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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_墨武-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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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虽败退,但退兵不过是九牛一毛,丝毫撼不动党项军的千军万马,既然如此,再冲过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命令一下,众宋军纷纷拨转马头,反冲北岸。党项军一声喊,阵型渐凝,才待追来,郭遵冰河上勒马横杵,冷冷一望。
冰封三川,风啸雪傲,党项骑兵见郭遵横杵冰河之上,竟不敢冲来。
郭遵就静静的立在那里,等手下均已回转阵营,铁杵在冰面上顿了下,这才拨马回转,宋军先是沉寂,再是震天价的欢呼,党项军已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刘平兴奋的双眸闪亮,迎上来道:“郭兄实乃天下第一勇士!”他本自恃官职要高,一直对郭遵都有分倨傲。这刻见郭遵威猛如斯,心中热血沸腾,忍不住改了称呼。
郭遵轻叹口气,“天下第一怎敢当?这场仗……才刚开始。”
刘平才沸腾的心冷下来,突然听到对岸喧哗起来,只以为党项人再次发动进攻,忙扭头望过去,不想只见到对岸骑兵倏然分开,很多人纷纷下马,牵马而立。
一人策马从人群中行出。
原来那些党项军纷纷下马,只因对出列那人异常的尊敬。
那人黄衣黄冠,眉目沉凝如水,远比万人敌要纤弱。他马鞍旁挂着一柄锯齿砍刀,静静的策马行到冰河正中,这才扬声道:“龙皓天请与大宋都巡检郭遵独战!”
他一言既出,声如白雪飞扬,远远荡开,三军皆闻。
龙皓天请与大宋都巡检郭遵独战!
宋军闻听,心中都有疑惑。暗想郭遵方才横扫千军,勇力无人可挡,众人见了,均是自愧不如,可党项军居然还有人出来搦战?
这人是疯了不成?
郭遵远望那人,脸色如常,可双瞳爆缩,喃喃道:“原来是他?”
刘平一旁诧异道:“他们要做什么?”他显然也不信党项军中还有这种不怕死的人。
刘宜孙一旁道:“党项人尚武,多半是见都巡检威猛,我军士气又盛,是以想先除去都巡检,再和我们决战。”
刘平转头望了儿子一眼,见他满是崇敬的望着郭遵,心道,“儿子长大了,若再有几年的磨练,也是个将军了。”不知为何,心中没有欣慰,只余酸楚,他很有些后悔,觉得不应带儿子来出征。
英雄总是落寞,疆场淡漠生死,他当年为何不让儿子习文?儿子若是习文,就算不能高中状元,但凭借家世出身,不也可在京城逍遥自在?
朔风绕雪,银花舞落……天地间,满是萧索。
郭遵望着龙浩天片刻,话不多说,提杵催马上前,离龙浩天数丈外暂且勒马。他无话可说,也不用多说。
这种事情,他不能退缩!因为他是郭遵!郭遵这种情形下,可以死,但不会退!
风萧萧兮雪寒,两军寂寂兮若死。无论党项军还是宋军,都暂时忘记了自身的处境,紧张的望着冰河上伫立的二人。
这场胜负关系着两军的士气、二人的生死,还有那男人骨子里面的傲气。郭遵若死,宋军必崩,郭遵不死,又将迎接怎样的挑战?
郭遵不想生死,不想以后怎么办,脑海中只闪过叶知秋给他的资料。
元昊八部,各有职责,龙部九王,均有大能。九王中最诡异的是罗睺王,最神秘的是阿难王,最飘忽的是菩提王,权势最大的是野利王和天都王……
这些人都各有神通,但其中最孤傲、公认武技最强的一人,就是龙野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浩天就是龙野王!
天幕森森,河阔岭遥。
龙野王一直望着远方,待郭遵到了近前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郭遵静静的望着龙野王,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习武之人,当然看出龙野王虽不壮硕,但远较万人敌要危险太多。
龙野王在马上拱手道:“久仰都巡检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郭遵没想到龙野王竟如此文质彬彬,还礼道:“可今日一见,就分生死,怎能算是幸事?”
龙野王道:“生能尽欢,死亦无憾。习武之人,能死在高手的手下,可算是幸事。”嘴角带分落寞的笑,“这总比死在权谋下要好的多。”
郭遵反问道:“那你可曾尽欢?”
龙野王眼中闪过丝怅然,半晌才道:“郭遵,你虽不过是个都巡检,但在我们那里,名头可比大宋皇帝都响亮得多。因为你杀了夜月飞天、拓跋行乐、珈天蟒……这些人……我都认识。我今日到此,就是在等你。”
“你要为他们报仇?”郭遵平静的问。
龙野王缓声道:“我虽一年也不和他们说三句话,但我要为他们出手。”他用出手二字,而不用报仇的字眼,说罢有些萧瑟之意。他是龙野王,他是龙部九王之一,他在党项人心目中的地位尊崇至高。
这就决定了他必须要战。
党项人本彪悍,崇武轻文,以能打遍天下者为尊。万人敌死了,他们就需要个人站出来挑战郭遵。
杀了郭遵,宋军自崩。
生能尽欢,死亦无憾。可今日决战的二人,本是天各一方的人儿,从不相识。他们今日为了种种缘由,必决生死,是否真的能无憾?
郭遵讥讽的笑,笑容中多少带着雪舞天涯的无奈,“可我就算不杀他们,你今日就不出手了吗?”
龙野王的眼神变得空旷索然,点头道:“你说得对,命中注定,你我定要交手。”说到“命中注定”四个字的时候,龙野王无奈的眼眸中闪过分狂热,立马横刀,尊敬道:“既然如此,请!”
郭遵再不多言,单手提杵,肃然道:“请。”
二人相对凝立,神色肃然中带着对彼此的尊敬。真正的高手,尊敬真正的对手,他们彼此,岂不正是棋逢对手?
那无边的狂风卷过,萧萧落落,有如楚客狂歌、歌如雪!
两军不想郭遵、龙野王并不急于交手,竟如熟人一样的交谈,可两军也没有想到二人一交手,就立即决出了生死。
郭遵、龙野王几乎同时催马,双方本隔数丈,但蹄声未起,龙野王已挥刀,一刀砍向空中。
众人都已愣住,不知道龙野王用意何在,砍在空中的锯齿刀,无论如何,都是伤不了人。那龙野王这一刀耗时耗力,所为何来?
可所有人转瞬明白了龙野王的用意,那一刀挥出,半空陡顿,那砍刀的锯齿突然脱刃而出,疾射郭遵人马!
这砍刀本是变化无方,妙用极多。龙野王既然认识夜月飞天、拓跋行乐等人,他的兵刃,也和那些人所用般,满是诡异。
利刃如冰,半数击在郭遵所骑马儿的身上,马儿悲嘶冲倒,龙野王长刀举起,耀出一抹冬的寒意。
龙野王非万人敌,他就等着郭遵冲天飞起。郭遵可飞杀万人敌,龙野王如法炮制,准备趁郭遵飞起时,一刀毙敌。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他龙野王和郭遵决战五龙川,现在就要用郭遵的血,祭奠死去的兄弟,点燃族人的热血。
马死,颓然倒地,郭遵却没飞起,倏然倒翻而落。
利刃虽锋,但终究击不穿那矫健的马儿,郭遵手提铁杵,借马儿所护,已避开了龙野王致命的一击。
郭遵已落地,倒拖铁杵,爆退。
龙野王微诧,却已算到了郭遵这次的闪避。他纵马不停,速度已达巅峰之境。郭遵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健马,郭遵再躲,也躲不过他的全力一刀。
龙野王静心细算,等得就是这巅绝的机会。二人距离急速的拉近,龙野王已算准,再近三尺,就该出刀。
一刀如出,生死立决!
不等龙野王出刀,郭遵陡然出手,一铁杵击向了冰面。
龙野王怔住,不解郭遵的用意。郭遵无论如何反击,均已在他的算计之中,可郭遵竟然向冰面出手?龙野王一时不解,但刀已劈了出去。
可冰面一沉,马儿遽然低了下去,龙野王千算万算,却没算准那马踏的坚冰倏然破裂,出现了足够淹死十几人的大窟窿。
龙野王蓦地醒悟,郭遵第一次回转的时候,就用铁杵试探着冰面,难道他算准了要和龙野王交手,所以事先看看坚冰是否牢固?
龙野王不信郭遵有此妙算,但此刻没时间让他多想。马儿倏然沉落,他的一刀就已失去了准头,他由将郭遵逼入了险地,变成了自己身临绝境。
龙野王想飞,如玄龙飞天,再战于野。但天空遽然更暗,一杆铁杵夹杂着天地之威严,以迅雷之势盖过来……
郭遵全力出手,一招击出,风雪静,天地冷!
“砰”的一声大响后,水花四溅,龙野王已被连人带马的砸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两岸大呼,随即沉凝。
胜负已决,龙野王败,败就是死!
只见到那露出河水的冰面瞬间被血染成红色,一丝丝白气蒸腾着,风一吹,水面又开始凝结成冰,薄薄的,却冻冷了多少人的壮志豪情。
郭遵提杵而立,衣衫猎猎,听那面胡笳声起,终于抬头望过去,见党项人再次出兵。
这次党项人并没有发动快攻,也没有人挑战。所有人持盾挺抢,缓缓的、如山岳一样的逼近。
宋军虽入彀,但党项军再也不敢轻视那些积弱疲惫的宋军,因为宋军还有郭遵。
郭遵在,宋军斗志就在……
风更冷,吹着那泛寒的长枪铁盾,呜咽了起来。它似乎已预见,这场仗,不会有赢家,有的只是尸骨成山、河流如血,还有那春闺少妇梦中、无尽的思念!
第十六章悍匪
狄青醒来的时候,大汗淋漓,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记得自己做了很多梦,梦中有哭有笑,有血有泪。可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却是一个离奇的梦。
在梦里,他身处一个石窟中,茫然四顾。石窟的四壁都是古画,画上绘的都是佛像。佛像都是细腰婀娜,璎珞庄严。
只是这些佛像皆是没面目的,冷冷的对着他。
这样的佛像他见过,当初在永定陵的玄宫时,他就见过这样的佛像——无面的佛像,但梦中的石窟明显不是玄宫!
遽然间,石窟起火,不知哪里来的火,无边无际的大火!大火融化了佛像的头部。那头部开始弯曲变形,突然变成了真宗的脸。
真宗本闭着眼,在狄青望过来时,霍然睁开眼眸,开口说了两个字,“来吧!”狄青就算在梦中,见到真宗睁眼时,也是忍不住的惊悚。
来吧?去哪里?
就在真宗睁开眼的时候,狄青霍然惊醒,所有的一切消失不见,他已从梦境到了现实。狄青恍恍惚惚的时候想到,他在两次梦境中听过“来吧”这个声音。一次是在牢狱中,另外一次也是在重伤昏迷后……
念及于此,狄青才感觉周身无一不痛,忍不住闷哼声,睁开了眼睛。
一缕光线透过纱窗照过来,落在了狄青脸上。狄青蓦地见到亮光刺眼,忍不住稍闭了眼睛。
空气有些干燥,阳光没有冬日的漠漠,反倒带着分初夏的炎热。狄青感觉到这些的时候,没有惬意,反倒差点跳了起来。
他蓦地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带了些难言的惊惧!
所有的一切倏然回到了他的脑海,他记得他受了伤,他中了菩提王的暗算,最后的关头,他全力扼住了菩提王,看着菩提王满是惊慌的表情,他心中有着难言的快意。
他当时甚至都听到菩提王骨头断裂的声音。狄青那时只想着让两个兄弟能逃命。
重伤下的他,绝不是菩提王的对手,可在这之前,司马不群已死了?狄青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刺痛,司马是为了他送命的。
就是因为司马的死,激发了他残余的潜能。
他又记起胸口挨了菩提王的无尘枪,那可说是致命的一枪,他没有死吗?那么现在平远寨怎么样了,葛振远如何了?可最关键的一点是,那时是冬天!
那时雪儿飘飘,虽很冷,但还不如这个暖暖的天气让狄青感觉到冷。
他目光透过窗子望过去,只见到青霄如洗,暖日正悬,这是个艳阳天。他意识到这点,才有些惊怖,他这一梦,难道说睡了几个月?还是说他现在是在梦中,而记忆才是现实?
收回目光,身旁有面铜镜,狄青斜睨过去,一颗心遽然怦怦大跳起来。
铜镜里,照出张憔悴深邃的脸庞,但那人肤色极黑,脸上的刺青已隐而不见。镜子照出来的不是他狄青!
狄青明明知道这镜子照出的那人肯定是自己,可见到镜像非已,那一刻的惊骇可想而知。他是狄青吗,为何镜像轮廓仿佛,但面容并不相同?
庄周梦蝶,非蝶非我?
狄青想起庄周的时候,又感觉到周身在痛,同时也感觉到身下有些颠簸。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也在不停的动,伊始的迷惘和惊怖终于散去,狄青意识到,他在一辆马车上。
他想要坐起,可身子如僵尸般的硬,勉强斜睨去,才发现自己被绷带绑得如同干尸般,同时他身上有股浓浓的药味,有如下葬尸体上为防腐抹的药物。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风吹过,车子缓缓的停下来,车帘掀起。一只干枯的手伸到了狄青的眼前,摸在了狄青的额头上。
此时此景,一只手蓦地过来,狄青饶是胆大,也有些冒汗。可片刻后,他已发现,那只手只是试试他额头的冷热,又缓缓的缩回去。
狄青借助铜镜,终于发现原来是个年迈的老人入了车中。他方想询问,感觉嗓子还是哑的,只是哼了声,那老者已佝偻着身子下了马车,又过了片刻,那老者拿着一个瓷碗,里面装了浓浓的药汁。狄青不等开口,药汁已到了狄青的嘴边。狄青只能喝药,喝完后,立即道:“老丈,是你救的我?”
那老者见狄青能说话,干瘪的脸上有了分喜意,却摇摇头,“啊啊”的说了两声。他声音古怪,说的并非中原话,狄青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还待再问,老者已下车了。
马车再动,有沧桑荒凉的歌声从车厢前传来。
那歌声中,满是萧萧蒙蒙之意,还很有些愁苦感慨。
狄青听出那就是老者的声音,却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歌声夹杂着马嘶,狄青已明白,那老者是个车夫。他喝了药,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虽满腹困惑,但倦意上涌,在歌声中又睡了过去。
如斯几日,狄青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可和那老者言语不通,总是不知究竟。这一日,狄青已可勉强的活动下手脚,听车帘响动,叹口气道:“这里是哪里呢?”
他整日在车里,只见窗外风月,根本不知身在何处。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是夏日,他竟然昏迷了数月之久?他本没有指望那老者回话,不想有个冰冷如泉的声音传过来,“这里是地斤泽!”
狄青一喜,抬头望过去,又吃了一惊。
眼前不远处,有张青光闪闪的脸,满是狰狞。
狄青收敛心神,再望过去,哑然失笑,原来那人戴着青铜面具,狄青认识那面具本是他的。
来者是谁?为什么要戴他的面具?
地斤泽?狄青暗自寻思,他听塞下的商旅说过,地斤泽本是党项人的地盘,在夏州北三百多里外,因为水草丰美,现在和夏州一样的繁华,是个做生意的好去处。
他怎么会突然从平远寨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狄青寻思的功夫,也在打量着戴面具的那人,见那人身躯娇弱,听那人说话虽冷,却像女声。
难道这人是个女子?
那女子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出奇的地方,要说唯一有点特别的是,她系了条蓝色的丝带。
丝带蓝如海,洁净如天。
那条丝带触动了狄青以往的记忆,他霍然抬头,望向那人的双眼。那面具虽是狰狞,但那面具后的一双眼眸,如泼墨山水。
那是他今生难忘的一双眼。
“你是……飞雪?”狄青有些迟疑,更有些吃惊,但他只凭那双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来。
戴面具的女子沉默半晌,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并不出众的容颜。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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