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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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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忙不迭地点头,捡起十里光阴和斩浪刀带好,将李双吉背在身上,随同两姐妹走入山谷,一路上但见小径两边绿意拥挤,花藤缠树,阔叶排刀,尽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植物,地面上也是盘根错节,布满奇花异草。树林中虫鸣鸟噪,偶有银面小猴窜摇荡纵,骑枝抓挠,毫无惧人之态,更可见蛇行兔走,隐约闪烁,一现即消。

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穿过一处狭窄的石道,山势豁然开朗。前方平地上有一圈茅草扎成圆椎状的小屋,十几名妇女围在石灶边择菜洗果,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瞧见海沫姐妹带来了生人,赶忙都躲到妇女们的身后。海沫问:“村长在吗?”妇女们瞧着常思豪衣衫开露处那浑圆黝黑的肌肉,眼睛都有些发直,其中一个反应过来,指道:“在……在的!”另一个道:“我来带路吧!”前一人挤住她:“洗你的菜吧,我去!”吵闹声中,海沫已经将常思豪引入了不远处的大草棚。那两个妇女相互埋怨着往前追,其它几名妇女也都放下了手中活计,向村长的草棚摸聚过来。

草棚没有窗户,所以一进来便暗许多,常思豪眨眨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只见正对面的暗影里盘膝坐着一位干干瘦瘦的老人,颌下一绺白山羊胡子,颈戴五彩贝壳,腰扎破布麻裙,手边摆着根枯藤拐棍,瞧面目,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屁股底下铺着些干草,左右两边摆了些泥碗陶罐。

海沫道:“村长,有人被水母蛰了,您给看看吧!”

村长眨眨眼皮:“啊?”

浪花凑到他耳边大喊道:“有人被水母蛰啦!”

“哦。”村长搓了搓稀疏的眉毛,挥手道:“小事情!不是早教过你们吗?往伤口撒点尿,埋上就行了!去吧!”

海沫道:“不行啊!好像这人中的毒不大一样!”

村长:“啊?”

浪花又凑近去:“她说这办法不好使!”

村长道:“啥?不可能!我瞧瞧!”常思豪不敢让他劳动,赶忙将李双吉放下来,抱到村长近前,把伤臂递到他手上。

村长也不去看,用手指在李双吉的胳膊上抓了一抓,发出“咦”地一声,道:“这是三天前,暴风刚起时被蛰的?”

常思豪心想:“原来我已经在海上昏迷漂流了三天。”点了点头,怕村长看不到,又大声回答:“是!”

村长道:“那就对了,水母这东西很机灵,风暴来前六七个时辰,就能感觉出来,并且藏到深海里去,可是,偏有一种叫‘向风囡’的,喜欢在暴风来时,浮出水面迎接,这东西长得好看,毒也最大,可是照理说,它只在远海才有,怎么会到近海来了呢?”

常思豪回想自己在船上时根本瞧不见岸,想必当时确是深入海中很远了,大声道:“我们确是从远海上漂过来的!”

村长一惊:“啊?你不是我们村的?”浪花笑道:“当然不是啦,咱们村哪还有男人?”村长怒道:“我难道不是?”海沫摇着他胳膊道:“村长!这时候您就别说这些了!这‘向风囡’的毒应该怎么治法?”村长吧叽半天嘴,叹道:“这毒厉害得紧,大概只有神仙能治,我是治不了了!”

常思豪心中一片冰冷,望着李双吉的胳膊,蓦地拔剑出鞘。海沫道:“你干什么?”常思豪道:“我砍下他这条胳膊,也许人还能保住。”浪花笑道:“你这人真怪,村长都说了神仙能救他,你又何必砍他胳膊?”常思豪被她气得没脾气,说道:“神仙能救,可是我又到哪儿去找神仙?”

浪花嘻嘻一笑:“神仙住得不远呀,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第五章 会神仙

常思豪瞧李双吉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哪还有心思听这些孩子话?却见海沫也点了点头,说道:“他这伤可是不轻,你们又在海上漂了几天,只怕再耽搁下去,他便撑不住了,咱们这就去找神仙吧?”常思豪知她这妹妹浑头浑脑,做姐姐的总不至于也乱说话,问道:“你们说这神仙,长什么样?”

海沫道:“我没得过病,便不知道了。但村里人说不管什么病,只要去拜他,神仙赏下药来,吃了就好。”

常思豪颇感纳闷:“神仙之说虚无飘渺,要是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隐居在此,那可是再好不过。”此时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哪怕是真有什么妖魔神怪,免不得也要求上一求了。当下他背起李双吉,辞别村长,随二姐妹出村。

海沫和浪花出发时都负上了一个鼓鼓的背囊,常思豪料是干粮,也没多问。三人一路向西而行,爬过两道山梁,只见右前方一道海湾弧弦勾远,岸边石崖壁磊,气象雄奇。此时正值涨潮时刻,海上洪波滚滚,浊浪轰天,成群的水鸟振翅凄叫,与潮声混响成片,虽然相隔较远,仍是震人心魄。想起在海上遇难情形,常思豪犹然心有余悸,忖道:“眼前这一切,倒和长孙大哥诗中那‘怒海平天凌云榭,浊浪横飞,指点西风烈’的情境差不多了。我原以为黄河已经最了不起,若不亲眼看到,怎能想像天下真有这等浩瀚奇观?”

海沫和浪花惯走山路,脚步迅捷,常思豪好在有功夫在身,虽然扛着一个人,仍是轻松跟上。过不多时,三人经过一片石阶爬上山腰,眼前现出一座小桥。海沫道:“刚才咱们走过的是百岁阶,眼前这是登仙桥,过了桥之后,前面就是仙境了。”就在这时,桥对面忽然闪出二人拦住去路,为首那人肃声喝道:“什么人但敢擅闯仙界!”

常思豪差点笑出声来,瞧这两人都生得方面大耳,三绺墨髯,好像一对孪生兄弟,虽然身上穿着淡青色道袍仙衣,有两分脱尘模样,可是口吐人言气势汹汹,哪里像是神仙了?奈何自己是来求人家救人,不好说些过头的话,客客气气道:“我们是从海边小村来的,想请神仙施妙手救人。”

为首那人往他背上瞧了一瞧,眉头微微皱起:“你们这些野人好没计较!有个头疼脑热便来搅扰师尊清修!”

海沫双膝跪倒虔诚拜道:“我们也知道给神仙添了不少麻烦,若是一般的小病,都在村里挺一挺,不敢前来打扰。可是这人中了蛰毒,眼见要没命了,请两位开恩,放我们过去和神仙见上一面!”说着将背囊解下来打开,里面装满新鲜海贝,都是挑大个装来。浪花也同样规规矩矩跪倒磕头,没有半分调皮模样。

那人怒道:“谁稀罕你们的臭鱼烂贝!识相的早些回去,再往前闯,我们可不客气!”

常思豪一瞧他这态度,心火登时也拱了起来,一则是怕耽搁了双吉的病情,二则瞧这样子,海边小村的人对那位“神仙”奉若天人,不敢有半分违逆,这两个看门的家伙又不会给人治病,却在此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知为难过多少求医之人,简直是岂有此理。当下把李双吉换了个肩,腾出右手按在剑柄上,大踏步上桥便行。

那二人瞧他这架势吓了一跳,似乎多少年来也没有过这等事情,为首那人道:“你敢硬闯?”

常思豪道:“这山是大明国土,又不是你家的,我想上山看看风景不行么?”

那人戟指喝道:“狂徒,这仙家的洞天福地,可由不得你撒野!”

常思豪冷冷将目光移开,一脸蔑视,阔步前行。对方见他如此,双眉轩立,一抖身向前射来,单掌扬起,劈向常思豪头顶!海沫、浪花二姐妹一看这情形都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头缩叩在地上。

常思豪瞧见掌到近前,即将沾上右肩头的一刻,将臀胯略沉,后足猛然蹬地发力,身子向前一迎,瞬间夺入这人中门,同时右手按剑一拔,用剑柄去顶对方的肋骨。

那人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手段,赶忙将脊椎一缩,双手换爪下劈,扒扣常思豪攻来的臂、腕。

这一变招相当迅捷,也令常思豪倍感惊讶,不想这穷山僻野,居然也有这等高手。他左肩头扛着个李双吉,移动起来毕竟不便,当下来个硬打硬抗,在对方指爪挨身的同时,鼻孔中“嗯”地一哼,拿桩抖脊,一记留身劲从肩臂中节透了出去。

只听桥上“格隆”一声沉响,沙石纷纷而下,那人青色道袍飘鼓如蝶,凌空被打出七八步外,双脚一分踏定身形,抖手惊目道:“你这内功……”

常思豪也觉臂上一阵剧痛传来,低头看衣袖已被撕去了一片。心想这厮好强的功力,若非我以桩功泻劲,绝不止是受些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不过这一下也试出了大致根底,以自己的功力放下李双吉后,对付他一个或许不难,若是他那同伴也是这般厉害,只怕这桥是不大好闯了。

就在这时,只听桥下有声音传了上来:“哎呀呀,是哪个这么顽皮,乱往桥下踢土呀?”

几人同时往桥下俯瞰去,只见绿意苍翠的山涧底部有个英俊老僧手摇蕉扇,沿枯石河道走来,笑盈盈地仰头往这边瞧,颌下银白胡须粉丝般飘散,亮晶晶怕有三尺来长。常思豪心想:“这老和尚好相貌!照说人老皮相皆衰,可他蓄起头发,只怕比起游胜闲也毫不逊色。看来还是这山野之间有勃勃灵气,能够滋养人的身心。”这时对面守桥那二道人一脸恭敬地向桥下施礼:“原来是您老人家到了!”常思豪一愣:“他们怎么如此恭敬?难道这和尚便是‘神仙’?”

只见那英俊老僧笑道:“这桥年头可是不小,弄塌了可不大好修呢。”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在崖涧侧突出的石头上两个窜纵,轻飘飘落上桥头,三尺白须一展即落,脸上仍是笑盈盈地,丝毫不见有任何费力的样子。常思豪看得目瞪口呆,再次瞄了眼这山涧的深度,心想若是换了我,要跳上来至少也要换五六次劲,这老和尚的轻功真着实了得!

英俊老僧瞧见他背上的李双吉,微微一怔,过来撩袖看了看病肢,讶然道:“咦,这莫非是‘向风囡’蛰的么!”

常思豪点头道:“正是正是!大师可有办法救治?”

英俊老僧道:“以老衲这点医道,恐怕是不成的,不过,我那老伙计一定有办法。哎,他这毒已深入,你们怎么还不上山?”

常思豪将眼神前递,守桥道人有些尴尬:“神僧,师父他老人家这些日子心绪一直不好,故而我等……”英俊老僧打断道:“唉!人命关天!走吧,”他将蕉扇往常思豪背上一拍:“愣着什么?走,到地方我跟他说。”

常思豪大喜点头往里便走,海沫、浪花惊怔怔地瞧着不敢动弹,也被那英俊老僧笑着挥扇一并赶过跟上,两个守桥道人眼神交对,都有些无奈,商量后留下一个继续守桥,另一个抄过去走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再往山中深入,不多时便有云色茫茫过身,景色也变得愈发瑰丽清幽,常思豪心想:“据说天上有琼楼玉宇,但那地方太高,深宫广寒,未必如这里一样暖适宜人。能住在这般地方,不是神仙,却也胜似神仙了。”一开始还有心左瞧右看,但山道越发险峻,他担心有个闪失把双吉扔下去,便只顾留意脚下,不敢再多瞧了。又行一程,上到一处平缓的所在,只见守桥道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向那老僧道:“本来您老的法驾光降,应该直接让入洞府,可是师父这些日子确实心绪不佳,吩咐我等不可放任何人进入,且容在下进去通报一声,走个形式,希望神僧海涵。”

英俊老僧道:“那你可要快些,老衲等得,只恐病人等不得呀。”

守桥道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施了一礼,向远处一方巨崖走去。

常思豪瞧着那巨崖上撑天拄地般竖刻着一行大字,上书:“我命由我不由天”,字体雄劲天成,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正在这时,崖后走出一个道姑,与那守桥道人正打了个对面。道姑道:“咦?文师兄,你怎么上山来了?”守桥道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中途伸手往后一指。那道姑甩手翻脸道:“那怎么行?师尊说不见客就不见——”守桥道人赶忙把她拉到了巨崖后面。

常思豪听那道姑说话极是熟悉,可是两相隔远,又有守桥道人挡着瞧不真切,脑子急转间,忽然想了起来,心中大叫:“咦?是……是妙丰!她怎么会在这……”

就在这时,守桥道人从崖后转了回来,脸上不自然地陪着笑容道:“神僧,咳,这,怎么说呢,师父他老人家实在是……”

英俊老僧哈哈一笑,轻摇蕉扇,振声道:“怎么,这老东西真的修成神仙了?连老朋友都不见了么?”声音洪亮,在山石间震荡传开去。

守桥道人脸色极是尴尬,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后,妙丰端着一只装有纸笔墨砚的托盘在石崖边转了出来,到了几人近前,瞧见常思豪,也是一愣,问道:“你怎在这?”

常思豪苦笑:“说来话长。”心想过年时她说要回海南,难道这里,便是海南岛么?那这位神仙莫不就是……

妙丰定定神,将托盘放在旁边大石上,转向那英俊老僧深施一礼:“神僧,师尊这些日子都在写一首歌词,可是只写出上半阙,下半阙苦思冥想,至今却仍未能得之。他老人家和自己赌了誓,若写不出,既不吃饭,更不会客。我们为这事也愁了好几天了。刚才师尊在洞中听见您来了,本该出来相见,可是又碍于誓言,没有办法。师尊让我把这上半阙拿来给神僧看看,若是您能替他续上下半阙,那便相见,若是续不出,还请神僧到别院暂歇,师尊还要继续参详。”

英俊老僧一笑:“这老吴,是岁数越大,越成小孩子了。怎么为首歌词还和自己赌上气啦?拿来我瞧瞧!”

妙丰回身从托盘上拿起一张纸,恭恭敬敬双手递过。

英俊老僧将纸展开一瞧,脸色登时骤变,呼吸像被窒住了般久久不动。半晌之后,这才吸了口气缓缓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了是了,以他这千年来道门第一人的眼光视野,世事除了这一桩,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挂怀难遣?”

第六章 别太虚

常思豪极其好奇,想来不过半首歌词而已,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待要凑近看时,那英俊老僧深深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大道虽真,岂如佛门究竟?老伙计啊老伙计,我若不来,只怕你要耗尽心神而死了呢。”他将蕉扇插在后颈,拾起托盘中的毛笔醮满浓墨思忖片刻,旋而又淡淡一笑,似乎已得了句子,将纸展开,手拢白须,探出腕去刚要落墨,忽听身后来路上步声频快,有人旋风般掠上山来。

常思豪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手提宝剑,白衣胜雪,正是雪山尼,留在山腰那个守桥道人满面愁容正追过来,就在她身后不远。

只见雪山尼来到山顶四下扫望,大声喝问道:“刚才谁在这大喊大叫?”

常思豪心想:刚才在这里大喊大叫?那大概只有这位“神僧”了。回头一看,那“神僧”人已不见,心下大奇:“咦?他轻功再高,也绝无眨眼就不见的道理,这……”忽然发现,“神僧”正背身蹲在自己脚边,领后蕉扇挡住了大半个脑袋。

雪山尼目光如炬,立时发现,飞掠过来一把推开常思豪,甩手把剑狠狠墩在地上,喝道:“陈欢!你以为蹲在这里,我就瞧不见了么!”

“神僧”不答,扶膝蹲着身子碎步侧向挪动,仿佛一只笨拙的螃蟹。

雪山尼气得揪后脖领一把将他扯起,扳肩扭了过来,一瞧面目,登时一愣。

不单她一愣,连常思豪看了也是一愣,只见这神僧不知何时,已然长出了满头黑发,额头上有三道黑黑皱纹,一步白须也已然变成了黑中夹白。只不过那头发、皱纹和黑须居然都在往下淌黑汤,显然是用毛笔刚刚画就的。

只见他双掌合十,低眉耷眼地怯声道:“施主恐怕认错人了,在下姓程,家住在……”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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