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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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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去的手势。等到送王氏走了没两步,她才突然说出了一句话。
“其实,我爹也是怕我娘怕得要死的人,当然,也从来没纳过妾,这次他到京城去当户部员外郎,连个女仆都没带。”
王氏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却没说话。
“在家里,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爹从来都只有点头的份。可在外人面前,娘从来不对爹说一句重话,事事以他为主,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就当不知道。所以遇到别人说娘悍妒,说爹惧内,爹反而会和他们力争。我知道我爹娘的情形,和戚大帅以及夫人不同,可我只想说一句,戚大帅如果真的藏私房钱到那么远地方,也许不是生怕你知道,而是不想你知道,这样夫妻之间就不至于更生分。我是外人,说这话不过隔靴搔痒,夫人听不进就不听吧。”
等到小北转身离去,王氏站在那里,突然没了继续去寻戚良晦气的心情了。她早就通过戚继光身边的人探知了丈夫藏私房钱的事,也知道那钱不过区区两千两,和她如今身边积存的家底不可同日而语,可就是心底气不过。可今天被这对小夫妻连消带打,又看到他们那显然夫妻和睦的样子,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少年夫妻的日子,心底既有锥心的痛楚,也有难以消解的恨意。可在这漫漫寒夜,她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也许她这次到蓟州来,本就来错了!
第五二三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氏这突如其来的一闹,刚刚抵达蓟镇三屯营的汪孚林和小北固然被折腾得够呛,得到消息的戚继光更是惊怒交加。因此,刚关好房门的汪孚林和小北,就无奈听到了又一阵敲门声,打开门后就发现堂堂蓟镇总兵连件大氅都没穿,就这样站在了门外,面色尴尬,竟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汪孚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戚继光是可怜呢,还是可悲呢,想了想,也就没把人让进屋。
想必戚继光进屋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帅,夫人那边我们把话都说开了,她应该不会继续不依不饶追着不放。天色不早了,大帅还是先回去吧。”
“那……你们一路劳顿,也早点休息。”戚继光憋了老半天,到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这才转身往回走,步履蹒跚,原本挺拔的身材竟显得有些佝偻。
站在汪孚林身后的小北突然低声说道:“想想你说的他们还是少年夫妻的时候,那日子虽说过得贫贱,但一定比现在要轻松舒畅得多……怪不得有句话说得好,悔教夫婿觅封侯。”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汪孚林关上门,轻声念着这四句,随即揽着小北的肩膀往里头走:“就像你之前说的,古往今来,别人只看到做到高官的鲜衣怒马,权势赫赫,却没看到更多的官员之家夫妻别离,父子难聚,以至于多少名臣绝嗣,多少名臣子孙缺乏教导而不肖。家国家国,没有家哪来的国?之前这位戚夫人问你的问题,你的答案很不错,可我还得提醒你,咱们可是老早就有一个儿子,所以永远都不用发愁没有子嗣的问题。”
小北这才想到了金宝,忍不住也笑开了。她故意轻哼一声:“既然儿子已经有了,那我以后就生一堆女儿,你就等着准备嫁妆吧!”
“女儿才好,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别的不说,真有一堆女儿,我的女婿运不会比岳父大人差,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别耍赖!话说回来,爹这样一个人在京城行不行啊……我得写信给娘,让她早点上京来才行……”
听到汪孚林和小北拌嘴的话题从闺怨到生儿育女,然后又迅速跳转到了叶钧耀的问题,碧竹在外头炕上蒙着被子,忍不住浮想联翩。初到蓟镇,竟然便窥见了赫赫有名的戚大帅夫妇之间那不得不说的故事,想想都像做梦一样。少女怀春,戚继光名满东南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少女梦想有这样的大英雄当夫婿,可那位被人人当成幸运儿的夫人呢?还有那位曾被胡宗宪称作是天下英雄的新昌吕公子,自从离开新昌后,都快三年没回去过!
男人们游历天下,建功立业,留守家里的女人们何止是辛酸二字,就能够道尽这翘首期盼的心情?
一夜好大雪,次日一大清早,当汪孚林和小北梳洗用过早饭后,便得知总兵府节堂正在廷参。汪孚林早就听说戚继光到蓟镇之后,包括谭纶在内的先后两任蓟辽总督全都从不掣肘,甚至但凡和戚继光有矛盾的将领动辄调离甚至贬官,故而上上下下的将领全都俯首帖耳,所以,他对点将的一幕颇感兴趣。然而,自己虽说是个进士,可还没有出仕,他就对奉命前来照管自己一行人的那亲兵询问了一句,是否能远远张望一下节堂上那番情景。
对于这个要求,那亲兵只想了一想便爽快地应道:“大帅吩咐过,汪公子哪里都能去,今天节堂不商量大事,也是无妨。汪公子若想瞧一眼不难,大帅身边幕僚众多,节堂议事时,不少都在节堂的后堂听诸将进言,商讨方略,这会儿大约也照例聚集在那儿。我带您过去就是了。”
小北虽说也很感兴趣,可身为女子要想去节堂那种地方,那就太招人眼了,所以她只是瞟了一眼汪孚林,言下之意不外乎是你看看清楚,回头给我讲讲。汪孚林赶紧点点头,跟着那亲兵径直去了。这时候,碧竹方才跟上来一步,低声说道:“小姐,咱们回房,还是出去走走?”
“回房吧,既然到了蓟镇,写封信回去,免得伯父和爹惦记。”小北望着汪孚林的背影,突然想起王氏那动如脱兔的敏捷,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王氏一个人带着记在名下的庶子生活在登州,百无聊赖的时候,会不会恨不生为男儿身,如此一身高超武艺就有用武之地,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天下之地哪里都可以去得?所以,这位总兵夫人昨天晚上才会问她那样的问题……说什么通晓武艺出口不俗,其实她俗透了。
她只有两手小巧腾挪的三脚猫功夫,只希望能一家人好好生活,她的眼光很浅薄,只能看到眼前这些,从前是爹娘姐弟,现在多了汪孚林还有公公婆婆小姑子,外加一个便宜儿子,还有身边这些亲友。既然有一个已经看得够远的汪孚林,她只要把眼前这些周顾好,那就够啦!
当汪孚林跟着那亲兵,踏入了节堂之后小议事厅的时候,果然就只见五六个幕僚或坐或站,却是一丝杂声都没有。哪怕是他这个外人进来,大多数人也只是或皱眉,或惊讶,没有一个人出口询问。因为被屏风遮挡,外间情形如何自然暂时无法看清楚。但那亲兵指了指屏风右侧的一处角门,压低声音说道:“那边拨开帘子,就可以看到外头情形。”
如果不是这边幕僚全都屏气息声,对外人进来也无甚言语,汪孚林也许会好奇地凑过去看看,节堂上到底都有那些将领。可此地既然人多,他就不想没事找事了。当下点点头后,等那亲兵悄然离去,他就找了个角落处站了,只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外间动静。先前行礼廷参应该已经结束了,他此时只听一个个将领正在禀报麾下练兵情况,以及喜峰口、汉儿庄、熊窝头、冷口等长城关隘处的防戍情况。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戚继光镇守蓟镇期间,除却几次胜仗颇为引人瞩目,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重修了蓟镇长城,把这一带打造成了铜墙铁壁。尤其当有将领禀报朵颜部没有任何进犯迹象的时候,他分明听到戚继光哂然笑了一声。
“之前董狐狸一败再败,最惨的时候仅以身免,但他们犯边之心不死,容不得有半点懈怠。所以,练兵一刻不能停,蓟镇的那些墩台基本上都已经造好,边墙却还要抓紧继续重修。只要兵强马壮,边墙高耸,则即便再有攻势,蓟镇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汪孚林听到戚继光向底下将领重申,练兵不得懈怠,边墙还要继续重修等等,随即便令诸将散去,又听到那齐刷刷的行礼声以及马靴踏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外间已经散去了,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就发现一直气氛安静的后堂中渐渐有了杂声,而且也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这位贤弟,是新来投奔戚大帅的?擅长行军布阵,还是粮秣入账,又或者是书启上下?”
呃,好像被误会了……
汪孚林愣了一愣,刚想回答,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年老长者的声音:“小齐,你考较错人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公子应该是兵部汪侍郎的侄儿,昨日傍晚前来拜会戚大帅的吧?听说公子是今科三甲传胪,还真是天下英雄出少年。”
一瞬间,汪孚林就领受到了注目礼的待遇。他当然明白那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从何而来,天下读书人少说也有几十万,可秀才这道相对稍微好过一点的关卡过了之后,就是乡试和会试两道天堑,尤其是这些做幕僚的,其中举人都很少见,大多数都是秀才,看他这个少年进士自然没可能顺眼。他正踌躇自己应该怎么说话,可正好屏风旁边的角门处帘子一掀,却是戚继光正好进来。这下子,后堂复又安静了下来。
戚继光看到汪孚林竟然在这里,只是眉头一扬,并没有多少惊讶。他冲其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了其他幕僚,淡淡地吩咐道:“又要劳烦诸位了,我过几日要亲自巡视喜峰口,如有京城文书,请徐先生居中代转;军械及粮秣多少,请刘先生随时前去查验;子绪,标下左营游击吴惟忠此次我不带,你多去见见他;文章和国为与我同行。我会在明日聚将时正式分派,届时三屯营总兵府事务,由协守三屯营的副总兵史宸揽总,你们不要露出口风,先准备。”
这一系列称呼中,有的是先生,有的直呼其字,有些则是称呼名讳,代表着这些人跟随戚继光的时间以及资历各不相同。等到五个幕僚立刻答应一声各自回去准备,戚继光才用有些复杂的目光瞅了一眼汪孚林,继而颔首示意人跟上自己。
直到出了这座节堂,踩在地面一两寸厚的雪上,戚继光才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和我一块去喜峰口。这样的天气,对于北人来说司空见惯,对于南人来说却很难受得了。”
汪孚林当然不会去问,夫人前来和大帅团聚,你却为何跑去喜峰口这样的愚蠢问题,直截了当谢过这番好意。然而,下一刻戚继光却又问道:“此去喜峰口,你还要带你那小妻子?”
面对这么一个问题,汪孚林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若我去她留,她定不放心,况且她能骑马,又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如今还不是朝廷命官,也并非军中将士,此行也并非奉朝廷钦命,既然大帅通融容我同行,还请大帅再通融一下,让她女扮男装跟随。”
“不怕被人看破,风言风语伤及你前途?”
“别人真要说,我也没办法。若她是深宅妇人,不能骑马,莲足不利于行,我当然不会带个累赘,但她骑术比我还精通,武艺也绝不逊于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既如此,我当然得趁着还没出仕之前,携妻一观九边形胜,因为日后,也许我也会碰到和戚大帅一样,不得不和她分居两地的时候。”
戚继光想到汪道昆从来就不是顾念儿女私情的人,没想到侄儿却如此特立独行,不禁哑然失笑,最终淡淡地说道:“也罢,当年胡公蒙冤下狱,我不曾有只言片语为其说话,如今先小小还他一个人情吧!”
第五二四章 磨刀霍霍
说是过几日去喜峰口,但汪孚林和小北一行人跟着戚继光出发,却已经是到了蓟镇之后第六天放晴的事了。毕竟,北边的入冬和南边不同,做什么都要看天气,如果路上全都是积雪,那么即使是官道又或者行军道,也全都会异常麻烦。尽管不少物资可以通过一条滦河直接送到喜峰口,但人员往来却鲜有行船,毕竟滦河这一段固然因为淤积的关系,河面开阔平坦,水运没问题,可冬季封冻时间很长,而且春天又有凌汛,并不适合运人。
如今滦河便已经封冻,厚厚的冰面上甚至连马蹄子踏上去,顶多也只留个白印子。汪孚林甚至动过是否可以用狗拉雪橇又或者是滑雪板的主意。只不过,他们这一行人整整有两百多号人,其中还有两个很有观云经验的老手。正是因为他们确定了最近两天都是天气晴朗,一行人方才启程,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当然不便于去指手画脚,毕竟地理天气他全都不熟。果然等到上路,这不到八十里的路程,就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
其他人都是训练有素,习惯了北边的赶路方式,他哪怕学会骑马之后就几乎常拿这个当交通工具,可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露出眼睛,在寒风中策马疾驰赶上几个时辰的路,这和从前任何一次赶路都不能相提并论。最惊险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冻僵的脚都几乎挂不住马镫!至于路上交谈,那就更加不大可能了,他甚至有一种说出来的话都直接冻在空气中的错觉。
总算戚继光还照顾他,路上停下来休息过两回,第二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戚继光还难得多说了两句当年旧事。
“我之前到蓟镇的时候,调了五千浙军过来一同练兵,可那些打倭寇时都没叫过苦叫过累的精兵强将,到了蓟镇之后哪怕依旧军纪肃然,精气神却大不如前。哪怕不敢在我面前说,仍是有人私底下抱怨,在这种冬天撒尿都能冻成冰棍,稍不留神手都能和钢刀冻在一块的地方,哪是人住的地方?”
“不过,这两年蓟镇真的是越来越冷了。”戚继光无心地感慨了一句,继而就看了一眼汪孚林身边同样裹成一个球,眼睛却还机警地四处扫来扫去的小北,出神片刻后,他又多解释了两句,“蓟镇的边墙从我上任后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修,其中喜峰口一带因为正当贡道要冲,业已完全竣工,故而我此行也有巡视之意。毕竟,大宁还在的时候,喜峰口的位置没那么重要,据此几十里外的松亭关方才是险峻雄关,喜峰口是因为处于长城,兀良哈朵颜三卫能够从此入贡,除却关口两边全都颇为开阔,又常开贡市,这才热闹起来的。”
小北正看到那些将士在传递烈酒,一人一口喝得极其舒坦,她却望而生畏,只能在原地蹦了几下活动身体,至于戚继光这解说,她来之前早就好好了解过一遍,倒也不是太生疏。可听到汪孚林对戚继光的说法仿佛很在意,又在那小声询问贡市平时是个什么光景,是否会有商人走私,她不禁心中一动,便朝着碧竹和自己这边的四个随从打了个手势,几人散在一边隐隐警戒,生怕被外人听到汪孚林的问题。
戚继光显然毫不怀疑汪孚林是来刺探什么军中阴私,对于这问题只是哂然一笑:“军中走私,九边之中就没有哪一边能够真正绝迹。不靠着用关内货物和关外换马,从而各取所需,就凭朝廷拨付的那些钱,想干什么都不够,从将帅到士卒全都得勒紧裤袋过日子。只要不太过分,大多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兀良哈朵颜三卫毕竟名义上是臣服的,喜峰口的贡市也常常开,较之其余诸边要宽松得多。只这两年董狐狸那帮人太不安分,贡市自然就停了。”
“可越是不安分,贡市不是会停得越久?”
“不错。”戚继光点了点头,却是耐心解释道,“但贡市和互市不同。兀良哈每次朝贡,随行那些旨在贡市的商人,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那些想要从朝廷捞取大笔赏赐的部族首领和贵族。所以,所谓贡市,随行交易的人是跟着朝贡使团一块来的,既然朝贡使团进京的次数被限定,他们也当然不能想来就来。于是,首领和贵族得不到他们想要的赏赐,想要发财的人无法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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