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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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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巴日说着,已然拜倒在夏浔面前。
夏浔忙道:“嗳,起来说话,若你所言,真有用处,本国公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前程。”
夏浔说着,便走上前来虚扶一把,说道:“起来起来,起来说话!”
眼见夏浔走得近了,本来跪在地上的乌兰巴日突然纵身向前一扑,两只大手闪电般抄向夏浔的腿弯。
和汉族的武术不同,蒙古族摔跤先学习人体的支撑环节,人的下肢节点在膝弯,中节点在大腿,上节点在肩膀,这些地方都是容易使人失去平衡的地方。人的腿是两条根,也是最大的一个节点,一旦让人刨了根,就像树一样要倒了。
夏浔实未料到一个帖木儿国跑来告密的使节竟然在他的地盘上贸然对他下手,对这种特别的打法也是头一回接触,乌兰巴日向前一扑,只是刹那之间,夏浔两个腿弯便被乌兰巴日抄在手中,夏浔反应也算极快,立即蹲身,稳定重心,双膝向前狠狠撞去。
可是乌兰巴日自幼摔跤,抱腿时小心膝撞是每一个摔跤手自小就明白的道理,岂能被他双膝撞个满脸开花,双手一旦抄实,乌兰巴日立即借着前冲的余势,想用转体动作把夏浔摔倒。
可是夏浔已经蹲下了,重心在下,而乌兰巴日正往前扑,这个提纵的动作没有做出来,转体的动作幅度也不大,所以两人拧成了一股麻花,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而且是侧摔。
乌兰巴日立即用双腿绞住夏浔的双腿,一纵身压到夏浔身上,胯骨抵住他的小腹,一只手卡住夏浔的腰眼儿,一只手按在他的肩窝处,这两处要害受制,夏浔整个身子便无法使力挣扎了。
“为什么?”
夏浔一试,身子已被锁住,便不再反抗,而是直视着乌兰巴日,镇静地问道。
乌兰巴日狞笑道:“你还记得北平燕王府的希日巴日?”
“记得!”
乌兰巴日双目泛赤地道:“那是我的亲兄弟!”
“原来如此!”
夏浔淡淡一笑,左肩猛地一晃,“咔”地一声手臂就掉了环儿,这一来整条左臂虽然使不得力了,却也不致于筋脉要害被制,浑身酥软无力,夏浔的右手就像蟒蛇一般从受压的胸腹部探上来,被长期练刀磨砺得满是老茧的虎口重重卡向乌兰巴日的咽喉。
这一卡不是掐住不放,而是重重地一推、一撞,这一下何止百斤之力,脆弱的咽喉如何禁受得起,要不是夏浔有意留力,只这一下,凭他的力量就能把乌兰巴日的喉咙撞碎。
“呃……呃……”
乌兰巴日的手脚就像触了电似的松开了,身子佝偻成一团,拼命地往嗓子里吸气,夏浔已然站了起来,右手扶住左臂,身子微微一晃,用力向上一推,“嚓”地一声将手臂接好。
乌兰巴日咳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那种难受的滋味还是挥之不去,他看见夏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听见他对几个刚被唤进来的侍卫吩咐道:“带下去,这个人所知道的一切,都让他吐出来,不过,要让他活着,我还有用!”
第558章要权
当天晚上,乌兰巴日没有出现在他的居处,用餐时阿尔都沙才注意到乌兰巴日不在,顺口问了一句,但是连随从们也不知道乌兰巴日去了哪里。阿尔都沙有些不快,又叫人去向衙前的明军士兵打听,得到的回复是下午的时候,乌兰巴日曾酒气熏天地回来,也不知回去取了点什么东西,然后就醉醺醺地离开了。
阿尔都沙得了这个消息便没敢再问,乌兰巴日年轻力壮,比不得他年纪大了,或许是酒后起性,跑去青楼妓馆风流快活了也说不定,若真问清楚了,须与自己这个帖木儿帝国的大宰相脸上难看。当下纳口不言,只在心里发狠,想等那乌兰巴日回来,再好生教训于他。
第二天早上乌兰巴日当然不在,可是到了中午,依然不见他回来,阿尔都沙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立即赶去面见夏浔,说明情况,要求夏浔协助寻找。夏浔当然满口答应,立即当着他的面,唤来德州指挥使,令其派人大索全城。
一时间青楼妓馆、酒楼瓦肆,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全城搜索,阿尔都沙正气愤愤地坐在厅上,夏浔含笑安抚着,忽然有个阿尔都沙的随从跑进来告诉他,书店老板拉了一车书籍找上门来了。
因为德州是兵营,仅有的一家书店也不景气,书籍较少,他们去书店闲逛时,没有在这里看到比较可意的书籍,便说明了大致选择的方向,要那店主从别处紧急调运一批书籍来,不分良莠,他们一定全要,还下了订金,如今人家是送货上门了。
阿尔都沙和盖苏耶丁并不负责财务上的事,他们从撒马尔罕赶赴大明的时候,除了带给大明皇帝的礼物,还额外带了许多金币,这些金币都在金陵城里兑换成了大明宝钞,都是最大面额的宝钞,叠起来大约有七八册书那么厚,都是由乌兰巴日掌管的。
阿尔都沙便叫人去乌兰巴日住处取钱付款,不一会儿那随从又急急地来了,对他耳语一番,阿尔都沙一怔,便起身对夏浔道:“乌兰巴日的行踪,还要劳烦国公代为寻找,我那里还有些事情,告辞一下。”
通译说完,夏浔便笑容可掬地起身道:“阿尔都沙大人只管去忙,人是在我们的地面上丢的,你放心吧,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阿尔都沙向盖苏耶丁使个眼色,两人便告辞离开,急匆匆回了自己所住的院落。
“阿尔都沙大人,您看!”
立即有一个随从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道:“这是小人在拿钱的时候,在乌兰巴日的枕下发现的!”
阿尔都沙一把抢过来,取出那封信,信是乌兰巴日的笔迹,流利的蒙古文字,乌兰巴日在信中说,他当初远去西方,是想在贴木尔大汗麾下建立一番功业,想不到此番东来,大汗身边的宰相和将军却都畏于大明的军威,无意东征,这让他非常失望。
他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族人和亲人,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他不愿再回西方了,他要回北方草原,回到他的族人中去。最后,他还对帖木儿大汗的关照和青睐表示感谢,请阿尔都沙和盖苏耶丁代他向帖木儿大汗致以崇高的敬意和亲切的问候。
阿尔都沙破口大骂:“这个该死的畜牲,我就知道,这些背叛了蒙古大汗,逃到我们大汗身边的叛徒根本就靠不住!”
那随从又道:“宰相大人,我们在他的房间没有找到一枚钱币,所有的钱财全都被他卷走了!”
盖苏耶丁一听,破口大骂道:“这个卑鄙的畜牲!太无耻了!”
那随从干巴巴地道:“宰相大人,将军大人,那个书商还在衙门口儿等着……”
阿尔都沙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轻轻摸挲起自己的手指来,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是纯金的,又宽又厚,形如扳指,上边还镶着一块硕大的宝石,绿莹莹的美玉,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阿尔都沙哆嗦着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那枚戒指,对那仆人道:“去,把这枚戒指给那商人,叫他赶快滚蛋!”
盖苏耶丁怒不可遏地道:“我去找杨旭,请他往北找,一定要把那个混蛋抓回来,我要把他的尸骨拖在马屁股后面,一直拖回撒马尔罕!”
“站住!”
阿尔都沙低喝一声,脸上阴晴不定地道:“你想让明人看我们的笑话吗?我们帖木儿帝国派出的使节,居然携带钱款潜逃,这件事一旦传开,必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让我们英勇无敌的大汗为之蒙羞!”
喝止了盖苏耶丁,阿尔都沙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去见见那位国公。”
前厅里,夏浔正厉声训斥着德州都指挥使:“你这儿是一座兵城,要找一个人居然都找不到?你太失职了!如果不能把帖木儿国的这位使者找回来,那将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我会向皇帝陛下弹劾你的!”
“国公恕罪,国公恕罪,末将一定……”
那都指挥使刚说到这儿,陈尔都沙从外边走进来,对夏浔笑容可掬地道:“啊!我亲爱的公爵,乌兰巴日的事真的是太麻烦你了,这件事请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了。”
夏浔听了通译翻译之后,一脸愕然地道:“怎么?乌兰巴日使者已经回来了么?”
阿尔都沙的老脸又抽搐了两下,强挤出一副笑容,说道:“我们……看到了乌兰巴日留下的一封书信,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
“哦?”
“是这样,嗯……乌兰巴日本来并不是我们贴木尔帝国的人,他的故乡在你们大明的北方,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才流落到西方,受到我们大汗的收留。这一次,之所以让他加入使节团,其实只是因为……他熟悉东来的路径,其实他并不算是我们帖木儿帝国真正的使节,对,就是这样,他只是一个带路人。”
“哦?”
“现在,路已经带到了,这里距他的家乡很近,他起了思乡之念,很想回去探望他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可是又担心我们不允许,所以留下一封书信,悄然离开了。哈哈哈……,其实如果他想离开,我们怎么会不答应呢,居然不告而别,真是的,害得公爵大人也跟着忙碌,真是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哦!”
阿尔都沙欣欣然地道:“有孝心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如果可能,谁不愿意生活在自己的故乡呢?我想……我们都该成全他的一番心意,他只是个带路人,如今使命已经完成,就让他回他的故乡去吧。”
兵营里,一座牢房。
乌兰巴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上绑满了松江棉的绷带,仿佛一具木乃伊似的,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只嘴巴,鼻孔的位置被人用筷子挑开了两个黑洞。
门打开了,一个军中的郎中挎着药匣缓缓走了出去。
随后,房门便被再度关紧,门外,两个挎着刀的侍卫缓缓走到廊下,舒展着身子,将自己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个侍卫说道:“这人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行刺国公。应该抄了他的九族才是,那几个甚么铁木耳国的使节统统都不该放过,怎么国公只把他一个人秘密地扣起来,还使人给他治伤呢?”
另一个侍卫懒洋洋地道:“要你做甚么,只管做甚么就是了,动脑筋的事,那是大人们的事,你能猜得透么?要不,怎么人家是国公呢?”
※※※※※※※
阿尔都沙和盖苏耶丁重新返回金陵了,原订的行程中本来还有北京这一站,不过详细的行程安排事先并没有完全透露给他们,所以德州阅兵之后,这趟大明游便算是结束了。阿尔都沙和盖苏耶丁也无心再去参观北京城,他们此来东方,目的就是考察大明的实力,现在,他们已经得到了结果。
辅国公杨旭没有陪同他们回金陵,据说,他的故乡在青州,难得回来一趟,他要回家乡去看看,因此委派了山东布政使陪同两位外国使节回金陵,两位大使对夏浔的“思乡”之情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重新返回金陵之后,阿尔都沙和盖苏耶丁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能与大明兵戎相见了,在他们看来,同这个东方的强大帝国保持良好的关系,才是帖木儿大汗最明智的选择。
金銮殿上,阿尔都沙宰相和盖苏耶丁将军再次见到永乐大帝的时候,郑重地行了跪拜叩首礼,全然不顾先前“我国无此风俗”的理由了。事实上,该国虽然也有跪拜礼,不过以他们两个的官职,即便是见了贴木尔,也不需要行跪拜礼了。
阿尔都沙不但行了跪拜礼,还对他们赠送给大明的礼物做了详细的解释,比如他们进献的一匹骏马,按照阿尔都沙的说话,这是他们的大汗南征北战时的御用坐骑,将它赠送给大明皇帝,是为了向大明皇帝表达他们君主最崇高的敬意。
朱棣并不算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君主,能以武力威慑而屈人之兵的时候,他也不想发动战争,尽管有时候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是他至少已经为此努力过了。
朱棣欣然接受了帖木儿帝国进献的礼物,并给帖木儿汗回复了一封希望两国永结友邦的书信之后,两位使节便被请回了鸿胪寺,而朱棣欣然回到谨身殿后,山东布政使早已候在那里,一见皇上到了,立即便奉上了夏浔要他随身带来的一封密奏。
朱棣展开夏浔的密奏一看内容,便不由得失笑出声:只要让这个杨旭去做事,他总是在第一时间便开口要人、要权,这一回也不外如是。敢跟他朱棣讨价还价的臣子,放眼整个大明,也只有这个杨旭了!
第559章出塞
眼看着就要到了四月天了,草原上的野草已经长得十分茂盛,起伏不定的草原,时而一条河流,几丈宽的距离,哗啦啦地流淌着,在绿色的草原上蜿蜒出一条银色的玉带。远近的山丘,都长满了树木,天空湛蓝,朵朵白云因为空气的清澈,显得非常低,似乎爬上矮山就能触及。
狍子、野兔、野雉等各种野生动物被队伍的行进惊扰了,突然就从草丛里窜起来,长途行军的将士们顿时为之一振,有人趁着将官们不在眼前,飞起一箭射去,一旦打中了野物,就赶紧跑过去拾回来,伙伴们都掩护着他,一脸的兴奋,这意味着,下一餐的时候,就能开开荤了。
中军里,一辆宽轴大轮的长辕驷车,由四匹枣红马拉着,正轻快地前进,车辕上插着高竿,上面悬挂着一面信幡,上书一行大字“总督辽东军务”,另一侧车辕上则是第二面信幡,上写着“辅国公杨”。
车把式健壮魁梧,头戴一顶遮阳大帽,手持一杆蛇皮梢儿的长鞭,却并不催促马儿,只是由着它们轻驰前行,就足以跟得上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宽敞华丽的车厢里面,夏浔坐在软绵绵的褥垫上,将轿帘儿卷起一半,这样阳光正好洒进车内,又不致于太刺眼。
桌面上放着几份卷宗,夏浔正翻开一卷,仔细地阅读着,看一阵,想一想,有所了悟的时候,就从笔架上提起笔来,在旁边记上几个字或者做个记号。
他正在恶补有关辽东的知识,对于明初的辽东,他所知有限。他清楚,以他带来的精锐,解决眼前的问题很容易,他可以很体面地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使命,然后风风光光地回金陵去。至于之后辽东如何发展,乃到几百年后有什么变化,都不会找到他的头上,可是既然来了,他想切切实实地做点事情。
如果他此来是做辽东巡抚,要在这儿做上十年二十几年的官,这么做无可厚非,就算不为千秋功业,也得为自己的政绩打算,但是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不可能在辽东待太久的,皇上这次派他来,其实本意也只是解决眼前问题,夏浔不仅着眼于眼前,而目虑及长远,确实有点自找罪受。
不过他觉得世间万事,总是利弊并存的,这次辽东事件未尝不是一个契机,现在大明开国不算久,经营辽东的时间也不算长,如果他此来,能够纠正一些错误、开创一些方法,以他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接手者轻易是不敢动摇他的政策的,那么与他本人在辽东其实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
自大明开国到现在,历经三十多年的发展,辽东已经像一颗吐出了新绿的新芽,经由不同于本来历史的一些作为,就仿佛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施肥、浇水、修剪的过程,如此经营几十年下去,就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发展,辽东将不再是历史上的辽东,如果这套模式是成功的,大明的掘墓人将不会再出现在辽东。
万物皆无不朽,大明也逃避不了“生老病死”的必然过程,最理想的结果,是由本民族内部来完成这个新旧交替和蜕变的过程,只要它的未来不是葬送在一群野蛮人手中,从而导致华夏文明全面倒退,在与整个世界的赛跑中远远落在后面,功莫大焉。
车子忽地重重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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