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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枪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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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你说得对,普朗歇。我本来就觉得他行迹很可疑,放心吧,这件事他不明明白白讲清楚,我们就不付给他房租。”

“先生还开玩笑,您等着看好了。”

“您想怎样呢,普朗歇,要发生的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

“这样说,先生不放弃今晚的散步?”

“恰恰相反,普朗歇,我越是怨恨波那瑟,就越是要去赴约,也就是那封令你非常担心的信中提出的约会。”

那么,如果先生决定这样……”

“这决心是不可动摇的,朋友。因此九点钟您必须在队部这里准备好,我到时候来找你。”

普朗歇见没有任何希望说服主人放弃自己的计划,深深叹口气,开始刷第三匹马。

达达尼昂呢,他其实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年轻人,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那位加斯科尼神甫家吃了晚饭;在四位朋友手头窘迫之时,神甫曾给他们提供过一顿巧克力早餐。

第二十四章 小楼

九点钟,达达尼昂到了禁军队部,看见普朗歇已是全副武装,第四匹马也回来了。

普朗歇带的武器是一枝火枪和一枝手枪。

达达尼昂佩上剑,腰带上别两枝手枪,然后主仆二人各跨上一匹马,静悄悄地离开了队部。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谁也没看见他们出来。普朗歇跟在主人后面,相距十步远策马而行。

达达尼昂越过河堤,从会议门出了城,沿着通往圣克鲁镇的大路,快马加鞭而去。

没有出城之前,普朗歇始终恭敬地保持着他自己规定的距离。不过,一旦路上开始人迹稀少又黑乎乎的时候,他就渐渐地向主人靠拢;当他们进入布洛内森林的时候,他便和主人并肩而行了。的确,毋庸讳言,那瑟瑟抖动的大树和漏进黢黑的树丛中的月光,使他感到非常不安。达达尼昂注意到了跟班这种异乎寻常的变化,便问道:

“喂,普朗歇先生,怎么啦?”

“先生,您不觉得这树林子像教堂一样?”

“为什么这样说,普朗歇?”

“因为在树林子里像在教堂里一样,都不敢大声说话。”

“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普朗歇?是因为您害怕吧?”

“不错,先生,害怕被人听见。”

“害怕被人听见!然而我们的谈话很正当啊,亲爱的普朗歇,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指责的。”

“咳!先生!”普朗歇又提起一直留在心里的念头,“波那瑟那人眉宇间总显得有点阴险,嘴唇一动一动也令人讨厌。”

“什么鬼促使你想到波那瑟头上去了?”

“先生,人吗,总是能想什么就想什么,而不是要想什么就想什么。”

“因为你是个胆小鬼,普朗歇。”

“先生,请不要把谨慎与胆小混为一谈,谨慎可是一种美德。”

“这样说你很有德行罗,普朗歇,对吗?”

“先生,那里是不是一枝火枪的枪管在闪光?咱们低下头怎么样?”

“真的,”达达尼昂想起特雷维尔先生的嘱咐,自言自语说道,“这家伙使我也害怕起来啦。”

他催动马奔驰起来。

普朗歇跟着主人奔驰起来,恰似主人的影子,又跟主人并马而行了。

“我们整个晚上都要这么奔跑吗,先生?”

“不,普朗歇,你到啦。”

“怎么,先生,我到了?”

“我吗,还要往前再走几步路。”

“先生您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害怕了吗,普朗歇?”

“不怕,不过我只想请先生注意,夜里会很冷,而寒冷容易使人患风湿病,一个患了风湿病的跟班是一个不中用的仆人,尤其伺候像您这样矫健的先生。”

“那好吧,普朗歇,你要是感到冷,瞧那里不是有几家小酒店吗,你就进一家去呆着,明天早上六点钟在门口等我就行了。”

“先生,您早晨给我的那一埃居,我遵照您的吩咐全吃喝光了,所以等会儿如果冷的话,我口袋里可是一个子儿也搜索不出来啦。”

“这是半个比斯托尔。明天见。”

达达尼昂下了马,将缰绳往普朗歇手里一扔,把身上的斗篷裹紧,便快步走了。

“天哪,真冷!”主人一消失,普朗歇便这样叫起来。他急于想取暖,看见前面一座房子像地道的郊区小酒店,便慌忙跑去敲门。

这时,达达尼昂拐进一条近便的小路,继续快步朝前走,很快就到了圣克鲁镇。不过,他不沿着大街走,而是绕到古堡后面,进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小胡同,不一会儿就到了约定的小楼对面。那地方阒无一人。小楼位于一堵高墙的拐角处;高墙的一边是小胡同,另一边是一道篱笆,围着一片小园子,以免行人进去。园子里边有一座简陋的小屋。

他到了约会的地点,但事先没有讲好到了之后用什么暗号通知对方,他只好静候。

这地方寂静无声,仿佛离京城有一百法里远。达达尼昂向身后看一眼,便靠在篱笆上。在篱笆、园子和那栋小屋的那边,是黑沉沉的夜雾笼罩下广阔无垠的原野,巴黎就沉睡在那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数点灯火,像地狱里说男切窃谏了浮�

不过,在达达尼昂眼里,一切东西都有美好的外形,一切念头都伴随着微笑,再深沉的黑暗也是透明的。约会的时间就要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圣克鲁钟楼那口洪钟传出了“当!当!

当!”十下。

这铜钟的声音仿佛在夜色中哀叹,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但是,这报时的每一下钟声,加起来就是约会的时间,在小伙子的心里一下下震响,听起来多么悦耳。

他两眼盯住街道拐角处那座小楼,它的窗户全都放下了护窗板,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二层的一个窗户没有关。

从那个窗户里射出柔和的灯光,洒在园子外面两三棵紧挨的椴树上,把摇曳的叶子映成银白色。漂亮的波那瑟太太,肯定在那个灯光柔媚的窗子里边等他。

达达尼昂陶醉在这个甜蜜的想法里,耐心地等待了半小时,两眼始终盯住那片美丽的灯光。透过灯光,还望得见房间里部分天花板上的金色凸纹,这证明整个房间都是挺漂亮的。

圣克鲁钟楼敲响了十点半钟。

这一回,达达尼昂禁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或许是他也开始感到冷了,或许是他把一种纯粹生理的感觉误认为心理的感觉了吧。

随后,他想到是自己把信看错了,约会的时间是十一点钟。

他走到窗子底下,站在亮处,从口袋里掏出信,重读一遍:

信并没有看错,约会时间是十点钟。

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寂寞孤单之感使他开始有些不安了。

敲响了十一点钟。

达达尼昂真的开始担心波那瑟太太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拍了三下掌,这是一般情人们的暗号。但没有人回答他,连回声都没有。

于是,他不免有点生气地想到,莫非少妇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吧。

他走到墙根,想爬上墙头,可是那堵墙刚刚粉刷过,手指无处可抓。

这时他注意到那三棵椴树,树叶仍被灯光映成银白色。其中有一棵树枝伸展到了路上,他想爬到那些树枝当中,就能看到小楼里面的情况。

那棵树容易爬。再说,达达尼昂还不到二十岁,上小学时爬树的本领还没全忘呢。一眨眼工夫,他就爬到了那些树枝中间,通过透明的玻璃窗向小楼里边望去。

奇怪!达达尼昂从脚后根到头发根,不禁全身打了个寒战;那柔和的灯光,那盏静静的灯,照亮的是一幅乱七八糟的可怕场面。有块窗玻璃被打碎了,房门被砸破了,歪斜在铰链上,一张本来可能摆着精美夜宵的餐桌,打翻在地上,碎玻璃瓶、踩扁的水果遍地狼藉。一切表明,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殊死搏斗。达达尼昂甚至似乎看见,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中,有从衣裙上面扯下来的碎布片,桌布和窗帘上有血迹。

他赶紧从树上下来,一颗心狂跳不止,想看看能否找到其他迹象,证明发生过强暴事件。

那一小片柔媚的灯光依然在宁静的夜色中闪烁。达达尼昂这才发觉,地面有的地方踩实了,有的地方坑坑洼洼,那显然是人模糊的脚印和马蹄印子。这是他起先没有注意到的。再说也没有什么理由促使他仔细观察。除了这些脚印,还有一辆马车的轱辘在松软的泥土地面碾出深深的车辙,那辆马车来自巴黎方向,并没有越过小楼,就折回巴黎去了。

达达尼昂继续观察,在墙根找到一只扯破的女人手套。那只手套,从没有沾上泥巴的地方来看,还是崭新的,那是情夫们喜欢从娇小的手上摘下来的那种洒过香水的手套。

达达尼昂越是继续观察,就越是满头冷汗,一颗心被可怕的担心揪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然而,他还是给自己吃定心丸,心想这栋小楼也许与波那瑟太太毫不相干,她约他相会的地点是在楼前,而不是在楼里,她可能因为宫里事情多,也可能因为丈夫吃醋,脱不开身,没能离开巴黎。

但是,这种种推测,被一种深深的痛苦的感情攻破了,否定了,推翻了;这种痛苦的感情,在某些情况下,占据着我们的整个身心,从心底向我们发出呼喊:大祸临头了。

正因为如此,达达尼昂几乎失去了理智,他跑到大路上,顺着来路一直跑到渡口,向渡船上的艄公打听情况。

将近晚上七点钟,艄公把一位妇人摆渡过来。那妇人披件黑斗篷,时时防备着,不让人认出她来。但正因她那样防备,引起了艄公的注意,发现她是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

当年和现在一样,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来圣克鲁,而不愿意让人看见。然而,达达尼昂丝毫不怀疑,艄公注意到的那个女人正是波那瑟太太。

达达尼昂凑到艄公棚子里的灯前,又看一遍波那瑟太太那封信,肯定自己没有弄错,约会的地点是在圣克鲁,而不是在别的地方,是在埃斯特雷家的小楼前面,而不是在别的街上。

一切都向达达尼昂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一场大祸已经临头。

他回头又向古堡那条路跑去;他觉得,在他刚才离开这段时间,小楼那里可能又发生了什么事,那里有新的情况等待着他。

那条胡同仍然阒无一人,那扇窗口依然照出静谧、柔和的灯光。

达达尼昂想起园子里那栋简陋的小屋,它静悄悄的,黑灯瞎火,但也许看见了所发生的事情,可以向他提供某些情况。

园子的栅栏门是关着的,达达尼昂从篱笆上跳进去,不顾铁链子拴住的狗叫起来,走到小屋跟前。

他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回答。

小屋里和小楼里一样,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但除了这栋小屋,他再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打听情况,所以他坚持敲门。

敲了一会儿,他仿佛听见小屋里有轻微的响动,那响动战战兢兢,似乎怕被人听到。

达达尼昂立刻停止敲门,而开始用充满不安、诚意、恐惧和讨好的声音,向里面恳求;仅仅这声音,就足以让最胆小怕事的人放心。终于,一扇虫蛀的旧窗板打开了,更确切地讲是开了一条缝,可是当屋角一个如豆的灯火映照出达达尼昂的武装带、剑柄和手枪柄时,窗板立刻又关上了。尽管窗板关得很快,达达尼昂还是瞥见了一位老翁的头。

“看在天主份上,”他说道,“请您听我说:我在等一个人,老是不见来,我担心死了。这附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请您告诉我。”

窗子又慢慢地打开了,里面又露出那张脸,只是比头一回显得更苍白。

达达尼昂把事情老老实实讲了一遍,只是没有提到有关的人名。他讲述了自己怎样与一个年轻女子约定在那座小楼前相会,怎样左等右等不见她来,便爬到椴树上,借着灯光,看见那个房间里一片零乱的情形。

老翁注意地听着,一边点头表示情况是这样,可是等达达尼昂讲完了,他却连连摇头,那神情表明情况很不妙。

“您想表示什么意思?”达达尼昂急切地问道,“看在天主份上,唉!请您告诉我吧。”

“咳!先生,”老翁说道,“什么也不要问我,因为我如果把我看见的情形讲出来,那我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说,您是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达达尼昂又问道,“如果是这样,看在天主份上,”他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扔给老翁一比斯托尔,“请说吧,说出您看见的事情,我以绅士的人格向您保证,您的话将深藏在我心底,一句也不会走漏的。”

老翁从达达尼昂的脸上看出他那样真诚,那样痛苦,便示意达达尼昂听他讲,接着便低声讲起来:

“九点钟左右,我听见街上有嘈杂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走到门旁,就发现有人想进来。我是个穷光蛋,不怕人来偷,便开了门。我看见三个人站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黑暗中停着一辆马车,车子套有几匹马,另外还有几匹手牵的马。

手牵的马显然是穿骑士服的那三个人的坐骑。

‘“喂,亲爱的先生们,’我大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你家有梯子吧?’领队模样的人问道。

‘“有,先生,我摘水果用的梯子。’

‘“把梯子给我们,然后回屋里去。这是一埃居,算我们打扰你的报偿。不过,你好生记住,对你就要看见和听见的事情,——不管我们怎样威胁你,你肯定要看要听的——只要你向别人透露一句,你就会完蛋。’

“他说罢扔给我一埃居,我捡起来。他扛了梯子走了。

“我在他们身后关上篱笆的栅栏门之后,假装回到屋里,但马上从后门出来,在黑暗之中溜到那丛接骨木旁,躲在里面,什么都看得见,而又不会被发现。

“那三个人将马车悄无声息地赶到小楼前,从里面拖出一个五短三粗,花白头发,身穿寒酸的深色衣服的男人。那人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偷偷地往那房间里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下来,压低声音悄悄说:

‘“是她!’

“同我说过话的那个人立刻走到小楼的门前,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进去又将门关上,就不见了;同时,另外两个人爬上梯子,小老头儿待在马车门口,车夫抓住驾车的马,一个跟班看住另外三匹马。

“蓦地,小楼里传出高声叫喊,一个女人冲到窗口,打开窗户,似乎想往外跳。不过她看见梯子上的两个男人,立刻往后跑,那两个男人跳进屋里去抓她。

“后面的情形我就什么也没看见了,只听见砸碎家具的响声,还有那女人的喊救命的声音,但她的嘴很快被堵上了。那三个男人抬着那女人走到窗口,其中两个从梯子上下来,把她带到马车里,小老头儿也随即上了马车。还在小楼里那个人关上窗户,从门里出来,看见那女人确实已塞进马车,他的两个伙伴已骑在马背上等他,他这才跨上马背。跟班爬到车夫身旁坐下,马车在三个骑马人的押送下奔驰而去,一切就结束了。从那时起,我就什么也没再看见,什么也没再听见。”

达达尼昂被这可怕的消息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而愤怒和嫉妒的恶魔在他心里狂呼乱叫。

他这默默无情的绝望样子对老翁的影响,无疑比叫喊和眼泪还要大,所以老翁安慰他道:

“绅士,得啦,别伤心了,他们没有要了您的命,这是最主要的。”

“您是不是能大致讲得出,”达达尼昂问道,“领头干这件凶恶勾当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认识他。”

“可是,他既然和您说过话,您应该看清了他。”

“哦!您是问我他的相貌特征?”

“是的。”

“是位瘦高个儿,皮肤晒得黑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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