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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北归-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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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纲对于我批评他的话,不但不怪我,还特别感谢我。我的批评。无论是口头,是书面,尔纲都记录下来。有些话是颇严厉的,他也很虚心的接受。有他那样一点一划不敢苟且的精神,加上虚心,加上他那无比的勤劳,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会有良好的学术成绩。

……尔纲这本自传,据我所知,好像是自传里没有见过的创体。从来没有人这样坦白详细的描写他做学问经验,从来也没有人留下这样亲切的一幅师友切磋乐趣的图画。'32'

师友切磋乐趣的图画当然是美好的,惜这图画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一幅因时而易,随时可以按不同意志与思想涂抹的颜料布。当批胡运动到来并呈“短兵相接”之势时,这幅乐趣图中的人物也跟着变形改色了。

为表示对中共的忠心和“批胡”立场,大彻大悟的罗尔纲于1955年抓住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这一千载难逢的契机,毫不犹豫地向昔日的恩师、今日的敌人胡适掷出了手中的投枪。罗氏说道:“人民给我以光荣,我得以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使我发生无限的感想。”随着这个感想而来的,是亲身体会与顿悟:大革命失败后,我来到上海,“转学到当时胡适做校长的中国公学去。那时候,我正徘徊在人生歧路上,我选读了一门庄子课程,这一部反动哲学,就首先把我拖到幻灭的泥坑去,使我造成了虚无的人生观和宇宙观,一直支配了我的半生。不久,中国公学毕业了,我到胡适家去做他的私人书记。我又中了胡适反动学术思想的毒,也一直支配了我的半生。庄子给我的毒,一句话说完,就是使我不辨是非,使我没有爱憎,使我感到一切虚无,使我成为行尸走肉。胡适反动学术思想给我的毒却是一言难尽”。接下来,罗尔纲列举了胡适流毒的案例与铁证:

南渡北归:离别(第三章短兵相接)再掀高潮(6)

他教我写历史必须超政治超阶级,站在“客观”的立场,不偏不倚,方配做历史家。我受了他的欺骗,一九三七年出版的《太平天国史纲》便是照他所说的立场写的。胡适看见了这部小书,他还大大冒了火,把我大骂一顿,说我只表扬太平天国的光明面,没有说到太平天国的黑暗面。我当时受了他的骂,不但没有反感,而且以为自己是有违师教。所以到六年之后,我到桂林去,有一间书店要我写自传,我就写了一本小册子叫做《师门辱教记》叙述这一件事。我为了追求胡适荒诞的客观立场的标准,竟使我多年无法去写我计划中的太平天国史。今天回想起来,当年中毒太深,是到了怎样的地步。由此也就可知我所以把汉奸曾国藩的《讨粤匪檄》与太平天国起义三道革命檄文并列,称曾国藩为反革命的英雄,与革命的英雄忠王李秀成等量齐观等等荒谬的看法是必然的了。

或许,罗尔纲认为仅仅这一“铁证”,尚不足以撂倒胡适思想和理论,于是再接再厉,又相继列举了胡适“为考据而考据”流毒,谓“胡适本人一切考据都是有目的的考据,他自己并不是‘为考据而考据’,但他为了要青年人逃避政治沉埋到故纸堆中去,所以他教人‘为考据而考据’”。但胡适的考据“是从唯心论出发‘大胆的假设’,他解决问题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小心的求证’,而实在是‘大胆的发挥’”。又说:“胡适的考据,一般说来都是证据不够的,越是他自命得意之作证据也就越少。例如《醒世姻缘传考证》是胡适自以为得意的一篇考证,他看了现代人写的一部笔记说《醒世姻缘传》是《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做的,他就提出了假设,从而大胆地去发挥,就作出了结论。严格说来,在这一篇考证中,连一条直接的证据都没有。”'33'再之后,罗尔纲又列举了胡适“超政治超阶级”等荒谬、反动的思想观念,最后终于明白了历史是一种“阶级斗争的科学”,以及党和政府领导的无比正确。谓自己经过各种学习和改造,终于挣脱“胡适思想”的桎梏,被从虚无幻灭的泥坑里拉了出来。

被拉出来的罗尔纲上得岸来,把投枪掷向胡适的同时,也对自己过去的人生进行无情的鞭挞和斥骂,他满含深情地感慨道:“这是如何不同的两个人生呵!一个是灰冷的、虚无的、无可奈何的人生;一个是热爱的、满怀信心的乐观的战斗的人生。两个不同的人生绘出了中国两个不同的时代:在旧时代里,革命向反革命进行斗争,进步的知识分子就参加了革命,反动的知识分子投到反革命的泥坑,而我这样的一个落后的知识分子却变成了行尸走肉;到了今天的时代,在毛泽东光辉的照耀下,只要你要求进步,就连同我这样的一个活死人,也恢复了青春,充沛了生命的力。”'34'

罗尔纲这篇满含革命激情,内容思想均属上乘佳构的发言文稿,以《两个人生》为题,于1955年5月4日《光明日报》发表。此文于五四青年节这个特殊的节日刊发,充分体现当局刻意策划安排,之间包含着更深层的政治意义。尚未行动或正在观望的其他同类人物,见白纸黑字写过《师门辱教记》的作者罗尔纲,如今亲自赤膊上阵向他的恩师胡适开起火来,并在青年节亮相于广大民众面前,胸中亦“豁然开朗”。同当年罗尔纲在南京尊奉胡思杜为老师一样,胡适的各色门生故旧也开始奉罗尔纲为老师,纷纷举起投枪、匕首向远在大洋那边的老匹夫胡适掷去。

南渡北归:离别(第三章短兵相接)再掀高潮(7)

当此之时,胡适的另一个学生、抗战期间毕业于北大文科研究所,对佛教颇有研究的任继愈(南按:后出任北京图书馆馆长),按照“老师”罗尔纲的路数,借胡适对禅宗史“研究的谬误”加以指斥道:胡适“为什么在《神会传》中费了这样大的力气把神会捧到九天之上,说他有‘伟大的功勋,永久的影响’?首先,因为胡适在巴黎和伦敦抄回来了一些关于神会的著作,如果把神会捧得愈高,他‘发现’神会的功劳就显得愈大。其次,神会是政客式的和尚,这一点和政客式的‘学者’胡适臭味相投。胡适欣赏‘神会的手腕高超’,‘神会真是南宗的大政治家!’再次,胡适特别佩服神会在佛教争正统的争吵中使用的‘战略、战术’高明,和他的主观和‘大胆’。”又说:“在这些说明里,他所醉心歌颂的只是神会‘有手腕’、‘政治家’、‘大胆’、‘先声夺人’等不顾事实,拨弄是非的手法。这些手法恰恰就是胡适自己一贯采用的考据和研究‘学问’的方法。”'35'

在罗尔纲、任继愈等人的影响和郭沫若等中科院领导人的诱迫下,1955年,时任中科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的夏鼐,在这年的《考古通讯》第三期发表了《批判考古学中的胡适派资产阶级思想》一文,文中列举了胡适的多条罪状,如第四条:“垄断材料,囤货居奇,这是反映了腐朽的资产阶级的恶劣作风。”第五条:“宗派林立,学阀称霸。胡适傅斯年辈学阀,是以研究机构和高等学校作为地盘的,成为一种排他性的宗派。像军阀一样,他们虽时常打算扩充地盘到别人的势力范围中去,但自己的地盘是决不容他人染指的。这种风气也传染到考古工作中去。”

深受胡适思想和治学路数影响的夏鼐,这个时候可能仍记着胡适教导的“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的严谨求实的治学为文精神,在列举了几条罪状的同时,也不忘穿插进几个典型事例加以佐实。如“胡适自己对于考古学是外行的。在他的著作中,只有一条关于考古学具体问题的意见。他在《古史辨》第一册中说:‘发现渑池石器时代文化的安特森疑商代犹是石器时代的晚期(新石器时代),我想他的假定颇近是。’(第200页)这不仅表示他对于考古学的蒙昧无知,并且也充分地表现他的买办阶级的崇拜外国人的思想。但是,胡适过去三十多年在中国历史学上是起着统治作用的,他所散布的毒素是很严重的。”又说:“因为胡适当时通过了他的门徒傅斯年控制了这个研究所”,所以胡适所提倡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实用主义考据方法,“在考古学上也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

对考古学是外行的胡适,“只有一条关于考古学具体问题的意见”,可供批判的毒素实在不多,夏鼐就不得不拉上“胡适的打手”傅斯年陪绑。毛泽东早在1949年就已将胡适、傅斯年、钱穆等三人定性为“反动文人学者”的代表,这次夏鼐来个拉郎配,似是一件合情、合理又合“天”的事情。此时在台湾的傅斯年早已登了鬼录,成为不折不扣的、比纸老虎还差一个级别的“死老虎”,夏鼐不再有任何顾虑。为此,夏进一步列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个案加以表明:“例如安阳小屯殷墟发掘的初期,只因为先有了一个‘殷墟文化层是由洪水冲积而来’这一‘大胆的假设’(《安阳发掘报告》第1册),于是便搜罗了许多不可靠的所谓‘证据’来证明这假设。经过了他们的拗曲,层基的夯土成为大水冲积的淤土,夯土的锤痕成为波浪皱纹,柱础的大卵石也认为是大水运送来的,还绘出一幅甲骨漂流冲积图,甚至于一个墓葬中的尸骨,认为‘最可证明这洪水经过的事实’,‘他那张口喊救的样子还可看得出来’。描述淹死的幼童张口喊救,虽觉很生动活现,但宋人的《提刑洗冤录》便已知道生前溺水尸首是‘口合,眼开闭不定,两手握拳’。纵使临死时曾张口喊救,冲进去是带泥的水,不是硬物,溺死后筋肉僵化收缩,一定合口握拳。又如发现了一个刻辞的头骨,先大胆地假设他是麟头,然后由书本中搜集了许多关于麟的材料,一写便是洋洋三万余言的《获白麟解》(《安阳发掘报告》第2册),好像是凿凿可据。后来经生物学家鉴定,这兽头原来是牛头,和麟完全无关。我也知道,原作者后来也都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并未认识到这些便是胡适的实用主义‘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方法的流毒。”

南渡北归:离别(第三章短兵相接)再掀高潮(8)

夏鼐在文章中所说的《安阳发掘报告》,与后来成为业内笑柄的“殷墟漂没说”、“安阳获麟说”,'36'都是当年李济与董作宾等人亲自发掘并提出的见解,与傅斯年没有直接的关系,与胡适更不沾边。夏鼐毕竟是夏鼐,他既要找到批判的证据材料使文章不至于流于空泛的口号,又要遵照心中的道德观和文化良知,不想佛头抹粪,让李济、董作宾等与此有直接关系的师辈人物难堪,故出此下策,以缓解最高指示和来自郭沫若等人的压力与胁迫,借此应付过关。尽管张冠李戴,但毕竟傅斯年也是自己的师辈人物,且堪称是自己受益终生的良师,夏鼐作此文的内心挣扎与痛苦可想而知。不过,随着思想“洗澡”不断深入与制度化、长期化、激烈化,许多事情就不是夏鼐所能控制和凭着“聪明”与“和稀泥”蒙混过关的了。在随后的日子里,被钱锺书夫人杨绛称为“洗澡”的人数越来越多,胡适、傅斯年、李济等人在各种场所和报刊不断遭到“愤怒的革命群众”火药味十足的口诛笔伐也就成为必然。透过当时的报刊,可以见出学术文化界在批胡运动中,涉及面之广、之大、之深。如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所长王家楫,在批判中历数了自己所属的“南高东大”(南京高等师范、东南大学)集团,对胡适集团的斗争。说:“这一个集团特别把北京大学一个集团中的傅斯年、汪敬熙当作敌人,眼光很不差,这两人不但是过去学术界的恶霸,而且已经走上了反革命的道路。但在自己阵容里面,也有反革命分子如张其昀其人者。”又说:“在反动政府时代,中央研究院每逢举行评议会,假如没有胡适之来出席,就觉得扫兴。谁能够同胡适之多握几秒钟手,多谈几分钟话,就会觉得体面,人家看见了还要眼红。而胡适之和蒋匪介石一样,同是美帝国主义的臣妾呢!”'37'

胡适的学生辈人物,北大历史系教授周一良,针对胡适提出的历史“铜钱说”,批判道:“我们都知道,人类社会的发展是有其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规律的。而胡适却认为历史是一些彼此孤立、不相联系的个别史实,犹如一堆铜钱,你怎样摆弄,它就被摆弄成什么样子。这就是说,历史的发展不但无规律可言,而且历史的真实性也根本不存在。”'38'在北大历史系召开的一次批胡、倒胡座谈会上,胡适任北大校长时的秘书邓广铭,对胡的学术研究更加细化地挥刀切割道:“试看他搞了好多年的《水经注》问题,而始终只是纠缠在书中某字为戴震所改动,某字为赵一清或全祖望所改动的问题上,既不是要恢复《水经注》的原始面貌,更不是想从此进而研究古代的地理,连赵一清、全祖望等人整理《水经注》的意图尚不能及,谈什么‘大处着眼’呢?”'39'继邓之后,在昆明、李庄时代的北大文科研究所学生张政烺接着起身历数胡适的罪过:“胡适是政客,是反动的宣传鼓动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学者……我在北大上学时,本来是瞧不起胡适的浅薄无聊、吹牛皮和政客作风,从来没上过他的课,但在考证小说这一点落后思想上却统一起来了。”'40'见向来与胡适亲近并深受对方厚爱的学生周一良、邓广铭、张政烺等辈,都不顾旧情,纷纷站起来,满脸苦大仇深状进行“灭祖”行动,早年毕业于燕大,原本与胡氏没有多少瓜葛,时任教于北大历史系的齐思和,也就感到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于是紧随邓广铭之后又补了几刀:胡适说“商代是石器时代”、“屈原并无其人”。在他眼里,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不争气”的民族,因之遂得出“中国不亡,是无天理”的卖国结论。

见小子辈都争先恐后地向老师抡起了铮铮铁拳,向达、冯友兰等老字号人物,自然不能坐视其功,也纷纷蹦将起来向胡适的影子猛踹几脚。向达认为胡适“其思想的主要特点是唾弃祖国,认贼作父,麻痹青年,逃避现实。”'41'而冯友兰则指斥胡适处于对中国共产党建立新政权的恐惧,胡说什么“汉帝国的创立者都是平民,刘邦是个不事生产的无赖,萧何是个刀笔吏,樊哙是个屠狗的。……其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如张良、陈平是受过教育的”;“这一班乡下人统治下的政治,确实有点可怕”。'42'在向达与冯友兰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胡适的好友、著名经济学家,时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的吴景超,为显其能而另辟蹊径,居然刨坟掘墓,把胡适的母亲从棺材里拎了出来。吴说:“他的母亲,在十七岁时,违背了父母的意志,嫁给比她大三十岁的人做填房,为的是要享一下官太太的滋味……胡适,过去是我的朋友,今天是我的敌人。我要坚决与胡适所代表的一切进行斗争,不达到最后的胜利,决不罢休!”'43'

在号角阵阵,险象环生的氛围中,大多数学界中人为求自保,不得不拿起投枪匕首向胡适的影子猛刺开来,一个新的高潮再度掀起。

南渡北归:离别(第三章短兵相接)注释(1)

'1'桑兵《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出版。

'2'《近代之世界学者——陈垣》,张荣芳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

'3、4、5、6、7'《胡适日记全编》,第七册,曹伯言整理,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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