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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_墨武-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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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赵祯还是不语,狄青自荐道:“圣上,臣处嫌疑之地,但问心无愧,请命再战西北……”

赵祯脸色陡然一沉,喝道:“够了。狄青,如今百姓日苦,满朝文武同意议和,你竟敢抨击祖宗家法,独唱反调?难道真的认为文武百官,均不如你一个狄青?你说了解元昊此人,是不是就在讽刺朕和百官有眼无珠,不辨是非?”

狄青不想长篇言辞只为论战,赵祯竟听出反调,不由错愕,强自道:“圣上你听我解释……”

“不用多说了,退下!”赵祯声音中满是森然。

狄青还待再说,突见曹皇后向他使个眼色,又见赵祯怒气正冲,心中叹息,施礼道:“臣告退。”他转身出了御花园,心中满是惆怅,暗想赵祯不解边陲之苦,不知元昊之心,决意议和,那他狄青该如何是好?

赵祯见狄青离去,还是怒气不息,重重再拍桌案,恨恨道:“朕若不是念及和狄青的交情,今日只凭他辱祖宗家法一事,就要治他的罪过!”

曹皇后一旁站起,亲自为赵祯满了杯茶,低声道:“其实几年前,官家不就说过,祖宗家法也不尽然,更戍法弊端重重,这点官家早就知道的。官家曾有意变法,不就是要针对以前传下的缺点?狄青说出了圣上的心思,那很好呀,为何狄青谈及此事,官家这么大的反应呢?”

赵祯鼻孔直冒冷气,道:“朕说可以,他说就不行!这些日子,已有不少臣子说狄青的是非,更有人说狄青升迁过快,自矜军功,若不限制,只怕会有反意。”

曹皇后见赵祯如此气恼,“噗哧”一笑道:“官家,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狄青,你肯定知道他不会反的,是不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对往事念念不忘……”说到这里的时候,曹皇后脸色有些异样,但很快柔和如常,“我今日见到狄青,见他面相,看其行事,又见满园春色,他却视而不见,依我看来,狄青分明是个专情、质朴而又随和的汉子。这种人,虽有雄心毅力,但没有野心傲气,不会反的。”

“他若不反,为何念念不忘前往西北?他若没有反义,为何有人会说他是非?”

“想古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狄将军不经科举,从行伍之身得今日之荣耀,难免有人看不顺眼。再说这多半也和官家最近要变法有关……”曹皇后说的不急不缓。

赵祯皱起眉头,反问道:“狄青就是狄青,和变法一事何关?”

曹皇后秀眸凝望赵祯,和缓道:“其实官家很多事情都知道。官家有魄力要变法,就不再想用吕相。想吕相虽稳,但已至极位,缺乏变法的决心。官家想用范仲淹,有人不满,但知道范仲淹为人公正,天下有名,为国之心,朝野皆知。若是诋毁范仲淹,只怕很多人都不信。他们动不了范仲淹,但知道狄青和范公在西北,相得益彰,交情非浅。若能从狄青下手,诋毁成行,只怕范仲淹也难脱干系。官家,狄青此人绝无反心,他若没有反心,方才所言,就算激烈些,也不过是为了大宋百姓,为了官家的江山,并非对官家不敬。官家对他知之甚深,其实这些话,我本多说了。既然如此,官家难道真的忍心让如此忠臣心冷,毁于朝廷的权势争斗之中吗?”

赵祯沉思良久,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只气他总是逆我心思行事罢了。对了,皇后,朕想变法除我朝弊病,已召回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回京,但变法事大,前段日子,范仲淹上书《条陈十事》,建议变法主要包括,‘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推恩信、重命令’十个方面,朕观其内容针砭时弊,很是中肯,但最近外乱未平,各地流民总是闹事,朕只怕冒然变法,引天下动荡。不知皇后可有什么看法吗?”曹皇后出身将门世家,见识颇精,赵祯倒多和她商议朝政。

曹皇后微微一笑,说道:“前段日子,我倒听说个有趣的考题,不知道圣上可否想听?”

赵祯终于放松了表情,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关注科举一事了?”

曹皇后摇头娇笑道:“和科举无关,妾身想考考官家。”二人坐谈,天虽不冷,但旁边早有人在红泥小火炉上煮水沏茶,随时为天子、皇后斟上热茶,曹皇后示意宫人将铜壶拿下,那火炉炭火烧的正旺。

曹皇后随手拣起一段枯枝,递在炉火上点燃。赵祯不明所以,但饶有兴趣的观看。

那枯枝燃着,曹皇后并不将枯枝投入炉火中,反倒拿到手上道:“官家,这枯枝如此燃尽,就成木炭。妾身想考官家一下,如何能让枯枝燃尽后,还能得完整的木炭在手呢?”

赵祯接过枯枝,笑道:“这应该容易。”他本以为简单,拿枯枝在手只等火燃尽,不想那火逼到尾端,赵祯手指不停后退,终于退无可退,眼看火要烧到手上,慌忙丢了枯枝。

枯枝落地,摔成数截。赵祯脸一红,道:“这事不可能做到的。”

曹皇后嫣然一笑道:“也不见得不可能了。”说罢左手又拿了根枯枝,放在火中点燃。赵祯满是不信,盯着曹皇后。见那火儿渐渐的稍到了曹皇后的手指,忙道:“快丢了枯枝。”

不想曹皇后陡然右手伸出,捏在适才燃过的木炭之上。

赵祯一惊,心道那木炭虽没有火,但还很热,皇后何至于此?才待制止,枯枝已燃毕,曹皇后轻蹙蛾眉,拿着那节完整的木炭道:“官家,妾身做到了。”这才抛了木炭。

赵祯见曹皇后右手两指已被炙得发红,心中痛惜,忙道:“皇后,不过是个考题,何必如此认真呢?快传御医来。”

曹皇后忍住疼痛,还能笑道:“官家,这虽是个考题,但是个关乎大宋江山的考题。眼下大宋江山就像这枯枝,内忧外患就像这火儿,官家要守完整的江山,就不能一再退让,只能忍痛一搏,方能得竟全功。自古‘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变法变法,改旧迎新,阵疼当然难免,若因为这痛儿不敢变革,终于难守江山!”

赵祯长叹一声,望着地上的木炭,良久才道:“不想皇后竟有这般决心劝朕……朕若再瞻前顾后,真的问心有愧了。”望着皇后的那手指,赵祯目光闪动,突然问道:“但我想,这考题并非皇后想出来的吧?就像今日朕见狄青,也是皇后安排的吧?”

早有御医赶到,为曹皇后处理烧伤之处。

曹皇后见赵祯这般询问,笑答道:“我就说官家绝顶聪明,很多事情瞒不过你了。前几日常宁在街上见到狄将军屡次请见圣上,颇为愁苦,这才私下和妾身说及此事。妾身召狄青入宫,一是要询问舍弟一事,更多是为官家的天下。狄青有勇有谋,实乃继曹将军之后难得的良将,只盼圣上能从大局着想,莫要责怪于他。至于那考题嘛,是范仲淹对妾身所言,妾身不过将范仲淹的意思转达而已。”

赵祯见曹皇后如此,心下感动,暗想朕为堂堂男儿,难道还不如个女儿家?皇后苦谏如此,朕若再犹豫不决,真的羞愧无地。

一念及此,赵祯已打定了主意,对阎士良下旨道:“召见范仲淹。”




第九章交锋

狄青出了皇宫,一时间心烦意乱。

这些年来,他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带领西北军民保家卫国、抵抗夏军,另外一个目的,当然就是寻找香巴拉。

但后来他才发现,这两个目的,本来就是合二为一的。要去香巴拉,必要击败元昊再说。他殚精竭虑的出招,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宋、夏突然会议和。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信步在开封古城,见到人流如过江之鲫,花市如的碧海怒潮。汴京繁华鼎盛,热闹非常。不过这热闹,始终是别人的。

立在街头,望着夕阳西下,终于没入天际,等到夜幕笼罩之时,狄青突然感觉到一阵颤栗,他仿佛已立在悬崖之边。

“狄青……喝点酒吧?”突然有一人嘶哑的问道。

狄青微有诧异,扭头望过去,见到身边恰有家酒肆,酒肆外坐着个老者。那老者脸上有道刀疤,眉毛都断了一半,容颜怪异。狄青忽然想到,他认识这老者的。

当年他要刺杀夏随,被郭遵拦截,随后郭遵就带他来到了这家酒肆,狄青这老者姓刘。

往事随风,物是人非。狄青默默的进入的酒肆,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这里酒菜虽不错,但就像人一样,不见得好就会有人赏识。

刘老爹自从邀请狄青入内后,就跛着脚忙前忙后,他为狄青准备了卤味腌菜,又拿了一坛子酒放在桌上,然后就半掩了店铺,示意已不开业狄青本无言语,见状说道:“刘老爹,我就是喝喝酒,你不用歇业的。”

刘老爹又捧了一坛子酒,重重的放在桌上道:“我有话和你说!”

狄青惊奇的望着刘老爹,不知道刘老爹会对说些什么?刘老爹早取了两个海碗,拍开了酒坛子的泥封。

酒香四溢,闻了都让人心醉。灯火闪烁,照着两人不同的沧桑。

刘老爹端着一碗酒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藏了三十余年,只有这两坛。醇酒如人,久了才能知道味道。好酒如刀,可斩世间万千情愁。”

狄青从未想到这老者能说出这几句风雅的话来,端着那酒碗道:“刘老爹没有听过‘借酒消愁愁更愁’的话吗?这酒只有两坛,你用半生来酿的酒,为何要让我喝?”

刘老爹盯着狄青道:“这酒本来是个郭遵郭大人喝的!当年他曾和我约定,只要解开心结,就和我痛痛快快的喝一场。我说等他,自那日后,我就藏下了这两坛子酒!”

狄青听到郭遵之名,心中微酸,将那碗酒一饮而尽,伤感道:“郭大哥喝不到这酒了。”他不知用了多少气力才说出这句话来。

他戎马倥偬多年,对很多如烟往事难以割舍,往事难追,改变太多。太多人已离他而去,或许他偶尔会记起,或许他永远的忘记。但他知道,此生永远不会忘的人,一是羽裳,一是郭遵!

刘老爹也干了碗中酒,又端起酒坛子满了酒,不待说什么,狄青突然问道:“郭大哥有什么心结?”

狄青心想,“按照刘老爹所言,这酒没有开启,郭大哥一直没有喝,也就一直没有解开心结。”一想到这里,狄青已想无论如何,都要帮郭遵完成心愿。

刘老爹道:“他的心结,本来和你有关!”

狄青一怔,暗想难道又是和香巴拉有关吗?听刘老爹道:“狄青,我给你讲个往事,不知你会不会听。”

狄青道:“你讲什么,我都会听!”

刘老爹点点头,弃了酒碗,抱着那坛子酒灌了几口,任由酒水淋漓的撒在胸襟之上,不知何时,眼中已有泪水。

“郭大人救过我一命,怎么救的,我就不多说了。自从他救我后,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等他过来喝几口酒,聊几句。他是个好人,你知道吧?”

狄青心中奇怪刘老爹这么问,微笑道:“他若不是好人,这世上就很难再有好人了。”

刘老爹唏嘘道:“可好人也会做错事,他就做错了一件事,结果内疚终生。”

狄青已忍不住的心跳,直觉中认为,刘老爹说的事情,会和他有关。听刘老爹又道:“郭大人是武学奇才,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深得先帝器重,得入殿前。他虽年少得志,但为人爽朗热情,见不得不平之事,不然他也不会救了我。那时候他,在京城遇到了书生姓狄……还带他上我这里喝过酒,那狄姓的书生,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都是俊朗非常。”

狄青心头狂跳,不待猜测,刘老爹已揭开谜底道:“你不用猜了,那书生就是令尊!令尊和郭大人早就认识!”

狄青恍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突然想到,当初郭遵和他一见投缘,是不是因见他面熟?

刘老爹又灌了几口酒,说道:“令尊虽是文弱书生,可也颇为直爽,我看着他们交好,很是高兴。那时候令尊正在京城温书要考状元,不多久,就认识了个梅姓女子,也就是令堂。令尊和令堂是一见倾心,但郭大人也喜欢令堂!”

狄青脸色铁青,追忆往事,握着酒碗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嗄声道:“当年打伤我爹的,就是郭大哥吗?”

他实在不想这么猜测,但又不能不这么猜测。往事忽来,如风卷狂雪。

狄青记得爹一直重伤不愈,记得娘一直黯然憔悴,他知道是有人击伤了爹,害得爹考不成科举,落魄一生,可娘亲从来没有对他们兄弟说过仇家是谁。

他想不到击伤他爹的,就是郭遵——那个视若父兄的郭遵!

恍惚中,听到刘老爹道:“是,打伤令尊的就是郭大人,但他是无心的。”

狄青霍然站起,脸颊抽搐,刘老爹见状,急叫道:“他真的是无心打伤令尊,所有的一切,是因为五龙!”

狄青一凛,失声道:“五龙?怎么会和五龙有关?”

刘老爹悲哀道:“五龙是个不祥之物,你记得吗,郭大人曾劝你放弃五龙,就因为他当年深受其害。那一天,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八月十五?”狄青心中更惊,暗想这个八月十五是不是就是八王爷说的那天?为何五龙会在这一天现出怪异?

刘老爹眼中突然现出恐怖之意,透过窗子,望着天上的明月。

这时明月皎洁,洒下清辉透过窗子铺在了地上,如在地上镀了层水银。

刘老爹惊怖中带着颤抖道,“那一夜,月亮也是这么亮,这么圆,已经很晚了,郭大人突然踉跄到了我的酒肆,面无人色,说他犯了大错,击伤了令尊!那时我还不信,我知道郭大人虽很喜欢令堂,但绝不会恃武凌弱,既然如此,他怎么会对令尊出手?那时候郭大人语无伦次,我看得出,他十分后悔懊丧,当时他只是说道,‘是五龙,是五龙的原因。可是谁信?不行,我一定要去解释。’当晚,他反复说了那几句后,就冲出了酒肆……”

狄青心绪混乱,想到了什么,脸上色变。五龙突显异状,受控者突增神力,他是亲身体会,也曾因此打伤过马中立。听曹佾所言,郭遵无疑也受过五龙的影响。难道说,当初郭遵突被五龙影响,难以控制,这才伤人?

狄青感同身受,已明白郭遵的意思。郭遵当时已觉得是五龙作怪,因此后来才视五龙为不祥之物,郭遵知道没人会信,也知道狄青的娘不会信,但郭遵还是想去解释。

刘老爹续道:“当时我很是担心,可一直等了三天,郭大人才又回转。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他来。他憔悴的不像样子,好像孤魂野鬼一样,只是说道,‘找不到了,他们走了。’他说完那句话后,就晕了过去。他两天后才醒,但只是喝酒,好像要喝死了为止。”

狄青虽知那时郭遵肯定没事,还是担忧道:“他后来呢……好转了吗?”

刘老爹若有深意的望了狄青一眼,半晌才道:“后来我拎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吼着,‘你若是个男人,做错了事就要想办法去弥补,不要让人看轻!’郭遵听到我那句话后,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吃饭了。但随后他就大病了一场,差点死去。后来他就对我说,‘我做错的事情,我就要补过,你信我。’当时我就对他说,‘我信你,我酿酒等你,什么时候你解开心结,我就和你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狄青望着桌上的那两坛酒,似乎望着两个汉子间的约定,那酒坛苍绿,在灯光下的色彩流转不定,难以捉摸,有如郭遵从未说出的心事。

刘老爹也在望着那坛酒,唏嘘道:“但当初约定时,我也从未想到过,这一约,就是三十多年,他终究没有喝上我为他酿的酒。”两行浑浊的热泪顺着那丑陋的面容流淌下来,刘老爹转望狄青道:“后来……郭大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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