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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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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和刀剑劈砍的痕迹还宛然可见。船上来来回回做事情的水手当中,则几乎人人挂彩,一瘸一拐的,吊着胳膊的,甚至还有包着一只眼睛变成了独眼龙的,表情则不是垂头丧气,就是咬牙切齿。
以至于澳门主教贾耐劳走在甲板上的时候,那张脸已经阴沉得可以凝出水来。而在他身边左右的几个人,则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着说话。
“阁下,里斯本号受到的损伤至少要一两个月的修复才能重新起航。而且在那场叛乱中,佛朗哥男爵身受重伤。船上一个大副被打死,水手死了四个,而我们派人前往援助之后,轻伤重伤也有三十余人。而且,以这样的人手,里斯本号很难再一次远行回国。”
“阁下,佛朗哥男爵的伤势非常严重,虽然在教会的医院得到了及时救治,但接下来还在危险期。”
“阁下,常常到濠镜交易的那些商人全都被明国的官员召集到了香山县衙,我担心事情会朝最不利的方向发展……”
在这一个个极其不好的消息面前,贾耐劳忍不住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叛乱的主谋还没落网?”
“没有,那个狡猾的家伙和几个同伙一起跳入了海中,而之前第一个跳进海里的那个家伙应该只是障眼法,只是为了吸引佛朗哥男爵上船。我想这次的事情恐怕是早有预谋,如果不是这次爆发出来,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在海上动手。事后我们曾经派出船只在海上搜索过,这个该死的维克多也许已经喂鱼了,只捞到两个同伙的尸体,应该是来不及登岸就淹死了!否则的话,一定要把这些家伙吊死在澳门最中央,让每一个人看看他们的下场!”
陪侍在贾耐劳身边的中年男子洛佩兹爵士,是里斯本号之外另一艘大船的船长——当然,所谓的爵士也只是他的自称,他声称这是意大利托斯卡纳的爵位——他愤怒地咒骂了几句,却鉴于身边这位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立刻谨慎地住了口。然而,贾耐劳却突然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最近一艘可能从里斯本过来的船什么时候才能抵达?”
“从之前果阿传来的消息看,大概至少在两三个月后,弗洛拉公主号,据说那条原本是西班牙的船。”说到这里,洛佩兹爵士顿了一顿,想到贾耐劳曾经找过好几个有名的船长打听过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他就宽慰道,“主教阁下还在担心国内的局势?陛下亲征摩洛哥的战役应该已经开始了,该死的,真不该在西班牙人袖手旁观的时候打这场仗!陛下还没有成婚,更没有继承人,更该死的是连个私生子都没有,如果有万一,那么葡萄牙的王位就空缺了……哦,愿天主宽恕我的罪过,陛下他现在应该还好好的。”
他像模像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但脸上显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非议君主而有任何惭愧。
“前天起航的那条船将开往果阿,我让他们带去了一封给陛下的亲笔信。希望他能够平安……”
贾耐劳当然不会在人前非议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单独率军攻打摩洛哥的疯狂。因为这位是笃信耶稣会的国王,正是因为他的支持,耶稣会才能在葡萄牙国内扎根发芽,这些年来,有不计其数和他一样的神父发下了誓言加入耶稣会。当然不止是葡萄牙,邻国西班牙的国王,哈布斯堡家族的腓力二世,同样也是耶稣会的支持者和赞助者,本来也应该是塞巴斯蒂昂一世的岳父,可因为塞巴斯蒂昂一世的一意孤行,现在两国的那桩联姻显然成了泡影。
尽管神职人员是没有国界的,但身为葡萄牙人,他当然不希望发生之前听到的那一幕,一旦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也就是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那么在教会当中,在耶稣会当中,各派势力当然也会发生此消彼长的对比。而且,通过濠镜之前的动荡,以及那些商人的反应,他已经完全确定,之前那个年轻的明人真的是广东巡按御史本人。再加上汪孚林对西方诸国的了解,他尽管还有几分怀疑,却不得不重视那个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是预知梦的可能性。
但是,对方接下来对葡萄牙的态度却太让人担心了。尤其是在目睹了码头上那场暴乱之后!
当贾耐劳视察过整条船的情况,又亲自为受伤的船员施了圣水,这才在洛佩兹爵士以及其他人的簇拥下,通过木梯下了船。然而,等他回到了望德圣母堂,派去香山县衙送信的本地信徒却已经回来了,捎带回来的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据说汪孚林已经离开香山县衙前往肇庆府,他让人递送的信根本就找不到正主儿,而那个香山籍的信使也不敢将贾耐劳的信通过香山县令转交,只能又打道回府。
见主教大人的脸色非常凝重,临时充当信使的那个本地信徒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阁下,因为汪爷不在县衙,那些商人却不见回来,我特意在城里打听了一下,但什么风声都没透露出来,只听说那些商人都聚集在一起商议讨论,似乎这次那位汪爷召集他们,涉及到一件很大的事。”
“知道了。”
打发走了这个信使,贾耐劳思前想后,又和自己最心腹的一个神父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派人将之前两个溺死的叛乱分子的尸体交给香山县衙,看看能不能抵消掉那桩案子,同时交还的,还有从主谋和几个叛乱分子所居住的仓房中抄没的一笔不小的财富。可这一批人才刚走不久,他就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却是同属耶稣会的两个司铎。
他在天主教会中的职位高于两人,但因为澳门教区刚刚设立没多久,耶稣会还没有来得及确立这是教省,还是教区,自然更谈不上指派会长和院长。因此,他和两人在耶稣会中的地位是平齐的。
而和起了中国名字的贾耐劳不同,即便是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这两位传教士仍然坚持只用原来的姓名,日常只用葡萄牙语和拉丁语,对于学习明朝的语言不屑一顾,发展信徒的时候更是给人起葡萄牙人的名字,让人按照葡萄牙人的方式生活。所以,在打照面的寒暄之后,他这两位同事就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全都是指责他把明人带到了码头,酿成了这次的惨剧。
最初贾耐劳还耐心地解释,但在两个人的指责越来越无理取闹,甚至还嚷嚷出什么要团结起来,派兵还以颜色之后,他终于沉下脸来:“我知道你们是想要在远东巡阅使的到来之前,让他们看你们传教的成果,但请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现实。这是明国,不是印度,更不是满剌加。葡萄牙的坚船利炮曾经沉没在这里,葡萄牙人的头颅曾经被人挂在广州城门上,葡萄牙人曾经只要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手拿刀剑的人围住砍杀!如果你们希望在远东巡阅使到来之前,看到一个被烧成焦土的澳门,那么,你们就尽管去煽动我们的同胞!”
第六八七章 排挤和逼宫
“梅尔吉奥,你不要危言耸听!”
“够了,卡布拉尔,我不想再和你们争吵。我以主教的名义命令你们,回你们的教堂,两天后将会有船去日本。卡布拉尔,我任命你为日本的布道长,和路易斯一起去那里传教吧!记住我的话,不要玩花招。我是梵蒂冈任命的主教,直接向教宗陛下负责,就算是总会长,他如果知道派驻澳门的兄弟之间发生分裂,你们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见两人终于悻悻然闭嘴,铁青着脸扭头就走,贾耐劳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不同政见的神父排挤去日本传教,这种手段谈不上高明,甚至很不光彩。但是,耶稣会的远东巡阅使即将到来之际,在远东教省的会长这个位置确定之前,他不想在身边留着掣肘的同僚,他只希望那位远东巡阅使能够看到比较安定祥和的局面。
据他所知,那位巡阅使便是之前在印度果阿已经呆了整整四年的亚历山德罗·范礼纳诺,那不勒斯人,虽然亚历山德罗不是神学院出身,却在大学的时候就加入了耶稣会,很快便成为了正式神父。据说,这位非常热衷在东方传教,在印度的时候就在两年多时间里轻而易举学会了当地的语言,不止是会说,还会写。也许他能够在这位巡阅使抵达澳门之后,请求他派出更懂得策略的传教士前来中国帮助自己。
当然,现在应该先解决的,是眼前的危机,否则就没有以后了。
“来人,去请弗朗西斯司铎,我想请他亲自去一趟香山县。”
但最重要的是,希望弗朗西斯司铎能够通过莲花茎关闸!毕竟,弗朗西斯是整个澳门教区除了他之外,第二个能说一点粤语,更能够看懂一些典籍的葡萄牙人了。想当初贝勒兹神父想进入广东传教的时候,就先是在开具许可的守澳官那里吃了个软钉子,随即又在莲花茎关闸被挡了下来。理由正是对方根本不会说中国话。
对于香山县令顾敬来说,澳门主教贾耐劳派人送来的两具佛郎机人尸体,以及一部分货物和赔偿,绝对是给自己政绩锦上添花的妙笔。三个损失惨重的小商人看到发还的东西以及赔偿,无不喜出望外。而暴尸在县衙外的两具佛郎机人的尸体,还有枷号示众的大龅牙黄天仁,则是让城中百姓拍手称快。
既然得到了这样的无形好处,在贾耐劳的特使弗朗西斯神父终于通过莲花茎关闸来到香山县衙,恭敬地求见了他之后,他也就非常麻利地派蔡师爷亲自去给汪孚林送信,但跑到肇庆府城却扑了个空,道是巡按已经回了广州城,蔡师爷只好又折返前往广州。
然而,当蔡师爷一路找到察院的时候,却发现小小一条察院街外,满满当当全都是车马,根本没地方下脚。多了个心眼的他只能在外头找了个街坊探问,得到的答案却吓了他一跳。
“巡按汪爷才刚回来,布政司张藩台陈藩台、按察司凃臬台、都司王都帅,提学大宗师周大人,府衙庞府尊,赵县尊刘县尊,还有市舶司蔡提举,全都一块来拜访,广州城里官员这算是到齐了。”
这么大阵仗?
蔡师爷顿时暗自咂舌。和这些大人物比起来,自己背后那位东翁就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不点了,别说他眼下只是个捎信的,就是顾敬亲自来,又哪里敢去门上骚扰?于是,他只能在察院街附近随便找了一个小茶馆,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随即便用手指敲桌子让人送上茶来。
茶馆里茶客三三两两很不少,像他这样单身来的却不多,因此无聊之下,只能竖起耳朵听四周围人的议论声来解闷。他是在广东当过多年师爷的人了,一口广府话说得比本地人还溜,听人聊天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发现这些人议论的多是初来乍到的小汪巡按似乎要对上一整个广州官场,他心里咯噔一下,正有些犹豫东翁顾敬跟汪孚林走得太近是否会有什么麻烦,突然就只听楼上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看,那是不是紧急驿递的信使?”
信使?看这个方向,莫非是去察院街的?
在茶馆中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蔡师爷霍然起身,三两步冲了出门,果然就只见一骑人飞也似地从面前疾驰而过,身后还插着紧急驿递的旗子,旋即就拐进了那条满是车马的察院街。虽说不知道那信使究竟是来自肇庆府的两广总督府,还是来自更遥远的地方,但看到这一幕,他直觉地感到,那座衙门中恐怕要出什么事了。
不但是他,二楼雅座,刚刚探出头去观望的小北比碧竹早一刻缩回脑袋,随即轻轻拍了拍脸,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别担心。可虽然她知道汪孚林不止一次应付过以寡敌众的局面,但今天弄不好就是要得罪通省官员,她怎么能不担心?更可气的是碧竹严防死守,口口声声说是替姑爷看着你,她竟是动弹不得,再也别想重施故技爬墙到察院去窥探动静,只能在这么远的地方等待最后的结果。
当她伸手去抓帷帽,随即站起身的时候,碧竹立刻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
“我呆在这气闷,要去外头走走不行吗?”小北没好气地挑了挑眉,见碧竹一脸的警惕提防,她只好气呼呼地说道,“去濂溪书院,见夫山先生!之前东奔西走都没顾得上,再不去见就太失礼了!他总没说过,不许去见何先生吧?”
既然名为巡按,那么当然是要巡阅外加按察,也正因为如此,察院向来只能算是巡按御史的临时宿处,并非正式处理事务的地方。
可以说,像今天这样广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齐集在这小小的察院的这一番盛景,自从广东巡按御史一职出现将近两百多年来,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更不要说,底下按照官职泾渭分明坐了一大堆人,正主儿竟然直到现在都姗姗来迟,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破口大骂,就连和汪孚林可谓生死之交的凃渊,此时此刻也是眉头紧拧,完全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友究竟在想什么。要知道,自从先前香山县走漏了风声,道是汪孚林有意变革濠镜的现有体制时,哪怕具体的细节众说纷纭,暂时没个准信,可整个广州官场仍然简直如同地震一般,一片哗然。
葡萄牙人从试探性地入驻濠镜,到后来租借,交易,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但在这一段期间,租税已经渐渐形成了制度。最重要的是,上上下下全都能够利益均沾,更不要说大家的俸禄全都是从这里头来的,不再像京官以及其他地方的官员那样,动不动连俸禄都要拖欠。真要是被汪孚林给折腾出什么好歹来,谁受得了那样的结果?别说是两广总督凌云翼,就是汪孚林的后台,朝廷兵部那两位大佬,也一样承担不起那样的责任!
“人来了!”
挤得满满当当的察院正厅中,当听到这么一个提醒声时,也不知道多少顶着乌纱帽的脑袋扭过来往那边看了过去,却发现正厅后头一扇角门的斑竹门帘被人高高打起,确实是人来了。布政司的左右布政使张廷芳陈有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心想之前就听说汪孚林直接去了肇庆府,顶了天把两广总督凌云翼请来壮声势。然则面对广州城中这么多方方面面的官员,就算是凌云翼这位总督,也绝对压不下那么多呼声!
然而,当一个人从帘子后头现身的时候,厅堂中的官员们却发现,只有一个汪孚林。对于做好了准备要硬扛总督的他们来说,这一结果无疑更令人惊喜。毕竟,如无意外,谁也不乐意对上和当朝首辅乃是同年,背景很硬的凌云翼。因而左布政使张廷芳眼看汪孚林施施然走进来,便冷笑道:“汪巡按还真是好大的架子,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你,你却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我这个巡按御史要巡按广东十府,加在一起也不知道多少县,这次难得回来广州城中这座察院,自然免不了要对付各种堆积如山的往来文书,尤其是来自京师的东西,那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所以让诸位久候了。”说到这里,汪孚林笑着一个环揖,却没有落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不过,我是实在没想到各位竟然不期而至。不知道今日各位齐集察院,所为何事?”
要说这么多人当中,谁对这次汪孚林微服私访濠镜后带来的变故最恼火,那么绝对是市舶司的蔡提举,布政司都要往后挪。和宋朝的时候非常注重盐运司和市舶司的旧例不同,大明的市舶司和盐运司一样,都是士人不大愿意去任职的浊流,其中市舶司因为品级太低,比盐运司还要不受欢迎。故而蔡提举只是举人出身。要说他和市舶司副提举杨徳那还是对头,毕竟,如今广州城内贡舶稀少,他这个正提举反而不如副提举更有油水,而杨德捞油水捞得手软,却又不知道分润自己一点,他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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