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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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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亦阑猛地挺起身来:“你到哪儿去?你陪我。”应红英搁盆皱眉,把他重新按在床上道:“说了让你别乱动,今天瞧你那一摔,都把娘疼死了!快给我老实些罢!”管亦阑拉了她手,扭着身子道:“我不!我不要你去伺候那两个老东西,今天的事能成,还不是亏了我?他们干什么了?”

应红英赶忙将指头按在他嘴唇上,听听外面无声,这才埋下头来,贴在他耳边道:“冤家,你作的什么死?娘处事不比你明白?他们那岁数,还能活几天?你爹的事也干净了,往后的好日子还不都是咱们的。听话,啊?”

管亦阑怏怏地松了手,又嘟嘴道:“娘,我渴了。”应红英白了他一眼,到桌边取壶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见儿子无动于衷,俩眼直勾勾仍瞧着自己,心中会意,皱眉说了句:“烦人。”将茶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凑近,管亦阑探手拢着娘的脸,美美地接口喝了。应红英杏眼含嗔地瞧着他,又扑哧儿一笑:“你个死孩子。”管亦阑一笑,这才顺顺当当躺下。

应红英端着盆出来换了水,亲自送到孔、曹两位老剑客的院落,一进屋,忽觉脚下一空,水盆撒手飞了出去。明白过来时,整个人已被曹政武横抱在怀里,水盆也被孔敬希抄了个正着。她惊魂未定,手抚胸口,没好气儿地道:“你个老没正形儿的,快把我放下,老许、小白就隔了一层院子,你还闹!”

曹政武探鼻子,贴膝顺腿到鞋尖闻了个香儿,放下她身子,笑忒兮兮地道:“事儿都办妥了,你怎么谢我?”

“呸!”应红英低低啐了一声,道:“今儿都是我儿在人前露脸,你们俩拙嘴笨腮的都干什么了?就是装个像摆个谱罢了!姑奶奶捏个蜡的摆那儿也比你们强!”

孔敬希搁下盆笑道:“曹师弟是没说上什么话,我那几句可都挺给劲吧?来来来,先给师叔抠个枣儿吃!”

应红英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解腰带蹲下,手伸进裤子里等了一会儿,摸出两枚大红枣来,扔给二人,道:“吃吃吃!什么好东西!”

孔敬希笑道:“枣为木性,吃了火旺,须得以阴气平之,才不伤身。你瞧,早上放进去还皱巴巴的,这会儿不就又鼓、又圆、又亮了么?”他二指捏着枣子瞧了一瞧,扔进嘴里嚼着,点头道:“嗯,枣还是咱山东的甜哪。”

应红英道:“以后姑奶奶可没空给你们整这些劳什子,今天抽我儿巴掌那会儿,一松劲,险些把这玩意掉出来,这要让天下英雄瞧见,我还有脸活吗?”

孔、曹二老嚼着枣子目光相对,哈哈大笑。

应红英寒了脸,转身便走,被曹政武一把拦住道:“侄儿媳妇,这是干什么,生的哪门子气嘛。”应红英怒道:“你还知道管我叫侄儿媳妇?我跟你两个说,回去你们在后山过你们的,咱们的事,就到今天这儿了。”孔敬希不悦道:“怎么?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呀?”应红英撑睫翻眼地道:“我还念完经打和尚呢!”扭身便要走,曹政武手中刹劲,立刻将她钳得额角渗出汗来。应红英道:“怎么着?要和我动粗么?姑奶奶可喊人了!”曹政武不知自己劲这么大,见捏疼了她,登时一慌,放松开忙陪不是。孔敬希道:“红英,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豁出这张老脸,可给你帮了不少忙,要不然别说什么蒋昭袭的事要漏,就是你死鬼丈夫那关,你过得去吗?”

“哎哟,”应红英晃着颈子瞧着二人,道:“跟我翻小肠儿是吗?好啊!姑奶奶也来戳戳你们的老肋条!在山上,你们出手若利索点儿,我儿能伤成那样吗?你们两个练一辈子童子功,老来老去了,是谁舍了这白花花的身子,让你们尝了一把做神仙的滋味儿?要不是姑奶奶我,你们死都不知道人间有这美事儿!一辈子都是白活!我不说便罢,还敢跟我翻小肠!”

孔、曹二老脸色尴尬,曹政武道:“英子,你的好那还用说吗?我们下辈子也记着。那姓蒋的功夫着实的硬,我们也是尽了全力了。”孔敬希也道:“所以说呀,咱们有啥说不开的话呢?你这打开门儿又关上,这不是坑我们吗?”

应红英拍开了曹政武的手,整了整衣裳,眼睛斜地,抿着头发说道:“我也明白,这事儿开了闸,是收也收不住的。这样吧,等回去,我买两个姑娘给你们送后山去,咱们的事,也就算两清了。”

曹政武瞅瞅孔敬希,孔敬希瞅瞅曹政武,两人挠着白胡子根,都有点犹豫不决。

应红英缓和了脸色,挽起袖子,到桌边伸手盆中,搓洗着手巾,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二老啊,都是剑客的身份,侄女说句不中听的话,都这岁数了,还有几年好活?安安稳稳地度过去就得了,你们放心,这姑娘,我一定挑漂亮的买,她们年轻,比我还不强吗?”她拧干了手巾,一面说着一面替二老擦脸:“到时候你二老也要注意身体,可别太放纵了,走上我爹的老路,知道吗?”

孔、曹二老听到这般款款温言,目光都软了下去。应红英替曹政武侍弄下衣领,又替孔敬希抻了抻衣襟,拍了拍肩头皱褶,默默收拾木盆出屋,合上了门板。

二位老剑客身子一懈,坐靠在椅上,都感觉有气无力。曹政武侧头问:“师哥,别的姑娘,也能和红英一样吗?”孔敬希有点拿不准,道:“女人照说……大概都差不多。”俩人想像了一会儿,各自长长叹了口气。曹政武黯然道:“怪不得有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敢情真是……”孔敬希一托颌下白须,低头自己瞧着:“开弓没有回头箭哪……师弟呀,咱们的青春,回不去了……”说着怔怔流下泪来。曹政武也哭道:“早知这样,我他妈练这武干嘛?我二十,不,十八,不,我十六就下山,娶老婆去!我一娶就娶俩!娶仨!”孔敬希巴掌在大腿上狠狠一抽:“我他妈娶六个!”“别说了,”曹政武吸着鼻涕,呜呜嘤嘤地道:“师哥,咱们回 不去了,真回不去了……”两个老人轻拍着彼此的后背,哭成一团。

应红英到前院把盆交给店伴,刚要回自己那屋去看儿子,就听有人笑道:“嫂子,还没歇呢?”

第五章 削脸

应红英侧头瞧去,见是许见三和白拾英笑按剑柄走了过来,翻了翻眼睛答道:“是啊,没歇呢。”白拾英看看左右无人,一扯她袖子低道:“嫂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此时天色已晚,四处点起风灯,三派的弟子们都在前院客房,无人出来走动,店伴也都各有其事,没人注意这边。应红英左右瞧罢,点了点头。

白拾英眼色一领,三人穿堂过院,来到一处黑暗无人的墙根。许见三一扯应红英的胳膊,将她抵在墙上,道:“弟妹,下半册呢?”

应红英背上硌痛,皱眉道:“瞎使什么劲哪!人家没给我送来,我哪有东西给你们?”

许见三道:“那他什么时候送来?”

应红英拍着衣裳道:“我哪知道?也许三五天,也许隔俩月,总得看看事情平息了再说。”白拾英冷冷道:“再往前走,咱们可要分道扬镳了,嫂子,你得给我个准信儿!”应红英道:“急什么的?我也得等人家不是?你们就先照上半册的练,不是一样吗?”

许见三阴恻恻地道:“这上半册的内容,很多东西都在盟里公开过了,下半册才是秘密核心!”

白拾英也道:“不错!你母子怕盟里追查,我们可没退盟的必要!和你联手冒了多大的风险?只为个上册,毫没这个必要,你可别想这么轻易地就把我们糊弄过去!”

应红英媚然一笑,手在白拾英胸前摸了一把,道:“哟,白师弟,怎么跟嫂子说话呢?这么凶啊?”白拾英心头一跳,半身发酸,有些支支吾吾。许见三道:“小白,你别上了这婆娘的当!咱又不是那两个老童男,什么样的女人弄不着?什么样的婆娘没见过?”白拾英一听,面容立肃:“说的是!嫂子,再不给个交待,休怪小弟动粗了!”

应红英笑道:“你有多粗啊?你动啊,你动啊,动动让嫂子瞧瞧。”

许见三一捏她胳膊:“别废话!下册在哪!”

“咝——”应红英疼得吸口冷气,猛一甩手,冷哼道:“好,我告诉你们,姑奶奶向来说话算话,岂能自削脸面?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有了,决不会少了你们的!那人和我向来单独联系,你们若是伤了我,这下半册今生便是休想!”

白拾英和许见三相互瞧了一眼,都有些无奈,露出怏怏生恨的表情,对个眼色道:“走!”按剑并肩离去。

眼看二人走远不见,应红英抱起肩膀,鼻中冷哼,轻轻啐了一口,低低道:“呸!跟姑奶奶来这套!”拢着头发拧着身子,回奔自己那院。

片刻之后,墙头上缓缓升起半个脑袋,左右瞧瞧无人,一长身翻了进来,轻轻落地,隐于暗影,正是常思豪。

他纵马驰出城后向南疾行,一路遇上行人便打听。泰山、衡山、嵩山三派人手不少,又都佩剑悬刀,特征明显,很快便摸准了方向。追到这镇子打听到他们住进了此店,便将马拴在别的店家,借着夜色偷偷潜来。武林人谨慎,门口各处都有三派的望哨,他好容易寻到这处没灯没火的墙根,正准备跳进去,听到脚步声近,说话声起,赶紧屏住了气息。没想到竟是应红英、许见三和白拾英这三人回避着自己的门人弟子来此密议。

此时他在暗影中寻思:“看来连郑盟主都猜错了,许、白二人并非受了蒙蔽,相反也是同谋。他们似乎是为了什么书册才帮的应红英,应红英又说什么‘你们先照上半册的练’,这么说来,这书册定是记载武功的秘籍一类了。而许见三又说什么这上半册内容‘在盟是公开过’,难道……”他心中一震:“难道是《修剑堂笔录》?”

当初郑盟主可是说过,《修剑堂笔录》是诸位剑家们武功智慧的结晶,其中一些内容都在盟中公开过,但由于果道七轮心法部分的不完善,所以需要有人帮带着练才能过得去关,那么这部分,会不会就是他们说的下册?听他们这说法,似乎还有一个人拥有这笔录的下半部,要交给应红英,再分给许、白二人,作为退盟之事的酬谢。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盗笔录的人?难道他才是整个事件的主谋?

一时也来不及细想许多,他从暗影中悄悄移出身子,向应红英走的方向摸去。

来到她住的院子之外,刚想闪身进去察看,就听脚步声响,赶忙贴身墙后。只见桔光染地,有泰山派服色的弟子提一盏灯笼从前路经过,进至院中,向屋内禀道:“师娘,掌门,外面有百剑盟使节求见,递了个纸条,说是给您看了便知。”

常思豪登时一怔,心想:“郑盟主怎么派人来了?”只听屋门轻响,有人走了出来,到院心停步片刻,“咦”了一声,似是看过了纸条。跟着步音又走回去,屋中响起一阵低低耳语,最后应红英放大了声音道:“让他进来吧。”那泰山派弟子道:“师娘,要不要设剑阵布防?”应红英道:“不必了,这是自己人。”

那泰山弟子应声而出,不多时领来一人,常思豪在藏身处偷偷瞧着,只见那人穿着青色交领衣衫,压熨笔挺,外披环羽黑色斗篷,头上暖帽压得极低,斗篷在环颈处的羽毛又多又密,挡住了多半张脸,一走而过瞧不清面目。心想:“应红英的‘自己人’,那岂非是百剑盟的叛徒了?是了,若非是有内鬼,又岂能弄得到《修剑堂笔录》?”

泰山派弟子将这人送入院中便即退出,听得一声门响,似乎那人进到了屋中。

只听应红英“咦?”了一声,颇含戒惧,隔了一隔,又笑了出来:“嗬,吓我一跳,敢情是戴了这劳什子!我还以为不是你呢!”

那人嘿嘿一笑:“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一听这人声音,常思豪登时心头篷篷乱跳,忖道:“是他?怎会是他?”想要爬墙探看,又怕被人发现,只好硬生生忍住。

只听应红英责怪道:“你来这么早干什么?老许和小白跟我们还没分开呢,这多招眼?”那人笑道:“怎么,你泰山派要吃独食儿么?这样不好吧?”常思豪听了这一句,心中大确:“是他,是他!不会错的!这声音是‘假袁凉宇’!原以为大海捞针,再无寻他之日,没想到今天居然撞上门来!”

他手心一阵发潮,向腰间摸去,身上却没带着兵刃,只听管亦阑低低地道:“什么好不好的,别废话了,三大派退盟成功,剩下那半部《修剑堂笔录》呢?”

那人的声音道:“在这儿……”

屋中微静,忽然“呃——”地响了半声,跟着“扑嗵”有人倒地,同时管亦阑嘶声吼道:“娘——”声音骤断,“啪啦”门声响起。

常思豪急窜入院,只见屋门大开,假袁凉宇已经踪迹不见。应红英倒在血泊之中,一张俏脸从左腮到右眉锋被斜斜削去了半边,管亦阑从床上跌了下来挣扎着,两手捂着咽喉,目眦欲裂,鲜血从指头缝中迸窜如流,眼见也是不活了。常思豪哪还顾得上他们母子,紧跑几步身子一跃上了房坡,拢目光察看,只见夜色之下,一道黑影正在屋脊间掠动,起落如捕鼠之蝠。

幸而正值过年期间,家家户户挂满红灯,光线从屋檐、天井处升起来,纵是一掠而过,身体斗篷也会被勾出淡淡轮廓。常思豪瞧得清清楚楚,急不容想,一拧身追了上去。

那假袁凉宇也是脚下奇快,发现有人在追,又将速度提了一提,不多时便出了镇店,窜入荒野。

此时月华天漏,清光纤丽如洗,了无尘隔,旷野之间积雪未化,无树无遮,两人似闯进了一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

距离愈来愈近,假袁凉宇显然察觉到追踪者的轻功高过自己,不住向后射出暗器,常思豪左闪右避,速度有所减缓,因此便总是差上一截,心中不由得暗暗起急。

不觉间距离镇子已然相当遥远,前面一条冰封之河拦路,过河再有不远,便是连山的荒林。假袁凉宇沿冰河而行,刻意放缓脚步等常思豪追近,听音判位,猛地一拧身,斗篷甩起打脸,一剑自后挺出——常思豪见前面荒林连山,心下正急,却见假袁凉宇速度慢了下来,以为此贼力衰,便加劲愈追愈近,张手刚要去抓,忽然斗篷挂风抖起直向自己脸上削来,他赶忙向后一仰——剑尖却从斗篷之下透出——他大急之下,正好身子也仰到了极限,本可以逆行鬼步跌避开,然而这一避,只怕便让这贼逃了。他牙根一咬,脸上皱起狠色,下颌猛地一收,上身生生勾回,腹向后坐,两臂抡开,双拳如抱,向刺来的长剑击去——间不容发,只听“铿呛”裂响,常思豪两只拳面一左一右,交错合击在剑脊之上,将长剑击得断成三截,刃片崩飞!

那假袁凉宇哪见过如此泼命打法?惊得眼也直了,只见皎白月光照在常思豪脸上,那立起的剑眉仿佛正往自己心里扎来一般,他惊声道:“小辈,是你——”

话尤未了,就觉眼前顿暗,一只钵大拳头裹风而来,“砰——”地一声,正砸他鼻梁骨上,将他打得呼吸一闷,腮帮起鼓,两耳里就像放了个炮仗,一个跟头扎在冰上,向河心哧溜溜滑去,断剑撒手。

在滑动中他两手在胸前乱扒,大张了口,刚刚抽进半口气来,常思豪已经在冰面上打着滑触溜儿追至,近前来身往半空起跳,抡起挂血的拳头,一个大弧“啪——”地正削在他眉心骨上,登时“嘎啦”冰层裂响,将他半个脑袋都凿进了冰河之中。

他原在冰上滑动,脑袋这一扎进冰窟窿里,身子随着惯性也往里滑,常思豪赶忙一把扯住,拉着衣服将他揪起,提拳还想再打,只见这假袁凉宇左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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