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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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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差事,劳民伤财,而且岂不是送给你们逃跑的机会?至于杂犯死罪,羁押个几年,说不定朝廷就大赦了。可若是杖一百,徒三年呢?有多少人挨得过加料的一百杖和三年的苦役?要知道,徽州府有不少采石场采石又或者林场伐木这样的苦役,一直都发愁少人去做。”

廖峰登时瞳孔猛地一收缩。杖一百可轻可重,像聂五那样本来就已经遍体鳞伤的,一顿挨下来只怕真的一条命就没了,其余人也必定要脱层皮。到时候不等你养好伤,就用鞭子驱赶了去服苦役,日日劳作不休,确实比死刑又或者充军更惨!

果然,汪孚林这话引来了一片不小的骚动。那些独行大盗中,不少人都破口大骂了起来,甚至有些污言秽语直接伤及父母。廖峰见汪孚林不动声色,正想着这小秀才隐忍功夫不错,却不想汪孚林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两个牢子道:“谁辱及我家父母,你们都一一认准了?”

“小官人放心,都认准了,回头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一瞬间,那些骂声戛然而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大牢里,牢头和牢子那就如同土皇帝,要人性命就是报一个瘐毙的事,更何况他们这种本就是独身一人的盗贼?

“现在,谁若是有线索,那就可以说了!”

这一次,汪孚林话音刚落,便有好几个争先恐后的声音。然而,汪孚林便吩咐牢子,把人逐一带到审讯的屋子询问。

如果按照明文制度,除了锦衣卫,其余如按察司以及府州县这种握有司法审判权的官府,哪怕要用刑,也只能在公堂上,而不能私底下大刑逼供。但制度归制度,规矩是规矩,歙县大牢之中,也和其他各地的牢房一样,有一间专用来审讯犯人的屋子。

角落中是一个烧得很旺的火炉,那上头搁着几把已经被高温炙烤得通红的烙铁。墙上悬挂着几条宽窄不一的皮鞭,颜色则是呈现出仿佛浸透了鲜血似的酱红。一旁的木架子上杂乱无章地摆着夹棍和荆条、拶指,每一件东西都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提醒着每一个进来这里的人,倘若闭嘴不招,那会吃多大的苦头。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加重受审人的心理压力,因为用刑之道,重在攻心!

但此时此刻端坐主位的汪孚林,却比那些血淋淋的刑具给人压力更大。因为是单独问话,也不是没有被押进去的犯人动过某种心思,怎奈何汪孚林抱着一把剑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每个人都得掂量一下在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挟持人的可能性。于是,每个自称有线索的人无不竭力圆自己的说辞,甚至不乏说得惟妙惟肖的人。甚至还有到歙县后消息灵通,打探到前前任徽宁池太道分巡道王汝正和叶钧耀恩怨的,一口就把脏水泼到了王汝正身上。

从始至终,汪孚林都是不置可否,只把这些各式各样真假不一的线索全都记在心里,直到一个戴着重刑镣铐,身材魁梧的廖峰被押了进来。他照例示意押送的两个牢子在外头等,而那廖峰等人一走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官人之前应该已经听人说过不少线索了,我不想评价别人听到的是真是假,但我可以告诉你,据我所知,和格老大接洽以及和五峰盗接洽的,是同一个人。如若你肯信我,我一定把此人生擒活捉回来!”

刚刚听了那么多各式各样赌咒发誓似的线索,除了王汝正那个也许有点可能,其他的汪孚林压根不信。此刻,眼前这个男人竟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他不禁眉头一挑,心中急速思量了起来,最终不置可否地说:“明日公堂审结你们的案子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第三八三章 迎面吐口水

泡在歙县预备仓整整五天,又是监看招来的民夫用斛斗称量仓库中存放的那些谷子,又是监督帐房核算账册,每天蔡应阳睡觉的时间都不到两个时辰,熬得双眼通红。随着一天一天的推移,每天都有相应的结果摆在面前,饶是蔡应阳之前再不愿意相信,世上还有在任上自己能赚钱,却只顾着给预备仓增加仓储,却一文钱都没往自己腰包里揣的县令,现在也不能不相信!

唯一能挑刺的,也许就是今年的夏税,叶钧耀给歙县民众减了两千两的夏税丝绢,而这一份缺口说是从县廨公费里头节省出来的,其实却是从预备仓的账面盈余上挪过去的。这当然也算是有问题,可如今有张佳胤派了两个人在他这儿,他如果再不依不饶,到时候一上任应天巡抚就从叶钧耀身上平白捞了捕获太湖巨盗之功的张佳胤,说不定就会和他拼命打擂台!

要是那样,朝中那些对头岂不是会往他身上扣沽名卖直的帽子?高阁老可不是眼睛里揉沙子的人,赏识的是雷稽古那样刚正不阿的实干家,可不会欢迎一个没事就知道给地方官挑刺的自命清高巡按御史!

身边的随从见蔡应阳满脸烦躁之色,想到自己一直没有禀报昨天傍晚那件事,犹豫了好一会儿,此刻终究还是把县衙大门口有人劫囚,最终却被一网打尽的事情说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蔡应阳在吃惊过后,竟是用力一拍扶手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告诉我?”

那随从被喷了满脸唾沫星子,慌忙低下了头:“是老爷吩咐的,昨夜是紧要关头,账册就快能连着对起来了,除非是天塌了,否则……”

蔡应阳气得脸都青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人竟然在县衙门前干劫囚的勾当,这事情还不够大?等等,你是说午堂开审此案?”

“昨天傍晚县衙是这么张贴告示的……”

“哼,等本宪回来再收拾你!”

见蔡应阳起身拂袖而去,那随从顿时暗道晦气,朝角落里吐了口唾沫,这才慌忙追了出去。蔡应阳出身贫寒,当然没有什么家仆,身边如他这样的随从都是公开雇来的,这也是穷御史们当官的老规矩了,一来装门面,二来为了打探消息,一般上司随口推荐的人则最佳,亲朋好友推荐次之,毛遂自荐的又次之,他当然属于最后者。至于油水,则是要靠那些希望结交巡按御史的地方富绅豪民,又或者其他利益相关官员的馈赠。

可蔡应阳上任之后,那几乎是天天挑刺找茬,人厌狗憎,他那份油水就泡了汤!更让人郁闷的是,这位还每每特地跑到地方府县来挑地方官的刺!

再这样下去,他另找门路辞了这位主家算了。歙县这位叶县尊就不错,又得民心,又有名望,还会赚钱,据说身家也殷实,以后他就干脆去找那些身家殷实的县令伺候算了,御史老爷他伺候够了!

当蔡应阳匆匆赶到歙县衙门的时候,就只见大门口没有了被枷号示众的犯人,倒是有好些看热闹的百姓。其中三姑六婆这样的闲散婆子最多,就差没有手里拿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看热闹了。至于其他闲汉们,也在那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到底是县尊,这些天前前后后抓到的盗贼,都快三十个了吧?”

“听说都是在东南各府县很有些案底的,尤其是之前被张巡抚押走的那些,在太湖那边盘踞了十几年,官兵都奈何不得!”

“县尊真有本事,这些人一锅端了不说,而且这些人都是在咱们歙县没有案底的,这岂不是算咱们歙县替东南别的州县除害了?”

“县尊上任快两年了,这赋税收得公允,派差派得公道,断案更没话说,就连仓库里救灾的粮食也堆得满满的。这么好的官,还有人来挑刺,造孽!”

蔡应阳今天来得急,一身便服,因此听到盛赞叶钧耀的声音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指摘自己的声音,他的脸一时更黑了。虽说他知道处朝堂之高的大佬们听不到民间的声音,所以地方官才只能任凭巡按御史揉搓,可叶钧耀却不同。说到底,都要怪那隶属同党却胳膊肘往外拐的张佳胤!

心头憋气的蔡应阳拿出巡按御史的关防,板着脸进了县衙。哪怕他不理会背后那议论声,可却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别人在指指点点。等他到了公堂之上,就只见这里正有两个犯人被摁倒在地,扒了裤子挨棍子。行刑的皂隶端的是训练有素,每一下落在臀腿上,那就是一道宛然血痕。即便是他突然出现,不少皂隶也只是斜睨了一眼,棍子却照打不误。看到他们这我行我素的一幕,蔡应阳就更加愠怒了。

叶钧耀当然不能装成没看见蔡应阳。站起身相迎的时候,他却还习惯性地往角门那边的屏风后头看了一眼,这才快步上前:“蔡巡按怎的来了?”

“预备仓一事本宪已经查完了,今天来本是对叶县令说一声,本宪即将回南京。”说到这里,蔡应阳看了一眼堂上正受刑的犯人,见旁边还跪着好些不知道是已经挨过还是正要挨棍子的犯人,便不动声色地问道,“从外头进来时,本宪听说叶县令竟是又大展神威,抓了一批盗贼?”

“不过是一群小蟊贼,不值一提。”叶钧耀笑容可掬地说,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淡定了。如五峰盗这样曾经名噪一时的东南大盗,到了他这里,硬是成了小蟊贼!

“小蟊贼?”

蔡应阳眉头一挑,直接转身来到了那几个被打得满头大汗的犯人,看了片刻后,竟是直接蹲了下来:“叶县令今日断案,你可觉得有冤屈?”

听到蔡应阳如此当面砸场子,叶钧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所幸他如今不是刚上任那会儿的菜鸟了,这会儿虽捏紧拳头,却只冷笑着站在那没吭声。

按照蔡应阳的经验,往日大堂上县令审案子,无论是否公允,那些挨打的犯人一旦遇到机会,肯定会拼命喊冤质疑。可此时此刻,那个在问话时却还在挨打的盗贼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却突然吐了一口唾沫上去。不意想面对这样的待遇,蔡应阳登时勃然大怒。

“冤屈个啥?狗官,老子不用你当好人!”

这时候,还是暗自捧腹大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叶钧耀“好心”上前,一把将这位巡按御史给拖了回来,而后又非常“好心”地提供了一块手绢给蔡应阳擦脸,更“好心”地连声吩咐一个差役去打水来。然而,蔡应阳哪里还有脸呆下去,恼火地一擦脸后丢下了绢帕,就冲着其他人吼道:“本宪乃南直隶巡按御史,监察百官,清理刑狱,尔等真的全都认罪?”

可让他异常失望的是,即使在如此当头棒喝下,那些犯人竟然还是挨棍子的挨棍子,跪着的跪着,没有一个接他话茬的。若是按照蔡应阳从前的性子,恨不得立刻把这样一桩案子给接手过来,可一想到之前在预备仓已经白白耗费了这么久,若在眼前的案子上继续耗下去,说不定还会受挫更大,他不得不忍下心头那口气,扭头瞅了叶钧耀一眼。

“叶县尊果然好本事,本宪巡按南直隶,事务繁忙,就不在歙县久留了!”

“哎呀,蔡巡按这是要走?”叶钧耀此时此刻不用装就已经满脸堆笑,“这次蔡巡按能够还下官一个公道,下官实在是感激得很。若非今天这公堂上的案子还没结束,下官理当亲自送蔡巡按到城门口才是……”

“不必了!”蔡应阳硬梆梆地打断了叶钧耀的话,冷淡地说道,“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种当然不是好话,可叶大炮装聋作哑的本事已经历练出来了,此刻权当没听见,照旧笑眯眯把人送到了大堂门口。等目送这位瘟神似的巡按御史消失在大门之外,他才冷笑了一声,背着手又回到了大堂的主位上。

而这时候,一直隐身在角门屏风后头的汪孚林,方才悠悠然来到了叶钧耀身边。反正现在叶大炮在歙县衙门一手遮天,他在收尾阶段出来招摇过市也不打紧。这会儿他就笑着说道:“恭喜县尊,南直隶上百个县,可要说能够抵得住巡按御史的凤毛麟角,现在县尊已经跻身强项令了。”

“那还不是倚赖孚林你?”叶钧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要不是你,刚刚蔡应阳暗示下头这些人喊冤的时候,就得乱成一锅粥了!”

“我对他们说,只要公堂之上老老实实过堂,不抵赖胡诌,就可少吃苦头。平常挨打的时候,若不给杖钱,皂隶的棍子下来,十个犯人有九个皮开肉绽,现如今这顿打对他们来说不过挠痒痒似的,谁不知道翻供的下场?是自认小蟊贼,挨一顿板子关一阵子从轻发落,还是回头因为捏在县尊手里的明确人证物证,判个江洋大盗,他们当然都心里清楚。更何况,巡按御史断盗案,素来都是从重不从轻,乱喊冤枉回头却掉了脑袋,那时候就迟了!”

汪孚林看了一眼最后一个被拖倒杖责的廖峰,声音又压得更低了:“更何况,吴司吏和我昨天晚上一搭一档演了那一场,他们这些从前眼高于顶的家伙知道被人狠狠摆了一道,谁能甘心?”

不过那个谁迎面吐口水吐得还真准!

第三八四章 纵虎归山

噼里啪啦一顿棍子打完,又判了徒三年的主刑,被送回牢房之后,如今廖峰聂五这样一群犯人却享受到了颇高的待遇。在这种关押重刑犯的地方,他们竟然得到了几瓶医治棒疮的伤药,另外则是好几桶在大牢中最难得的清水!尽管只能彼此互相敷药,没有专门的大夫,可比起硬挺当然要好多了。

而之前苦头吃尽的聂五,则是在昨天晚上就得到了自己那一份清水和伤药,臀腿和脚踝的伤都得到了清理和调治,今天甚至根本就没被拖去过堂。

至于公堂之上,之所以五峰盗所有人都默认了叶钧耀称他们为小蟊贼,正如汪孚林所说,原因很简单,他们自然知道自己从前光顾过的都是什么人家,犯的都是什么案子,若是真的按律严办,那得是什么罪名。和名声比起来,当然是性命更重要。和汪孚林一做出承诺,今天早饭就立竿见影有所改观比起来,巡按御史这种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说的话,谁会那么轻易相信?更何况他们被抓之前,也没少听歙县百姓背后笑话又或者痛骂这位蔡巡按。

至于隔壁牢房里的那些独行大盗们,今天也在五峰盗之后,再次过了堂。今天,之前挨过棍子的他们没有再挨打,而且还沾光拿到了两瓶棒疮药,除此之外更让他们如释重负的是,当初还剩下好些天的枷号示众也终于被豁免了。但与此同时,徒两年的主刑却逃不掉。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他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上,专干见不得人事的盗贼,全都老早就做好了会落到官府手里的准备,如今真的在大牢里蹲着,能有这待遇就知足了。两个牢房里头的人如今是难兄难弟,这会儿便你来我往说起了话。

就和汪孚林之前说的那样,同样是徒刑,却也要分档次的。看似最轻省,其实最残酷的是直接在大牢里被关上三年,除非身体壮健,否则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一直呆着,出去后那就已经半残了。至于第二档,则是被押去修筑城墙又或者河堤之类的,这和寻常民夫的劳役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期限更长。最重的当然就是晒盐以及伐木采石的苦役,徽州没有盐场,但木场和石场当然不会少。

他们接下来会被如何发落?

就在这时候,牢房外又是一阵说话声,不多时,犯人们就看到几个牢子簇拥了昨夜见过的那个汪孚林过来。昨夜他们自称知道线索,却是一个个见的汪孚林,事后虽说狱友追问,可爱说多少是自己的事,别人只看事后汪孚林一块给了伤药,早饭也比平时那些猪食好了无数倍,今天过堂又是确实没吃太大苦头,判罪也确实较为轻微,都以为那就是履行承诺了。所以,此时此刻见汪孚林一现身,就有人开了腔。

“小官人说话算话,到底是杀那些太湖悍匪的人,讲信用!”

汪孚林却没理会这似是而非的恭维,没有说话。这时候,还是跟来的牢头开口说道:“县尊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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