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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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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了解你,”姑娘回答,连最起码的感动也没有表示。“再见。”

费金想跟她握握手,她往后退去,又用镇定的声音说了一声再见,对于他临别的一瞥,她会意地点了点头,便把门关上了。

费金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一门心思全用在脑子里那些进进出出的鬼点子上头。他已经看出——这个念头是缓慢地一步一步形成的,而不是根据刚才的一幕,尽管这事为他提供了佐证——南希不堪忍受那个强盗的粗暴对待,打算另寻新欢。她近来神色大变,常常单独外出,以前她对团伙的利益那样热心,现在似乎变得相当冷漠,加上她不顾死活,急着要在当晚一个特定的时间出门,凡此种种都有助于证实这个推测,至少在他看来,这几乎成了十拿九稳的事。她新结识的那位相好不在他那班忠心耿耿的部下当中。加上南希这样一个帮手,此人完全可能成为一株非常宝贵的摇钱树,必须(费金如此这般地论证着)毫不拖延地弄到手。

还有一个目的,一个更为阴险的目的必须达到。赛克斯知道的事太多了,他那些恶言冷语给费金造成的伤害虽然看不见,但产生的刻骨仇恨并没有因此而减轻。那姑娘必须懂得,就是说,即使能够把赛克斯给甩了,她也绝对躲不过他的疯狂报复,这口气肯定会出在她最近认识的相好头上——弄个肢体残废,没准儿还得送命。“只要劝说一番,”费金思忖道,“她会不答应给他下点毒药?为了达到相同的目的,以前就有娘们干过这种事,甚至比这更辣手的也有。活该这个危险的家伙完蛋了,我讨厌这家伙,以后他的位置会有人来填的。那姑娘干了杀人勾当,把柄攥在我手里,往后怎么摆布她还不得由着我。”

费金刚才独自坐在那个强盗的房间里,在那个短暂的间隔,这些事情从他脑海里掠过。他对这些事看得很重,临走的时候又趁机用一些断断续续的暗示向南希试探过了,那姑娘没有一点惊奇的表情,也没有佯装不懂他的意思。姑娘显然已经心领神会,这从她临别的眼神看得出来。

可是,一个谋害赛克斯性命的计划也许会把她吓得缩回去,而这正是必须达到的主要目的之一。“我怎么才能增加对她的影响呢?”费金蹑手蹑脚地往家里走,一路都在盘算。“怎么才能再加一把力?”

这样的脑袋瓜真可以称得上足智多谋。就算不逼她自己说出来,他也可以设一个暗探,找到她刚换的心上人,然后扬言要把这事统统告诉赛克斯(她对赛克斯怕得不得了),除非她参与自己的计划,还愁她不答应?

“我有办法,”费金险些儿高声说了出来,“到时候她不敢不由着我,又不是要她的命,又不是要她的命。我有绝对的把握。办法都是现成的,立马就可以见效。你反正逃不出我的手心。”

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自己丢下那个冒失家伙的地点,做了一个恐吓的手势,又继续赶路,枯瘦的双手忙个不停,使劲拧他那件破烂不堪的外衣褶缝,仿佛手指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把一个可恨的仇敌碾成齑粉。

第四十五章

诺亚·克雷波尔受雇为费金执行一项秘密使命。

第二天,费金老头儿一清早就起来了。他焦躁地等候着自己的新伙计露面,左等右等,也不知等了多久,新伙计才来,并当即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波尔特。”费金拉过来一把椅子,在莫里斯·波尔特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

“唔,我在这儿呢,”诺亚回答,“什么事?我吃完东西以前,任你什么事儿也别叫我做。你们这个地方就这点不好潮汐延缓地球自转的假说,对近代辩证自然观的形成起了重,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够。”

“你可以边吃边谈嘛,对不对?”费金嘴里这么说,心底深处却在咒骂这位可爱的年轻朋友也太能吃了。

“噢,行啊,可以。我边吃边谈还更舒服一些,”诺亚说着,切下一片大得吓人的面包。“夏洛蒂呢?”

“没在,”费金说道,“我今儿早上打发她和另一个小娘们上街去了,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噢。”诺亚说道,“你该叫她先做一些黄油面包。唔,说吧,你不会妨碍我的。”

看起来的确无需过分担心有什么东西会妨碍他的胃口,他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就明摆着要大干一番。

“昨天你干得不赖,亲爱的,”费金说道,“真棒。头天开张就是六先令九个半便士。收娃娃税会让你发财的。”

“你别忘了,还有三只耳锅,一把牛奶壶。”波尔特先生声明。

“忘不了,忘不了,亲爱的。耳锅都是些天才大手笔,牛奶壶也算得上十全十美的杰作。”

“对于一位生手来说,我认为已经很不错了,”波尔特先生大言不惭,“锅子是我从晾杆上取下来的,那把奶壶自个儿站在一家小酒馆外边。我心想碰上下雨它可要长锈或者着凉什么的,这你知道,哦?哈哈哈!”

费金装出笑得非常开心的样子,波尔特先生大笑之余,一连咬了几大口,把第一块黄油面包给解决掉了,又开始对付第二块。

“我找你,波尔特,”费金往桌上俯下身来,说道,“替我办件事,亲爱的,这事需要非常小心谨慎。”

“我说,”波尔特回答,“你就别支着我去冒险,或者派我上你那个什么轻罪法庭了吧。那种事对我不合适,不合适,我先跟你说一声。”

“这事一点危险也没有——连最小最小的危险也没有,”老犹太说,“不就是和个女人玩玩捉迷藏。”

“是个老婆子?”波尔特先生问道。

“年轻的。”费金回答。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有数。”波尔特说道,“我在学校里就是公认的告密老手。我干吗要盯她的梢?要不要——”

“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告诉我,她去了什么地方,碰见谁来着,如果可能的话,她说了些什么。如果是在街上,就把那条街记住,如果是一户人家,就记住那家人,把你探听到的情况统统给我带回来。”

“你付我多少钱?”诺亚放下杯子,眼睛紧盯着自己的雇主。

“只要你干得好,我付你一个英镑,亲爱的,一英镑。”费金说道,一心指望尽量把他的兴趣引过来。“为了办一件也没什么油水的事,我还从来没给过这个数呢。”

“她是什么人?”诺亚问道。

“我们的人。”

“哦哟。”诺亚把鼻子一皱,嚷道,“你疑心她了吧,是不?”

“她交了些个新朋友,亲爱的,我必须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费金回答。

“明白了,”诺亚说道,“纯粹是为了了解他们,看他们是不是正派人,啊?哈哈哈!愿为阁下效劳。”

“我知道你会的。”费金见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大为高兴,不由得大叫起来。

“当然,当然,”诺亚回答,“她在什么地方?我上哪儿等她?我得上哪儿去?”

“那些事,亲爱的,你就听我的好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她交待给你,”费金说道,“你做好准备,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办。”

当天夜里,以及第二天,第三天的晚上,这名密探坐在家里,他穿好靴子,浑身车夫打扮,只等费金一声令下立刻出动。六个晚上过去了——六个漫长难熬的夜晚——每天夜里,费金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的沮丧,说一句时候未到。第七天夜里,他回来得早一些,满脸掩饰不住的狂喜。这天是星期天。

“今天晚上她出来了,”费金说道,“肯定是同一件差使,错不了。她整天只身一人,而她害怕的那个人天亮前是回不来的了。跟我来。快!”

诺亚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因为老犹太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连他也受到感染。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住所,匆匆穿过一大片错综复杂的街巷,最后来到一家客店门前,诺亚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初到伦敦住过一晚的那家客店。

已经十一点过了,店门关闭着。费金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门缓缓打开,他们悄没声地走进去,门又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费金和替他们开门的那个年轻的犹太人简直连低声说话也不敢,两人打了几句哑语,向诺亚指了一下那块玻璃,打着手势要他爬上去,看清隔壁房间里那个人。

“是不是那个女的?”他问,声音几乎和呼吸一样轻。

费金点头称是。

“我看不清她的脸,”诺亚低声说道,“她埋着头,蜡烛又在她身子后边。”

“呆着别动。”费金打着耳语,朝巴尼做了个手势,那人退了出去。转眼间,小伙子走进了隔壁房间,以剪烛花为幌子,将蜡烛移到所需要的位置,一边与那姑娘搭讪,有意引她扬起脸来。

“这下我瞧见她了。”暗探叫道。

“看清楚了?”

“一千个人里边我也认得出她。”

房门开了,姑娘走了出来,他赶紧退下去。费金拽着他躲到一块挂着帘子的小隔板后边,两个人屏住呼吸,姑娘从离他们的藏身之处只有几步的地方走过去,又从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出去了。

“嘘!”小伙子打开门,叫道,“是时候了。”

诺亚与费金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冲了出去。

“往左,”小伙子低声说道,“向左拐弯,走马路对面。”

他照着做了,借着路灯认出了姑娘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诺亚在他认为不失谨慎的限度内尽量靠近对方,一直走在街的对面,这样更便于观察她的举动。姑娘紧张地接连回头看去,还停下来了一次,让两个紧紧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走过去。看来她一边走一边在替自己鼓劲,步子变得更沉稳更坚定了。那个包打听一直与她保持着这样的距离,目光盯在她身上,尾随在后。

第四十六章

赴约。

教堂的钟声敲十一点三刻的时候,两个人影出现在伦敦桥上。一个步履匆匆走在前边的是个女人,她急切地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某一个预期的目标。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鬼鬼祟祟,一路上尽量走在最阴暗的影子底下,他不时调节自己的步伐,与那个女的保持一定的距离,女的停下他也停下,女的继续走他也暗暗往前移动,但即使跟踪得来劲了也决不赶到她的前边。就这样,他们在弥德塞克斯过桥,来到塞莱河岸。这时,那女的显然感到失望,因为她心急火燎地搜索过来,却没有在过路行人中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便转身走了回来。这个动作非常突然,但监视她的人并没有忙中出错,一闪身躲进桥墩顶上一处四进去的地方,并且翻过栏杆,藏得更加严实。他听着那女的从对面便道上走过去。女的走到前边,和先前的距离差不多了,他才无声无息地溜出来,又一次跟上去。几乎是在桥的中间,女的停住了。那个男的也停下来。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整天天气都很差,此时此地,已经没有什么人来来去去。即或有,也是行色匆匆快步走过,不管是对那个女的,还是牢牢盯住她的那个男人,很可能连看也没看一眼,就是看见了也肯定没有留意。有几个伦敦穷汉这天晚上碰巧从桥上路过,打算找一处冷冰冰的拱道或者门户大开的破房子权且栖身,这一男一女的外表也没有引来他们那种令人讨厌的目光。两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不同任何过路人搭话,别人也不和他们交谈。

河面上笼罩着一层雾气,停泊在各个码头上的小船燃点起的红色灯火因而显得颜色更深,岸边阴沉混沌的建筑物显得越发昏暗朦胧。沿河两岸一些货栈早就被烟雾熏得污迹斑斑,呆板而又忧郁地从密密层层的屋顶、山墙中耸立起来,冷森森地向水面皱着眉头事功。于赋、兵制、地形、水利诸方面亦下功夫。以世道兴,乌黑的河水连它们那粗大丑陋的样子也照不出来。幽暗中,古老的救世主教堂的钟楼和圣玛格纳斯教堂尖顶隐隐可见,依旧像两个巨灵神守卫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大桥,但桥下林立的船桅与岸上星罗棋布的教堂尖顶几乎全都看不见了。

姑娘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那个暗中盯梢的男人一直严密监视着她——这功夫,圣保罗大教堂响起沉重的钟声,宣告又一天寿终正寝。午夜已降临这座人烟密集的都市,降临宫殿、地下室酒店、监狱、疯人院,进入这些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共同拥有的寝室,降临尸体那僵直冷峻的面孔与孩子平静甜美的酣睡。

十二点敲过不到两分钟,在离大桥很近的地方,一个少女由一位鬓发斑白的绅士陪伴着,从一辆出租马车上下来,将马车打发走,便直端端往桥上走来。他们刚踏上便道,姑娘猛然惊起,立即迎上前去。

他们缓步走上桥,一边查看着四周,看样子是对某种实现的可能性极小的事只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这时,两人突然与那位新伙伴走到了一块。随着一声刚刚发出就戛然而止的惊呼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又称“巴黎手稿”。由三个未完成,他们停住了脚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乡下人打扮的汉子走到他们跟前——的确擦了他们一下。

“不要在这儿,”南希急促地说,“我害怕在这儿和你们说话。上——马路外边——到下边石阶那儿去。”

她这么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要他们去的方向,那个乡下人回头看了一眼,粗声嘎气地问他们干吗把整个便道都给占着,随后就走开了。

南希姑娘所指的石阶在塞莱河堤,跟救世主教堂同在桥的一侧,是一段上下船的石梯,那个乡下人模样的汉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到那个地方,他对地形观察了片刻宋程颢等认为,人的气质之性因气禀而成,人之贤愚善恶取,便开始往下走。

这条石梯是桥的一部分,一共有三段。朝下走完第二段阶梯,左边的石壁尽头立着一根面向泰晤士河的装饰性壁柱。从这里再往下走,石梯要宽一些,一个人只要转到石壁后边,就肯定不会被石梯上的人看见,哪怕只比他高出一级阶梯。乡下人来到这个地点,忙忙慌慌地看了看周围,眼前似乎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处了,加上潮水已经退了,这里有的是立足的地方。他溜到一旁,背朝壁柱,来了个以逸待劳:料定他们不会再往下走,即便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也可以稳稳当当地继续盯住他们。

时间在这个僻静的角落显得如此拖沓,这名暗探又是如此急切,恨不得马上探明他们住这次会面的意图,要知道这和他光听介绍而估计的情况完全不同,他不止一次认为这事算是吹了,并且劝自己相信,他们要么是远远地在上边停住不走了,要么就是另外找了个地方去进行密谈。他正想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回到大路上去,就在这当儿,他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是几乎近在耳旁的说话声。

他身子一挺,笔直地贴在石壁上,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谛听着。

“这下可够远的了,”一个声音说道,显然是那位绅士的嗓音,“我不能叫这位小姐再往前走了。换了别人,都会对你信不过,连此地也不肯来的,可你也看得出,我愿意顺着你的心思。”

“顺着我的心思。”这正是诺亚·克雷波尔跟踪的那个姑娘的声音,“你真能体谅人,先生。顺着我的心思。好了,好了,这没什么关系。”

“哦,为什么呢,”绅士的口气温和了一些,“你把我们带到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干吗不让我和你在上边谈,那地方有灯,又有人走动,却偏要引我们到这个荒凉的黑窟窿里来?”

“我刚才告诉过你,”南希回答,“我害怕在那儿和你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姑娘说话时浑身直哆嗦,“可今天晚上我真是怕得要命,站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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