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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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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喝了半碗有余,秦绝响把碗放下,蹭着膝盖向后退了一些,‘w‘r‘s‘h‘u‘。‘c‘o‘m‘跪在那里低头不动了。

他静静跪着,馨律静静瞧着。寂夜渐沉,桌上的蜡烛烧下去食指长的一节,看秦绝响的面色,仍是没有改变,也不像有困倦想睡的样子。

馨律精通医道,自知迷药、春药都发作较快,若是吃进一点,现在他绝不会是这副样子。当下舒了口气,说道:“我错怪你了,起来罢。”秦绝响一听这话,眼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身子直直跪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阵子,馨律长叹道:“算了,善恶都在一念间,你能克制住自己,没有真的下药,便不算是做恶。”秦绝响一声不吭,不住摇头,甩得脸上泪珠四落,紧跟着忽然左右开弓,连抽自己的嘴巴。

馨律冷脸看着,待抽过了三十余记,见他嘴角有血渗出来,道:“别抽了,省省吧。”秦绝响倒也听她的话,不打嘴巴,又改伸手往自己身上连掐带拧,每一下都使了真劲,一时呲牙咧嘴,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用力用的。

本来弄明白药没问题,馨律便不怪他了。之所以没深拦是因为他有过那等下流的念头,心想让他自我惩罚一下也好。此刻见他这般下狠手,心里也不落忍,眼见他抡开了拳头又去凿胸口、捶肚子,下手越来越重,赶忙道:“快停下!”见话拦不住,她一掀被子抢下了地,将秦绝响两只小腕子一把捉住,狠狠一扽:“这孩子!你是和我赌气,还是疯了!”

秦绝响一头扎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自打那个小师妹落崖之后,馨律不管人前人后,都是冷着脸的时候多,表面上有了威严和城府,既不再到师父怀里去哭,更没有人到她怀里来哭。如今被他这一头扎进来,哭得震心震肺,顿觉慌慌然全身上下串酸无力,僵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绝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噎泣带喘地不住倾诉,嘴里乌里乌涂,说话含混不清。馨律勉强明白他说的是大同分别以来,如何想念自己之类,心里不由得一阵酸苦,暗叹:“他毕竟是个孩子,我和他置的什么气?”当下拢了他头发,在他后背上轻拍,哄道:“好了,好了,姐不怪你就是。”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弱了下去,秦绝响在她怀里像猫儿似地委了一委,哀柔地道:“姐,我从小没见过妈妈,奶奶也早没了,因为淘气,总是挨人呵骂,也没人来抱我一抱,甚至理也没人爱理。我火气上来,就乱摔东西乱打人,被爷爷他们一骂,心里反而说不出的快意。”

馨律心头一疼,目光直去,寻思:“我小时候喜欢被大家围着,嫉妒那个小师妹人缘好,岂非也是一般心思?没娘儿孩子,总是心里空落落的,渴望有人来疼自己、关注自己。”这时只听秦绝响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些,继续说着:“自从那次被你拉着洗手,我便不知怎地,总是想你……”

这话说得涩涩然甜里生羞,一入耳孔,顿令馨律打个激凌,整个人清醒过来,将他抖离了自己,怒道:“这种无耻的话你也……”话到中途,只见秦绝响满脸的手印子叠在一块儿,红得像个桃,眼圈儿也被泪水打亮,嫩嫩地肿着,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抖,半惊半吓,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正望过来,不由得心又软了,后半句便说不下去。

秦绝响忽然大惊一跳,手指着她脚下,一扭身夺门而出。

馨律心中奇怪,低头看时,原来自己是光着脚踩在地上,刚才净顾着拦他说话,一时也没觉出凉来。当下转身上榻,刚刚坐好,咣当一声门响,秦绝响拎着一只桶,飞奔到榻前,馨律直愣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两只脚已被他捉住,打横一扯,按进了桶里。

一股热流从脚下传来,馨律这才明白:原来他是着急弄水给自己温脚,免得身子进了寒气。眼瞧他那小脸上满是关切焦急,确是发乎内心,真情实意,心想:“师父、师叔在时,我伺候她二老,也没这般紧张尽心。看来这孩子只是对我错用了心思,为人倒也不坏。”一叹之余,又想:“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困苦随身,诸般感情,都是苦渴中之毒药,喝如饮鸩。可那出生时母焦儿苦,抱在怀中的温馨可是假的?老去时迟钝孤寂,年轻时的青春亮丽可是假的?病痛时难忍难捱,健康时的意气风发可是假的?分别、恼憎、不得之苦是为真,那相守之欢好、敬爱之洽合、收获之欣然可是假的?虽然种种情意有生有灭有来有散,离聚无常如逝波残照、石火风灯,然而风景入眼,任它如何改变,人自有一份属于自己独有的心情。人间兵祸是业力转化,佛不能改,师父、师叔并非不知,却仍要下山去刺俺答。又是怎样一种情怀,让她二老不吝造作,下了如此的决定?”

大凡内伤,最怕凉气,秦绝响两只手伸在桶里按着,感觉馨律的脚由冰转温,由温转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然而心思由手头转到了眼睛,瞧见她那软玉也似的一对素足被自己按在手里,心头登时蓬蓬乱跳,脸上热乎辣地烧燎起来。

馨律此刻已然戒心大消,感喟之际,就见秦绝响脸上红胀胀地,原以为是他自打巴掌发了肿,可再仔细瞧,他连耳根也红起,眼中还透着忸怩暧昧的光。略一迟愣,想到自己的脚被他握着,脸上也不禁刷地红透了,羞涩间心中忽然惊警:“不可!这感情之毒,我怎能喝?”赶忙探身来拍他的手。秦绝响舍不得放,手仍在桶里按着,馨律拍又拍不开,抽又抽不回,气极之下一甩手,“啪”地一声,抽了他一个嘴巴。

屋中一静,两人四目交投,都怔在那里。

瞧着秦绝响那憔悴的面容和怔然委屈的眼神,馨律一时大感对他不住,下意识地伸出手向他脸侧摸去。

哗拉水声一响,秦绝响拔出手来猱身而起,一按她肩头,狼扑而上。

第六章 立誓

木桶骨碌滚倒,热流暖洋洋铺出一地。

烛火在风中一摇,扑地流烟而熄。

馨律被扑倒在床,大惊间刚吸进半口气,嘴唇便被秦绝响软软封住。

这些年来她在无色庵中生活,儿时玩耍,长大念经,接触的也都是师父、师妹这些女性,连和她们说话时彼此脸贴近些都觉害羞,更何况此刻贴身挨肉的是个男人?她又羞又恼又急,奋力撑臂推去,忽觉舌尖有淡淡的药香渡入,意识到那是秦绝响刚才试药,残留在口中的味道。想到自己错怪他之事,愧意一生,加之身上内伤未愈,力气刚刚提聚起来便又软了下去。

秦绝响虽然年幼,却是花间老手,擅能挑动女子的情欲,当下并不急于攻城掠地,只是紧紧拥住她,仿佛在熟透果子中啜取蜜汁般,贪婪地吮吸着,动作一阵粗暴,一阵温柔,轻车熟路地施展开去,将馨律接近空白的神思,带动得迷乱起来。

恒山派因出了雪山尼之事,上上下下的人都引以为耻,凉音师太怕自己这一代徒弟中再有人闹出乱子,更是隔三差五地提醒。馨律虽然遵从师命、谨守清规,可是山中寂寞,偶尔放下医书,也会生出些许遐思,忖想雪山师叔祖当年是如何聪明睿智,却为何一遇上那少侠陈欢,便把持不定?男女之事,又究竟能快乐到哪去,令得世人如此痴迷?可是没有经历,无法强猜,脑中幻想出种种情状,百思难解,又不免脸红心跳,每每强自压抑下去。此刻忽然间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展开罩来,一切又都是如此的温柔、美好、贴心合意,身心陷入其中,自然也就再想不到去抗拒,就这样静静地交出了自己。

恍如隔世般的一夜沉沉而过,馨律醒来,只觉全身骨节都散开了般遣倦、舒懒而又无力。历经这一夜的浮浮沉沉,似乎找见了一个从未领略过的自己,明彻了身为女子的意义。

侧目瞧去,晨曦映白了窗纸,屋中桌宁椅静,木桶翻斜,水痕已干,略存其迹。

身边枕畔,秦绝响露着半个光溜溜的肩膀,支臂托腮,笑吟吟脉脉含情,正望着自己。

她忙伸出手去抻被,想替他盖好肩头,忽然发现伸出去的胳膊也未着寸缕,皮肤竟然白得让自己都陌生,脸上不禁腾地晕红,“呀”地一声,将头缩进了被里。

秦绝响撩开被子一角,在她的光头上轻轻一吻,道:“姐姐,睡得好么?”

馨律一骨碌在被窝里扭转身子,缩成一团捂住了脸。秦绝响向前一拥,贴上她光滑温暖的后背,凑在耳边柔声道:“等把头发蓄起来,我就用八抬的大轿迎娶了你,到时候,你就是秦家的好媳妇、我的贤内助、堂堂五品千户大人的夫人,咱们两个从此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你呢,再给我生它十七八个大儿子……”馨律耳珠本就被他呵得生痒,一听要给他生儿子,简直要当场羞死,身子一拧,便想要在他怀抱中挣开。

秦绝响忽想起刘金吾的话来,心知此时可是关键时刻,若是让她转了心思,今生今世也难再掰得回来,赶忙一扳雪肩,将身子贴压上去,在她素香唇上柔柔一吻,望着她眼睛郑而重之地道:“小弟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便一心一意、永生永世、死心塌地,好好爱你。”

这十六个字犹如拴着花铃的鼓棒儿、灌满红豆的椰槌儿,和着迷人的韵律,连续地击打过来,打在馨律的胸腔,好像击打在蒙尘的鼓面,一时尘埃跳舞,岁月蒸腾,烟姿媚起。眼前是他,却仿佛已看不见他,只看见下面这对柳叶样儿的眼睛,那眼睛湿润而明亮,像雨后的星空,馨律有一种被这星空包裹的错觉,仿佛自己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地站在荒山夜岭。

秦绝响捉了她手贴在自己腮边,眼巴巴地望过来:“姐,只要你答应了我,咱们两个没娘儿孩子,从今以后便相依为命,开开心心地成个家,在一起过日子,姐,你说好不好?”说话间,拉着她的手儿不住在唇边轻吻,吻一下,便央问一声:“好不好?姐,你说好不好?”

一句话将馨律从小到大对亲情的渴望全部都勾了起来,望着他还没消肿的脸蛋和胸肩各处掐拧的红印,一时歉仄之极,想着他自大同分别以来的执著相思、这些天来衣不解带的伺候、以及给自己喂药、洗脚、夜来的温存,刹那间生为女性的柔情漾出心底,断锁崩闸般将诸般戒律清规冲破、陷落开去,此时此刻,什么经书佛语都变得那样虚幻、遥远和不实,觉得只有眼前这人儿才是真真切切、可靠可依。

她微点下颌回应,鼻腔中发出浅浅的“嗯”声,一如同龄少女的风情。

这一个“嗯”字极其轻微,却如一声天籁在秦绝响心里炸开来相仿,他搂着馨律不住贴脸儿、亲嘴儿、又拱又蹭,欢喜得仿佛泥土里打滚儿的小猪一般。

馨律见他如此,也笑了起来,感觉自己从小到大面对清灯冷佛,从来就没有如今这般开心快意。欢喜间就觉小腹侧有东西热乎乎地,秦绝响同时笑着往下钻,她登时大羞:“这大清早的你又……”就觉下身一滑,在柔软的刺痛中再度绽放了自己,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蹙,眼媚成丝,轻轻将下唇叼起。

罢了,罢了——就算是毒,就算背负千重业力……也由它……也凭你……

铁蹄合踏征轮响,关山道上起新辙!

常思豪与戚继光同乘一辆八马兵车,挎剑扶栏挥军向北,一路过关踏雪,看尽黑水白山、莽野荒林,心头激昂畅爽,雄扬无限:看啊!看啊!谁说天下无处不东厂?谁说徐阁老可以只手遮天?眼前这山河,风吹不动,雨打不烂,云遮不住,雪盖不满,终有一日会重覆新绿,冰融水暖,改尽旧时颜!

终一日——我要这天地俱覆。

终一日,要圆我剑家宏愿!

鞭声爆,马争先,长辙北去——冬阳照艳,犁墨翻雪原。

兵至辽阳,早有探马报入城中,李成梁上得城头,手搭凉棚举目望去,只见南方雪尽林开处蹄声隆起,人影渐渐清晰,最前面一标飞马云旗开道,戚家军三千子弟虎载兵车,由铳手、弓弩手各骑雄骏两翼鹰护而来,其疾如风,其整如绳,好一似黑云淌地,道上龙腾。

他遥望斗方帅旗,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元敬来矣!”下令:“开关落锁!”一摆腰间金鹰玉柄剑,蹬蹬蹬下甬道,翻身上了自己的狮耳熊蹄咬龙驹,一挥手,带着早已备好的鼓乐队吹吹打打,迎出城外。

出来半箭多地,双方会合,戚家军近至前来,在鼓乐声中两下一分,让出八马兵车,李成梁一见戚继光,拱手大笑道:“哈哈哈!元敬老弟!年过得挺好吗?”

戚继光见他宝剑斜挂,也没披战甲,脸上又黑又瘦,比之上次相见可老得多了,忙还礼道:“好,汝契兄好。”李成梁笑道:“怎么?瞧着我又干瘦了吧?没法子啊!咱这大辽东穷山恶水,半年冰雪半年风,要是有机会到南方待待,说不定也能白净白净呢!呵呵呵。”说话间,眼见兵车上还站着一条大汉,头戴凤翅盔红缨天戟,锁子甲护前心银光泻地,大红绸抹肩头艳如血洗,黑面皮透红光亮如油栗,左手扶辕,右手中按着一柄古剑,威风凛凛,瞳眸如炬。不禁懔然生奇,问道:“这位是?”

戚继光忙道:“这位是皇上的御弟,金殿上亲口加封的云中侯常思豪,常侯爷。”

李成梁一听,赶忙下马跪倒尘埃:“哎呀,这咋说的?李成梁不知侯爷驾到,多有失礼,望乞恕罪!”

他是铁岭卫人,听着这口音虽然发土,粗犷中却透爽直。常思豪忙下兵车相扶:“将军不可如此!”戚继光也到了车下,说道:“汝契兄,土蛮不知何时兵至,此处说话恐不方便,咱们还是赶快进城吧!”李成梁笑道:“好,好!”一挥手,鼓乐高喧,将戚家军迎接入城。

辽阳自古乃军事重镇,城坚壁厚,楼角巍峨,其势不亚大同之雄。戚继光进城之后便想分派兵将助守城防,被李成梁拦住,言说城头上有自己手下兵士看守,万无一失。戚家军疾行远来,风霜劳顿,还当暂时休整为上。当下派人引军下去烤火休息,然后在自己的总兵府大摆筵席,为二人接风。

辽东是苦寒之地,虽然缺少果蔬,各类野味却是齐全,厨下风俗豪畅手工粗放,一时油焖虎腿,鹿脯撑盘,都是切成大堆大块端来,桌上摆得挤挤插插,显得丰盛之极。李成梁命人抬来一人来高的紫釉大缸,亲自过去将泥封拍掉,掀开盖儿酒香四溢,大瓢舀出来蜜挂生红。他也不拿碗,端着瓢直接送到常思豪面前,笑道:“侯爷!这是咱这多年酿下的凌海血高梁。来尝尝!”

常思豪就他手中一看,大瓢里头粘丝丝金灿灿红汪汪犹如血蜜调成,酒气打鼻冲嗓,透得肺里都香,见他如此热情,当下二话不说张手接过,仰头咕嘟嘟倒灌下去,眨眼间把瓢底一亮,喝了个涓滴不剩。

“好!”李成梁笑得皱纹大开,又舀一瓢递到戚继光面前。

戚继光面露难色:“汝契兄,你我这时候喝酒,恐不妥当。”

李成梁笑道:“人呐,是怎么喝酒,就怎么办事儿。你看看,我与侯爷初次见面,不用多处,就知道他这人豪爽痛快!怎么你老兄反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戚继光道:“军情不比等闲,倘若土蛮来攻,岂不误事?”

“哈哈哈哈!”李成梁大笑:“老弟岂不闻‘酒壮英雄胆’!”将瓢高举过头道:“我今对此酒发誓,他狗蛮一万个来,我一万个砍!十万个来,我十万个砍!”说罢一仰头自己喝了,哈哈笑道:“你不来,我跟侯爷可喝啦!”说着又去舀酒。

常思豪久在京师,头上东厂、徐阶,各种势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重入军旅,遇上这么个对脾气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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