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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光寒起书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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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果然还有口气,他抡起手臂,向左侧一座茶蘼花架下指了指,忽然脑袋一偏,登时气绝。

他指那花架是什么意思。

显然,若非柳二呆和沈小蝶从这里出现,便是从这里逸去,但不管他指的是什么,这已于事无补。

白凤子皱了皱眉头,又咬了咬牙,脸上神色显得一片铁青。

忽然,东南方又传来了号角之声。

白凤子不笨,沈小蝶却显得比她更精。

号角虽然可以传递讯息,但高手相搏,刹那间生死立判,柳二呆和沈小蝶无疑是两支快剑。

而且他们打的不是硬仗,猝然而来,一晃而去,攻杀之间,快如闪电。

若等待闻声驰援,当然为时已晚。

东南角是座九曲回桥,长桥卧波,形如游龙戏水,为铜雀别馆八景之一。

白凤子赶到之时,只见桥头上直挺挺躺着一个黑衣人,其余两个却已踪迹不见。

这两人那里去了?

桥下湖心,却有两大片血水。

血水那里来的?这也不问可知。

白凤子一向自视极高,在栖霞山一举囚禁了近百十位江湖人物,颇有几分骄得自满,但此时此刻,却禁不住有点心惊胆寒起来。

她两番闻讯而至,没有碰上柳二呆和沈小蝶。

但她心里有数,碰上了也许更惨,因为她深深知道,自己并不是柳二呆和沈小蝶的对手。

江湖上除了凭籍武功分庭抗礼,还能凭藉什么?

她在封八百面前争得这项任务,原是想借重天字九枭,报那栖霞山一箭之仇,尤其是对沈小蝶,她显然已恨之入骨。

如今不但报仇之望已成泡影,她甚至已隐隐看出,铜雀别馆即将土崩瓦解。

若是再有一声号角,是不是赶去驰援?

她呆立桥头,越想越不对劲。一股凉意袭上心头,几乎不敢去见封八百。

她不说话,四个花衫少女也不吭声。

湖水悠悠,潺潺流过桥下。

大厅上,封八百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白凤子没有捷报传来,他左右的人却已越来越零落,自告奋勇出去助阵的人,都没有回音。

花小侯爷没去助阵,他是不告而别。

很久以来未曾一试锋芒的那柄九环金刀,如今已紧握在封八百手里。

他手按刀靶。脸色青白不定。

当然,他对自己这柄刀仍然充满了信心,当年他纵横江淮,除了四空先生未遇敌手。

这个柳呆子难道是四空先生复生?

就算他是四空先生的传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羽毛未丰、历练不够,怎能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

纵然四空先生的传授得法,充其量也不过剑术造诣略有成就而已。

少年人心高气傲,便自以为不可一世。

最可恼的是,居然折损了许多部属,除非一刀劈了这双男女,委实难消心头之恨。

封八百越想越气,双目中禁不住喷出火来。

他原本想亲自出手,只为了怕贬低了自己的身份,想不到事情好像越来越糟。

气势赫赫的铜雀别馆,竟被这双初生之犊的男女,搅得昏天暗地,委实是想不到的事。

目前大厅之上,只剩下四名随身护卫。

这四个人武功平平,只不过追随多年,忠心不二,封八百视为心腹。

偌大的厅堂之上,就这几条孤零零的人影。

铜雀别馆衰象已呈。

蓦地,灯光微闪,帷漫无风自动,厅堂之上忽然多了两条人影。

这来的什么人?莫非来禀报捷音?

“怎么?”封八百瞧也不瞧,依然大模大样的道:“情况如何?”

“糟得很,简直糟透了。”其中一人冷笑道:“天字九枭已经翘了七个……?”

口音生疏,居然还在冷笑,封八百忽然觉出不对,目光一抬,不禁怔住。

“你……你是谁?”他已一跃而起。

“我就是柳二呆。”

居然是柳二呆。

这不消说,另外一个当然是沈小蝶。

“你是柳二呆?”封八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这双男女,男的蓝衫一袭,抱剑而立,这不是柳二呆是谁?

“嘿嘿,你好大的胆子。”封八百脸色俱厉,暗地里却抽了口凉气。

天字九枭竟然死了七个,这话是真是假?

柳二呆难道是在吹牛?

想到刚才俄顷之间,地字十三煞一下子去掉了九个,另外还加上个铜雀别馆的大总管蓝虎,如今天字九枭死掉七个又何足为奇?

要不是真的如此,柳二呆怎敢公然闯上大厅?

封八百毕竟是个人,并不是一尊神,事到此时,也不禁心惊胆寒起来。

他一向自视如虎,天字九枭和地字十三煞是他的两翼。

…………………………………………………………

第十五章 盛名之累

猛虎添翼,自然是更嚣张、更跋扈,以至至睥睨江湖,目空四海。

如今猛虎折翼,气焰顿时减了一半。

“也许是的。”柳二呆冷冷地道:“但这胆子也不是凭空大得起来的。”

“黄口孺子。”封八百怒道:“你凭什么?”

柳二呆扬了扬手中的剑。

“剑?哼哼。”封八百浓眉耸动,脸色一片铁青,叱道:“在老夫面前卖弄还嫩得很。”

“你何以见得?”

“老夫是何等之人,一眼就已看出。”封八百道:“甚至可以看出你有几斤骨头。”

“几斤?”

“轻得很。”

“你会看走眼的。”柳二呆口角一哂:“不过我倒是看出来了……”

“你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你好像少了一样东西。”

“胡说八道,老夫好好的少了什么?”

“少了一只耳朵。”

耳朵覆盖在长发里,当然是看不出的,而且这件事极少人知,几乎是宗天大的秘密,如今居然被柳二呆一口说了出来。

封八百浑身一震,像是重重挨了一击。

“狗小子,你敢在老夫面前炫耀剑法。”他把这只耳朵的事撇开不提,暴怒如雷般叫道:“你是否识得老夫这柄金刀的厉害?”

“听说还过得去。”

“过得去?”

“这已算是很恭维了。”柳二呆道:“难道还是天下无敌不成?”

“嘿嘿,正是如此。”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柳二呆冷笑一声:“料不到你会这样想。”

“难道这是假的?”封八百眉头一扬:“老夫年过五十,未遇敌手……”

“你好意思说,”柳二呆鄙笑:“要真是如此,十年前你也不会封刀归隐了。”

“还有,”沈小蝶忽然接道:“你也不会弄成这种怪模怪样,披起一头长发,乱糟糟像个鸡窝。”

她一出口,就像一把利刀。

柳二呆只不过轻描淡写,她却刻毒到家,硬是要揭开对方的疮疤。

封八百不但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几乎从没听过半句刺耳之言。

十年前的积怨,不禁一下子兜上心头。

“好哇。”他像是一罐火药,点燃了引线,突然间爆裂开来,大吼道:“四空已死,老夫以为此仇难报,你两个来得正好!”

“好什么?”柳二呆紧了紧手中的剑。

“好得很。”封八百勃然怒吼:“老夫要把你两个活活剁成肉泥。”九环刀叮叮一响,突然举了起来。

刀锋打闪,好像宝刀果然未老。

“封八百。”柳二呆盯着他的刀,冷冷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老夫要考虑什么?”

“再来一次封刀归隐。”

“休得胡说。”封八百脸色一寒,沉声道:“老夫从未封刀。”

十年前的那宗事,他居然赖了。

“这就奇怪啦!”沈小蝶冷笑道:“好端端为什么少了只耳朵?”

她专挑病的地方抓。

“狗丫头你既然急急找死,老夫就先劈了你。”封八百再也忍耐不住,抡刀跨步,刀锋一闪,一股刀罡狂涌而出。

江湖传言说他能用刀风杀人,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他选择沈小蝶开刀,原来想一刀得逞,先给柳二呆受点惊吓,助长自己的威风。

在这两人中,他当然认为沈小蝶较弱。

避实攻虚,不但比较慎重,而且先劈倒一个,另外一个自然会心胆惧寒。

可惜他真的着走眼了。

“来得好。”沈小蝶娇叱一声,人已飞纵而起,避开了正面冲来的一片刀影。

蓦的长剑一震,剑芒如雨,缤纷而落。

面对强敌,她也不敢丝毫大意,半空里震剑生花,只是一记虚招,目的在试试封八百的反应。

她生性灵慧,随时都在运用机智。

大厅里原有四条青衣壮汉,此时一个个呆若木偶,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四个人员是随身护卫,平时也只是摆摆样子。

封八百没有叫动,他们绝不敢动。

而且他们都深信不疑,大馆主的刀法天下第一,用不着别人插手。

“哼,好溜滑的丫头。”封八百一刀劈空,心里不察暗暗发毛。

对他来说,这是很稀布的事。

至少能躲过他一刀的人,江湖上还不多见。

沈小蝶不但能躲,还能攻,此刻一把剑正在他头上打闪。

封八百刀光一旋,忽然腾身而起。

他委实恨到极点,钢牙猛咬,格格格格的作响,存心要把沈小蝶活生生劈死刀下。

这飞起一刀,更火辣、更炽烈。

刀罡冲破了剑幕,缤纷错落的剑雨忽然一闪而灭,沈小蝶斜刺里掠出一丈五六,落下实地。

刀剑并未相接,胜负当然未见分晓。

“你口气再大,”沈小蝶挺剑而立,冷笑道:“也不过如此而已。”

封八百袍角一闪,翻身站稳马步,气得两眼直瞪,厉声道:“哼,你溜得倒快。”

其实他并未落败,且还稍占了上风,但此人一向自视清高,连发两刀不能奏功,自觉颜面无光。

“别弄错了。”沈小蝶道:“这不是溜。”

“不是?”

“我只是不想越俎代庖。”

“哼,这是什么怪话。”封八百运臂一振,刀上金环叮叮乱响,沉声道:“老夫不懂。”

“想要听吗?”

封八百不语,鼻子里不屑地发出哼声。

“简单得很,你听清楚了。”沈小蝶道:“十年前你对天发誓,说你有生之年,绝不重蹈江湖,如今你违背了誓言……”

“住口。”封八百叱道:“老夫不听这些。”

“不听?”沈小蝶冷笑:“不听也得听,你应该受到惩罚……”

“谁敢惩罚老夫?”

“好,你总算承认了。”

“承认什么?”

“至少你已承认,这惩罚两个字我没用错。”

“哼,刁丫头。”封八百怒道:“此时此刻还逞口舌之利,岂非多余?”

“也许真的多余,但争个名正言顺也好。”沈小蝶道:“让江湖上知道,你罪有应得。”

“什么叫名正言顺?”封八百厉声道:“就算那四空老鬼在世之日,老夫忌惮他三分,如今他尸骨已寒,还有谁敢来惩罚老夫,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沈小蝶道:“我已说过,我不想越俎代庖。”

她这话显然表明,正主儿该是柳二呆。

柳二呆是四空先生的唯一传人,如今封八百违背了当年的承诺,柳二呆是唯一该管的人。

“那是谁?”封八百双目怒睁,心里已经有数:“是这个呆子吗?”

“不错,就是我。”柳二呆当仁不让。

“哼,你接得下老夫几刀?”

“这就看你的了。”

“看老夫的?看什么?”

“看你的刀法,到底有什么鬼哭神惊的功夫。”柳二呆冷冷道:“若是只像刚才那种稀松平常的把式,还是赶快见机的‘封’好。”

“风?”

“重新设誓,再次封刀。”

重新设警?这话听来多少有点滑稽,再次封刀?在江湖上也是绝无仅有,会令人笑掉大牙。

柳二呆显然有不为己甚之意。

“哈哈,嘿嘿。”封八百忽然怪笑:“连这个毛头小伙子也唬起老夫来了。”

他居然有这种想法,这是不是受了沈小蝶的影响?

沈小蝶一张嘴尖酸刻薄,到头来连一刀都不敢硬接,想必柳二呆也在说嘴。

封八百绝不认为自己的刀法稀松平常。

“唬你?”柳二呆耸了耸肩,冷笑一声道:“那就出刀吧!”

“要老夫出刀?”

“正是。”柳二呆道:“最好使出绝招。”

“好。”封八百浓眉连耸,森森冷笑:“该不会是同这丫头一样,滑溜溜的像条泥鳅。”

原来他果然是这种想法。

“用不着罗罗嗦嗦,”柳二呆举剑平胸,沉声道:“试试就知道了。”

“试?”

“也许一刀,也许两刀。”柳二呆眉头一扬:“你至多走不过五刀。”

“狗小子。”封八百厉声道:“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不像话倒不打紧。”柳二呆道:“只怕等会儿你弄得很不像人。”

“放肆!”封八百怒吼一声,挥刀而出。

一再言语相激,他实在火了。

沈小蝶的嘴巴厉害,极尽挖苦之能事,想不到柳二呆也字字如刀。

封八百那里受过这种奚落,一股愤怒之火早就在胸腔里燃烧,终于成了燎原之势。

剑柔而刀猛,用刀的人多半走刚猛的路子。

此刻他怒极出刀,立刻涌现出一片刀罡,但见紫气蒙蒙,弥漫了丈余方圆,满堂灯光为之一黯。

这显然是毕生功力所聚,精华尽出。

他当然知道,这一刀不但关系他的成败荣辱,甚至关系他的生死,以至人鬼异路。

“好刀法。”柳二呆也不禁赞了一声。

但一声叫好之后,立刻人影一花,化身千亿,只见零乱的人影飘忽如雾,就像走马灯一般,绕着封八百前后左右打起转来。

越转越快,衣衫猎猎,如鬼如魅。

剑未出手,却先来上了这样一招绝活。

当然,柳二呆绝非鬼魅,也绝无分身化形之术,只不过施出了一种错综奇妙的步法。

这种步法渊源于灵快的身法。

这种身法妙绝天下,委实令人头痛。

封八百看在眼里,不禁心头巨震,任他刀法精绝,这一刀却不知从那里下手。

他深深知道,这些飘散零乱的人影,实际只有一个,但人影如风,虚实难辨。

百中选一,势必有九十九刀落空。

若是举刀乱飞,瞎砍一场,这只有虚耗精力,弄得章法大乱,最后虚竭而死。

但金刀已出,难道还能收回?

收回的下场更惨。

他原先以为凭自己的刀法,加上雄浑的功力,以及多少年来纵横江淮,大小数十战得来的临敌经验,至少有七成胜算。

没想到对方既不挺剑拼斗,却也并没开溜,居然使出了这种奇诡的身法。

一时举刀难下,不禁凉生心底。

他估计的七分胜算一下子落空,此刻但见人影飕飕,大厅之上,灯影倏明倏灭,充满了奇幻景象。

忽然,人影中光华一闪,一片森森剑气打从左翼直冲而来。

惊虹乍现,从波云谲雨中电射而至。

封八百眼花缭乱,心寒胆颤,猛的一个翻身,金刀划起一道圆弧。

这一刀拼尽了全力,打算迎挡飞来的一剑,可惜为时已晚。

那支剑有如骤雨欲来时雷电交作,浓云里幻起的一道金蛇,一闪而没。

封八百只觉脸上一凉,登时血流满面。

流血必已负伤,伤在那里?

只听地上轻轻一响,赫然掉落下一个形如悬胆的苦瓜鼻子。

好快的剑,把捏得分毫不爽。

柳二呆刚才分明已经点明,要他落得不像人样,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鼻子怎么像人?

这一着的确很绝,当年四空先生一怒之下,削掉了他一只耳朵,他用长发来遮盖,如今剐掉了鼻子,这又怎么掩饰。”

封八百骇然大惊,倒闪了七步,鲜血顺着嘴角而下,面如死灰。

“你……”他牙缝里迸出了一个字。

人影已收,灯光黯而复明,柳二呆抱剑而立,脸上神色一片肃然。

“封八百,我柳二呆并没过分。”他一字字的道:“你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想必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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