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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丑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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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千雪猫
☆、楔子
即便是过去了那么久,我仍记得当时院子里的樱花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粉红的花瓣在半空中打着旋,落到我的肩上。我的双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被磕得很疼,却也没能抵过心中的酸楚。
常挽妆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昨夜里刚下了一场暴雨,初夏不常见的暴雨。电闪雷鸣地,将白日里枝上簇拥的樱花都打落下来,稀稀疏疏地铺满了一整个院子。
在没有跪下去之前,她正对着这被雨水细细冲刷过的地面,悄悄地瞧着自己新梳的飞仙髻,暗自夸赞婢女从云果真得了陶姐姐的真传。一声尖细悠长的声音传来,她抬眼正好看见被自己父亲小心请进院里的大总管徐多福。
这人在宫里是见惯了的,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呢?还没等她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时,父亲已示意她随自己跪在徐多福的面前。院子里走动的仆人们都惊慌失措地跪在主人的身后,连回家省亲的大小姐常季兰与大姑爷珞王爷都匆忙地跪到了她的身边。
徐多福满意地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这才掸掸衣袖,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的黄锦缎子,依旧用那尖细绵长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礼部侍郎常西之嫡女常氏挽妆,素有贤名,品貌出众。今京畿文氏嫡子睿渊,乃先皇故友之子,恰逢婚娶之龄,特赐婚于二人,由礼部与钦天监择良辰完婚。钦此!”
“天这么不好,还劳烦公公亲自走一遭,不如小坐片刻,也好用些茶水。”
常西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将徐多福手中的圣旨恭敬地请过来,再递到一旁的大夫人安慧英手中。
徐多福冷眼扫过明显讨好自己的常西,目光落在仍旧跪着的挽妆身上,心中微微长叹。这道旨意,究竟给她带来的是归宿还是另一个伤害,谁也无法预料。
安慧英欣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的每一个字。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抗旨了吧?这一次,挽妆真的能够嫁出去了吧?
“小坐就不必了,”徐多福推开常西扶他的手,径自朝挽妆走了过去。“常大人要想谢谢,应该多谢你刚得的新姑爷,珞王殿下才是。”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徐多福的话语转向站在常季兰身侧的李齐珞身上。
挽妆僵硬了身子,在从云的搀扶下起了身。方才的那道圣旨已教她从心凉了去,没想到徐多福的这句话却像是昨夜里的响雷,将她劈成了几半,连说话的力气都失了个干净。
“妆妆,陛下有旨意给文家,如若文家敢抗旨,一定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所以文家已经接了旨意,同意了这门婚事。”徐多福压低了声音,附挽妆的耳边轻语道。
“多谢徐公公。”挽妆脸色终于恢复了点血色,有些歉意地看向徐多福。
徐多福又扫过一眼齐珞,眼中微微有些恨意,在转向挽妆时又悉数不见。“妆妆,这文家少爷虽然是京畿城里数一数二的浪荡子,但总归文府家大业大,你又是顶着赐婚的名声嫁进去,将来无人能撼动你嫡妻的地位,总比一直待字闺中要好上许多。”
他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宫里除了慧淑太后和齐华哥哥,就数他最真心疼她。“我都知道,公公以后不必为妆妆操心,妆妆知道应该怎么做。”
徐多福收回担忧的神色,挽妆素来是聪慧的,倘若不是当年她的执意,别说一个区区文府嫡妻,就算那九重云霄上的位份也是低不了的。
待徐多福带着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院子里顿时像是炸开锅一般的闹腾起来。
“唉哟,恭喜姐姐了,这文家可是我朝的第一首富,据说当年先帝能得到皇位,都是靠了文家老爷的功劳。”二夫人赵春月一得空便站到大夫人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起来。
“春月,你别说了!”常西头疼地瞧着自己的两位夫人,他的呵斥显然没有任何的效果。
“老爷,我又没说那文睿渊是京畿中的第一浪荡子弟,家里虽没正妻,却有一堆的姹紫嫣红,你急个什么劲啊!”赵春月冷笑着回了常西的话,从前的她只能忍气吞声地为人妾室,可如今她的女儿是堂堂的珞王正妃,也是她能出恶气的时候了!
安慧英欲分辨几句,却瞧见了挽妆的暗示眼神。是啊,她如今能算得了什么!她从前是出身安氏大族,才能嫁给常西为嫡妻,而如今赵春月是珞王的岳母,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家的面子还是不能拂的。
仆人们都随着主母的离开而散去,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樱花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地打转,飘落在刚打扫过的地面上,像是一道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痕又重新被人划开。
“挽妆……”齐珞动了动唇,却没想好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倒是挽妆看过一眼紧挨在他身边的季兰,轻描淡写地问道:“为什么徐公公告诉爹要多谢你?”
“我……”
齐珞垂眼,对上季兰的眼神,才硬着头皮地解释:“是我向陛下求的。”
这一句,不亚于平地惊雷。
从云紧张地悄然拉住自家主子的衣袖,担忧地凝视着她。
几人的注视中,挽妆却含着淡淡地笑意重新抬头,对上齐珞说道:“原来我的姻缘竟是你求来的,我到底是欠了你一句谢谢!”
☆、第一章 新嫁(1)
五月初七,宜嫁娶。
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拟定的黄道吉日。
挽妆坐在铜镜前,从云仔细地为她挽着发髻。如墨的发丝似深谷中的一汪清泉,在她的指尖溅起剔透的水花,不消片刻就聚集成了简单的花冠。这等的发式寻常也梳扮过,却没有一次有今日的楚楚娇媚。许是因为大好的日子,纵使再平凡无奇的女子,在新婚的那日必定也是美艳动人的。
铜镜里的女子却似乎没有听到从云的这番赞叹,只顾着垂首沉思。
唉……从云悄然长叹,将搁置在梳妆台旁的凤冠拿了过来,对着镜子在她的发髻间比对了一阵。正准备要为她戴上时,身旁忽然地伸出一双柔滑的手来,将凤冠拿了过去。
“夫人。”
从云毕恭毕敬地向来人行礼,安慧英朝她点点头,轻轻地回了句:“都下去吧。”
婢女将大红的嫁衣叠好搁在桌边上,随着从云的脚步跨出房门。待那些人都散尽,安慧英这才将凤冠寻了一个好看的角度为挽妆戴上。
这是她的女儿啊。
眼泪滴落在发间,幽幽地透着晶莹的光泽。挽妆错愕地抬头对上铜镜里的母亲,她的记忆里,母亲素来都是要强的,她极少看见过母亲的眼泪。
面对挽妆的惊愕,安慧英偏过头去,悄悄地将眼泪擦拭干净,重新回头时已挂上了满脸的喜庆笑容。
“妆妆,有些人是注定会擦肩而过的。你固执了那么些年,也该瞧清楚了,如今文家虽不是一个好姻缘,但……但……”她的话语哽咽起来,心中的那番嘱咐竟是说不来。
“娘,你要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挽妆拉过母亲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这些年来,守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这般的担忧。自打十五岁及笄,常府的门槛就快被媒人们踩破,若不是那件事,如今的她只怕是早就有儿有女了,何曾还用顶着“丑妇”的名号,蹉跎至今,变为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老姑娘。
幸好,幸好,还为她求来这门婚事……
幸好,幸好,还有文家肯娶她过门……
她还能怨恨什么呢?她还能再挑剔什么呢?
抬眼看见安慧英鬓角的花白发丝,如果当初的她不是那般的固执,遵循母亲的安排,就不会让母亲日日为她忧虑。
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努力地撑出一个属于新娘该有的甜蜜笑容,心中的苦涩却泛滥成河,在心中奔腾不休。
高耸的凤冠,大红的嫁衣,曾是十八岁时她的梦想,蹉跎了那么多的青春年华,她还以为今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能穿上,没想到还能有今日。
安慧英瞧着女儿苦涩的笑容,心中微微长叹,将桌上的嫁衣取了过来,亲自为她穿上身。
湖州十年才能产出一匹的上等锦丝缎子,胸襟上手艺精湛的凤凰于飞,透着金色的光泽,同等质地的襦裙外还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细纱。与崇尚华丽张扬的今下风格完全不同的沉稳低调,却隐藏着它的昂贵与不凡。光这样一件嫁衣的费用,就值寻常百姓家二十年的用度。
文家果真是天下第一首富!
安慧英的脸上逐渐有了笑意,她还记得当年那个稚嫩的女儿,捧着大红的缎子冲到屋子里直嚷着要自己教她做嫁衣,哪有姑娘家这般没羞的,她当下便是一顿训斥。没想到,女儿却去求了闺中密友的陶素心,硬是做出了一套,得意洋洋地穿到自己的面前,开心地让她等着坐珞郡王妃的岳母。
女儿显露的心思,她也是思忖过的,虽说常家并非显赫之家,但她自己本是出身后族,而那李齐珞名上皇室玉蝶,却也不过是远在青州的寿王庶出儿子,一辈子也只能在京畿里混个闲散王爷,空有皇室身份而已。这么算算,女儿与他也不算门户之差,再求求皇后,这门婚事也是定下的。
那时的她,心中还有几分庆幸,庆幸女儿看上的毕竟是皇家人,还不曾枉费她当年宁愿放弃豪门庶女的身份,拼死沦落为无名氏之嫡女的这番心思。
当今天下,嫡庶分明。嫡子可继承家业,而庶子连唤一声父亲都要报备族长,嫡女必定嫁为正室,而庶女只能成为他人的小妾,或是白丁之妻。
她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和自己一样,从出生就只能顶着庶女的名声生活,哪怕她与皇后安慧宁是同父的亲姐妹。她甘愿被父亲逐出家门,成为安氏无名之人的嫡女,她也要挣这份嫡女的名声。
安慧英一边为挽妆拾掇着细微之处,一边轻声念叨:“若是早肯听为娘的话,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的地步。妆妆,但愿你真的明白了,你若是还偏执己见,为娘也没办法再帮你。这已经是你最后的一步出路了。”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在挽妆的耳中,她虽未出声,却悄然地握住母亲的手。
“娘,妆妆真的都明白了。”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是她太过于奢求。从小,她想要的东西,母亲都会用尽心思帮她得到,尔后随母亲入宫,也是在太子和皇后手心里宠着疼着的,于是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于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以至于摔倒在地时较一般人都更疼。
可是这样的法子,是不是也有些太狠了呢?
挽妆被母亲扶着,头上盖着艳丽的红盖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第二章 新嫁(2)
从云接过挽妆,扶住她缓缓地走出居住了二十余年的院落。
步入初夏,空中都隐隐有着炎热的气息。院落里,静静枝头上簇拥的樱花也早随春风消逝,唯有聚集的蝉小声地鸣叫起来。
挽妆脚下忽然停住,推开从云,她轻轻地转身看向枝头上新长出的嫩叶枝芽,脸上浮过一丝忧伤。
少女情怀时的梦,随着今日的乐声一点一滴地消散。当她身披红色嫁衣,从院子里走出去的时候,她便不再是常挽妆,而是文府的少夫人,她便不再是那个痴爱着李齐珞的常挽妆,而是别人的新妇。从前的种种,都化成天边的一片云,随着岁月流走,在她的生命里消失。
“走吧,”安慧英转过身,瞧见女儿微微掀起红盖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莫错过了吉时。”
盖头被重新盖下,挽妆垂眼,随着从云的搀扶向正厅里走去。
常府的正厅里,今日格外的热闹,比前些日子嫁大女儿还要热闹些。聚集的人群里,有常家的长辈,也有安家的长辈,常西堆着满脸的笑意,向各位前来道喜的人们招呼回礼。
虽说常西没什么才能,靠着他父亲的树荫,混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但家中这两位曾不被看好的女儿,却是一个赛一个的会选夫君。庶出的长女得到珞王的青睐,让珞王娶为正妃,而嫡出的二女儿获得今上的赐婚,许配给天下第一首富的文家当少夫人。这份荣耀,即便是当今后族的凌家也是攀比不上的。
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由着喜娘的指引,向常西和安慧英行礼,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尔后便随着礼部派来的迎亲使,坐上文家的喜轿,在长长队伍的护送下前往文家。
照理说,新郎应是亲自来迎接的,可不知何故,迎亲队伍中却不见新郎的踪影,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迎亲使。
挽妆坐进喜轿,悄悄地掀起轿帘的一角,向逐渐远去的常府望去。
人群之中,母亲依靠在父亲的身旁,悄然垂泪。而站在二娘赵春月身旁的常季兰则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再则便是那道令她心伤的身影,还是那般的淡然,如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般无二。
因母亲当年放弃豪门庶女的身份,这份心性得到了慧淑太后的欣赏,故在她有记忆时,她便经常随同母亲被太后召进宫中。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慧淑太后还不是太后,还住在栖梧宫中,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个女子,天下人人都在传颂着她独得圣宠的这份幸运。但她印象中的慧淑太后眉宇间却总是有股哀伤,无法抹去的哀伤。
后宫仅慧淑太后一人,膝下也只有齐华一个子嗣。当齐华看见这个年幼的妹妹时,不用慧淑太后嘱咐,他也特别地宠爱起挽妆来。这连带着,就连先皇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常挽妆的存在。偏生挽妆虽长相清丽而已,但资质聪慧,品性端庄,不仅讨得安慧宁与齐华的喜欢,素日里极少展露笑容的先皇昱泓每次见到她,也偶尔露出笑意。
宫里谁人不知,常府的嫡出小姐是太子殿下搁心尖上的宝,遇上好吃的,他都会让人专门为挽妆准备一份。包括宫里大总管锦春都认为,这位常府小姐碍于父亲的职位太低,无法问鼎后位,但一定会是位份最高,最宠的一位。
可惜世事就是这般变化无常,时常让人措手不及。
挽妆还记得,那日里,也是一个樱花漫天缤纷的日子。母亲与太后在屋内说着话,她便招来几名宫女,向太后请了旨意,便欢天喜地去了御花园。这宫里是素来玩惯的,宫里的有身份的人也都是识得她的,她站在御花园里,与宫女们踢着毽子,五彩的羽毛是齐华特地让人从西域那边寻来的五色凤鸟,毽子一上一下,如同雨后天空里的彩虹般绚烂。欢笑声一阵一阵,充溢了整个御花园。
“这毽子,妹妹可还喜欢?”一身明黄色暗花纹的袍子伴随着讨好的笑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嘟起唇,轻声念叨:“还行,若说喜欢还得是东北雪山顶上的白凤凰,那稀罕物踢起来,会让老天下起一场绵绵大雪般。”
“你啊!”齐华宠溺地刮过她的鼻头,“我为你费尽心思,还得不到一句好听的话儿。”
“齐华哥哥对妆妆的好,妆妆都记在这里了。”挽妆嬉笑着挽住齐华,朝他指着自己的头。“妆妆知道,齐华哥哥是最疼妆妆的。”
“不过,那白凤凰真的有这般的神奇?”齐华由着她对自己撒娇,话语间对她所说的稀罕物起了兴致。
“哈哈,齐华哥哥笨死了,世上真有白凤凰也不可能活在东北雪山上啊,再则无论怎么稀罕也不能让老天下起大雪。”挽妆甩开他的手,开心地凑他的面前,笑话着他:“不过是妆妆凭空想出来的而已,齐华哥哥还当真了啊。”
“你这丫头!”齐华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就知道捉弄我,哪天看我不狠狠地治你!”
“齐华哥哥才会舍不得呢!”恃宠生娇的挽妆笑着跑开,却在偏头的瞬间看见了那样的一个人。他含着微笑,淡淡地站在春风里,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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