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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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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遥道:“我奶奶原也是想让我裹的,我爹看着疼,裹了两天,就让松开了,说是咱们武将的家庭,用不着这么作践自己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还有,你快说说,这玉佩又是怎么到了你手里的?”

常思豪直愣半晌,给她讲述了城破人亡,自己如何受她父亲之托到太原的经过。

阿遥也直了,指头掩在唇边,好像一口气噎住,过了好半天,这才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常思豪叹道:“我也觉得不会,原来你就在我身边,我却一直不知。玉佩就在锦囊里装着,在你眼前天天晃着,你就是看不见它,这事太离奇,太不可能,比梦还像梦,简直跟双吉由傻二变成李老剑客一样滑稽,可是就真真的发生了。”隔了一隔,又喃喃道:“阿遥,阿遥……原来你就是程大小姐,我忽然感觉到好像都不认识你这个人了。”

阿遥道:“什么小姐,我还是那个阿遥,是你的好……”究竟是好妹子,还是好什么,她忽然有些拿不准,但是明显感觉,常思豪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远了,这感觉让人心里揪揪的。假如之前他便知道了自己是程家小姐,多半要恭恭敬敬,还会碰自己一个指头吗?

她的眼光低垂下去。

水有些凉了。

雾气消失,好像梦醒了,一切都真实无比。

所谓真实就是:常思豪的妻子刚死了,自己是个残疾,难道他真的能待在这里,和自己过一辈子吗?

面对常思豪的表情,她心里钝钝地痛起来,把玉佩默默塞回锦囊,轻轻放下,低头挪转身子,手扒木桶边缘,想往外爬。

桶内较深,爬上去有些不易,她扳了两下,又“扑嗵”跌回水中。

但是她没有难过,没有哭泣,又继续扳着桶沿爬去。

“扑嗵。”

“扑嗵。”

水花四溅,桶外的地板被打湿了。

她感觉没了力量,背对着常思豪,安静地道:“侯爷,可否帮奴婢一把?”

第八章 我的家庭

称呼的改变,让常思豪感觉被打了个嘴巴。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让阿遥误会了,忙拥着背将她抱住。

“阿遥……”

他不住地重复这个名字,可是,该和她说些什么呢?程大人把玉佩交托给自己,让自己送给他的家人,结果自己不但没保护好他的家人,反而……

前胸贴着后背,玉佩在中间,硬硬的、硌硌的。

当晚两个人仍是分睡在隔断两侧,背对着背。

炉中炭响。

一夜的风声。

第二天临睡前,常思豪把玉佩放在阿遥的枕上,阿遥默默收起。

再出去打猎便戴着一只空空的锦囊,贴皮挨肉,却没有重量。

常思豪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

阿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每天安静地做饭,缝制皮具,整理打扫木屋,她的笑容,和以前一样。

常思豪渐渐打消了对程大人的愧疚感,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想要说转阿遥,可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阿遥总会避开。常思豪明白,这个女孩吃了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委屈,她的心一旦打开,就是全部,一旦关闭,也许就是永恒。

忠实于自己,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要做到却很难。自己不许她再叫侯爷,她便不叫,和她谈天,她便跟着听,对她说笑,她也跟着笑笑,可是这笑容却总像是隔着些什么,她的心,看不到。

常思豪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让她重新打开心扉,无效。

时间一天天流逝。

这一天,他有了主意。

傍晚,阿遥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常思豪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看了看,转过头去,撑着身子,挪到隔断另一侧,在常思豪的床上躺倒。

安静了片刻,常思豪过来,在她身边躺下。

阿遥往里挪了一挪,给他让出一块地方。常思豪:“我想做梦。”阿遥看了他一小会儿,道:“睁着眼睛,怎么做梦?”

常思豪闭上了双眼。

梦来了,轻盈而美好。

做完了梦,阿遥爬下来,撑着身子挪回自己的床上,软软躺下。

安静了一会儿,常思豪爬到隔断这边,掀开鹿皮被钻进来。阿遥侧身躺着,脸上红晕未退,轻声问:“又干什么?”常思豪支肘撑着腮帮看她:“刚才的梦很美,有些意犹未尽。”阿遥怯声细弱地道:“那……那你想怎样?”常思豪:“接着做。”

这个梦有点长,长得像冬天的夜。

很不幸,现在正是冬天。

于是,夜长梦多……

后来常思豪感觉到,阿遥开始有点疼了,但他并没有停止。他想逼她反抗、逼她忠实于自己的感受,甚至逼她来骂自己是畜生、把自己推开,至少,那是她真实的情绪,真实的心态,真实的想法。

真实是可贵的,伪装是可悲的。如果她一直这样把自己物化下去,必然会成为一个失去灵魂的人。

可是,她竟然忍耐了下来。

不知哪位古人,给妇女定下三从四德的规范,大体上,可以简化为四个字:忍耐顺从。很多女性以此为准则生活。

尤其是大家闺秀。

这一刻常思豪忽然觉得,这个古人应该被拖出来扔到街上,乱棍打死。

吃早饭的时候,常思豪瞧着阿遥:“昨晚睡得好吗?”心想:这纯属废话,做了一夜的梦,能睡得好吗?

“好。”

阿遥用筷子头点唇看菜,把一颗栗仁夹在碗里,目光甚至没有抬起,更不用说在他脸上扫过。

常思豪神色黯去,心里明白:自己彻底地失败了。

他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夫妻: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女人守在家里,每天面无表情。两个人可能也曾有过相亲相爱的日子,不知哪一天,有些什么事,让一个人的心有点冷,就渐渐地冷下去,没有再热起来。另一方开始可能不适应,想要挽回些什么,但是,渐渐的,这努力也失败,有一些不平衡,于是和对方一样,也渐渐地冷下去。到后来,就没了言语,连以前会冷掉的原因也忘了。每天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的两边,默默地吃着同一盘菜,却似看不到对方,因为连眼神都是错开着,就这样一过十年、二十年,偶尔眼光不经意地碰到对方脸上,感觉和对方看自己一样陌生,直到另一半死了,好像生活中忽然缺了点什么,可是没了也就没了,生活也便这么过。

想着这些,一股寒意从他的背后渗上来。

每个人可能都会有自觉与众不同的时候,而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人的生活,会变成自己的生活。

如果每天的生活只是如此重复,那么尽其天年非但不是幸福,相反却成了一种最大的折磨。

如果家庭没有了爱和温暖,那还要家干什么?

想到自己也终将逃不过这命运,也终将这样垂垂老去,他心底的酸楚忽然化作了愤怒,他想砸烂这世界,他想控诉这世界,他想逃离这一切,也想毁灭这一切,他的火拱起来,扳住桌角猛地往上一掀——炕桌翻着个儿地飞起来,“啪”地一声,扣在板壁上,木盘木碗倾落在地板上,骨碌碌翻滚。

他霍地站起身来:“你倒底想要怎样!”

桌子翻起的时候,阿遥下意识地低头,身子抽缩了一下,在桌子落地后,又缓缓撑开,像被重重捏了一下的纸团。她重新坐直了身子,侧过头来瞧瞧周围的狼籍,便把手里的碗筷放下,拧过身子向旁边挪蹭,伸手捡拾盘碗,耙拢掉落的菜肴。

看着她默默收拾的样子,常思豪忽然一阵心疼,扑过去贴背抱住了她,脸从她的右肩头探过来,磨蹭着她的脸、她的耳朵、她的头发:“阿遥!对不起!对不起!”

阿遥手指松开,捡起的碗又落在地板上。“哥……”她软软地坐着,身子像四姑娘山在融化,她的眼皮恹恹地垂着,下睫间晶莹忽闪,眼神空空地望着地面,声音颤颤的、飘飘的:“我们,还是重新做兄妹,好么……”

“傻瓜!”常思豪紧紧地缠搂着,“我们怎么可能回去呢!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没关系了,一切都没关系了!我不觉得对你爹有什么亏欠,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要好好地照顾你,和你过一辈子,我爱你,我爱你啊!”

阿遥脸上有些无力的笑容,抬起右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哥,原来我也以为自己是真的爱你……可是走过来才发现,……我这份情不过是痴给自己的,其实是把心里想像的影子,投在了你身上……”

“不会的!你说谎!你在骗我!不会的!”

常思豪越搂越紧,可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在失去她了。

阿遥歪着头,轻轻靠着他的脸,柔声道:“哥,我说的是真话。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你一定可以的……”

常思豪不住地摇头:“不,这不是你的想法,这不是你的想法!那天你已经明明白白地把心掏给我了,现在,你后悔了,你是怕累赘了我,你是害怕幸福,你是孤单怕了,你怕我又去追逐什么梦想、什么事业,结果还是让你没有家!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会守着你,永远地守着你的!”

阿遥无声地听着,似不想回答,又似无力回答。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一起,久久地不动了。

从这天起,常思豪将打猎的时间缩短,而且尽量一次多打,他隐约有种感觉,害怕自己离开家久一点,阿遥会害怕,或者会逃走,甚至会自杀。

山中不知岁月尽,转眼间冰融雪化,大地上,又有春意在复苏了。

这些日子以来,常思豪一直在内心里把阿遥当作妻子,但与她仍像以前兄妹相称时一样分床而睡,微微保持着距离,把这当作对她的一种尊重。

生活就是一天一天的日子,走过去,总有一天,她会改变吧。

余生都在这里了,何必那么着急呢?

这天打猎归来,收获中有一只小狐狸毛色鲜亮,做个围脖应该不错,他离门老远就喊阿遥看,屋里没有回答。他觉得有些不对,冲进来一瞧,阿遥正在床上躺着,一只手抬起来,小臂横担在额头上。他赶忙抢到近前蹲下,问道:“阿遥,你怎么了?”

阿遥摆了摆手,似想回答,似不敢回答。

常思豪探探她额头,没有发烧,想要扶她坐起来,拢着背手往上一托,阿遥猛地往旁边一歪,捂嘴不及,哇地吐了出来。常思豪忙替她拍打后背:“这是怎么了?”阿遥呕意平复下去,蹙眉一笑:“大哥,看来,咱们这兄妹,是做不成了……”

“你又说什么傻……”

常思豪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阿遥,你有了?”

阿遥轻扶着自己的小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大哥,对不起,以后……真的要拖累你一辈子了……”

“傻瓜!傻瓜!”

常思豪欣喜若狂,吻吸掉她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搂住她。

次日二人来到秦自吟的坟前祭扫,对她说明自己已与对方正式结合。常思豪见木碑上的血字又因风干掉皮,不甚清晰了,便掏出胁差来,准备割指重描。

阿遥拦住他,然后撑着身子向前挪动,向碑一拜,直起腰道:“夫人,我拦住他,并非因他现在已是我的夫君,而是我知道你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喜欢他这样割伤自己的。”

两人给坟培了土,收拾一番,常思豪将阿遥抱起来回家,边走边道:“阿遥,还是你想得周全,以前我只想着自己,感觉把这血写上去,难过便会好一点,却从来没想过死者的心情。”

阿遥道:“其实死者又有什么心情了?只不过感情是心里的事,有些做出来真的没必要,况且我也心疼你。”

常思豪笑了:“好啊,我看你这最后一句才是主,其它都是陪的。”阿遥也笑了:“那又怎么样?这些日子我可也折腾得你够瞧,你那血就好好留着吧,过些日子孩子生下来,日哭夜闹的,有的是心血要你熬呢。”常思豪道:“哇,大家闺秀不是都很矜持吗?怎么你倒这么会撒娇?我看定是冒充的。”阿遥笑道:“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我是要赖个常夫人做做,如今你是打也打不走我的了。”

常思豪顿觉心遂意满,开怀大笑。又道:“啊,对了,大家闺秀,我还一直没问过你的名字,你的闺名倒底叫什么啊?是程阿遥吗?”

阿遥听那一声“大家闺秀”全属讽刺,轻轻地捶了他一下,将头靠上他肩膀道:“还说要照顾我呢,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想不起来问一问,可见以前全是假的。”

常思豪道:“是,是,我在江湖上是有名的风流浪子,人称黑面花蝴蝶,遇到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有点姿色,我是一概不会放过的……至于没有什么姿色的,鉴于我本人的条件,一般的忍忍,也是不会放过的……”

阿遥“嗤儿”地一笑,道:“就知道乱说风话。好,告诉你吧,我的名字,叫程晋遥。”

“近遥?”常思豪道:“这个名字倒怪得很,那倒底是近,还是遥呢?唉,瞧咱俩相认这劲费的,我倒真不知你和我是近是遥了。”

阿遥道:“不是远近的近,是晋城的晋。本来爹爹给我起名叫剑遥,奶奶说女孩家起什么刀了剑的?不好听。因为娘生我的时候随父亲平倭到了南方,离山西老家很远,就按奶奶说的,改成‘晋遥’了。其实我倒喜欢剑遥这名字多些。”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忽然弱下来:“可怜我们这一家人,在南方平倭没什么伤损,进了京倒又是得罪人、又被贬的,最后还落个抄家了事,爹是为国捐躯,总算死得其所,可怜娘和弟弟也……”

之前常思豪给她讲经过,只说到程大人委托,并没提程连安的事,阿遥这心里,还当弟弟送进东厂,早被定刑处死了。常思豪心想:“程连安如今成了太监,可总算还活在人世,这话倒底该不该和阿遥说呢?只怕她听了真相,比认为弟弟死了还难过。如今阿遥是我的妻子,程连安倒成我的内弟了,仔细想想,我这家子人是怎么凑的?绝响那个样,程连安又这样……他认了冯保当干爹,那我岂不也算冯保的干儿子了?冯保和我岳父是结义兄弟,那我就是我岳父的侄子,阿遥岂不成了我的表妹?”

正算着糊涂账,就听东边远远地有蹄响,侧头看去,有四五匹快马从四姑娘山脚边绕过,正向这边驰来。

第九章 我的故事

几匹马到近前停住,马上人翻鞍而下,和常思豪打起招呼。

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唐门服饰,看面相虽叫不出名字,却也在唐门见过。

原来唐根回去后,说雪崩导致了山难,对唐门的人隐瞒了事实,秦彩扬把消息通知了丈夫,唐氏兄弟无不悲伤,但大侄女死了,侄女婿这边总不能冷了,于是告诉家里,赶紧派人过去照顾常思豪,劝他不要过分伤悲,还当以保养身体为重。

秦彩扬这边一看,心里又酸个不住,暗说唐门原就内外无人,你们两弟兄也不想想,光知道用嘴说,如今这九里飞花寨空落落的,还有谁啊?唐小夕、唐小男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去,自己这长辈,还有唐根的母亲也不好动的,于是只能派唐根。

唐根心里有愧,表面答应着,带几个人出来,四处游逛一圈,然后回去,说见人着了,挺好的,就是想清静,让我们回来,别再打扰了。之后秦家元老会来人,报说秦府之事,秦彩扬不免又哭了一场,李双吉自己进了山,回来腰里别着常思豪的宝剑,气哼哼地,也没说个始末根由,领着冯二媛走了。秦彩扬纳着闷儿,又想往山里送些冬用品,也让唐根送,唐根出去逛一圈,都送到当铺去了。几趟下来都瞒混过去,唐根的母亲倒觉得怪异,自己这儿子让干啥干啥,从小到大还没这么老实过。于是下趟指派亲信坠着他,一查这才明白他根本没去。气得把他关了禁闭,这才又派出人来,查看一下这边的情况。

双方这一沟通,常思豪心里也就明白了。唐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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