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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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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夏浔这么叫她,还是两人避难在茅山镇外时,道路封锁了,没有吃的,两个人都快饿死了,夏浔叫她独自逃生去,因为只要她出现,官兵是绝不会伤害她的,一定会把她安全送回中山王府。
可她不肯,因为如果她那个时候走出去,就等于变相地告诉别人:夏浔也在这里。而夏浔一旦被抓住,那就必死无疑,所以,她宁可饿死,也不肯离开。
当时……夏浔抱着她,紧紧地抱着他,用很无奈的语气,说得就是这么:“你这小丫头啊……”那声音里,是很深很深的宠溺,没有身份的隔阂,没有地位的差距,没有其他的顾虑,就只是单纯的男人和女人的关系……
可当他们回来,他在自己面前,就又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外人,一口一个郡主,见了她恨不得隔开八丈远。她喜欢他叫她小丫头,在他面前,她只想做个小丫头,永远是他呵护宠爱的小丫头,而不是一个敬而远之的郡主。
忽然从他口中再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尤其是她心结已开,满心欢喜的时候,那种触动,简直如同洪水,立即冲开了她的矜持、她的克制,她压抑许久的情感都流动起来,心尖儿都欢喜的发颤了。
“啊!”夏浔察觉自己叫错了称呼,连忙改口道:“郡主恕罪,是我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茗儿两眼闪闪发光,着迷似的走近:“不是郡主,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喜欢听……”
“你……你……郡主……”
夏浔有点失措,他终于发现今天小郡主有些异常了,他退了两步,后腰一下子靠在跨池虹桥的石栏上,再也无处可退,就只能停在那里。
下一刻,时光好像无限地延长了,犹如一个正在播放的慢镜头,他看见茗儿款款地迈动脚步,身姿曼妙,以一种十分诱人的步姿向自己悄悄逼近,风吹着她的衣带,裙袂轻轻地摆动,冉冉盈盈。
茗儿俏丽的脸蛋浮起两抹酡红,一双眸子就像两颗黑宝石似的闪闪发光:“反正……反正马上就是他的人了!”
茗儿想着,那小小的一杯果酒,便在她身体里猛烈发酵起来,让她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勇气却倍增。
她含羞带笑,伸出双手,轻轻环住夏浔的脖颈,一张娇艳欲滴的脸蛋越来越近。
夏浔被吓住了,眼前这个娇美可爱的小姑娘,此刻在他眼里真比张牙舞爪的老虎还要可怕。
绯色的唇瓣准确无误地重叠在他的唇上,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凉凉柔柔的感觉,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果酒香气……
夏浔石化了一般,根本没有想到躲开。
轻轻地一触,还没来得及品味,唇瓣便分开了。
然后,那小丫头脸上便露出困惑、奇怪的表情,她用灵活的小舌头舔舔嘴唇,回味似地道:“这……就是接吻么?好奇怪的感觉……”
夏浔很无语,不过……不过自己的心怎么也悸动的厉害?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触,可是这么萌萌的小丫头,说着这么萌萌的话,那感觉回味起来,真比火辣的湿吻还要动人,她的人、她的吻,就像一杯极品香茗,是要慢慢品味的。
茗儿眼中闪着欢喜、奇怪的光,好像……好像食髓知味,还要尝尝?
夏浔的理智终于重新接管了他的身体,他贴着桥栏蹭开,慌慌张张地道:“啊!天色不晚了,郡主也该回府了,我们……我们离开吧……”
话还没说完,夏浔已落荒而逃。
“喂!”
茗儿只娇娇地唤了一声,夏浔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茗儿嘟起小嘴,嗔道:“真是个胆小鬼!”
不过转念一想,又沾沾自喜地笑起来:“嘻!姐姐都答应我了,你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么,嘿嘿!”
小淑女动了春心,就变成小怪兽了。
夏浔匆匆逃到花厅,迎面正撞见谢谢出来,谢谢问道:“郡主呢,已经离开了?”
“哦!她……还在院中游赏。”
谢谢奇道:“哪有你这么陪伴客人的,丢下人家不管了?你还真不拿人家当外人。”
刚说到这儿,肖管事匆匆走进来道:“老爷,二皇子差人送请柬来,有请老爷后天赴宴。”
“啊?又请吃酒!”
夏浔有些头疼地接过请柬,翻开一看,落款只有朱高煦一人,不由又是一怔。大皇子朱高炽虽不常常参与宴请,但是朱高煦代表朱高炽请客,一向是会带上三皇子朱高燧的,他单独请客,这还是头一回。
夏浔忽然觉得手中那片薄薄的请柬,变得沉重起来……
第464章难吃的药
对于茗儿小郡主傍晚时候,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家里来,调戏大叔的“恶劣行为”,夏浔的判断是:吃错了药。
可这药到底是什么药,却不好确定。
他当然不会认为徐茗儿是一时冲动。
自从拒绝了她,并且有意和她拉开距离之后,小郡主对他的态度总是幽幽怨怨的。
也许她特殊的生活环境和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成长经历,会给她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普通女孩的勇气,但是要她主动去吻一个男人……
夏浔相信,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刺激,否则她是做不出来的。就算是以梓祺的爽朗、谢谢的狡黠、苏颖的彪悍,都没主动干过这样的事。
所以,夏浔马上想到了徐家安排她嫁人,只得含泪吻别心上人一类的狗血情节,不过……看她那副喜孜孜的样子,又不像是这么悲剧,不是悲剧难道还能是喜剧?她能有什么喜事,以致于让她如此忘形?
夏浔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一想再想,还是想不出,便把这事儿抛在一边,专心思索起朱高煦这份请柬的用意来。
二皇子朱高煦的这份请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当然知道。且不说他手中掌握着一支秘探队伍,可以打听到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就算他就是个光杆国公,这事他也能想到,因为争嫡的风声早在金陵传得沸沸扬扬了。
近日来朱高煦高调出现,频频与公侯文武们接触,就是一个讯号,很显然,这次单独宴请朝臣,就是朱高煦在摸底之后,要正式摊牌了。
那么自己去还是不去,该表明一个怎样的立场?
依照史书留下的说法,朱高煦是个暴戾的王爷,同时也是一个愚蠢的王爷,在争嫡过程中,由始到终他就是一个搞笑的政治小丑。
亲眼见证了朱棣登基之后所谓“震古烁今的血腥大清洗”,不管比起前朝还是后朝也不过如此的夏浔,已经很清楚所谓史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从他对朱高煦的了解,他知道不可能依据那个对朱高煦做一个忠实的评价。
朱高煦的军事才能是勿庸质疑的,靖难之初,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能够独领一军,血战沙场,还数度在危急关头拯救朱棣,这不仅仅是勇敢,更不是什么运气,他不只拥有勇武,而且对战机有着冷静、敏锐的判断力,他的军事指挥才能是十分出众的。
至于说朱高煦争嫡失败后,朱瞻基把这位叔叔关而不杀,然后又很关心地去探望他,于是这位当年纵横沙场、在数十万大军中杀进杀出威风凛凛的汉王殿下就很搞笑很弱智地实施了报复手段,伸出腿绊了侄子一跤,侄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把他扣进铁缸,堆积火炭活活烧死的故事,就更是写给后人看的史记体“小说”了。
皇帝去探望他,想从他身边走到哪儿去?而且还走得那么急,竟叫他给绊了一跤?
要杀人,总要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如此而已。反正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读者去挑皇帝的BUG。所谓史家不受皇帝左右,据实书写历史,最迟从唐朝开始,就是写史的人最大的YY了。
朱高煦不是白痴,他争嫡时,有很多次机会几乎打败朱高炽,不只是因为朱棣在长子和次子之中,更欣赏这个很像自己的二儿子,也不只是因为他拥有武将们的支持,他个人也是拥有相当高明的政治智慧的,他的失败有许多偶然因素在里边。
即便在他争嫡失败后,朱高炽的太子之位也一直坐不稳,在那期间,许多拥戴朱高炽的朝廷重臣都被朱高煦搞掉了,朱高炽却无法予以保护。
所以……对夏浔来说,现在不是是否站错队的问题,而是即便站对了队,是不是就能寿终正寝,这也很成问题。
置身事外,难啊,朱高煦已经开始逼他表态了,若想置身其中,兼顾天下的同时,还要保全自己,那该如何选择呢?
他原本的经验已经不是百分百可靠了,历史已经出现了微小的偏差,足以令未来谬之千里。夏浔不知道原本的胜利者是否依旧会胜利,原本的失败者是否依旧会失败。
朱高煦如果做了皇帝,未必就是昏君,朱高炽只做了一年皇帝,朱瞻基只做了十年,这对父子寿命都比较短,朱高煦的性格脾气酷肖乃父,身体也好得很,如果他能做皇帝,延续一个比较长时间的清明统治,或许……
可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同样不是昏君,那可是仁宣之治啊!应该用无法证明的东西去替代已经得到证明的东西么?这种冒险,他承担不起相应的后果。
再者,三位皇子跟他的关系都不错,不管谁当了皇帝,对他都不致差了,如果硬要做一个选择,与其他皇子的交情也就荡然无存了,值不值得?
夏浔很苦恼,以致吃晚饭的时候,他还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反复斟酌之后又被他一一放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觉,他现在已经体会到了。
“相公……”
梓祺给夏浔碟里挟了一块鱼,见他闷着头只顾往嘴里扒拉米饭,不禁轻轻唤了他一声。
夏浔恍若未觉,梓祺好奇之下,便看了谢谢一眼。谢谢撇撇嘴道:“谁知道他今天怎么了,跟丢儿魂儿似的。”
小荻插嘴道:“今天晚上,中山王府小郡主来过,然后少爷就变成这样了。”
梓祺好奇地道:“郡主说什么了?”
谢谢笑道:“那倒不是,好像是自打接了二皇子的请柬,相公就心事重重了。吃饭吧,他的事。咱们插不上手。”
夏浔还在思索:“眼下看来,皇帝心中,是属意于二皇子的,如果不是皇上确有这个心思,他是不会放任易储的风言风语在京中传播的。当今皇上春秋鼎盛,怎么也还有一二十年的皇帝好做,大皇子身体不好,皇上只怕会担心儿子还要走在自己前头,只是这层顾虑,立储就不能不慎重。
何况,靖难四年间,朱高煦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数次救他性命,在感情上,他一定更喜欢朱高煦多些。皇帝放任流言风行,恐怕就是想看看臣子们的心意,毕竟……皇位能不能坐稳,关键还在于臣子们拥不拥戴。
臣子们之中,武将们肯定是拥戴朱高煦的,文臣当中……内阁首辅解缙,我有很大把握左右他的决定,六部之中我至少能影响一半,如果我肯旗帜鲜明地站在朱高煦这边,朱高煦在文臣中的弱势局面就能被……
不成,这样一来,不确定的事就太多了,未来对我,就会变成完全的一抹黑。再说,朱高炽虽然性情仁厚,可是一点都不傻,他仅凭北平、永平、真定三地,就能持续供应皇上十余万大军的辎重军需,逾四年而民力不乏、不生暴乱,可见此人深藏不漏啊。
论城府,他比朱高煦高了不止一筹半筹,他能在永乐皇帝倾向于朱高煦的情形下争嫡成功,绝不只是靠运气或者文官们给他出几个主意。对了,道衍大师似乎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别看道衍现在只管着僧录司,似乎对朝政全不关心,可这个和尚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此算来,朱高煦也不是一只好捏的柿子呀。”
“相公,相公……”
到最后,连主张“不要理他”的谢谢都受不了了,夏浔一碗干饭快扒光了,居然没吃一口菜。
夏浔茫然地道:“啊!什么事?”
梓祺嘟起嘴道:“我们哪里得罪相公了嘛,挟菜你不理,说话你也不理……”
夏浔深有感慨地道:“唉,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咱们这个家嘛,这官当得……不容易啊……”
这时,肖管事蹑手蹑脚地又走了进来,手上又捧着一份请柬。
夏浔一看请柬,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这个……又是谁送来的?”
肖管事站住身子,恭谨地道:“老爷,这是定国公送来的请柬,邀您明晚赴宴。”
夏浔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原来是徐景昌,那就没有问题了。”
※※※※※※※
羌笛、胡琴、琵琶、羯鼓……
带着异域风情的欢快乐曲在大厅中回荡,两个头上戴着亮闪闪的首饰,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妩媚、深凹的大眼睛,下穿喇叭筒裤,上穿窄襟大袖,腰间露出一段雪嫩肌肤的美人儿正在翩翩起舞。
跷脚、弹指、撼头、弄目,一举一动,莫不引人入胜,举手投足,都似敦煌飞天。
朱高煦坐在上首,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曼妙的舞姿,在他侧首,还有一张几案,案后坐着纪纲,案上放着丰盛的美酒肉食,还有时令瓜果,只是两人似乎都被这异域歌舞吸引住了,双目只随着那美人儿移动,并不动箸。
这一曲也不知舞了多久,乐曲声戛然而止,两个美人儿姗姗上前向朱高煦盈盈下拜,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扬、一敛,便把一种并非有意,却十分挑逗的韵味送到了他的心里。这美人儿显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会说话的何止是那双妩媚的大眼睛,看她们露出一截,款款扭动的小蛮腰,那性感的香脐似乎都会说话。
两位姑娘虽然蒙着面,可是薄纱贴在脸上,却能看清那高挺的鼻梁,还有那红润香菱似的嘴巴,她们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眼睛湛蓝如海,显然是一对胡女。因为一番卖力的歌舞,两女已汗润额丝,蝉鬓微湿,就更透出诱人的风情来了。
纪纲“啪啪”地鼓了几下掌,朱高煦轻轻一挥手,两女便盈盈下拜,飘然退下。
朱高煦对纪纲笑道:“这是平羌将军宋晟送给本王的龟兹美人儿,今天刚刚送来,你有眼福的,本王也是才有空暇欣赏到她们的歌舞。”
宋晟的父兄都是追随朱元璋起兵的将领,官至元帅,宋晟于洪武十二年受命镇守凉州,从此就在西凉扎下根来,威名扬于西域,功勋卓著。此番永乐登基,宋晟入朝参拜,永乐龙颜大悦,将他由西凉总兵升为平羌将军。从他献龟兹美人与朱高煦的举动,显然他是比较看好朱高煦的。
纪纲拱手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宋将军远在西域,也知殿下威名,殿下勇武之名,当真传遍天下了。”
纪纲不贺他得了一双美人,却贺他得到武将拥戴,这马屁显然更称朱高煦的胃口,朱高煦微笑点头,神色间不无得意。
朱高煦微笑了一下,突然说道:“请柬,本王都发出去了!”
显然,纪纲是参与了朱高煦的密谋的,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居然听的明白。纪纲欣然道:“好极了,殿下要争嫡,就得旗帜鲜明地表明你的态度,若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的,那些官儿们谁肯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殿下呢?如今京中对立储一事的议论甚嚣尘上,殿下是该及时表明心意了!”
朱高煦颔首道:“嗯!淇国公丘福那里,本王给他准备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大马士革镔铁刀;王宁驸马那里,本王给他准备了一幅宋徽宗的《池塘晚秋》,富阳侯李让那边的地契,你准备好了么?”
纪纲笑道:“殿下放心,两千亩湖州良田的地契,臣已经带来了。”
朱高煦点点头,微微蹙起眉道:“只有这杨旭,本王虽与他相识已久,却谈不上十分的熟稔,他有什么喜好,本王也一无所知,你与他本是故旧好友,又曾在他手下做事,可知杨旭喜好些甚么?”
“杨旭……”
纪纲犹豫起来,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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