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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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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这些目光,严总兵一阵心寒:军士们目光中都是犹疑、焦虑和绝望,军心已乱,这城……怕是要完了!
他心知火药被炸的事情已经传开,隐瞒亦是无用,长吸了一口气,朗声喝道:“大伙都知道了吧?华严寺总火药库被炸,一点都没剩下!”
众军一阵嘈乱,谁也没想到大人能自己张嘴把这事往外捅。
“我想你们大伙儿都知道,这对咱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城外——”严总兵的手向后一指,“那里有俺答七万以上的军队,只要杀进来,就只有一个结局——屠城!鞑子的功劳薄上从来没有俘虏的条目,只有人头的个数!井坪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甚至没有反抗的能力,照样惨死在鞑子的刀下!和这些狗操的畜牲们,你们认为,有什么道理可讲吗?”
众军呆了一呆,轰然应道:“没有!”
严总兵道:“作为堂堂大明朝的子民,驻守边疆多少年历经风霜雨雪铁打的战士,你们认为自己比那些狗鞑子差吗?不错,火器给咱们提供了强大的战力,但是——,我始终坚信一场战争的胜败最终的决定因素是人!没有了火药,咱们他妈的就一定会输吗?胡扯!你们看看鞑子手里的是什么?是弓箭!是弯刀!当年,太祖爷提着大棍抽着鞑子的屁股把他们赶出中原的时候,他们手里就是这些破铜烂铁!”
众军一阵哄笑。
严总兵眼睛缓缓地扫了一圈:“平常素日咱们在街上横逛的时候,哪个百姓不是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尊一声‘军爷’?各位,你们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吗?有多大的势力?屁!他们敬咱们,是因为打起仗来咱们会替他们拼命,替他们挡鞑子的刀枪!如今时候到了,咱们是该站出去打,还是投降?逃跑?钻到井里躲着当王八?”
底下众军都没了声音,直勾勾地僵在那里。
严总兵缓和了语气,脸色也凝重了许多:“老天爷给了人一根脊梁,是让人直溜溜地立着,而不是像狗一样趴下!我告诉大家,一个男人,一个爷们儿,一条汉子,背不动,也不可以去背负那样深重的耻辱!大家可能不会相信,二十年前,我在沿海抗倭时便做过一回逃兵,可是我现在却是一个总兵,你们可知其中缘故?”
军士们闻听此言,皆面面相觑,心想怎么,总兵大人还当过逃兵?更奇的是他今天竟然能自承其事。当过逃兵的人,自是胆小窝囊之极的了,又怎会升了大官?这可当真让人琢磨不透了。
“因为——,”语声一顿,待交头接耳之声渐息,严总兵才继续大声道:“我遇到了一个英雄,一位豪气冲天的剑客!他就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位秦浪川秦老先生!他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只有十六个字,却改变了我的一生。你们想听听吗?他说的是:‘人无不死,安能畏死?生足为欢,岂可贪生!’”
这话出口,城中一片肃然,安静之极。
“……这十六个字,二十年来,在我心里始终记着!而今,我想要说的是:弟兄们!别让自己个儿在几十年后无法面对儿孙的眼睛!当他们带着满脸的向往和崇敬爬到你的磕膝盖上,咱们应该自豪地告诉他:你爷爷这两块圆骨头当年没跪在地上,而是顶在了敌人脸上!你的爷爷们几十年前曾在大同的城头上手执刀枪并肩战斗,裤腰带上挂满了鞑子的脑袋!战场从来只属于男人,属于头可断、血可流,屁股不能朝前拧,身子不能倒下去的爷们儿!属于来自英雄国度英雄民族的英雄好汉!”
严总兵这番话铿锵有力,如金石击钟,在城宇间回荡,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大人说的对!”
“誓死保卫大同!”
“大同必胜!大同必胜!”众人各举刀枪,啸声潮起,群情激昂。先前一脸颓意的军官们大都面露愧色,继而和大家一样,也振臂高呼起来。
严总兵见众军如此,心中稍慰,不知不觉中泪水溢在睫边。
忽然暗夜中乌光微闪,一枝箭自北而来,空中横向拐出一道弧线,疾取他颈嗓咽喉!
第十章 夜袭开始
间不容发,身侧倏地探出一只大手,蓬地一把,握住箭杆!
三棱形的箭头距离严总兵颈间皮肤仅剩三寸,黑黝黝乌中透亮。
“是莫日根!”
常思豪弃箭纵身,掠下城头,脚尖沾地两个疾窜,已出去十丈有余,向北直追!
夜街空荡荡冷清清,连个人影儿也无。
出手后即便没有暴露目标也要立刻转移自己的位置,这是暗杀者的常识。
莫日根果不愧是个中高手,自己追得如此之快,竟也没摸到他的边儿!常思豪快速观察四周,忽然闻嗅到空气中一股飘忽的淡淡的膻味,心中一喜。
鞑子每日手抓牛羊肉为食,身上膻臭极浓,莫日根终究还是留下一个破绽。
常思豪循气味向北直追,穿过两条街巷,膻味忽然消失,他纵身跃上墙头,四下扫望,观察着房屋和墙壁的角落,却并无任何发现。
陈胜一提火把追了过来:“小豪!怎么样?”
常思豪纵身下来说道:“连影子也没摸着。”
陈胜一有些吃惊:“此人不过是个鞑子,难道轻功比你我还高?”
常思豪也迷惑不解,皱皱鼻子,奇道:“这膻味怎么不散呢?”仔细闻去,味道似来自墙边。
陈胜一举火把照去,只见墙壁上隐约有一条淡淡的湿线。
常思豪过去用手指揩了些,搁在鼻尖一闻,叫出声来:“是牛油!”
陈胜一目中精光一闪:“看来他未出手偷袭之前,已经在这条街上先留了迹,好引我们追向这边,今次可被他骗过了!”
常思豪一笑:“好诡的家伙!看来没影子的绰号可没白起,他轻功未必赶得上咱们,但是脑子可不白给!”
这时身后一队军士追到,陈胜一吩咐大伙五人为一小队沿街搜索,并嘱敌人厉害,万不可落了单,众军散去。常思豪道:“陈大哥,老太爷身体尚未康复,你回去守着他,顺便保护好严总兵,这没影子的家伙交给我吧!”陈胜一应道:“好!”
常思豪飞身上墙,在屋脊间窜跃,搜寻可疑动向,正行间忽见南面善化寺方向一枝火箭直上直下冲天而起,带着尖锐的哨音,空中蓬地爆炸,绽出绿色焰火,依稀是一只飞蛾的形状,正与华严寺中找到那副鞑靼甲领上的图形相同。他按照焰火发射时对应的位置,身形展动疾速向南奔去,到达事发地点却见此处是一截暗巷,半个人影也无。
巷子当中倒插着四枝箭,一张明军用的弓扔在旁边,地上还有一块拴有细线的条石和一小段尚在燃烧的箭杆,油味刺鼻。
常思豪见周围并无异状,纵身下到巷内,将那张弓拾起,弓握柄处有四个三棱小坑,他将这四个小坑对照着,往倒插在地的箭尖上一对,立刻明白:信号火箭并非莫日根手动发射,而是他在这做了一个延时装置,用四枝箭撑住弓体,石头压弦,底下侧面用涂了油之后燃着的一小截箭杆顶着,当箭杆烧透时石头一歪,弓弦一绷,火箭便即射出。可是这火箭是如何点火的呢?他目光落在条石上拴着的那段细绳上,拾起放鼻尖闻闻,有一股火药的味道,心想原来如此,这火箭也不过就是烟花的变种,烟花里有一种“拉炮”,便是一拉线扔出去即可引爆。
常思豪抬头望望四周和天空,嘿地轻笑出声,心想这莫日根利用最简单的东西能做出如此巧妙设计,果然有些门道。
城西方向忽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常思豪凝神听去,应该是俺答的部队发动了攻势。心知刚才这枝火箭必是莫日根给城外发出的信号,火药库的炸掉已给明军造成相当大的损失,他发信引俺答发动夜袭,一方面可减轻守军对他的围捕压力,同时更可趁乱进行其它的破坏活动,光是将领在指挥战斗时还要提防身后的暗杀偷袭,就足令人头疼不已了。
时间紧迫,常思豪心想这莫日根神出鬼没,在黑夜中更容易隐藏,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不如先回去抗敌,说不定莫日根会出手暗算,只要露头,就有抓他的机会!
“倒!倒!哈哈哈哈——”
城头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离着老远,就听见秦绝响哈哈的大笑声,畅快而又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军士和民兵在他的指挥下,把一桶桶油用大锅扬泼下去,火把连珠的抛,借日间攻城时所留尸堆杀上的鞑子刚发起冲锋便被全数烧退,再勇猛的人在大火面前亦是毫无办法。秦绝响见常思豪上城,大笑道:“大哥,你这主意太棒了,可惜只有两车油,要是再多些,保管把这些狗鞑子全都烧成肉串儿!”
常思豪扶垛口向下望去,敌人一个个浑身是火,滋哇乱叫着从尸堆上滚下去,惨状令人心悸,举目远望,暗夜中火把连成的星海里,金色帅旗和大红麾盖隐约可见。
俺答白须飘摆,安坐马上,眼望城门侧熊熊燃烧的尸火山,面色冷峻不改,手指轻轻捻搓着缰绳。
大王子黄台吉道:“父亲,改道由南面或北面进攻吧!”
俺答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沉声道:“传我令,增兵掘土,掩火而上!”
令下则行,鞑子工兵一拥冲上,在护城河边挖起河泥,城上弓弩齐发,射死射伤无数,俺答调三千弓手与之对射,一时箭势如织,风雨不透。
秦绝响猫身躲在垛口后面观察着敌军动作,鞑子工兵有了掩护,泼命加力,不一会尸堆下部大火已被污泥覆灭,上面又堆上干土,结结实实,不断向上延伸,俨然要建起一个通往城头的坡道。
常思豪喊道:“还剩下多少油了!”
有军士回应:“两桶!”
常思豪道:“别倒了,给我!”两军士用盾牌挡着箭掩护,另两个军士弓腰奋力将两只大木桶滚推过来,常思豪抠开桶眼把油往外放了一些,又在地上扯下一截尸体的衣袖用油浸了,顺桶眼塞进去一半,外垂一半,两手往下一插抠住边缘腰上叫力,乌丢一下将大桶托上垛口,单手扶住喝道:“拿火把!”
秦绝响坏笑着上前将那截衣袖点燃,黄中带蓝的火焰立刻蔓延开来,常思豪手上轻轻一推,大木桶仿佛个火球般落下城头,顺着火坡一路滚下,在鞑子军中蓬地一声炸开了花,油星子带火乱窜,顿时数十人浑身皆着。秦绝响仿佛过年看烟花一般高兴,按这法子把另一只桶点燃也放了下去,又是一声爆响,城边仿佛亮起个小太阳。
秦绝响望着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敌兵,大笑道:“大哥,烧鞑子这玩意儿可真他妈过瘾哪!”
常思豪道:“且莫高兴,现在形势还不乐观,敌人这法子若成功咱们可危险,城上怎么还不开炮?”秦绝响道:“严大人下了令,为节省弹药,不到危急关头不许动炮,先可着弓箭这些来。”常思豪点头,忽听城东炮声如雷,响成一片!
第十一部
第一章 抢滩登陆
严总兵正指挥调动弓手,听见炮声连响,问道:“城东怎么回事!”
不多时一卒来报:“禀大人!有一股鞑靼军队乘大木筏顺御河南下而来,由于夜色太暗,到近前才有人发觉,目今本部正在进行炮击,尚不知来敌有多少人马!”
严总兵心中纳闷,俺答在旷地扎营,后军未见动静,何时绕到东面去的呢?
秦浪川道:“这必是三娘子钟金的人马,她这些日驻扎在孤山蓄势不动,今日忽趁夜而来,不可小觑,我过去瞅瞅。”严总兵道:“老太爷,您身体尚未恢复,一切宜当小心。”秦浪川摆手阔步而出,迎面正撞上秦绝响,身子一歪差点跌倒,皱眉道:“你怎么在这边?不是安排你和引雷生守城东吗?”
秦绝响嘻笑:“我等着和常大哥一起泼油烧鞑子,于是会后就留在这边了。”
秦浪川懒得骂他,没好气地道:“跟我走吧!”
城东炮声山响,辉光流颤,仿佛一串闪雷不断劈着城头,城外一派黑郁深沉,天地间没有任何可供分辨的界线,只有御河水略闪微光。
隐约可见无数巨大木筏顺流漂下,排成长列,几乎占满河面,尾部连绵至上游,看不到边际,鞑靼军队被发现之后,已经下令后部直接就近向岸边靠拢,趁黑抢滩登陆,籍河水微光望去,旷野中无数的小黑点仿佛搬家中的蚁群。
城头上的炮位已全部换上最好的射手,炮声响处必有一个木筏翻天而起,数十人血肉横飞。
秦浪川阔步而来,放眼望去,心想此时确是最好的开炮时机,若待敌人上岸分散,那么炮火发挥出的威力将大大减弱。
见他来了,引雷生和负责此处的参将都迎过来见礼,秦浪川问:“炮弹还够么?”引雷生道:“这边的弹药存量本身较少,但没动用过,暂时不缺。”秦浪川心想华严寺这一炸,火药供应立刻变得捉襟见肘起来,靠城头上这点存量,不知还能挺上多久,这仗往后是越来越难打了。
秦绝响扶垛口向下望去,见荒野间上了岸的鞑子集结队形弓身疾奔,弯刀在屁股后高高翘起,左右晃动,仿佛一片油耗子,不由扑哧一笑。秦浪川瞪眼问:“你笑什么?”秦绝响道:“我看这些鞑子像老鼠。大炮打老鼠,那是打不着的,不过对付老鼠,也自有对付老鼠的办法。”
引雷生翻翻眼睛,大拳头一砸掌心:“用药!”
秦绝响侧目一笑,一副另眼相看的样子:“行啊,引雷生,大饼牛肉没白吃!”侧身在爷爷耳畔嘀咕几句。
秦浪川看了眼旗角的方向,笑道:“好办法!现在敌前部受阻,后军一时不至集结攻至,赶紧弄还来得及!”急招人分头下去到城中药铺等处收集应用之物,另派一队人到旁边的大陶器坊搬坛罐容器。
值此非常时期,军士们破门不管不顾,抄了东西就走,效率极快,不大功夫石灰、硫磺、砒霜、巴豆、硝石、大麻子、草乌头等物在城头摆了一堆,此时鞑靼前军已攻至护城河边,喊声如潮,震天动地。
参将令城头放箭阻敌,秦绝响指导众人制作简易毒弹,军士们依法将这些东西按比例和次序放入坛罐之内,中间留空,里面充以少量火药,再塞上废纸布条,装好一个便点燃,待火药窜开便即抛出,扔入敌阵。这些坛罐落地即碎,腾起浓烟,不多时连成一片,烟中含有剧毒,臭气薰天,顺风飘远,把鞑子们呛得一个个弃刀跪地,口鼻窜血而亡,不少人临死前手指将喉咙抓破,长嘶凄厉,宛若狼号。
不多时前军已经成片倒下,黑夜中远远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高亢响亮,语速极快。秦浪川感觉耳熟,立刻意识到这是钟金的声音,急问身边人道:“她在喊什么?”引雷生久居大同,懂得蒙语,翻译道:“她在喊前队伏低,把鼻子贴在地上呼吸,后队到河边用布醮湿围住脸。”秦绝响笑道:“引雷生,行啊,你还懂鞑子话,改天教教我。”引雷生道:“少主要学,容易得很,每天请我吃一顿酱牛肉,几天内包教包会!”秦绝响嘿嘿一笑:“小事一桩,你先教教我‘我日你奶,你妈偷汉子,你姥爷爬灰’怎么说……”
秦浪川面色沉冷,暗忖钟金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对敌经验倒丰富得很,看来跟随俺答在军中东征西讨时并没闲着,学了不少行军打仗的知识,此女聪慧过人,不但是俺答的妃子,而且是他的大将,对于军政之事涉猎俱深,不早除之,日后必成祸患。
夜色太暗,根本找不准钟金所在的方位,旷野上黑烟滚滚荒草萋长,鞑子们以湿布罩面,弓身悄无声息地围向城边,他们已经打破阵形,看上去散乱不成方圆,却可有效地将炮击所能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为了节省弹药,引雷生下令停止发射。
秦浪川暗嘱身边的炮手几句,提气向城外喊道:“王妃,营中一别半月有余,近来可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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