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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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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法则“你说的大概是斯多葛学派,他们确实也认为世间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必要。这是为什么我们遇到各种情况时要坚忍卓绝的缘故。人不应该被感情冲昏了头。简单地说,这也是史宾诺莎的道德观。”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我仍然不太能够接受我不能替自己决定任何事情的看法。”

“好,那么让我们再来谈三万年前石器时代那个小男孩好了……长大后,他开始用矛射杀野兽,然后爱上了一个女人并结婚生子,同时崇奉他们那个部落的神。你真的认为那些事情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吗?”

“我不知道。”

“或者我们也可以想想非洲的一只狮子。你认为是它自己决定要成为一只兽的吗?它是因为这样才攻击一只跛脚的羚羊吗?它可不可能自己决定要吃素?”

“不,狮子会依照自己的天性来做。”

“所谓天性就是‘自然法则’。你也一样,苏菲,因为你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当然可以拿笛卡尔的学说来反驳我,说狮子是动物,不是一个具有自由心智的自由人。可是请你想一想,一个新生的婴儿会哭会叫,如果没有奶喝,它就会吸自己的手指头。你认为那个婴儿有自由意志吗?”

“大概没有吧。”

“那么,一个孩子是怎样产生自由意志的呢?两岁时,她跑来跑去,指着四周每一样东西。三岁时她总是缠着妈妈叽哩呱啦说个不停。四岁时,她突然变得怕黑。所谓的自由究竟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当她十五岁时,她坐在镜子前面练习化妆。难道这就是她开始为自己做决定并且随心所欲做事的时候吗?”

“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思了。”

“当然,她是苏菲,但她同时也依据自然法则而活。问题在于她自己并不了解这点,因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很多复杂的理由。”

“好了,你不需要再说了。”

“可是最后你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在一个大花园中,有两棵年纪一样大的树。其中一棵长在充满阳光、土壤肥沃、水分充足的地方,另外一棵长在土壤贫瘠的黑暗角落。你想哪一棵树会长得比较大?哪一棵树会结比较多的果子?”

“当然是那棵拥有最佳生长条件的树。”

“史宾诺莎认为,这棵树是自由的,它有充分的自由去发展它先天的能力。但如果它是一棵苹果树,它就不可能有能力长出梨子或李子。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我们人类。我们的发展与个人的成长可能会受到政治环境等因素的阻碍,外在的环境可能限制我们,只有在我们能够‘自由’发展本身固有能力时,我们才活得像个自由的人。但无论如何,我们仍然像那个生长在石器时代莱茵河谷的男孩、那只非洲的狮子或花园里那棵苹果树一样受到内在潜能与外在机会的左右。”

“好了。我投降了。”

“史宾诺莎强调世间只有一种存在是完全自主,且可以充分自由行动的,那就是上帝(或自然)。唯有上帝或自然可以表现这种自由、‘非偶然’的过程。人可以争取自由,以便去除外在的束缚,但他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意志’。我们不能控制发生在我们体内的每一件事,这是扩延属性的一个模态。我们也不能‘选择’自己的思想。因此,人并没有自由的灵魂,他的灵魂或多或少都被囚禁在一个类似机器的身体内。”

“这个理论实在很难了解。”

“史宾诺莎指出,使我们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与和谐的是我们内心的各种冲动。例如我们的野心和欲望。但如果我们体认到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必然性,我们就可以凭直觉理解整个大自然。

我们会很清楚地领悟到每一件事都有关联,每一件事情都是一体的。最后的目标是以一种全然接纳的观点来理解世间的事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满足。这是史宾诺莎所说的subspecieaeternitatis。“

“什么意思?”

“从永恒的观点来看每一件事情。我们一开始不就是讲这个吗?”

“到这里我们也该结束了。我得走了。”

艾伯特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了一个大水果盘,放在茶几上。

“你走前不吃点水果吗?”

苏菲拿了一根香蕉,艾伯特则拿了一个绿苹果。

她把香蕉的顶端弄破,开始剥皮。

“这里写了几个字。”她突然说。

“哪里?”

“这里——香蕉皮里面。好像是用毛笔写的。”

苏菲倾过身子,把香蕉拿给艾伯特看。他把字念出来:“席德,我又来了。孩子,我是无所不在的。生日快乐!”

“真滑稽。”苏菲说。

“他愈来愈会变把戏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是不是?黎巴嫩也种香蕉吗?”

艾伯特摇摇头。

“这种香蕉我才不要吃呢!”

“那就别吃吧。要是谁把送给女儿的生日贺词写在一根没有剥的香蕉里面,那他一定神经不太正常,可是一定也很聪明。”

“可不是嘛!”

“那我们可不可以从此认定席德有一个很聪明的父亲?换句话说,他并不笨。”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上次我来这里时,让你一直叫我席德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也许他就是那个透过我们的嘴巴说话的人。”

“任何一种情况都有可能,但我们也应该怀疑每一件事情。”

“我只知道,我们的生命可能只是一场梦。”

“我们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也许有一个比较简单的解释。”

“不管怎样,我得赶快回家了。妈妈正在等我呢尸艾伯特送她到门口。她离去时,他说:”亲爱的席德,我们会再见面。“

然后门就关了。

洛克

……赤裸、空虚一如教师来到教室前的黑板……

苏菲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半了,比她和妈妈说好的时间迟了一个半小时。其实她也没和妈妈说好,她只是在吃晚饭前离家,留了一张纸条给妈妈说她会七点前回来。

“苏菲,你不能再这样了。我刚才急得打查号台,问他们有没有登记住在旧市区的艾伯特这个人,结果还被人家笑。”

“我走不开呀!我想我们正要开始解开这个大谜团。”

“胡说八道!”

“是真的。”

“你请他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了吗?”

“糟糕,我忘了!”

“那么,我现在一定要见见他。最迟在明天。一个年轻女孩像这样和一个年纪比她大的男人见面是不正常的。”

“你没有理由担心艾伯特。席德的爸爸可能更糟糕。”

“席德是谁?”

“那个在黎巴嫩的男人的女儿。他真的很坏,他可能控制了全世界。”

“如果你不立刻介绍你的艾伯特给我认识,我就不准你再跟他见面。至少我要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否则我不会放心。”

苏菲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于是她马上冲到房间去。

“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妈妈在她背后叫她。

一转眼的工夫,苏菲就回来了。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的长相,然后我希望你就不要管这件事了。”

她挥一挥手中的录影带,然后走到录影机旁。

“他给你一卷录影带?”

“从雅典……”

不久,雅典的高城就出现在荧屏上。当艾伯特出现,并开始向苏菲说话时,妈妈看得目瞪口呆。

这次苏菲注意到一件她已经忘记的事。高城里到处都是游客,三五成群的往来穿梭。其中有一群人当中举起了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席德”

……

艾伯特继续在高城漫步。一会儿之后,他往下面走,穿过人口,并爬上当年保罗对雅典人演讲的小山丘。然后他继续从那里的广场上向苏菲说话。

妈妈坐在那儿,不时发表着评论:“真不可思议……那就是艾伯特吗?他又开始讲关于兔子的事了……可是……没错哎,苏菲,他真的是在对你讲话。我不知道保罗还到过雅典……”

录影带正要放到古城雅典突然从废墟中兴起的部分,苏菲连忙把带子停掉。现在她已经让妈妈看到艾伯特了,没有必要再把柏拉图介绍给她。

客厅里一片静寂。

“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长得很好看对不对?”苏菲开玩笑地说。

“他一定是个怪人,才会在雅典拍摄自己的录影带,送给一个他几乎不认识的女孩子。他是什么时候跑到雅典去的?”

“我不知道。”

“还有……”

“还有什么?”

“他很像是住在林间小木屋的那个少校。”

“也许就是他呢!”

“可是已经有十五年都没有人看过他了。”

“他也许到处游历……也许到雅典去了。”

妈妈摇摇头。

“我在七十年代看到他时,他一点都不比我刚才看到的这个艾伯特年轻。他有一个听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名字……”

“是艾伯特吗?”

“大概吧。”

“还是艾勃特?”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你说的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艾伯特,一个是席德的爸爸。”

“你把我弄得头都昏了。”

“家里有东西吃吗?”

“你把肉丸子热一热吧。”

失踪整整两个礼拜过去了,艾伯特消息全无。这期间苏菲又接到了一张寄给席德的生日卡,不过虽然她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她却连一张卡片也没接到。

一天下午,她到旧市区去敲艾伯特的门。他不在家,只见门上贴着一张短短的字条,上面写着:席德,生日快乐!现在那个大转捩点就要到了。孩子,这是关键性的一刻。我每次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得差点尿裤子。当然这和柏克莱有点关系,所以把你的帽子抓紧吧!苏菲临走时,把门上的字条撕了下来,塞进艾伯特的信箱。

该死!他不会跑回雅典去吧?还有这么多问题等待解答,他怎么可以离她而去呢?经验主义六月十四日,她放学回家时,汉密士已经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了。苏菲向它飞奔过去,它也快活地迎向她。她用双手抱着它,仿佛它可以解开她所有的谜题。

这天,苏菲又留了一张纸条给妈妈,但这一次她同时写下了艾伯特的地址。

他们经过镇上时,苏菲心里想着明天的事。她想的主要并不是她自己的生日。何况她的生日要等到仲夏节那一天才过。不过,明天也是席德的生日。苏菲相信明天一定会有很不寻常的事发生。至少从明天起不会有人从黎巴嫩寄生日卡来了。

当他们经过大广场,走向旧市区时,经过了一个有游乐场的公园。汉密士在一张椅旁停了下来,仿佛希望苏菲坐下来似的。

于是苏菲便坐了下来。她拍拍汉密士的头,并注视它的眼睛。

突然间汉密士开始猛烈地颤抖。苏菲心想,它要开始吠了。

然后汉密士的下颚开始振动,但它既没有吠,也没有汪汪叫。

它开口说话了:“生日快乐,席德!”

苏菲惊讶得目瞪口呆。汉密士刚才真的跟她讲话了吗?不可能的。那一定是她的幻觉,因为她刚才正想着席德的事。

不过内心深处她仍相信汉密士刚才确实曾开口说话………而且声音低沉而厚实。

一秒钟后,一切又恢复正常。汉密士吠了两三声,仿佛是要遮掩刚才开口说人话的事实。然后继续往艾伯特的住所走去。当他们正要进屋时,苏菲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今天整天都是晴朗的天气,但现在远方已经开始聚集了厚重的云层。

艾伯特一打开门,苏菲便说:“别多礼了,拜托。你是个大白痴,你自己知道。”

“怎么啦?”

“少校让汉密士讲话了!”

“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是呀!你能想象吗?”

“那他说些什么呢?”

“我让你猜三次。”

“我猜他大概是说些类似生日快乐的话。”

“答对了!”

艾伯特让苏菲进门。这次他又穿了不同的衣裳,与上次的差别不是很大,但今天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穗带、蝴蝶结或花边。

“可是还有一件事。”苏菲说。

“什么意思?”

“你没有看到信箱里的纸条吗?”

“喔,你是说那个。我马上把它扔掉。”

:“我才不在乎他每次想到柏克莱时是否真的尿湿了裤子,可是那个哲学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使他那个样子?”

“这个我们再看看吧。”

“你今天不就是要讲他吗?”

“是,啊,没错,就是今天。”

艾伯特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然后说道:“上次我们坐在这儿时,我向你说明笛卡尔和史宾诺莎的哲学。我们一致同意他们两人有一点很相像,那就是:他们显然都是理性主义者。”

“而理性主义者就是坚信理性很重要的人。”

“没错,理性主义者相信理性是知识的泉源。不过他可能也同意人在还没有任何经验之前,心中已经先有了一些与生俱来的概念。这些概念愈清晰,必然就愈与实体一致。你应该还记得笛卡尔对于‘完美实体’有清晰的概念,并且以此断言上帝确实存在。”

“我的记性还不算差。”

“类似这样的理性主义思想是十七世纪哲学的特征,这种思想早在中世纪时就打下了深厚的基础。柏拉图与苏格拉底也有这种倾向。但在十八世纪时,理性主义思想受到的批判日益严格。当时有些哲学家认为,如果不是透过感官的体验,我们的心中将一无所有,这种观点被称为‘经验主义’。”

“你今天就是要谈那些主张经验主义的哲学家吗?”

“是的。最重要的经验主义哲学家是洛克、柏克莱与休姆,都是英国人。十七世纪主要的理性主义哲学当中,笛卡尔是法国人,史宾诺莎是荷兰人,莱布尼兹则是德国人。所以我们通常区分为‘英国的经验主义’与‘欧陆的理性主义’。”

“这些字眼都好难呀!你可以把经验主义的意思再说一次吗?”

“经验主义者就是那些从感官的经验获取一切关于世界的知识的人。亚理斯多德曾经说过;‘我们的心灵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先透过感官而来的。’这是对经验主义的最佳说明。这种观点颇有批评柏拉图的意味。因为柏拉图认为人生下来就从观念世界带来了一整套的‘观念’。洛克则重复亚理斯多德说的话,但他针对的对象是笛卡尔。”

“我们心灵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先透过感官而来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在看到这个世界之前对它并没有任何固有的概念或观念。如果我们有一个观念或概念是和我们所经验的事实完全不相关的,则它将是一个虚假的观念。举例来说,当我们说出‘上帝’、‘永恒’或‘实体’这些字眼时,我们并没有运用我们的理智,因为没有人曾经体验过上帝、永恒或哲学家所谓的‘实体’这些东西。因此,虽然有许多博学之士著书立说,探讨这些事物,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提出什么新见解。这类精心构筑的哲学体系可能令人印象深刻,但却是百分之百的虚幻。十七、十八世纪的哲学家虽然继承了若干这类理论,但他们现在要把这些理论拿到显微镜下检视,以便把所有空洞不实的观念淘汰掉。我们可以将这个过程比喻为淘金。你所淘取的东西大多是沙子和泥土,但偶尔你会发现一小片闪闪发亮的金屑。”

“那片金屑就是真正的经验吗?”

“至少是一些与经验有关的思想。那些英国的经验主义哲学家认为,仔细检视人类所有的观念,以确定它们是否根据实际的经验而来,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我们还是一次谈一位哲学家好了。”

“好,那就开始吧。”

“第一位是英国哲学家洛克(JohnLocke)。他生于一六三二到一七O四年间,主要的作品是《论人之理解力》(EssayConcerningHumanUnde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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