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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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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至如闾巷之侠,脩行砥名,声施於天下,莫
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
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
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彊比周,
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
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
其馀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
先从贫贱始。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
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阸,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
愿交焉。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
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
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
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
自远方送丧盖千乘。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
间。
是时济南玻稀⒊轮苡挂嘁院牢牛暗畚胖故咕≈锎耸簟F浜蟠畎住
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
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
藏命作奸剽攻,休乃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適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
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
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著於心,卒发於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
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彊必灌之。人怒,
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
尸於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
“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
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
“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脩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
也,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
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
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子幸而
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
用,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
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
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
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
送者出千馀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
氏为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
未尝有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籍
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吏逐之,迹至籍少公。少公自杀,
口绝。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
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
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
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於解杀之。当大
逆无道。”遂族郭解翁伯。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
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
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
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
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
戏,惜哉!
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
亦有之。
昔以色幸者多矣。至汉兴,高祖至暴抗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时有闳孺。
此两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
冠鵕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两人徙家安陵。
孝文时中宠臣,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同、北宫伯子。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
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文帝参乘;邓通无伎能。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
黄头郎。孝文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从后推之上天,顾见其衣裻带后穿。
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即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
名姓,姓邓氏,名通,文帝说焉,尊幸之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
不欲出。於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文帝时时如邓通家游戏。然
邓通无他能,不能有所荐士,独自谨其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者相通,曰“当
贫饿死”。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谓贫乎?”於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
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帝唶吮之。文帝不乐,从容问通曰:“天下谁最爱我
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太子入问病,文帝使唶痈,唶痈而色难之。已
而闻邓通常为帝唶吮之,心惭,由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
居无何,人有告邓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之,遂竟案,尽没入邓通家,
尚负责数巨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著身。於是长公主乃令
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孝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仁宠最过庸,乃不甚笃。
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宦者则李延年。嫣者,弓高侯孽孙也。今
上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嫣善骑射,善佞。上
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於邓通。
时嫣常与上卧起。江都王入朝,有诏得从入猎上林中。天子车驾跸道未行,而先
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骛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
傍。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曰:“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
太后由此嗛嫣。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皇太后怒,使使赐嫣
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而案道侯韩说,其弟也,亦佞幸。
李延年,中山人也。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给事狗中。
而平阳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见,心说之,及入永巷,而召贵延年。延年善歌,
为变新声,而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诗歌弦之。延年善承意,弦次初诗。其女弟
亦幸,有子男。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
久之,浸与中人乱,出入骄恣。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后,爱弛,则禽诛延年昆弟也。
自是之后,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
幸,然颇用材能自进。
太史公曰:甚哉爱憎之时!弥子瑕之行,足以观后人佞幸矣。虽百世可知也。
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孔子曰:“六蓺於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
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
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
侵,国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
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於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
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
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
“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
盂,祝曰:‘瓯窭满篝,汙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
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
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
“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
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
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帣韝鞠,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
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
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
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
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
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
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
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后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
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
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
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
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
曰:“何如?”对曰:“臣请以彫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
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於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
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
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
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肠。”於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
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
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
“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
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
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
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
“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
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
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
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
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
薪而食,不足为也!”於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
其祀。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后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
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
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
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
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
於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於
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
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
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
之语六章,编之於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
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武帝少时,
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诏使幸
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糒飧养乳母。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
愿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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