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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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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仕权腋下的指头冲着中庭白沙地一点:“席地幕天,行无遮妙法,岂非更好?”

方枕诺定在那儿,少顷,脸上的笑意又浮显起来,内中更添了一股子淫靡味道,就把阿遥辍立在地上,笑道:“好。白日行淫,当众夺贞,斯文扫地,快意腾云。不瞒掌爷说,在下自小儿便不喜欢世俗拘勒、礼法纠缠。所以每做一事,偏都要别出心裁、独辟蹊径,女人更要玩个花样百出,才觉有味儿,没想到掌爷原也是同道中人。”

说到这儿,他目光转向阿遥那红怒炸跳、近在咫尺的脸,忽地低头伸出舌尖,仿佛牛油块划过热锅底般,从她颈下至上,贴腮到鬓地舔出一条湿线。

围观兵丁干事们看得心神一荡,纷纷伸脖前涌,好几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只见方枕诺望定阿遥,似乎把她脸上的愤怒和屈辱都只当是调味的佐料儿,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古人十个字,画就一副人间绝景。今日我方枕诺倒要以舌为笔,在你这小美人儿身上周游列国,来上一幅‘溪山行旅图’。”说着手掌缓缓滑下,沿着她细白的颈子插探入领,在胸前摩娑片刻,眼中闪出笑意,双手左右一撑——豁地将她的上半身整个儿从衣内剥脱出来。

东厂众干事以及所率军卒人等无不期待,心中又羡又妒,恨不得上去替了他,这会儿一瞧见阿遥的裸背,神色却都骤然同黯,移目扭脸,嗡嗡起来,大叫晦气。

曾仕权两颧骨的肉也都看得向上紧起,把眼睛挤成了小缝,“呸”地啐了一口。

皱着眉向旁问道:“你开什么玩笑?就这柴禾妞儿,拿秸杆扎一个也比她强啊!姬野平能看上她?”云边清望着阿遥,口里喃喃嘀咕着什么,注意力一时还没回 来。曾仕权问:“你说什么?”“哦,”云边清忙解释道:“嗨,姬野平挺挂着她倒不假,不过从我这儿看,可怜的成份可能更大些。您不知道,这丫头在岛上软禁期间,据说不怎么吃饭,也不活动,三两天对付个一碗粥,天天瞅云彩发呆,可能关出病来了,这趟回来,姬野平了解情况之后,已经多次和大伙提过想放她。我记得刚抓来时看她还挺匀称,想来身上倒也不至于这样,可是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么待一年,哪有不瘪的。”

曾仕权耳里一边听着,目光一边像过梯田般,一个棱一个棱地在阿遥身上缓缓攀爬着,听到最后摇了摇头,道:“不是病,不是病,这是条恋主的狗啊。”说到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儿,又“哧儿”地发出一声冷笑:“嗯,也别说,秦家那俩孩子年纪不大,倒确实都很会拢络人心的。”

“掌爷!”随着这一声,李逸臣带人走进院来,扫见这场面迟愣了一下,眼底便有坏笑浮漾起来:“怎么,又在玩儿这个?也不叫上我一块儿瞧。”曾仕权问:“怎样了?”李逸臣答道:“岛上确无余党,寨子里的渔民住户也已都在控制之内了。俞大人正找您说要商量事儿呢。”说话时侧眼斜瞄,在阿遥身上细一打量,腮帮立时抽动了一下,露出一种吃了什么酸东西的表情,低声道:“咦……掌爷,今儿您这口味,有点儿重吧……”

曾仕权鼻孔中略带笑意地“嗯”了一声,过来亲手给阿遥把衣裳套上,扯过来交到他手里,又勾肩拢臂地拍了拍方枕诺,笑道:“小方兄弟,咱们吃公家饭儿的,临事不免考虑得多些,还望兄弟不要多想。”方枕诺笑道:“掌爷这话可就说远了,您这办事若不周密,考虑若不细致,又怎能得到督公的垂青呢?您这是在教我呀。”

曾仕权很是满意:“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我还要多亲多近。”方枕诺躬身道:“全凭掌爷栽培。”又坏笑道:“今儿这鸡架无味,不啃倒也罢了,等办完了大事,兄弟还要向掌爷讨一顿肥鹅哟!”曾仕权肩头乱颤起来:“哟嗬嗬,小猴儿崽子,你还惦记上了,嗯,别说,我这手里啊还真有一只大肥鹅,就怕你上了嘴,反倒嫌腻哩!”云边清见他和方枕诺臭味相合,情状亲密,反观自己这边倒冷冷清清,不由有些酸味,讪讪地陪了两笑。

几人提了阿遥回奔狮子口,俞大猷带着几名部将正在堡头等着,见曾仕权回来,身后多了两个人,一个身穿锦白衫,颈上束着伤布,刀裁飞鬓,眉如剑削,颌下山字短须,透着股英武庄严之气,乍一看有些面荒,似乎在哪儿见过。另一个身量矮些,穿青布长衫,头戴方巾,平眉正眼,像个儒生,一时想不出是谁,没人介绍,也便不问。

道罢辛苦,曾仕权先道:“我已得了确切消息,如今姬野平一伙杀出重围,已与部分同党汇合,极有可能来复夺君山,这岛子竟是弃不得。就请老将军在此暂守一时,再拨出几名干将陪我出城陵矶口拦江盘查,以策万全。倘若姬野平一伙从江上走,就请老将军派人出来帮兵助战,倘若他们来攻岛,那时小权便回兵来个内外夹击,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俞大猷冷耳听完,略作一笑道:“好,都凭掌爷安排。”又吩咐两名部将:“老孙,老沈,你们带五千人马跟随掌爷,一切随听任调,也好戴罪立功。”孙成沈亮二将昨夜被火一烧折兵数百,沉了十几条船,颜面正自无光,一听这话连忙垂首称是。

曾仕权笑道:“听说老将军也有事找我商量?”俞大猷一笑:“就是追剿穷寇这事儿,掌爷既然料敌机先,谋划已定,那就按您说的办吧。”

下得山来,孙成沈亮率部于两翼护航,曾仕权的大船起锚离港驶入洞庭。李逸臣下底舱安置好了阿遥回来,忽听“轰隆隆”数声巨响,侧头看时,君山岛上多处浓烟腾起,直上云头,狮子口山林开处尤其真切,碉栏石堡被炸得分崩离析,石料垮塌滚落,流泻之声有若雷鸣,此刻船队离岛虽有一段距离,却仍听得清清楚楚。他愕然道:“咦!岛上有伏兵?”

曾仕权道:“你乱什么,哪来的伏兵?你下来时没看见四处正埋火药?那是老俞自己炸的!”

李逸臣恍惚着奇道:“这老俞,把工事都炸了?那他还怎么守岛?”

曾仕权冷笑道:“就你有脑子?老将军精明着呢,什么不懂?”

李逸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俞大猷这是料定了聚豪阁人必不会来复夺君山。姬野平昨夜带了全数人马突围,可见弃岛之心已定,昨天一场大杀损失不小,当时救他的三条船也只是趁了火势炮威而已,显见着没什么实力,也就更不可能回来鸡蛋碰石头。他们的主力在下游,剩这两千来人拖伤带病奔庐山的面更大。这些曾仕权自然也是料定了的,刚才对俞大猷那么说,是把他稳在岛上坐冷板凳,自己率大兵出城陵矶口横江一拦,正好以逸待劳,捞个大便宜。当下嘿嘿一笑:“掌爷,咱们刚出来,他就在那崩山,这是做给咱们看的呀。”

曾仕权笑了:“那就看呗,瞧人放花,又疵不着咱的手。”这时一旁的云边清也已明白了个中意思,同时也猜到他们之所以还会来岛上看一圈,是怕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抬头瞧瞧太阳的位置,道:“掌爷,姬野平一伙要是奔庐山去的话,这会儿恐怕早出调弦口到了江面儿上,这条路虽然要兜个大圈子,但顺流而下速度很快,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可别错过才好。”

曾仕权道:“呵呵,好好,你想得很是周道啊。”却也不下令催促快开。李逸臣守在曾仕权身边,瞥过来了一眼,把下颌扬高,半声也不言语。云边清看他们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总感觉像卧在主家炕头瞧不起狗的猫,还有些话到嘴边,肚肠一转,又咽了下去。

曾仕权让他和方枕诺先下舱休息,自己登上船楼搭了座椅,一边凭栏歇腿,一边把洗涛庐中的事情和李逸臣说了,李逸臣迟疑地问:“掌爷,原来昨儿晚上你秘密会见的就是他?这俩人真的可靠么?”

曾仕权也不言语,背心实实靠上裹搭着豹皮的椅背,翘起二郎腿,放眼湖山碧水之间,浑身松弛下来,将手侧向略伸——旁边的干事赶忙将热茶递过,安在他手上——曾仕权捻动杯盖,瞧了会儿顺风飞逝的热气,低头轻轻呷了一口,哼嘿一笑。

李逸臣摸不清头脑,只好溜虚陪着。

只见曾仕权似乎摆够了谱,这才缓缓地道:“鬼雾的人向来和督公单线联络,很多我们都不认识,但督公传下来一些紧急时应用的暗号,昨天他都对得上,应该问题不大。至于这姓方的小子,有点浮灵,但是不会武功,闹也闹不到哪儿去。”李逸臣一愣:“不会武功?他不是李摸雷的徒弟吗?老李与游胜闲、燕凌云齐名,他的徒弟,怎么会呢?”曾仕权道:“他被我擒住时,身体毫无反应,练武人绝不会这样迟钝。不过这小子心跳倒一直很平稳,毫无武功却又有如此绝大定力的,可不多见,你对他还要留着点儿神,别大意了。”

李逸臣道了声“是。”暗自有些奇怪:若换在平常,曾仕权未必会这样细嘱,而且鬼雾的事十分机密,他向来是不肯对自己多说的,今天却为何一改常态?忽然明白:云边清这趟露相,多半要回归东厂,转入红龙了,那姓方的随他而来,也算是他的小爪牙,曾仕权这是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要进一步提携自己,巩固他的地位,那刚才自己草草应这一声是,可就显得太不懂事、太过冷淡了,登时心头猛跳,忙接茶盘挤开了旁边的干事,猫着腰亲自捻起小银匙挖了块糖,撅屁股替曾仕权搅在杯里,忙不迭地又小退半步蹲了身道:“掌爷放心!属下全都明白!”

曾仕权侧眼瞧着他,大白脸上的笑容缓舒缓现,像一团皱纸在蓬松展开,二人四目相对,哼哼嘿嘿,会心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 观自在

底舱之内,空气闷浊。

清漆味、新刨木板的香气和水的腥气混杂在一起,融聚成一股发酵般的特殊味道。

阿遥自打被扔进来就没再动过,此刻正侧躺在狭窄的小板床上,像一具被随意摆放在那里的偶人。

舱内黑森森地,没有灯光,她眼睁睁地望着这黑暗,有一种悬浮于夜空之上的错觉,仿佛目光能无限穿远,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很快就从这错觉中脱出来,因为有一种硌痛在漫延着,好像睡觉时身下压了根锄头把,她知道那不是锄头把,而是自己的右胳膊——此刻它正钝钝地发麻,倒好像真的在木质化。耷下来半悬在板床外的左臂则把肩关节扯开了些缝隙,里面微微地、持续地抻痛着,似乎连接处的筋被拉长、抻细了,欲断还连,若即若离,大腿和胯关节的连接处也是如此。

每一次船体微微的摇晃都会把身体带动,使得这几处地方的痛感忽高忽低,如微波绵绵伏起,形成一种既不过于强烈,又十分难以忍受的奇刑。

然而这摇晃,却又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是的,就像去往恒山的那架马车。

一年了。

那时春桃执鞭在前辕,常大哥抱着大小姐盘膝坐在自己对面。车厢在行进中微微晃动的场景,一如此刻。

比起南方的秋,北方的秋原更多几分爽利和清冷。而那时的秋色,却在回忆中煦煦地透出温热。

为何人生中总有这样的经过,不长不短,也许只是极其普通的一个瞬间,却能长久地留在心里,不受岁月的摧磨?

一年了,一年就这样凭空过去,而自己的记忆仿佛仍滞留在恒山,仿佛还和大哥、和大小姐在一起,没有随着岁月前进一步。

眼前这无尽的黑,不也正像那天山顶上的夜吗……还是现在的自己,就是在恒山不曾离开?看,雪,雪花飘洒下来了——她脑中一空,忽然感到这雪有了实感,回神细辨,原来那不是雪,而是被几缕光丝照亮的浮尘。

怎么会有光?

光线从上层地板缝中透下来,排针垂芒,毫毫锐细,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轻轻的步音。

回想一下,这条船形制不小,下来的时候曾转过两道梯口,那么自己所在的位置应是船的底层,上面有一层舱位,再上面才是甲板。

“哧——喀嗒。”

上层传来木板摩擦相碰的声响。和自己被干事扔下之后,关合拉门的声音一模一样,似乎上面也是和这相似的舱房。

静了好一阵子,几声唇皮吸茶的水响过后,终于有流沙般的话音从上层地板缝间泄漏下来:“呵呵呵,军师果然不愧这‘人中骄子’之名,看来以后在厂里,我还要多多仰仗你了。”

跟着是方枕诺的声音:“云兄说的哪里话?督公他老人家是红花,您和几位掌爷就是绿叶儿,像枕诺之流,不过是底下吸水的小小须根罢了。上面的总还有些风光,可教我们这些埋在土里的怎么办呢?”

云边清笑了一声,道:“我看你倒像个蚂蚁,攀枝扯叶儿的,只怕几步就要登天了。”方枕诺笑道:“枝头再高,又怎么能高得过云去?枕诺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云边清没了动静。阿遥聚神听着,过了片刻,上层地板上传来硬物摩擦声响,似乎是谁拉椅子落了座。

方枕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笑声里带着些含糊和困倦:“听说京师各处馆院网罗了天下美女,繁华无比,这趟办完事情回去,可要请云兄带小弟好好逛逛。”云边清道:“你若想逛,找三档头同去最合适不过,我就算了。”方枕诺呵呵一笑:“到了这会儿,云兄不必再如此了罢?”云边清冷笑。方枕诺闲闲地道:“都说云帝潇洒高逸,不近女色,原来倒是真的。其实食色性也,活来活去,无非也就是这两样,还是不要亏待了自己才好。”

云边清沉了一会儿,道:“奢而生骄,容易坏事,我们出来带着国家使命、督公的重托,理当自律自尊,岂能自甘堕落、去沾染江湖上的不良习气?”他长吸了一口气,原本威慑性的声音里又多了点感慨味道:“其实,什么又叫亏待呢?吃喝玩乐那些事情做多了,也无非是那样罢了。”

方枕诺道:“看来云兄倒是大彻大悟之人呢。”

云边清叹道:“早年在厂里,我还是很热衷于抓揽权柄的,后来……咳,毕竟年轻吧。出来这些年在聚豪阁里一待,原也打算立下惊天伟业,回去镇他们一镇,谁知厂里的变化翻天覆地,我也享惯江湖风月,时不时的倒有点乐不思蜀,错把他乡作故乡了。唉,冷下来想一想,倒是督公说得对,人这一生一世,只要常能自在就好。什么大彻大悟的,谁能做到?还不都是笑话。”

“自在……”方枕诺重复了一句。

跟着问:“何为自在?”

云边清笑了:“你可是李老的弟子,学贯中西,理通三教,这两个字,会不懂得?”

方枕诺道:“自在二字总在嘴边,可是细细想来,便会有种极陌生的感觉,仿佛忽然就变得不认识了似的。”

云边清道:“督公曾说,人生在世,总是充满了欲望和恐惧,会想要财物、害怕病痛、忧惧未来。为此孔门传下慎独二字,学者凡事做来‘正心诚意’,则能大勇贯身,破除此惧。道门讲逍遥,想让心不为外物所拘,核心反而全在一个律字,唯心伏律,方得逍遥。而佛门中,察看并消除它的方法,则是‘观自在’。律心、正心、观自心,都是要找见‘我在这里’的状态,我在这里,就是自在,那么自在一时,就是一时的仙佛,不自在一刻,就是一刻的俗客。能观自在,方能观世音,今之愚民将观世音三字日夜念颂,希他救苦救难,却不知观世音就是观自在,结果磕头亿万,焚尽檀林,苦无灵验,都成一场笑话。”

方枕诺心下暗惊,忖道:“之前我受荆零雨的影响悲风失意,忽听水鸭寻岸之声,遂骤然而悟,想人生在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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