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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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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者为楚。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

匿弗肯复见。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

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

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

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

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

深堑而自守。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柰何?”对曰:“楚兵且破,信、

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

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穀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

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於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

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穀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彭越

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

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

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

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於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

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阕,

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於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

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项王至

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

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

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

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於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

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

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

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

“如大王言。”

於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櫍较钔踉唬骸敖湫。胤

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

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

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乃谓

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

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

十馀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

“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

而死。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

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

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

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

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

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穀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

氏,赐姓刘。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

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

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

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

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

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

“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卷八  高祖本纪第八

卷八  高祖本纪第八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

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

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

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

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

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

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

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

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

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原季自爱。臣有息

女,原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

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卒与刘

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

因餔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

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適从旁舍来,吕后具言

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

“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

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

“刘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

夜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愿从者十馀人。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

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

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

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

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

祖觉。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

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

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诸郡县皆多杀其长

吏以应陈涉。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

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

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於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

曹恐,逾城保刘季。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

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

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

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吾非敢

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萧、曹等皆文吏,

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

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於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

公。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

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

还守丰。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项

氏起吴。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

泗州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

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

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

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

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甯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

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甯

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

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馀往见之。项

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馀,项羽已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后

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

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

之。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

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

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吕臣军

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

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

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

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

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

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

城无遗类,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

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

宜可下。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

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秦二

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

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

西过高阳。郦食其为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乃求见

说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

秦,不宜踞见长者。”於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

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

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

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雒

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

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

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兵

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

晚也。”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

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

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足下前则失咸

阳之约,后又有彊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

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

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

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遣魏人甯昌使秦,

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於赵矣。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

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

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又

与秦军战於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

之。又战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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