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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权臣-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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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诸生呈扇形围着那颗老魁树,曾宽一行人径直走到那老魁树下,站到了椅子前。曾宽看着众人,微笑着说道:“今日日光毒辣,诸位能够恪守书院规矩,我很欣慰。”
书院诸生默然无语,不过脸上都有着些许自得,这是属于崇州书院的自信,也是傲视剑南道诸院的傲骨。
徐明远的目光落在那紫袍中年人身上,这位应该便是蜀州刺史高括了,紫袍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方能穿着,蜀州城里除了高刺史,再无三品大员。
蜀州在剑南道向来有些特殊,有着蜀中之蜀的称谓,历年在蜀州为政的官员,仕途一般不会太差。
高括上任三年,为官清正,颇有建树,在蜀州颇受爱戴。徐明远之前曾远远看见过几次,对这个嘴角总是挂着笑,目光深沉的刺史大人印象不浅。
曾宽顿了顿,继续说道:“辩国之大事,此乃当今圣上给予士子的权利,这也是为了今后你们策国之大事做准备。”
“国无小事,朝廷能够广开言路,听天下士子之言,此乃国之幸事,亦是天下士子的幸事。”
“每月辩论,言之有物者,书院自当悉数记录,交由驿站驿卒呈送长安。”
“书院诸位教习评定,前十者,皆有奖赏。今日高刺史和诸位大人亲至,评判自然公正公允。”
“好了,诸生席地而坐,由林教习宣读今日辩论之题,今日辩论就此开始。”
曾宽一摆手,示意诸生坐下,然后和高括等人坐下。
待诸位官员和教习坐下之后,书院诸生也是纷纷坐下,彼此稍有间隔,不显杂乱。
徐明远看了一眼坐在最前方,刚好躲在树荫下的曾清怡,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
曾夫子对这个孙女的疼爱是众人皆知的,而且曾清怡在书院本就受尽宠爱,所以她躲在树荫下也没人出言说些什么。
徐明远想着这小妖精舌战诸生,将白墨楼这一身傲骨的冷面书生说的低头认输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而曾清怡也是在人群里找到了徐明远,见他看过来,还得意的扬了扬嘴角。
徐明远三人相邻着坐在边上,也不知是因为徐明远的臭名远扬,还是白墨楼的拒人千里,抑或是周斌杰憨笑下的阴毒,反正他们三人的身边竟是隔了几个空位没有人坐,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三人脸皮都不薄,还觉着周围人少点,多少能多几分凉意。
徐明远往白墨楼那边坐近了一点,压着声音轻声问道:“这辩论还能直达天听?”
白墨楼往旁边靠了一点,远离徐明远几分,点头道:“每月辩论佳者,由书院记录在册,然后同各州急报一同送往长安。不过也不是直接呈送御书房,而是由国子监先行挑选之后,以最佳者呈送御书房。而且大宛书院虽多,除了国子监和长安八大书院,其余各道也只有十余家书院有此殊荣。”
徐明远点了点头,看来崇州书院确实有其骄傲的资本,他这么简单的就混进了书院,难怪王陆启那老驼背会拿他说事。这样看来他确实应该要在这次辩论之上拿个好名次,不然曾夫子也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曾宽等人落座,而那两张矮几前此时也是坐着两名教习字科的教习,看样子应该是要记录诸生的言论。
林崇是书院教习《书》这一科的教习,花甲之年,须发皆白,颇受学生尊敬。林教习精神矍铄,站着等到诸位学生坐好之后,才是朗声道:“今日辩论,以南诏乱之战与和为辩题,南诏自三十年前在大宛扶持之下,并五诏,服群蛮,拒吐蕃,自此依附大宛。
然今时今日,南诏日渐骄纵,联合白蛮阻安宁筑城及步头路修建,杀筑城使竹林倩,实属罪不可赦。今南诏提请朝廷以白蛮诸部谢罪了解此事,诸生认为如何,又有和良策可解?”
林教习微微一顿,摊着双手大声道:“诸生尽可畅言,便是说的不对,也无人会怪罪于你。若是你所言能够直达天听,岂非一步登天?”
林教习话音刚落,场下便是有了不少议论声,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不过数百人在此,还是显得有些嘈杂。
林教习笑着坐下,也没有出言让诸生安静。而曾夫子和高刺史等人也是轻声交谈起来,不时对着盘膝坐在下面的学生指指点点,不时点点头。
徐明远冲着白墨楼竖了个大拇指,啧啧道:“小白,这都能被你猜中,果然是当年连续三年夺得辩论第一的人啊。”
“未入秋,北黎一般也不会南下掠夺,近来吐蕃又忙于西征,新罗弹丸之地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南诏动作频频,和大宛起了摩擦。这次辩什么,并不难猜。”白墨楼轻摇玉扇,淡然道。
“还不是你家能让你知道的多,寻常人又哪里知道各国动向,你说是吧,远哥。”周斌杰嗤之以鼻,拎着一把大扇子用力扇着,汗水还是把院服浸的湿漉漉的。
徐明远不理会周斌杰的言语,沉吟了一下才是看着白墨楼问道:“大宛、南诏交好数十年,你觉得这次朝廷是想战还是想和?”
“朝廷和南诏相看两厌,南诏的手想往北边伸,朝廷想要建安宁城,开步头路以制约南诏和吐蕃。双方皆有所图,是战是和,只在一念之间。”白墨楼也是直接无视了周斌杰的话,蹙眉想了想,才是开口说道。
第十五章 大势还是本心
南诏为大宛藩属国,毗邻剑南道,数十年来与大宛一同抵御西域强敌吐蕃,是大宛西南最重要的属国。大宛在南诏设姚州,派遣都督,归于剑南道节度使统领。
大宛国势强大,-对于藩属国和羁縻州素来看轻。便是普通大宛百姓,都以蛮夷称呼南诏及北边诸藩属国,而文人史书也多言南诏诸部尚未开化,可见大宛上下对于南诏会是怎样的态度。
大势所驱,所以林教习话音落下,座下学生多是义愤填膺,怒斥南诏忘恩负义,恨不得披上甲衣,亲赴南诏,将那些不开化的蛮夷的头拧下来,亲自教导他们如何写恩义二字。
而听他们所言,也多是该调遣何处兵马,从何处兵入南诏,几日攻破南诏都城太和城,将南诏王觉乐凤抓至长安城,由皇上亲自处置。
徐明远只是侧耳听了听,便是不由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三年前他和师父曾往西南而入南诏,在南诏游历了两月有余,走遍了南诏之境,连偏远的小部落都逛了不少,甚至还见过当年尚未登上王位的觉乐凤。
南诏之地,比起大宛却实要落后不少,少有歌舞升平的大城,更不用说长安那般百万巨城。
不过南诏多肥沃之地,产粮向来不少,且依附大宛一统之后,大宛先进的农耕技术传入南诏,令其粮食产粮更是增加了不少,可谓是邑落相望,牛马被野。
而且在南诏王推动之下,南诏也效仿大宛设立书院,虽然只招收贵族子弟,却也无未开化这一说。常有才华横溢的诗人诗篇流传,只是多半在大宛名声不显。
徐明远和师父乘驴车而行,一路所遇南诏百姓,对他们师徒二人大多怀有善意,民风朴实。虽然有些部落民风依旧彪悍,不过对于他们师徒二人的大宛身份,也是以礼相待。
所以对于徐明远来说,那些甚至未曾踏足剑南道的文人所书的南诏风情,着实可笑至极。而对这些对比邻的南诏都了解甚少,认为五千兵马就可踏平南诏的书院学生,更是无话可说。
且不论当年南诏能够并五诏,同大宛拒强势崛起的吐蕃五十载而未退半步,兵力之盛,绝非诸生口中那般不堪。
就说南诏诸部道路不通,其间高山险流数不胜数,大宛铁骑难堪大用。且山川之间毒雾瘴气弥漫,蛇蝎毒虫无数,大宛若想发兵南诏,必定是一条尸骨累叠的血路。
不过正如白墨楼所说,朝廷和南诏相看两厌,朝廷筑安宁城,开步头路,虽以抵御吐蕃为名,明眼人不难看出大宛对南诏的猜忌。
而且近来常有南诏王意图谋反的消息流传,姚州刺史更是屡次上书南诏王僭越之事,可见对于南诏之事,大宛朝廷上下已是开始顺水推舟。
灭南诏,尽收南诏之地,开步头路通南诏全境,就此掌控南诏,独拒吐蕃。这应该便是所谓的大势所趋,或是某人揣度圣意后,造就的舆论。
朝中大臣如何想,徐明远不知道,也不是现在的他会去想的,不过在他看来,对南诏出兵,实属不智,且不是他所愿,此乃本心。
白墨楼见他失笑摇头,冷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徐明远笑着摇了摇头道:“战还是和,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决定的,不过我觉得对南诏出兵,于大宛弊大于利。”
“哦?”白墨楼摇扇的手一停,看着徐明远的眼睛说道:“征南诏已是大势所趋,你此言何解?”
就在这时,坐在前边的一名剑眉星目的学生举手起身,朗声道:“学生马志萧,有言辩。”书院学生立马便是停下了讨论,众人目光皆是落在了那马志萧身上。
徐明远见此,轻声笑道:“反正等会我都要说,就先不和你多说一遍了。”
白墨楼微微颌首,也是不再多问。
林教习微笑道:“马志萧,你有何良策,尽管说。”坐在矮几前的两名教习,也是提起了笔,正襟危坐,看来是准备要记录马志萧的话。
马志萧冲着老魁树下诸位官员和教习行了一礼,才是朗声道:“学生认为,南诏与我大宛虽共处数十年,然南诏人心反复,恐与吐蕃早有勾结。且南诏教化未开,桀骜难驯,今阻我大宛建城修路,杀害朝廷官员,实属罪不可赦。
我大宛兵马强盛,又岂是一蛮夷藩国可挑衅,应立即调遣兵马,由剑南道入南诏,踏平太和城,将那南诏王擒了交由圣上发落。”
马志萧顿了顿,又是继续说下去。大体便是围绕着南诏该打,应该怎么打,讲了不少东西。
周斌杰在一旁轻声介绍道:“这马志萧也算是名门之后,祖上曾官至三品,不过现在马家在朝中也只有一个在江南道的五品扬州司马。马志萧也算是有些才学的,上一次辩论好像是夺了个第三名,以往名次都在前十。”
徐明远点了点头,这马志萧所言,有理有据,从开始抛出自己的观点之后,其后所言尽皆扣题,若是写在纸上,便是一篇不错的策论。
而且马志萧所言,多是在座学生心中所想,所以众人听着也是连连点头,不少学生看着马志萧眼中有着敬佩之意。
不过也有准备出言的学生面露懊恼之意,马志萧所言也是他们所想,有了马志萧珠玉在前,他们再说,那便有拾人牙慧之嫌。
“空口而谈,不切实际。兵出南诏,至少五万之众,粮草辎重所需役夫不下二十万,何来立即之说。”白墨楼冷声道,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落在徐明远和周斌杰的耳中。
周斌杰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周斌杰嘿嘿笑道:“话是说的漂亮,不过确实都是废话。对了,小白,你今天会不会掺和一脚啊?”
白墨楼冷着脸摇了摇头。周斌杰找到机会落井下石,凑过头来阴阳怪气的说道:“他和那女魔头有约定,输了五场就从此不在辩论之上说一句话。”
看着白墨楼有些不自然的冷脸,徐明远咧嘴笑了笑,心想曾清怡那小妖精,捉弄人的手段确实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马志萧讲完之后,坐在老魁树下的官员和教习多是笑着点点头,不过夫子和那高刺史却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轻声交谈了几句,没有说什么。
马志萧坐下之后,立刻便有另一名书院学生起身,他所言也是觉得当战南诏。不过比起马志萧,他的辩论便显得差了不少,言不及义,听得在座学生昏昏欲睡。
接下去几人,都言南诏骄纵,当出兵征之。虽然有几人提出了些许新意,或是一些出兵之策,不过比起马志萧皆有不足,反而更衬托了马志萧。
连着数人乏味的辩论之后,郑直的起身让书院诸生精神一震,皆是看向那个眉目青稚的书院天才。
郑直此前连续三次夺得辩论第一,在书院已是名声大震,甚至还有人拿他和当年的白墨楼相比,私下讨论他能够连续多少次拿第一。
而那几位官员见郑直年纪较小,也是轻声问了书院教习,了解之后,看向郑直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期许。
郑直冲着老魁树下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便是开始讲自己的辩言。郑直虽然也认为南诏该战,不过相比于前面几位天马行空的讲行军打仗,如何破太和城擒南诏王,郑直所言就细微和实际了许多。
郑直所侧重的乃是三军粮草辎重的问题,数万大军深入南诏,定然不是朝夕之事,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曾夫子,听了郑直的话之后,也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而坐在他身边的高刺史,也是连连点头,看来是对郑直颇为满意。
白墨楼听了一会之后,看着郑直说道:“原本我认为郑直此人可治太平世,能掌一道之政,如今看来,便是让他管三军粮草,也足以胜任。”
“你以为你真是宰相了呢,什么一道之政,三军粮草,亏你说得出来。”周斌杰失笑道。
徐明远对于白墨楼老道的点评也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郑直此人确实有几分才学,之前几位和他一比,便是马志萧也不如。
听他所言,对与南诏也是有所了解,比起那些只是从书中或是他人之口听来的只言片语关于南诏的介绍,他对南诏的地形和路况了解颇多。而且他的运粮之策,确有独到之处,也是能够让曾夫子和高刺史点头的原因。
白墨楼斜了周斌杰一眼,冷笑道:“小胖子,要是你敢起身说个子丑寅卯来,今日我便叫你一声哥。”
“我……我……我……”周斌杰支支吾吾,脸色涨红,却也没敢应下来,这要是起来说不出话,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徐明远对于身边两个见面就得互相损的表兄弟,也是无力阻拦了,他看着那行礼坐下的郑直,看夫子和高刺史的表情,名次应该会在马志萧之上。
徐明远在心中也是思量了许久,战南诏,这是大势所驱,和南诏,却是他的本心之意。
顺应大势,以他游历南诏的经历,不要说郑直那模糊的运粮之策,便是行军路线他都能说出一条来。
而逆势而行,顺心意的话,不说第一,恐怕连前十都拿不到,或许还会变成诸生公敌。
第十六章 一言惊满座
郑直坐下后,曾夫子起身,看着座下噤声的诸生,朗声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输运可谓重中之重。郑直所言,见解独到,条理清晰,且对南诏地形有所了解,言之有物,着实不错。”
高刺史和书院众教习皆是点头,便是那王陆启也抚着山羊胡须微微颌首,可见众人对于郑直的辩论颇为满意。
曾夫子顿了顿,继续说道:“策论一道,文采虽需,仍以见解独到为上。言之有物,论事有方,此为上策。辩论乃口诉计策,能够将所问之题,提出独到之策,方为上等。”
座下诸生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看向郑直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敬佩。而之前起身的几位学生,也是不禁脸色一红,低头反省。
曾夫子点到为止,看着诸生点了点头道:“若是还有其他见解者,起身继续吧。”说完便是重新坐下。
徐明远听着曾夫子的话,也是微微点头,这应该才是书院举办这策论的初衷。而且他还发现夫子在坐下的时候,朝他这边瞟了一眼,好像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一般。
徐明远左右看了看,觉着要是没有人继续了,那就他起身了。
“学生王子琪,有言辩。”就在这时,坐在最前面的一名书院学生起身说道。
徐明远见此,伸手从白墨楼手上抢了玉扇,用力扇了扇,摇头轻声笑道:“你们说这小子会说什么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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