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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_墨武-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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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妙歌问道:“你真的要杀狄青吗?”
元昊怔住,心中在想,“我真的要杀狄青吗?”他其实对狄青并没有恶感,相反,一直以来,他觉得有狄青这个人,才能磨砺出他锋利的锐气。他不止一次的想将狄青、郭遵这种人收为己用,他一直骄傲的是,他和赵祯代表的宋廷不一样。
宋廷只会用听话之人,就算无用,但他只会用有用之人,就算那人并不听话。
因为他就算抓住了狄青,也不想一杀了事,范仲淹、种世衡、狄青等人对他进取关中、一统天下阻碍很大,但他欣赏这些人。
他一直认为,只有这些人,才是推动天下前进之人。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毁灭,宋朝的腐朽,就需要他推倒重建,才会进步。
到如今,他真的要杀狄青吗?
“单单想和狄青在一起,但我不同意。我一直以来,都以为可以救回单单,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因为自己的坚持,害了单单。”元昊的右手已无力的垂下,喃喃道:“我只想她……”
话未说完,张妙歌已截断道:“但单单在你来之前,请我说服你,一定要放狄青离去。她说如果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飞。”
元昊脸上有如被打了一拳,神色极为难看,望着那盈盈秋波,突然像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软软的坐了下来,坐在那他从来不坐的青砖地面上。
许久后,元昊才道:“单单说的对,我是爱她,但是从来不理解她!”突然有些心酸,突然有些意冷,元昊摆摆手道:“你走吧。”扭头望向了床榻上的单单,单单嘴角还带着笑,她是笑着离去的。
因为她还有希望。
元昊想到这里,只感觉头脑又昏,心中鲜血激荡,有如擂鼓般。等到鼓皮破了、鼓声停了,他就该和单单在一起了。
久久不闻张妙歌的动静,却感觉一柔软的身子挨着他坐了下来。元昊扭过头去,就见到那盈盈的泪眼。
元昊一阵恍惚,突然想到,原来我死时,还有人能在我的身边。
他一生中,不知有过多少女人,但可曾有过一个女人如张妙歌般,在他这般时,会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只想到这里,无论张妙歌做了什么,他都已经谅解。
刹那间,往事重现。
别人都以为他杀母、杀妻、杀子、杀舅,生性残忍恶毒,却有哪个知道,就是那个生他的母亲,想趁他父死后,趁他立足未稳,夺取他的权利。权欲之下,原来全无亲情可言,因此赵祯会千方百计的从刘太后手中夺回王位,耶律宗真会用暗渡陈仓之计囚禁了萧太后。
不同的是,赵祯和耶律宗真还不能撕下那层遮羞的廉耻,一方面不知道多么渴望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一方面却又向世人宣布他们有多么的无奈。
他们要告诉天下人,错的不是他们。
那错的,就都算到我身上好了。元昊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讥诮的笑。他根本不需博取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他只凭一己之力,就诛杀了叛逆,杀了亲生母亲。虎毒不食子,可他母亲要吃他,他只会用更决裂的方式回击过去。那个卫慕氏,虽是他的女人,也在帮助他的母亲图谋他的位置,要之何用?
接着就是兴平公主。
他的确是为了联姻娶了兴平公主,可娶到兴平公主的时候,他并不想对她太过冷漠。但很快,他发现兴平公主嫁给他,不过是想找香巴拉的秘密。他那时笑了,他再不觉得对兴平公主冷漠是个错误,他甚至偷偷的放出假的地图,让那愚蠢的女人偷了去,他还放出不少地图过去,让那些寻找香巴拉的人去找。然后他将那些去找香巴拉的人,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又是忍不住的笑。笑容中满是冰冷的嘲讽。
天底下,只有他元昊……不,应该说还有飞雪和唃厮啰知道香巴拉的秘密。唃厮啰、飞雪想去香巴拉,是和他元昊不同的目的。他本来还想和飞雪联手,救回单单一命,可到如今,一切都不需要了。其余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香巴拉是什么,他们就算到了香巴拉,知道了香巴拉到底是什么,恐怕都会一头撞死在墙上。
感觉到那柔软的身子紧紧的依偎着自己,有如一生一世,元昊心中一阵惘然,突然想到,“妙歌她对我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人接近他,都有目的!
后来又有了野利氏,又有了没藏氏。野利氏是野利家族的女人,他娶了野利氏,是为了巩固大业,但野利氏接近他,不也是为了野利家族、无上的威严?他知道没藏氏——也就是野利遇乞的那个女子,是主动投怀送抱的,没藏氏有目的,是想为野利遇乞报仇吗?
元昊嘴角又露出冰冷的笑,他从来不怕别人过来报仇的,没藏氏喜欢如此,他就如没藏氏所愿。野利遇乞真以为卑躬屈膝,甚至把老婆都给他的作法,就可以掩藏他窜通没藏家族,想要杀了他元昊的心思?
野利遇乞不行的,野利遇乞不过是条狗!
因此他假意给了野利遇乞希望,让野利遇乞一辈子都守香巴拉的外围,而到底如何开启香巴拉,只有目连和他元昊知晓。
惩罚一个人,不见得杀了他,让他有着绝望的希望,那是更有趣的方法。
想着一箭射杀野利遇乞的时候,元昊很想问问野利遇乞想着什么?
但野利遇乞毕竟还聪明些,他在胸口放了护心境,挡住了致命的一箭。不仅如此,野利遇乞还假意杀死宁令哥,暗地想要杀他元昊。
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但他本来还不会输,想到这里,元昊胸口激荡,“哇”的声,又喷出口鲜血。那口血已不是狂喷,他已无多少血可流。
突然感觉到什么,元昊向张妙歌望去。张妙歌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痴痴的望着他,有如一生一世。
元昊在想着往事,张妙歌只望着元昊。
“妙歌,你走吧……”元昊才待再说什么,陡然间目光一凝,握住了张妙歌的手,嘶声道:“你……”
有丝黑血顺着张妙歌的嘴角流淌下来,黑黑的血,流过那红唇,过了那尖尖洁白如玉的下颌,有着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张妙歌中了毒,张妙歌怎么会中毒?
元昊心中终于有了惶惑,思绪飞转,找不到张妙歌中毒的缘由。才待起身,就感觉到天昏地暗。
张妙歌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元昊的手。
那一握,有如天长地久。
“不用想了……是我自己下的毒。”张妙歌笑容中带着落寞,可又夹杂着无穷的思绪。
“为什么?”元昊一凛,才待再问,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呆在那里。
张妙歌没有答,只是轻声说,“我怕寂寞。”她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滴滴而落。
她没有说的是,元昊走了,她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元昊走了,她不想忍受那离别。元昊走了,她想陪元昊一路走,她这一生,不过是在为元昊而活。
元昊身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张妙歌虽什么都没说,但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很多事情,并没有为什么。
如果一定要追问张妙歌留在他身边的目的,那只有三个字,那就是……她爱他!
简单的不用多想,简单的不需缘由。
突然一把抱住了张妙歌,元昊满是大志的眼中,终于有了情感,凝望着张妙歌的眼眸道:“你何苦如此……”
张妙歌笑了,笑容中带着分解脱,“我没有背叛你……”
“我知道,我知道。”元昊连连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虽自诩智珠在握,可看起来,也从来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张妙歌心中却想,“你不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想什么霸业一统,妙歌天乐,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坐在你身边,让你这么的看着我。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可这一刻,她真的等了太久。
“兀卒……我可以请你做件事吗?”张妙歌呼吸渐渐的衰弱,可她没有半分的畏惧。她突然明白了单单的心思,虽然已晚。
“你说。”元昊见到眼前那脸色益发的苍白,心中突然有了恐惧。他忘记了自己将死,只想想用尽一切代价换回怀中那女子的生。
“箱子的红绸下,有个笛子。你能吹上一曲吗?”张妙歌轻声道。她竭力不想把痛苦表达,但她不想再遮掩心意。
元昊抱着张妙歌,扭头望去,见到一个红木箱子就在脚旁。箱盖已开,内壁附有长短不一的银针,箱内有两部分,一部分有十二暗格,装着五颜六色的药粉,可以调配成解药,也可以混成致命之毒。
箱子的另外一半上方铺着红绸,红绸已旧,掀开红绸后,下面只有个格子。格子内放着根竹笛。
竹笛苍绿,很是普通。竹身光滑,不知道被那玉手多少次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抚摸。
看到那竹笛,元昊又是一震,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青山之巅上,他吹着竹笛,想着大业,不远处,立着他才救出来的女子……那女子如同对立的青山般,默默的守望,而他根本没有留意。
曲终后,他扭头,见到那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女子忽然有了慌乱,低头去看他手上的笛子,看的那么仔细,仔细地掩藏着心意。
他笑了,问道:“你喜欢吹笛子吗?”他那时候意气风发,他那时候,并没有如斯的杀气。他虽高高在上,可对面前的女子,从来没有半分傲意。
他见女子点头,就道:“好,那我教你吹笛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见女子抬起头来,眉黛若山,黑发带分飘逸水墨的气息,他大志在眸,缓缓道:“我要成为帝释天,我要创八部,统领天下,而你学会了笛子,还要学太多太多,你以后……就是我的飞天……乾达婆部的部主!”
元昊只想着如烟往事,一时痴了,没有看到怀中的张妙歌看着他,眼中有着柳絮漂浮般蒙蒙,落花随风般的痴缠,她那时只在想:“你只以为我喜欢吹笛吗?你不知道的,你想让我学,我就学了。我只是为你而学,本来此生之乐,也想为你一个奏起。但我累了……我多想你能如往日,坐在那青山之巅,为我一人吹首曲子?”
颤抖的伸出手去,元昊拿起那笛子,染血的嘴唇碰到那多年未碰的竹笛,眼有泪光,说道:“我可以为你吹一首曲儿吗?”
张妙歌笑了,她等待多年,就在等这一句,等这一曲。不歌烽火,只歌离别……
笛声响起,曲声悠扬,一如往昔。
可往昔如水,纵然找得到音律,却已无法回得到当年。
曲终了,张妙歌笑了,最后一次握紧了元昊的手,低声道:“有句话……说得很对。”知道元昊不知道,张妙歌低声断续道:“有些人可以一起……死,却不能一路相……随……”心中在想,“我真的想问你一句,你这一生,可曾爱过我一分吗?”
但她终究没有问,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不说,心中总还有个希望,何必执著?
有玉手无力垂落。
元昊眼中有泪,泪水溢出,滴落在那白玉般的脸庞上。紧紧的搂着那如歌的女子,元昊泪水肆虐,只是喃喃道:“妙歌,我不娶你,只因……我……爱你!你可知道……”
“叮当”声响,有竹笛落地,发出了清脆如铃的声响……如歌。
静寂的室内,只余那最后的声音散去,萦绕着那孤坐的身影。
此间有歌,有柔情,有爱意,有着生死寂寞。
原来柔情如絮,爱意如丝,生死如水,而寂寞……却如雪。
狄青带着飞雪在黑暗中快行,伊始的时候,他是带着飞雪,可渐渐的,他气力不济,已被飞雪牵住了手在甬道中行走。
夜明珠早已不见,地下完全没有光亮,狄青有如行走在梦中。
飞雪似乎识得路,也像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所在,走起来并不迟疑,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狄青气喘,飞雪终于止住了脚步。
黑暗中,飞雪轻轻的放了一物在狄青的手上,说道:“吞了它。”
狄青感觉到那是粒药丸,想问是什么,终于还是一口咽了。那药丸极苦,苦涩的有如黄连般。
飞雪等待了片刻,可在黑暗中看了狄青良久,这才说道:“走吧。”她口气还是平平淡淡,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中。
狄青终于忍不住道:“飞雪,你为何要到这里来呢?”本以为飞雪不会答,不想飞雪道:“因为我要和元昊商议一件事情。我知道无法见到元昊,就暂时去找宁令哥,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狄青皱了下眉头,心道看殿中情形,宁令哥为了飞雪痴迷,却不知道飞雪不过是利用他而已。想到了这点,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飞雪想要开口说什么,终于忍住,又默默走了一段路,狄青道:“飞雪,你知道单单为何变成那样吗?”
这个问题困扰狄青许久,他问出来,本来没有准备得到答案。
飞雪沉默片刻,才道:“弥勒下生,新佛渡劫。五龙重出,泪滴不绝。这谶语你当然听说过?”顿了下,飞雪又道:“你虽然听过这谶语,但你肯定难以理解它的意思。”
狄青苦涩道:“我其实知道的,这话是不是说,我得到五龙,就要一辈子伤心呢?”
黝黑的甬道内,狄青看不到飞雪的表情,只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中,回荡在地下,很是幽幽。
狄青从石室逃出,实在不知道这条路又通往何方,但地下甬道之规模,让人骇然难以想象。
飞雪终于开口道:“也对也不对。五龙本是香巴拉之物,按照术士预言,的确是不祥之物。甚至有人断定,得五龙者必定痛苦终身,这种断定说得片面。其实……五龙并没有那么恶毒,我曾说过,五龙可把一个人的某方面能力发挥到巅峰之境,你想必还记得?”
狄青当然记得,他还记得王惟一说过的话,因此道:“我曾听过一个神医道,我因为脑部受创,这才能得以感受到五龙的神秘。”心中不解,暗想我问单单一事,飞雪为何说到五龙上面?
忽然想起当年他曾去过丹凤阁,单单曾经取走过五龙,可随后又还给了他,说什么,“你的东西,我不稀罕。你的如宝,可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根草罢了。”
单单对五龙好像也很了解……
可单单已经离去了。
正沉吟伤感间,听飞雪道:“那神医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知道,曾经有个人,也是和你一样,被扎破了脑子,因此才感受到五龙的力量。”
“是谁?”狄青追问道。突然脑海中灵机一现,想起件往事,说道:“这五龙最初是在一个孩子手上,那孩子脑袋也被铁耙子扎坏过。”他说的是灵石的那个古姓孩子。
他提及这个事情,只是下意识的。但突然好像关联到什么,皱了下眉头。
飞雪道:“我说的就是那个孩子。”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狄青不由问道。
等了片刻,狄青不闻声响,扭头向飞雪望过去。幽暗中,感觉到飞雪也在望着他。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不是看到。当年在卢舍那佛下的密室中,他就曾经这么感觉过。
“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孩子是谁吗?”飞雪幽幽一叹,可叹声中,除了遗憾外,还有着几分怅然和落寞。
她遗憾还有情可原,因为狄青很多事情不知道,但她为何会怅然和落寞呢?
狄青皱眉苦想,可真的想不出那孩子是哪个。许久后,飞雪终于道:“那孩子姓古的……”狄青如同被雷电劈中,愕然片刻,失声道:“难道说……那孩子竟是唃厮啰?”
不知许久,飞雪这才静静答道:“你猜对了!”
古姓孩子竟是唃厮啰?当年灵石那受伤的孩子居然是如今的佛子唃厮啰?
狄青得到这个答案时,震骇莫名。
这是个难以置信的答案,谁能想到昔日的农家孩童,竟然能和藏边至高无上的佛子扯上关系呢?
忽然想起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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