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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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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县尊对家父有收容之德,而徽帮乃是我之同乡,这么大的惨事,我也只是勉力试一试能否调解。毕竟,混战之中,谁打死打伤的人,只怕都分不清楚了,要紧的是把这种野蛮的陋习解决掉。至于追究挑唆者固然很重要,但一来只有人证,二来他们又并非本地人,三来……还请雷侍御明鉴。”

汪孚林没把话说完,可雷稽古又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他盯着汪孚林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疲惫地说道:“也罢,你去吧。”

尽管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位煞气逼人的雷瘟神,但看到其情绪低落的样子,汪孚林不免有些抱歉。可毕竟轮不到他来劝慰这位“八府巡按”,他当即悄然离去。等到出了察院,看见外头已经有随从等着了,他才想到刚刚是被雷瘟神硬拽出来的,那一幕看在别人眼里还不知道会误解成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赶紧一路找去巡抚衙门。等到了地头,他却得知汪道昆却已经去了襄阳府,汪道会也随之而去,留在巡抚衙门的便只有一个汪道贯。

他倒更乐意和这位待人随便的汪二老爷打交道,登堂入室之后,把这几天的原委一一交代清楚,他就开口说:“此间事已了,烦请叔父告知一声南明先生,我也该走了。”

汪道贯哪里不知道汪孚林对于这趟莫名其妙惹事上身有一肚子气,当下打哈哈道:“没想到你竟然能应付雷稽古,实在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劝住雷稽古,没有在汉口镇上立刻捕拿邵芳,那是对的,高阁老和张阁老如今面上还算和睦,总不能为了这么个人就撕破脸皮。邵芳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想来雷稽古一定会发下海捕文书缉拿他那两个伴当,他今后恐怕不敢再入湖广。话说回来,你给洞庭商帮究竟出了什么主意,竟然能说动他们?”

“天机不可泄露。”汪孚林先是懒洋洋地回了六个字,继而没好气地说道,“我明天就走,后会有期。”

见汪孚林转身就走,汪道贯不禁笑呵呵地摩挲着自己那一抹小胡子,暗自笑道:“嘴上说后会有期,我看你小子是恨不得后会无期,省得给你找事。”

这一天夜里,洞庭会馆之中,依旧灯火通明。谭明方、何云以及众多洞庭商帮的宝庆商人围在旁边,看汪孚林用炭笔在纸上勾勒图形。汪孚林当然不是妙手丹青的雷稽古,没有三两笔画人肖像的本领,可他此时此刻画的却分明是一种船的草图。当画完之后,他便对何云解释道:“我听说宝庆府特产木材、竹笋、土纸。但从宝庆到汉口乃是顺流而下,可若是从汉口行船回宝庆,就很不方便了。我这人看杂书多,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种毛板船。”

见其他人听得聚精会神,他就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整条船都是用待运的木材用铁钉钉起来,到了汉口之后,直接拆船变卖,再从陆路返回,如此省时省力,又可避免资水险滩多,一艘好船动不动就倾覆损毁的危险。另外,我已经说动徽帮鲍、黄、程三家,新安码头在空闲时,划出二里空闲区域,洞庭商帮可以付费借用。”

如果说汪孚林关于毛板船的建议,只是让宝庆府的商人怦然心动,那么,他后半截关于码头的这一条,无疑让所有洞庭商帮的商人为之振奋。哪怕之前谭明方答应赔礼时满心的不情愿,这会儿也觉得心头舒畅多了,他当即点头道:“既如此,那好,明日一早,我就带人去新安会馆赔礼!”

第三六二章 半路上的巧遇

尽管这一天当周县尊从洞庭会馆回汉阳县衙之后,还带走了洞庭商帮和徽帮的十几个人。据说晚堂上有人挨板子,有人枷号示众,但终究更多的是防患于未然的种种措施。至于那些被抓了典型的倒霉鬼,自有两边商帮的大佬们负责安抚。虽说长久结下来的仇,不可能这么快就揭过,可次日一大清早,谭明方终究是带着人过来新安会馆赔罪,这好歹让不少人的心里好过了一些。

而当自鸣得意的周县尊派了下头两个师爷一同出面,打算好好感谢一下给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的汪孚林时,却得知人竟然已经杨帆回航了!

周县尊自是相当懊恼,毕竟,他当初对汪道蕴可是很不地道,汪孚林却不计前嫌让他渡过了这莫大的难关,可谓是德莫大焉。

不止是他,新安会馆和洞庭会馆的两帮商人也全都想好好感谢一下汪小官人,可最终全都发现晚了一步,只能各自感慨某人年少而不居功,实在高风亮节。然而,谁也不知道,被人高看不止一线的汪小官人,此刻坐在那条即将回航芜湖的大船上,却突然想起自己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

因为他曾经答应叶大炮,找汪道昆规划一下将来的升迁问题,可结果倒好,因为之前忙着怎么把老爹汪道蕴弄回家去,后来忙着怎么调停那场死伤惨重的械斗,最终他只顾着溜之大吉,竟然忘了这件最要紧的事!如果就这么回去,他是不是太对不起叶大炮的诚心托付?可若是为此特意追去襄阳……

汪孚林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不敢丢下叶大炮的大事,决定和船家好好商量。所幸这会儿走得还不算远,而船家却也通情达理,更是告诉他,从汉口前往襄阳也可以走水路。先从涢水到随州,然后再走氵厥水、澧水、沁水到襄阳。当然,因为不是长江这种大河,这艘大船只怕不大好走,他得另外换条小船。

虽说水路比较省心,但毕竟顺水逆水顺风逆风都说不好,绕路也远,想想汪道昆去襄阳只怕不会耽搁太久,汪孚林还是谢绝了船家好意,转陆路前往襄阳。

这一路都是通衢官道,路上商旅行人很不少,车马轿子,以及完全靠两条腿步行的旅人比比皆是,旅舍客栈沿着官道三五十里就有一处,路边支起一个棚子的小茶摊就更多了。由于对从前那些武侠小说中,绝顶高手被人蒙汗药下倒的悲惨经历印象深刻,在这号称霸蛮的湖广,汪孚林自然分外警惕是否会遇到黑店,遇到盗匪。他这个主人尚且如此谨慎,随从和镖师们当然也不敢怠慢,数日之后,襄阳在望,却是一路平安无事。

直到这时候,汪孚林方才长舒一口气。此时离城还有十里地,他拿起水壶痛喝了一气,这才冲着左右说道:“等到了襄阳,找一家最好的馆子大家大吃一顿,也算是犒劳这一路辛苦!”

七八个人顿时轰然应喏,甚至有人口无遮拦地说要找女人去去火,汪孚林只当没听见。可正当他驻马稍稍休息了片刻,打算继续前行,路边一个露天茶摊上突然有三个人出来,其中两个忙着去解一旁拴马桩上的缰绳,还有一个却突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两边一打照面,汪孚林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头皮都有些发麻。他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他只不过一时兴起,跑到襄阳来追汪道昆,打算找其请教一下叶大炮的前程问题,这也能碰到邵芳?

尽管他已经用自以为最若无其事的表情试图蒙混过关,奈何对方在与他对视了片刻之后,突然就这么径直走了过来,而且直接走到了距离他马头处只有三步远处。虽说他骑在马上,仿佛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势,可是,面对那双仰视的眼睛,他看不出对方有任何一丁点劣势,反而觉得很不舒服,片刻的迟疑过后,他就跳下了马来,微笑问道:“敢问尊驾找我有事吗?”

“我们见过。”邵芳打头就是开门见山的陈述句,不等汪孚林用迷茫不解的眼神表示无辜,他就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

“第一次是在汉阳县衙门口,我发现有人在看我,那应该是你,你却用和人打招呼蒙混了过去。第二次,是你跟着洞庭商帮的那些人来到汉阳县衙。虽说我当时没有注意到你,但你在汉阳县衙的大堂上突然发声,那答案就很显然了。至于第三次,是你追在雷稽古身后出了洞庭会馆,托你的福,雷稽古方才没有当场抓我一个现行。事后我打听过,你便是汪道昆的侄儿?”

尽管是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可汪孚林只觉得这位丹阳邵大侠扑面一股杀气袭来,着实让人有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这时候,他分外庆幸自己没有托大,第一时间下了马,就凭他从来没学过马上技击的水平,万一邵芳真的气昏头来一招狠的,他骑在马上就是被秒杀的份!

“邵大侠好记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汪孚林索性不想那么多了,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如果不是邵大侠对鲍二老爷的家人直陈来历,再加上雷侍御那实在太过如雷贯耳的名声,洞庭商帮也好,徽帮也罢,只怕也只能拼到两败俱伤。虽说有些对不起死伤者,可我觉得和气生财比拼死拼活强多了。”

“却原来是我大意了。”邵芳自嘲地笑了笑,继而侧头看了一眼襄阳城的方向,“你是去襄阳见汪道昆?”

“没错。”汪孚林干脆利落地承认了,随即开口问道,“邵大侠可要同去?”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谁知道邵芳竟是对他笑了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家伙是故意的!

汪孚林这才出了一身冷汗,暗想自己多这一句嘴简直是脑袋进水了!汪道昆虽说和张居正是同年,可想当初徐阶当政的时候,张居正身为徐阶钦定的接班人,最“忠诚”的学生,可也没见汪道昆罢官之后,张居正有什么在徐阶面前给同年说情的举动,反而是高拱上台之后,张居正才把汪道昆的起复给办成了,而且这肯定是高拱点了头的,足可见高胡子对汪道昆的印象也不错。这要是让高党心腹的邵芳和汪道昆见一面,有嘴说得清吗?

然而,在邵芳面前,他还不能表现出这种郁闷来。他扯动嘴角笑了笑,最终不管不顾反身上马,将个大空门直接卖给了邵芳。虽说邵芳刚刚杀气腾腾,可只要这家伙不是疯子,决计不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对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如何。等到他上了马,便扭头似笑非笑地说:“只要邵大侠觉得,湖广巡按御史雷青天会动作迟缓,那就尽管跟我来。”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邵芳对牵马跟来的两个随从吩咐道:“你二人就此北上,从邓州经南阳府回丹阳。”

汪孚林立刻意识到,就算雷稽古再雷厉风行,也只能把海捕文书洒遍整个湖广布政司,要出省绝不可能,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谋逆造反的逆贼。所以,只要邵芳把这两个上了海捕文书的随从给遣走,就能把之前的事情推得干干净净。见两人对于邵芳的指令丝毫没有任何异议,行过礼后就上马驰去,甚至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他不由得在心里提高了对邵芳的评价。

令行禁止,又于东南有绝大名声。也难怪张居正当权之后,授意人第一时间杀了邵芳!

可对手已经不再小觑自己,又表明了单身跟随自己入城的态度,汪孚林再难找出其他搪塞的借口。于是,他只好轻哼一声一言不发拨马便走,等到随从们全都跟了上来,而邵芳却不紧不慢吊在最后,他本想问众人是否有把握将其拿下,可想想随着那两个随从的离开,邵芳在湖广的案底已经而消得干干净净,现如今高拱这首辅还稳稳当当,他又只能强行按捺这冲动。

该怎么办?怎么甩掉,又或者坑掉这个家伙?反正他自己现如今只是个秀才,就算想考举人也得等后年,再加上他这才十五岁的年纪,闹出点什么笑话来也大可设法掩饰过去……

随着城门渐近,汪孚林已经想得脑袋都有些痛了,可愣是黔驴技穷,什么办法都没有。就在这时候,身边一个随从突然策马贴近了他,用马鞭指着城门那边排队入城的人群,低声说道:“小官人,城门那边贴着不少影子图形。”

这年头可没有后世的照片比对追逃,要追逃犯就只能靠那些变形严重的肖像画。如果像雷稽古那样比较写实的风格也就算了,奈何大多数通缉犯的肖像图形一眼看去唯有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可就在这时候,他一下子发现了邵芳那两个伴当的簇新肖像图形,而且还画得惟妙惟肖,显然是刚挂上的。他自己是次日在水路耽搁了片刻后改走陆路,一路上走得也不算慢了,可丝毫没想到雷稽古竟然动作这么迅速。

而就在下一刻,他就只见正在往墙上糊画像的那兵士贴上了最后一幅画。当那张惟妙惟肖的画完全展开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自己身后的某人吗?雷稽古竟然如此有魄力,直接把邵芳的画像也给发下去通缉了?等等,这名字是王二狗,罪名是招摇撞骗,赏金二十两……哎哟,雷青天你太有才了!

第三六三章 县令的升迁之路

汪孚林刚刚在看到邵芳两个随从的影子图形时,他已经打了一个不咋样的主意,那就是立刻对城门守卒嚷嚷说自己在路上已经遇到了这样两个人,眼看人朝着北面邓州的方向去了,可此时此刻,他着实有一种爆笑的冲动,而且他一点都不想掩饰。

“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顿时引来了众多奇怪的目光。在这种集体注目礼下,汪孚林却仍是在马上笑个不停,到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几个莫名其妙的守卒彼此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有人便往这边走了过来,不耐烦地喝问道:“你笑什么笑?”

“咳咳……抱歉抱歉,实在是看到那张刚贴的海捕文书,心有所感。若是要招摇撞骗,起个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不好吗?为何还叫王二狗?”

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七个字连在一块,不少人都觉得有些新奇,但都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就连上来质问的那兵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不可能是他招摇撞骗时用的名字,十有八九是本名。和旁边这两张挑唆械斗造成死伤惨重的一样,这图是出自湖广巡按御史雷青天他老人家之手,兴许是他老人家又拿到什么线索……各位,走过路过全都多瞅一眼,影子图形上的人都是有赏格的,如有线索,就可以到官府领赏!”

汪孚林听了那兵士的话,饶有兴致又问了几个关于赏银的问题,继而笑着打赏了一锭碎银子,见其立刻态度热络,甚至还低声提醒他不要对影子图形上的人评头论足,因为很多画都根本不像,甚至有好勇斗狠的恶徒故意到城门来看看自己的影子图形,他便少不得又谢了一声。等扭头看去时,他就发现,邵芳竟是连人带马溜得无影无踪了,而地上竟然还留有一丛胡须。

刹那之间,他想到了曹操败走华容道时,又是脱红袍,又是割胡须的戏剧化场面,少不得又是好一通笑。笑过之后,他才赶紧对左右问道:“邵芳什么时候走的?”

“小官人放心,他就听到您笑了,没来得及听到您对王二狗那个名字评头论足就匆匆走了。”

“没听见就好,否则他非得气疯不可!”

汪孚林挑了挑眉,甚至没去想邵芳会不会报复到自己身上。他只觉得,这趟湖广之行就算别的事都很让人不痛快,但认识雷稽古真是不错!

大明朝的官员真是千姿百态!

相比轻易不能离开治所,也就是省城的布政司、按察司和都司三司主官,巡抚要来得自由得多,可以不用一直被困在那座巡抚衙门,而可以视情况前往治下的其他府县,就如同湖广巡抚汪道昆此次突然到了襄阳府。而作为挂着都察院宪职的巡抚,出外自然也是住在都察院在各大府城建造的察院,和巡按御史巡视地方时住的是一样。而巡抚作为一省实际意义上的最高权力者,对上巡按这最高监察者,一般遵循的是在察院王不见王的规则,免得争地方住。

所以,雷稽古刚走,汪道昆才来。

汪道昆此来是为了见按察司分驻襄阳的分巡道徐学谟。尤其是听到徐学谟竟然在雷稽古上了参劾之后,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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