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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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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

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

东徙。东徙,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孝公以为然,使

卫鞅将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击之。军既相距,卫鞅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

始与公子驩,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

安秦魏。”魏公子卬以为然。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而袭虏魏公子卬,因攻

其军,尽破之以归秦。魏惠王兵数破於齐秦,国内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

西之地献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

之言也。”卫鞅既破魏还,秦封之於、商十五邑,号为商君。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

从孟兰皋,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

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

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听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

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

胜之谓彊。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

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

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

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

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

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

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缪公之贤

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於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

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

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

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於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

功名藏於府库,德行施於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

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

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

以骏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效上也捷於令。今君又左建外

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

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虔杜门不出

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

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

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於鄙,劝秦王显岩穴

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於之富,宠

秦国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

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商君。商君亡

至关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

商君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

魏师,弗受。商君欲之他国。魏人曰:“商君,秦之贼。秦彊而贼入魏,弗归,

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秦发兵攻

商君,杀之於郑黾池。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灭商君

之家。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

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卬,不师赵良之言,亦足发

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於秦,有

以也夫!

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第九

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第九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於齐,而习之於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

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

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

虽多亦奚以为!”於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

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说惠王曰:“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

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

下,称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

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

乃东之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奉阳君弗说之。

去游燕,岁馀而后得见。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

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

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於

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

“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

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

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

代、上谷,弥地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

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於东垣矣。渡呼沱,涉易水,

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於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於百

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於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

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彊赵,南近齐,齐、赵彊国也。子必

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国从。”

於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而奉阳君已死,即因说赵肃侯曰:“天下卿相

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贤君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於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

妒而君不任事,是以宾客游士莫敢自尽於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君乃今复与士

民相亲也,臣故敢进其愚虑。

“窃为君计者,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於民也。安民之本,在於择交,

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

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

辞断绝人之交也。愿君慎勿出於口。请别白黑,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君诚能听臣,

燕必致旃裘狗马之地,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园,韩、魏、中山皆可使

致汤沐之奉,而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

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今君高拱而两有之,此臣之所以为君愿

也。

“今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

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

可不孰计也。

“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危;劫韩包周,则赵氏自操兵;据卫取卷,则齐必入

朝秦。秦欲已得乎山东,则必举兵而向赵矣。秦甲渡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

於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彊於赵。赵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

骑万匹,粟支数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

足畏也。秦之所害於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

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

蚕食之,傅国都而止。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祸必

中於赵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

汤武之士不过三千,车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

明主外料其敌之彊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

於胸中矣,岂揜於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

“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

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於秦。夫破人之与破

於人也,臣人之与臣於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

“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则高台榭,美宫室,听竽瑟之

音,前有楼阙轩辕,后有长姣美人,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夫衡人日夜务以

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孰计之也。

“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彊兵之计臣得

陈忠於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畔秦。

令天下之将相会於洹水之上,通质,刳白马而盟。要约曰:‘秦攻楚,齐、魏各

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

齐出锐师而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城皋,魏塞

其道,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

涉勃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

齐涉清河,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

以宾秦,则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

赵王曰:“寡人年少,立国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也。今上客有意存天

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饰车百乘,黄金千溢,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

约诸侯。

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於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将龙贾,取魏之雕阴,

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於是说韩宣王曰:“韩北有巩、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

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彊弓劲弩皆从韩出。

谿子、少府时力、距来者,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

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韩卒之剑戟皆出於冥山、棠谿、墨阳、合赙、邓师、宛

冯、龙渊、太阿,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革抉芮,

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蹠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

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大於此者矣。

是故愿大王孰计之。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

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

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

无为牛后。’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异於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彊韩之兵,

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

於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

秦。今主君诏以赵王之教,敬奉社稷以从。”

又说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

舞阳、新都、新郪,东有淮、颍、煮枣、无胥,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

衍、酸枣,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人民之众,

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々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

然衡人怵王交彊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挟彊秦之势以内劫

其主,罪无过此者。魏,天下之彊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

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耻之。

“臣闻越王句践战敝卒三千人,禽夫差於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

制纣於牧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

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

王远矣,今乃听於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实,故兵未用而国已

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

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彊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

地,愿大王孰察之。

“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柰何?豪氂不伐,将用斧柯。’前虑不定,后

有大患,将柰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壹意,则必无彊秦之患。

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

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因东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此所谓

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

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勃海也。

临菑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於远县,而

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

走狗,六博蹋鞠者。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

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彊,天下莫能当。今乃西面而事

秦,臣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出十日

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

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

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

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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