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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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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曹向飞“哦?”了一声,眼光往他身边一错:“这位是?”刘金吾道:“这位便是前日皇上新封的御弟,云中侯常思豪。”

曹向飞身子微凝,突然抖衣襟冲前一步,单腿打钎钉在地上,垂首道:“东缉事厂总役长曹向飞,给侯爷请安!”

他声音本来奇响,这一声侯爷喊得更是豁亮之极。

常思豪初见他向自己冲来,心头登时一紧,身未动而意先动,已在筹措反击,却不料对方竟然跪了下去,登时便怔在那里。与此同时,余光里,院中群雄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向自己看来,一时间讶异、惊奇、羡艳、鄙夷、厌恶种种表情不一而足。秦绝响半个身子隐在郑盟主背后,目光闪亮热切,嘴角勾起。

曹向飞见无应答,便自己站起身来,向刘金吾道:“曹某不过是例行巡查,侯爷和刘总管既是奉圣命而来,凡事自当以你们为先,请。”

刘金吾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黄绫卷轴,高高举起,大声道:“有旨意!”

曹向飞赶忙绕避到他身后,手下干事则一个个折膝跪倒。小山、小池、郑盟主、秦绝响两两互瞧,东厂的人都如此,别人岂敢造次?也都下阶相从,寺中白衣喇嘛、少林寺带来的僧人皆跪在原地。院中群雄或是来自武林,或是来自绿林,不少人身犯要案,背着几条人命在身,人员极其混杂。而且大多个性慓野,不受羁勒,然而放眼看去,连百剑盟的盟主、秦家的少主都已跪下,自己势单力薄,又有什么可说?各自瞄了眼墙头的弩手,也都趴伏下来。丹巴桑顿老大不情愿,扯了扯身上御赐的暖裘,挪着步子下阶,勉强在小池身后跪了。

常思豪心中扭拧,总隐约感觉势头不对,正犹疑间,却见刘金吾把圣旨递了过来,近耳低道:“皇上命您宣旨,我只作陪同,您怎么忘了?”说罢已经撤手退开。

黄绫卷轴在手中一沉,心头也有了重量,常思豪环顾院中,七彩风马旗猎猎作响,经幡下一片脊背好似数百个坟包,满地里眼神乱递,没有一人作声。暗思:“今日之事恁地蹊跷,我担心这圣旨不利绝响,特意传话让他避开,百剑盟的门子却出了纰漏,刚才刘金吾喊破人群冒出头来,更是突兀,现下又弄这个局面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刘金吾微挑目光,在身侧低声提醒:“侯爷,这地上凉,不合让大家多等。”

常思豪心知脱不过去,扫他一眼,稍一犹豫,大步上了小平台。

曹向飞、刘金吾跟上,分左右立在他身后。

常思豪头颈不动,眼睛左滑右转向后略顾,心中暗暗冷哼。将封套扯去,刷啦啦卷轴展开,缓缓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鞑靼土默特部俺答,其性慓野,率部屡犯边庭,劫掠作恶。今有太原府商户秦浪川心怀家国,忠义素著,相助大同守军定计破贼,立下奇功,不幸殁于战阵,诚为可惜!核其平素为人刚正,迨有古风,治家训严,地方名重,其心可嘉,其节可赞,其风可表,其德可颂,特追赠其为庄翼老人,赏千金,以为军民表率!另,经云中侯常……思豪……举荐,秦浪川之孙秦绝响,幼而聪颖,才智过人,弓马纯熟,可堪委用,着封其为锦衣卫副千户,即日赴南镇抚司领赏就职,钦此。”

这圣旨字数不少,常思豪缓缓读来,本来渐渐放心,迤逦读到末一句,忽又悟道:“不对。皇上把绝响封在锦衣卫,那岂不是要归东厂调用?”心神一纵之际,目光迅速在庭中数百东厂干事的脊背上展开,一绺寒风串地呜响,入颈,那种冰茬般的锋利,登时令他整身清澈:“绝响心里恨极了这帮人,如何肯做这个千户?圣旨里拿我来做引头,其意不言自明,这回真个要应江晚的话了!莫非今日种种,便是皇上设局相激,要来拿他?”

忽听阶下传来清稚响亮的声音:“臣——秦绝响,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言讫,秦绝响三拜起身,低头猫着身子小步碎频,来到近前亮掌心,双手高托过顶。

常思豪直目盯他半晌,缓缓收拢卷轴,郑重交付,看着他缩身退回原处,眼睛低垂,居然仍一无异状,也不往上来瞧,心下暗奇:“绝响的忍性今非昔比,较在大同的时候好了不少。”此时,小山、小池并郑盟主、丹巴桑顿及群雄人等都已拜过,站起身来。

曹向飞喝道:“来人!”

第六章 争议

一众东厂干事垂首恭身:“听掌爷吩咐!”

曹向飞摆手道:“通知外围的二队、四队,都收了吧!”两名干事应声而去,奔向寺外。曹向飞打了个手势,墙头上飞哨声起,弩手也都撤下。他侧过脸来向秦绝响一笑:“恭喜恭喜啊!日后小秦爷在南镇抚司做事儿,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瞧您这话说的,原来也不外啊!”秦绝响笑道:“兄弟在京东新兑下一个云华楼,正好设宴庆贺,得,今天您哪儿也别去了,来给小弟捧个场吧。今儿到场的弟兄,有一位算一位,都带上,所有开销,我包了!”

曹向飞挑起大指笑道:“正!是个做大事儿的样儿!可惜老曹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多陪,来日方长,以后少不了受用你的!”说着话向常思豪一礼,冲郑盟主、小山、小池等略抱了个拳,摆手道:“收队!”刘金吾紧接着道:“千岁,奴才也要回宫交旨,恕个罪,先行一步。”眼珠环扫尽到礼数,跟在曹向飞身后。中间两翼的东厂众干事们后队变前队,斗篷掠动,脚步整齐划一,走云过雁般悄声而退,刹那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院中群雄都自噩梦中醒来般,松了一口大气。一枝队伍从殿侧闪出,为首的两人正是马明绍和陈胜一,后面是几名百剑盟的随从。

马明绍到近前接过秦绝响递来的圣旨,对个眼神,彼此脸上都略起了些笑意。陈胜一面无表情,不远不近地站在旁边。常思豪瞧在眼里暗暗纳闷。

院中忽然有人大声道:“既是寺里有官家人在,我等不便打扰,改日再来拜望上人吧。”这人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官家”二字的音,虽说要走,身子却一动不动。群雄中不少人听见,眼神起了犹豫,纷纷向前观望。

小山、小池相互瞧了一眼,双手合十,光头垂低。观望的群雄嘈嚷起来,显然对两人的态度大不满意。

此时有人说道:“诸位!老朽有一言,请诸位赏脸。”

常思豪听声音有些熟悉,侧头看去,人群中一白须老者闪出身形,微笑四顾,正向群雄示意,此人衣着笔挺讲究,干净气派,鬓发梳得根根妥贴,一丝不乱,看面目倒从未见过。

有人认得他是点苍派的前辈,姓夏,名增辉,人称“八钳手”,指掌功夫极是了得,江湖上也有些声望,便纷纷伸臂压声道:“静一静!听夏老侠客说。”

待人声平息下来,夏增辉环视一周,微笑致了谢,捻髯说道:“诸位,想秦老爷子在日,纵横山陕,桀骜独行,江湖上的朋友提起来,无不佩服他老人家丹心铁血,傲骨铮铮,其人其行,皆可称武林宗范。诸位说,是也不是?”

“不错!”“正是!”

夏增辉摇摇头:“唉,惜天不祚佑,侠星坠地,豪杰命陨,血染大同。偌大秦家,仅剩儿孙妇幼,如何支撑?老朽每与人谈及此事,未尝不感慨下泪。”

群雄失语,几人嗟叹,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近闻秦家少主在晋中招募侠义,聚拢贤才,大有将秦家振奋中兴之势,小小年纪,有此胆气魄力,令人不能不感叹后生可畏。”说到这里,夏增辉眯起了眼睛:“然武林与官府各行其道,井河不犯,泾渭分明。这老辈人传下的规矩,向来没有人不遵守的。老朽以为,秦少主久在乃公膝下,聆诲必深,对这些规矩岂能不知?何去何从,想必他亦有决断,你我大家何必做杞人之忧呢?”

群雄听罢纷纷点头:“夏老所言甚是。圣旨抗不得,受了爵再辞官挂印,不就行了?”“对对对,走个过场,这样彼此都有脸面。”“可不是么?秦家在武林也是一面大旗,总不成换个手就折了杆子。”

众人热议一番,目光再度前聚,却见秦绝响背着手儿微笑,丝毫没有要向武林同道表态的意思。

太极门总门长“顺水推舟”石便休走出人丛,大声道:“各位,自古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咱们武林人数十寒暑,习得一身真功,总不成黄土埋金,扔到市井中卖艺去。秦少主为国出力,因功受赏,又有何不妥呢?”

“呸!”院西有人啐了一口,骂道:“你们太极门平日里着力巴结达官显贵,靠着编式子、教花活度时光,也配自称武林人?”“正是!打死不卖拳,饿死不售艺!你们爷们儿还要脸吗?”

石便休脸色刹冷,呼拉拉步声哗响,几十号徒子徒孙从人群中闪出,围在他身后拉开架式张望,可是骂人者陷在人丛之中,一时也难找得出来。

倒是群雄都看得一愣,没料到他竟带了这么多人。

“大家稍安勿躁,可否容在下说几句公道话?”

随着清朗的话音,八卦门长霍秋海站了出来。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举止沉稳,体貌威严,众人目光在他脸上一聚,立时为其神情所慑,俱都静了下来。

霍秋海昂然道:“自春秋战国时起,四公子座下召养客卿千人,其中不乏刺客、武者,皆可称武林前辈中的前辈。唐开国功臣秦叔宝、程知节等,原为瓦岗寨的好汉、当年绿林道里的英雄。宋太祖赵匡胤,手中一对杆棒打遍天下,所创太祖长拳流传至今,更成为武林美谈。然自元朝亡我之后,外族主政,汉人倍受欺凌,各地仁人侠客秘密结社,联络往来以图大事,故而传下武林人不可做官的规矩,皆因那官是鞑虏之官,非我汉人之官。如今早已改朝换代多年,我大明既是汉人主政,武林却还按照旧时规矩办事,未免有些抱残守缺。”

不少人听了,觉得这话倒也有理。夏增辉二指微捻须髯,淡淡一笑:“霍门长,您这话,老朽可就不敢苟同了。武功是祖宗神器,传下来为的是对付贼寇外侮、奸臣逆子。如今官场黑暗,污吏横行,做了官的人,说话做事别有立场,纵然手里拿了刀,还能斩自己的胳膊肘吗?规矩就是规矩,能在武林中传守至今,自有它的道理。如果说这是抱残守缺,那么老朽与点苍派千百弟子,都要抱守到底了。”

石便休大笑:“夏老侠客,不是石某笑你,去年的黄历,今年可看得么?自严党倒台之后,新帝继统,四大阁老主持内阁,政务早已上下一清,哪有你说得那么黑暗?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违法作恶,东厂没有一桩不敢查问的。假使老人家真知道哪有恶吏、哪有不平,刚才曹大掌爷在时,你何不拦住喊冤呢?”

几个点苍弟子听得怒火上涌,手按剑柄作势要上前,被夏增辉横臂拦住,他哈哈一笑:“照石掌门的话说,郭督公便是北帝仁宗驾下包大人,东厂就是当今的开封府了。”说着侧顾身边半驼的老者道:“不禄老哥,看来咱这代人,的确是老了呢,久不出来走动,连这等新鲜事都不知道。老骨头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合时宜,让年轻人笑话呀。”

霍秋海认得他身边那老者是昆仑派的耋宿,姓余,名登科,字不禄,手中一对黑骨鞭四十年前叱咤风云,在江湖上向无对手。只因与掌门的师侄不睦,特讨了个差事驻京养老,如今虽然年近八旬,脾气还是火暴得很,尤其见不得年轻人张狂。以他的身份和威望,若是此刻张嘴替点苍派说话,那么形式对己方可是大大不利。

他想到这里,忙陪上笑容道:“夏老侠客这话可说深了。在下以为,石门长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可能语气冲了一点。世事确如前辈所言,总有不如意处,然而相对来说,如今在几位阁老的治下,世道总是比以前好了一些。武林人究竟该不该做官,也许晚辈人轻言微,没有这个说话的权力,但咱们京师百剑盟,在郑盟主统领之下,与官府和睦相处,互济互利,做了许多有益民生的事情,晚辈以为,不能不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百剑盟坐镇京师,势大人多,名头又正,如今郑盟主又在场,谁又能当面与之过不去?群雄中原有支持夏增辉的,也都沉默了下来。

此时余不禄撩起满是皱纹的眼皮,嚯嚯一笑,哑声道:“说得好。人老了,其实不一定都对,规矩老了,也未必总是要守。老嘛,只是一种状态,未见得代表着真理。”

霍秋海拱手道:“前辈哲思,令人开阔。”

“不敢当。”余不禄耸了一耸半驼的后背,眼眯成缝斜斜瞧去:“方才听圣旨中说,秦少主受封做官,是这位常少剑的举荐。少剑原是秦家股肱,也是武林中人,如今挟功骤贵,位列王侯,还能够帮扶故主,不忘旧恩,实在难得呀。”

常思豪听他声音哑哑,好像有多年的喘病,说出话来慢条斯理,仿佛再快一分,气息便要中断,令人有一种心头洒沙的燥然。且话中貌似是夸奖,却又隐约带着钩子和暗示,言东指西,像是个抛过来的陷阱。秦家原算不上自己的什么故主,但在此纠缠必然引来忘恩负义的评断,如果此时回答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就坐实了圣旨的内容,可若是辩解绝响受封并非出于自己的举荐,必然又会惹来更多的争议和混乱。

他犹豫间眼神忽然一定,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完蛋了,遇事瞻前顾后,还不如那狗头鸟眼的曹向飞!当下仰天大笑:“哈哈哈,前辈抬举啦!在下这脑子糙得很!搞不清什么官场、江湖、武林,就知道交朋友,挺兄弟,抡刀把子!绝响在守城时原就出力不小,若没他夜潜敌营探军情,仗不会胜得那么痛快!这份封赏于他是应该的!说实在的,什么官场、武林,教你们分得那么清楚,在我姓常的看来都一样!我们爷们儿在城上砍鞑子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家的兄弟、大同的守兵,我见过嘴叼头发搬石头上城的妇女,也见过腰别弹弓放哨的孩子,却没见着哪个领兵来救,更没见着在场哪位武林人过去帮了忙!老人家,常思豪是个浑人,说出话来可能不中听,你老别怪!”

江湖人向来行端义重,豪杰自许,家国之事更常挂在怀。常思豪这话措词不算激烈,群雄闻之,却如刀剑插入肺腑,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第七章 孤老

小山、小池见气氛不洽,都垂眉低目,合十口念弥陀。

余不禄耸耸驼背,眯眼瞧着常思豪,点了点头:“好。昆仑的山高,养坏了老朽的眼,向来见不得年轻人张狂,不过你是例外。别人狂是虚狂,你却有狂的本钱。狂得有理,有据,有味道。呵呵呵,也算是故人见惯江湖旧,今日耳目终一新哪。”说到这目光旁移:“秦少主名门之后,年轻有为,入职官场的表现,很让老朽期待。”

秦绝响和他对上眼神,微微一笑:“蒙前辈高看,绝响肩膀太窄,压力可是不轻。说起来江湖武林,都没离开这率土之滨,你我大家无不是大明百姓,君下的臣民。为民谋福是官家职责所在,绝响一定尽己所能,对得起朝廷的俸禄,百姓的税金。年轻人办事总难免有不周道处,将来要有什么马高镫短,还望前辈能伸一把手,递一个肩呐。”

余不禄笑道:“嚯嚯嚯,好说,好说。”

夏增辉见他撤了梯子,又往另一边瞧去,青城派领队的二侠徐瑞宾两眼望天,搓起了手:“哎呀,这天儿是真冷,真冷。”

其它小帮小派零零散散,观望的居多,几个大镖局子的当家更没必要为此出头。夏增辉见无人公开支持自己,不怒反笑,腰杆一直拔高了颈子:“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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