赤色,致亦风流。马疑其迷途,顾四野无人,戏挑之,妇亦微纳。欲与野合,笑曰:“青天白日宁宜为此,子归掩门相候,昏夜我当至。”马不信,妇矢之。马乃以门户向背俱告之,妇乃去。夜分果至,遂相悦爱。觉其肤肌嫩甚,火之,肤赤薄如婴儿,细毛遍体,异之。又疑其踪迹无据,自念得非狐耶?遂戏相诘,妇亦自认不讳。马曰:“既为仙人,自当无求不得。既蒙缱绻,宁不以数金济我贫?”妇诺之。次夜来,马索金,妇故愕曰:“适忘之。”将去,马又嘱。至夜,问:“所乞或勿忘也?”妇笑,请以异日。愈数日马复索,妇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锭,约五六金,翘边细纹,雅可爱玩。马喜,深藏于椟。积半岁,偶需金,因持示人。人曰:“是锡也。”以齿龁之,应口而落。马大骇,收藏而归。至夜妇至,愤致诮让,妇笑曰:“子命薄,真金不能任也。”一笑而罢。
马曰:“闻狐仙皆国色,殊亦不然。”妇曰:“吾等皆随人现化。子且无一金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陋质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足驼背者,即为国色。”过数月,忽以三金赠马,曰:“子屡相索,我以子命不应有藏金。今媒聘有期,请以一妇之资相馈,亦借以赠别。”马自白无聘妇之说,妇曰:“一二日自当有媒来。”马问:“所言姿貌何如?”曰:“子思国色,自当是国色。”马曰:“此即不敢望。但三金何能买妇?”妇曰:“此月老注定,非人力也。”马问:“何遽言别?”曰:“戴月披星终非了局。使君自有妇,搪塞何为?”天明而去,授黄末一刀圭,曰:“别后恐病,服此可疗。”
次日果有媒来,先诘女貌,答:“在妍媸之间。”聘金几何?”“约四五数。”马不难其价,而必欲一亲见其人。媒恐良家子不肯炫露,既而约与俱去,相机因便。既至其村,媒先往,使马候诸村外。久之来曰:“谐矣!余表亲与同院居,适往见女,坐室中,请即伪为谒表亲者而过之,咫尺可相窥也。”马从之。果见女子坐室中,伏体于床,倩人爬背。马趋过,掠之以目,貌诚如媒言。及议聘,并不争直,但求一二金装女出阁。马益廉之,乃纳金并酬媒氏及书券者,计三两已尽,亦未多费一文。择吉迎女归,入门,则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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